“我也正覺得奇怪,現在看起來,倒是瘟疫有什麽遺留的作用了。”江寒夜回答道。

“天哪,為什麽會這樣?難道我現在的狀態也是因為行屍瘟疫的關係?”釋真道。

“或許是這樣吧。”江寒夜道,“不過無論如何,你們都活著,我們的一番心血也總算沒有白費。”

“可是這樣活著太痛苦了,而且照你這麽說,現在整個人間都是這樣,那我們還有什麽希望呢?”釋真麵帶苦澀的說道。

“事情總要一步步的去解決,放心吧,一定有解決的方法的。”江寒夜隻好這樣安撫他。

“唉!那我能做點什麽呢?現在我記性差的很。”釋真道。

“釋真師兄你隻需要做現在做的事就好了,讓越來越多的人因為你的努力而活下去。”江寒夜道,“其他的事就交給我們吧。”

釋真悶悶的點了點頭:“為今之計,也隻好如此了,隻是辛苦你們了。”他不住的捶著自己的頭,心裏懊惱著。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現在我要去一趟百花穀,把事情大致的跟大家說一下,免得她們擔心。”江寒夜說完便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慢著,江師弟,你等一等。”釋真攔住了他,“我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現在大概隻有你最合適了。”

“什麽?”江寒夜一愣。

“易筋經!”釋真道。

江寒夜神色一凜,易筋經,那不是須彌山的鎮山之寶麽?

……

百花穀。

江寒夜已經把消息帶到,而他也真的覺得疲倦了,因此匆匆吃過晚飯之後,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和衣而臥。奇怪的是原本很疲倦的他現在卻忽然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幾次之後,他索性坐起來,推開窗子。

今夜明月如晝,月色輕盈,而江寒夜所住的這間客房又比較隱蔽,因此他動了個念頭:“我何不趁此機會來研究一下軒轅劍呢?”

說做就做,江寒夜取出軒轅劍,將劍身對準月光,在月光的照耀下,原本斑駁的劍身又開始泛起寒光,如同一把嶄新的寶劍。江寒夜特地選了一處牆壁作為參照,那牆壁光滑無阻擋,又與窗子正相對,被軒轅劍折射的月光在牆壁上映出了大片的影子,沒多久,一排排字跡就顯現在牆上。

江寒夜興奮了,他正打算仔細去看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在情急之下,他慌忙收起軒轅劍。

“江寒夜。”門外的人是闞蒼月。

“蒼月姑娘?”江寒夜一愣,“你找我?”

“不找你來這裏做什麽?”闞蒼月道,“開門。”她說話向來都是幹脆利落不帶一絲感情。

“稍等!”江寒夜打開門,外麵的闞蒼月身上似乎有一股怒氣。

“這麽慢?”闞蒼月毫不客氣,徑直就走進屋裏,進屋之後還四處張望著。

“有事麽?”江寒夜很是好奇,因為闞蒼月甚少會主動去找某人,更別提闖入別人屋裏了。

“你最近是不是遇見了什麽人?”闞蒼月單刀直入,盯著江寒夜問道。

江寒夜頓時就想到了幽炎,也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是遇到了一個人,一個女人。”江寒夜道,“她曾是鬼命的部下,叫幽炎,想必你還是對他有印象的吧?”

“幽炎?”闞蒼月道,“果然!”

“怎麽?你怎麽知道的?”江寒夜道。

“今天你剛回來我就從你身上嗅到了她的味道。”闞蒼月道,“她是我的仇人!就是因為她我才變成今天這樣子。”

江寒夜沉默了,確實,每當大家開始吃飯的時候,他看到闞蒼月獨自一人躲在旁邊,心裏就禁不住替她難過,一個本已經死去的人,卻在外力幹預下被迫活了過來。活過來之後卻又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這樣暗無天日又漫無邊際的日子,光是想想江寒夜就覺得難過。

“其實我去找幽炎是有正事。”不知為什麽,提到幽炎江寒夜心裏就有愧疚感和負罪感,“然後她告訴我鬼命有個秘密藏在老巢,那老巢或許在九裏村附近……”

“所以你想知道九裏村在哪裏?”闞蒼月盯著江寒夜,“這件事一定是幽炎說的,不過我要先警告你,那個女人不簡單,而且也絕對信不得……你若聽我話便罷,若是不聽,遲早會有你吃虧的時候。”

“嗬嗬,虧麽?已經吃了。”江寒夜苦笑道。

闞蒼月瞪了他一眼,隨後道:“不管怎麽樣,我就是來警告你,離她越遠越好,免得引火燒身,這女人別的本事或許沒有,但是騙人勾魂兒的本事一套一套的。”

江寒夜的臉騰地紅了起來,他低頭道:“不會。”

闞蒼月盯著江寒夜,她的目光是如此犀利,乃至於做了虧心事的江寒夜竟不敢看她的眼睛。雖然對男人不算太了解,但是闞蒼月卻也明白江寒夜定是有什麽隱瞞了自己,不知為何,對於這一點她心裏竟然十分惱火。

“算了,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闞蒼月道,“不請我坐一坐麽?”

“哦,我居然忘記了,抱歉。”江寒夜將闞蒼月讓到座位上坐了,然後為她倒茶,倒到一半時才想起她其實是什麽都不能吃也不能喝的,於是便愣住了,一個不留神手裏的茶壺就一直往外流水,茶水漫出茶杯,流到了桌子上。

“不要這樣。”闞蒼月看出江寒夜有心事,便道,“偶爾喝一些也無妨。”大不了一會出去吐個翻天覆地罷了,她心裏暗自苦笑道。

“不知蒼月姑娘來找我有什麽事?”江寒夜也在一旁坐下問道。

“想確切的打聽一下關於那些從瘟疫中蘇醒過來的人們的事。”闞蒼月說道,“你今天說的有些太倉促了。”

“是的,今天廳裏人多,我也不好說的太詳細。”江寒夜點頭道,“其實這件事我也吃不準,究竟是瘟疫的緣故,還是他們自身的緣故,又或者其實是鬼命給暗中動了什麽手腳,總之那些人都有一個特性:慢。無論是頭腦還是行動,都出奇的慢。”

“慢?”闞蒼月皺起眉來,“怎麽個慢法?”

江寒夜想了想,這樣回答道:“就好象他們的神經線條都被拉長,而所有的記憶都定格在瘟疫之前,並且這種現象在普通人身上更甚,似乎修為越高,恢複的就越好,但是比之以前,大概也就十之三四吧。我見到的普通人,他們看起來就好像是失魂落魄一樣,漫無目的的漫遊著,除了有血有肉有呼吸,我感覺他們跟行屍沒有任何區別。”

闞蒼月聞言皺起眉頭,陷入了深思,而江寒夜也沒有說話,他在等,等待闞蒼月說出她自己的見解。

“印象中,我曾經聽父親說起過。”闞蒼月緩緩說道,“死而複生之人,其魂魄離體已久,卻因為複生而未能進入地府輪回,因此淪落至鬼界,卻不知他們是否屬於這種情況。”

江寒夜看著她,其實他心裏很想知道:“你是否也屬於這種情況?”如果是,他真的很想幫她一把。

“你不要看我,我已死,靈魂已經投生,與他們不同。”闞蒼月似乎一眼就看穿了江寒夜的心思。

江寒夜臉上一紅,不知何故,當他獨自麵對闞蒼月的時候,就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一種羞澀會在不知不覺間襲上心頭,他想這大概是洛日的作用吧。

“然而這不過是我父親的一種說法,具體怎樣,我還要回家去一趟才能知曉。”闞蒼月繼續說道。

回家?聽到這個詞之後,江寒夜的神經立刻就緊繃了一下,他這次來不正是要找闞蒼月問這個問題麽?

“我能否和你一起回去?”江寒夜問道。

“為什麽?”這些年來,闞蒼月早已習慣了獨自行動,然而上一次的妖界之行卻打破了她的這個習慣,乃至於她一直到現在心頭都有些不舒服,就好像是自己的可口糕點在不經意間被別人咬了一小口一樣。

“有一件事,據說鬼命的老巢在九黎村附近,我想是否能找到他的巢穴,或許從中有些發現也說不定。”江寒夜含含糊糊,沒有說出全部,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似乎闞蒼月和幽炎有些不對付。

“嗯,這也行。”闞蒼月點頭道,“那麽你準備一下,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說完她便站起身來,也不說聲告辭就徑自離去了。

這一夜江寒夜已經徹底睡不著,他將軒轅劍翻來覆去的看,也把刻在劍上的那些圖案和字都斟酌再三,體會著其中的奧妙,漸漸的他覺得眼前似乎明朗起來,真相與他好像就隻隔著一層紗,隻要稍稍努力便可突破。

最近已經臨近嚴冬,所以就算是魚米之鄉的江南也開始冷起來了。瘟疫之後的人間與以前稍有不同,即便是這群修煉中的武者也開始不耐寒了,就算是高手禦寒也不能完全依靠本體了,看起來似乎是寒冬更甚,至少所有的人都是這麽希望的。冬天更冷了,總比人更弱了要來的強得多。

天還未亮起來的時候,江寒夜就已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準備啟程了。

咚咚咚。

門被敲響,江寒夜彼時剛剛睡醒沒多久,心思也是混亂的,因此也沒刻意去分辨外麵的人究竟是誰,便隨口說道:“蒼月姑娘,你已經好了麽?”

“是我。”門外的人沉寂片刻之後,淡淡的說道。

江寒夜一愣,那是岑若秋的聲音。昨天他來到百花穀的時候,岑若秋在穀外辦事,因此他們那時沒有見到麵,而岑若秋剛剛回來便聽聞江寒夜回來了,於是連一口茶都沒喝便匆匆來找他。

“岑姑娘麽?進來吧。”江寒夜道。

岑若秋推開門走進來,驚訝的看到江寒夜正在收拾行李。

“你要做什麽?”岑若秋問道,“我以為你這次來會多呆幾天,要知道這段時間你實在是太辛苦了。”

“我也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可是現在不能嗬!”江寒夜歎了口氣,他最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從身體到心理。

“那至少也要……”岑若秋本想說大家一起吃一頓飯再走,可是女孩子的矜持和自尊讓她把這句話咽了下去,“我這幾天在外麵發現了不少問題。”

“我也是。”江寒夜道,“不如我們各自寫下來,看看對不對路。”

岑若秋笑了笑,她取來文房四寶,與江寒夜麵對麵坐了,各自在宣紙上寫下了出去之後的所見所聞以及發現的種種問題,對照之下,他們兩個吃驚的發現他們所寫的情況竟然是完全相同的。

“看來這情況不是個別了。”江寒夜歎息道。

“是了,我本也有些懷疑是否是瘟疫造成的,隻是不敢肯定,現在看來確乎如此了。”岑若秋道,“我們該怎麽辦?”

“我現在就要跟蒼月姑娘去一趟她的家鄉,據說鬼命的老巢就在那裏,到時候再看吧,實在不行,我隻有再回一趟妖界,找妖神問問看了。”江寒夜說道。

“我是真不願再去妖界了。”岑若秋歎息道,此刻在江寒夜麵前她暴露出女孩子的特質——軟弱。

“有許多事其實我可以自己做。”江寒夜想了想這樣回答道。

“包括單獨跟蒼月前輩離開百花穀麽?”這話說的有些酸溜溜的,岑若秋說完之後就立刻後悔了。

“時間到了,我先去探探情況再說。”江寒夜沒有聽出來這話裏的深意,他對岑若秋說道,“所有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恰在此時,闞蒼月也來到江寒夜住處,三個人就這樣尷尬的碰頭了。江寒夜沒有覺察出什麽異常,因為他本身對女人就不算太了解,二來此時他的頭腦被行屍瘟疫以及後遺症之類的問題給塞滿了,所以才會如此粗心大意。

岑若秋在看到闞蒼月之後,先是有禮貌的行禮,她雖然和闞蒼月的關係比較特殊,但是一直保持著晚輩的姿態,從來都是彬彬有禮的,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原來岑姑娘在這裏,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闞蒼月道。

“不會,蒼月前輩若是不來,江寒夜都會去找你呢。”岑若秋笑道。

這一問一答,看似平常卻又充滿了火藥味,不過這火藥味轉瞬即逝,因為江寒夜急急的抓起包袱,跟岑若秋告別,然後向闞蒼月說道:“你們還有要聊的麽?我先出去等你,速來。”

兩個女孩子看到他如此匆忙奔波的樣子,誰也不忍再說什麽了,於是各自退讓一步,道別之後闞蒼月便追上了江寒夜。

……

破敗的村子,一如臥牛村的廢墟。

當江寒夜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心裏就已經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可是心裏想的是一回事,真正看到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裏當初一定……”江寒夜倒吸了一口冷氣,他原本想要說一定發生過十分慘烈的事,可是礙於闞蒼月的情緒,他還是硬生生把這到嘴邊的一句話給吞下去了。

“一定很慘烈?”闞蒼月似乎總能看到他的心,“也許吧,我並沒有看見,可是小山一定看見了,他當時得是多麽難過呢?”

看到瓦礫廢墟,闞蒼月就想起了故去的闞蒼山,她的心又開始揪痛起來,不過表麵上看去她卻一點事都沒有,麵容沉靜,甚至偶爾還會說兩句搞笑的話。

“這裏是祠堂。”闞蒼月帶著江寒夜來到村口祠堂處,指著那唯一完好無損的建築物對他說道。

一瞬間,江寒夜的腦子裏好象是過電一樣閃出許多畫麵來,那些都是似曾相識,但是卻未曾經曆過的,是屬於洛日的記憶。一幕幕畫麵閃過他的腦海,這一次他終於知道闞蒼月和洛日之間的恩怨糾葛。

“唉!”他長長的歎了口氣,“天注定。”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慨歎?”闞蒼月歪著頭看向他,好奇的問道。

“我好像看到了你們的過去,無論過程怎樣,最後都是個死局。”江寒夜苦笑道。

“若不是死局,今日你也就不會存在了。”闞蒼月道。

“誰曉得呢?或許我就真正隻屬於我自己了。”江寒夜道,他環顧四周,沒有發現這裏有任何異常,於是好奇問道:“這附近有什麽山洞之類的處所麽?”

“有,在後山。”闞蒼月說道,“怎麽了?”

“你忘記了?我來這裏是為了找鬼命的老巢。”江寒夜道,“可是這裏好像沒有什麽路。”

“他怎麽會找有路的地方做老巢呢?”闞蒼月道。她在重新看到祠堂的時候,也想起來一些什麽,隻是一時間那些記憶都還在沉睡中沒有蘇醒。

“也對。”江寒夜提著軒轅劍往前走去,這裏都是大理石築就,可是頑強的野草還是從地麵縫隙裏鑽了出來,冒出了嫩綠的新芽。

祠堂不大不小,一眼便可望穿,這裏似乎沒什麽可以研究的,江寒夜禁不住有些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