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母馬妖畢竟是個姑娘家,此時身上衣衫襤褸,破的不成樣子,剛剛受過那樣的侮辱,怎能再承受闞蒼月的冷言冷語?她眼裏噙著淚,咬咬嘴唇,什麽都沒說,撒開四蹄就往外跑去,跑了出去之後又跑回來,定定地對他們說道:“恩公們請放心,我絕對不會對別人提及你們的。”

這母馬妖說的話很是有趣,好像她知道些什麽一樣,難道母馬妖的洞察力都是那麽強麽?

年輕的母馬妖說完這話之後,將目光深深的在江寒夜和闞蒼月兩人臉上掃了一眼,似乎是要記住他們的麵孔,然後又撒開四蹄飛奔離去了。在剛才母馬妖看他們的時候,江寒夜注意到了她長長的睫毛和褐色的瞳孔,那圓圓的大眼睛十分靈動,隻是應該是家境的關係,可惜了她不能走上修煉一途。

“咦!”闞蒼月似乎沒有江寒夜想的那麽多,因為江寒夜聽到了她發出的一聲十分奇怪的聲音。

江寒夜四處看了看,很快就明白為什麽闞蒼月會‘咦’那麽一聲了——這裏並非是之前他們進入的那口井,而是一個陌生的,另一條貧民窟巷子。

“看樣子,我們從哪裏進入,能去到哪裏,是隨機的。”江寒夜皺眉說道。

“或許吧。”闞蒼月也皺起眉頭來,她四處打量著,這裏也是靜悄悄的,除了他們兩個人,就是地上那具死屍。

“走吧。”江寒夜說道,“先回去,其他的事回去再說。”

“不打算再實驗一次了麽?”闞蒼月把玩著情人淚,輕聲說道。

“如果是隨機的,在哪裏不都一樣麽?”江寒夜說道,“隻是不曉得為什麽第一次非要去那條巷子那口井呢?”

“嗬嗬,你說的也是,我是傻了。”闞蒼月聽了江寒夜的話,先是愣了愣,然後就想通了,嘴角露出個自嘲的微笑,對江寒夜說道:“我們走吧。”

……

“什麽什麽?”被從睡夢中叫醒的岑若秋和姬遠臉上還帶著濃濃的睡意,尤其是姬遠,他身上的劣質酒的氣味很難散盡,隔了老遠就能把江寒夜給熏暈過去。

岑若秋吃驚的睜大眼,她剛剛聽江寒夜說起那把神奇的魔杖,現在臉上滿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確實如此。”江寒夜說道。

“我說呢,你好端端的幹嘛跑出去買這個……”姬遠這時候也醒過來了,他盯著闞蒼月說道,“我看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來幫我們的,我向你道歉!”姬遠倒也是個幹脆的人,爽性的很,至少他肯為自己做錯的事道歉。

“嗬嗬!”闞蒼月對此不置可否。

“如此說來,我們便可利用這情人淚來做退路咯?”岑若秋不無驚喜的說道。

“如無意外,應該是如此的。”闞蒼月回答道。

“不過我覺得,我們是不是該再多實驗幾次才行呢?”姬遠摸著後脖梗說道,“我總覺得這事兒太玄乎了。”

“這個簡單的很。”江寒夜笑道,“我們隨時、隨地都可以實驗。”

……

黑海,波濤洶湧。

“我……我不敢啊!”雷天慫了,他老大的個子,牽著小雷站在岸邊,死都不肯坐在老烏龜背上。

“主子,您就快上來吧,要相信老奴。”老烏龜說道,“老奴天生就是海裏生活的,萬年了,若是連這黑海都渡不過去,還有什麽顏麵活在這世上呢?”

“盡管如此,你……你已經有很多很多年沒下水了吧……”雷天咕咚一聲吞了口口水,對老烏龜說道。眼前這黑海波濤澎湃,把他給嚇到了。

本來初界是沒有道路可通往黑海的,但是老烏龜畢竟是萬年老龜,對三界的事了如指掌,他很是巧妙的尋了那條河的一個分支,順著河水一路往入海口遊去,居然偷渡到了中界。

“主子,求你了,振作一點!”老烏龜的聲音變得有些發顫,“如果你再這麽繼續下去,我們家族就要滅亡了!”

雷天聽到老烏龜這懇切的言辭,不由得想起這兩天滅蒙派來的人,一個比一個凶狠,一個比一個霸道,簡直都不把他這個主子放在眼裏了。想起在家門口被奴才們羞辱的事,雷天心裏就來了一股怨氣,這怨氣在他身上化作動力,他一咬牙一跺腳,拖著小雷(這家夥跟它的主人一樣,也是個膽小鬼)就往老烏龜身上坐了下去。

老烏龜的軀體變得比原先大了兩三倍,那堅實的烏龜殼堪比一艘可遠航的船,坐上去之後十分的踏實。

“走吧。”雷天的腳被海水打濕,他低頭看了一眼,咬住牙關,命令道,“我們去找犬族!”

……

“哈哈,原來如此!”站在黑海岸邊,姬遠興奮的吹著海風,“原來是要冷卻時間的……”

“嗯,幸虧多實驗了幾次,不然到時候萬一沒冷卻,我們就慘了。”岑若秋說道。

現在的試驗結果表明,情人淚可以帶主人逃生,但是地點是隨機的,比如他們現在就在黑海岸邊,但是這裏可不是之前江寒夜他們去的白沙灘,而是一個不知名的,到處都是岩石礁石的地方,幾乎無可立足,而他們則是在一處懸崖上出現的。

“咦,快看,那是什麽?”姬遠忽然間指著遠處的海岸說道,“那是船嗎?”

“讓江寒夜看看吧,他的目力比較好。”闞蒼月說道。

由於這懸崖上怪石聳峙,所以各人的視力範圍是不同的,姬遠站的位置較為靠邊,所以他能看到近一點的海麵,而江寒夜的視線責備姬遠身旁的那個高大岩石給擋住了。

聽到闞蒼月這麽說,姬遠忙把位置讓給江寒夜。

“是雷天和老烏龜??”江寒夜有些吃驚,“他們兩個怎麽會在這裏?”

“是很奇怪,走,去看看!”姬遠說著,當先從懸崖上飛躍下去,幾個縱身就靠近那片海岸了,而江寒夜等三人也趕忙追了上去。

這裏遠離池州城,因此他們便是施用真氣也無所謂,再加上烏龜啟航在即,這時候他們也顧不得別的了。

“等一等,好像是江兄弟的聲音!”盡管海麵上風大浪大,但是雷天還是聽到了江寒夜的聲音,他眯縫著眼回頭看去,看到幾條黑影正在夜幕中向他們奔來。

“哦?”老烏龜收住勢,也費力的轉頭去看,果然看到江寒夜等人奔來。

“雷大哥,你們怎麽會在這裏?”江寒夜問道,“你見到妖神了嗎?”

“唉!”雷天看到江寒夜,便一躍從老烏龜背上躍下,跳到江寒夜身邊,歎息道,“別提了,我去了之後不但沒見到滅神,反而險些沒能回來,這話就太長了,我是跟老烏龜偷渡來的。”

“哦,也就是說,你們對通道裏的事情並不知情了?”江寒夜道。

“通道?通道裏怎麽了?”雷天有些好奇的問道。

“三頭犬被困住了,野豬行屍霸占了整條通道。”江寒夜說道,“情勢似乎有些不妙。”

“什麽?三頭犬被困住了?”雷天吃驚道,“這是什麽世道啊,那三頭犬可是滅神的寶貝啊!那麽你們在這裏進展如何?”

“貴客已到,我們準備近日就要動手了。”江寒夜道。

“且慢!”老烏龜聽到這話,便慢吞吞的從海水裏爬上岸來,先是弄幹了自己身上的海水,然後變回人形走到他們跟前,盯著江寒夜說道,“江小哥,請聽老奴一言。”

“老前輩請講。”江寒夜道。他對這老烏龜始終都是帶著尊重的,雖然他不過是個奴才。

“你們是人類,人類在妖界行動會受到限製,比如你們不敢自由的運真氣,是也不是?”老烏龜目光犀利的盯著江寒夜問道。

“嗯,確實如此。”江寒夜道。

“我們跟你們,是合作關係,是也不是?”老烏龜又問道。

江寒夜再點頭。

“那麽現在就請你們先按兵不動,等我們去搬了救兵回來,再細作打算,如何?”老烏龜說道。

“救兵?怎麽現在在妖界還有能幫得上忙的人麽?”姬遠狐疑道,“你們該不會是出賣了我們,自己跑路吧?”

“嗬嗬,這位小哥愛說笑了,我們如今處於這種境地,還能出賣誰呢?說句不好聽的話,就算是我們有這份心思,也找不到衙門口啊!”老烏龜歎息道。

老烏龜的話讓雷天聽了很是過意不去,畢竟他是這家族本宗的唯一掌門人了,現在家族就要在他手上沒落了,能不難過麽?

“嗯,這倒是。”姬遠很不給麵子的讚同道。

“好了,既然你們趕路,就趕緊動身吧,我們也是在摸門路的。”江寒夜皺眉道,“無論如何,我們等你們回來。”

……

時間就這麽過去了,一轉眼,三天了。

這天早晨天陰沉沉的,江寒夜他們一早起來吃過早飯,正準備出門去踩點,就聽到木質樓梯上傳來丁香花那咚咚咚的腳步聲,一聽到這聲音,江寒夜心裏就一沉,這焦急的步子表明她不會帶來多好的消息。

“快開門!”果然,丁香花的聲音也表明了這一點。

“怎麽了?”江寒夜門還沒打開,就急忙問道。

門剛開了一道縫,丁香花就擠進來了,她望著江寒夜急促的說道:“你們快收拾好東西,離開這裏吧。”

“究竟是怎麽回事?”江寒夜皺眉問道。

“平時把咱們出賣了,現在正有一隊人往這裏來呢!滅蒙要把你們抓住!”丁香花語無倫次的說道,“所以快走。”

“什麽?”姬遠剛好站在旁邊,他聽到這消息之後分外吃驚,“你怎麽知道的?”

“拜托,小弟弟,你姐姐我認識的妖獸可不止平時一個啊!”丁香花到這種情況下還不忘記顯擺一下自己的社交能力。

“我們走了,你怎麽辦?”江寒夜臉上焦急的表情隻存在了短暫的一瞬間,很快就恢複平靜了,他望著丁香花說道,“我不能把這個爛攤子留給你。”

“哎呀我的小弟弟,都到這時候了,你就不要跟我說這些矯情話了。我一個女人家家的,死不承認他們也拿我沒辦法!你們不同,若是給他們抓到了,又知道你們的真實身份了,那可了不得啊!”丁香花推搡著江寒夜,想讓他快去收拾行李,其實有什麽東西可以收拾呢?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一套存儲物品的法子,東西都不會擺出來的。

“什麽什麽?我糊塗了,你是說他們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不知道幹嘛來抓我們?”姬遠嚷嚷道。

“你們有所不知,平時也不知道你們的身份,不過他是以非法居留為名去告的黑狀,因為最近有客人,所以滅蒙大人對城裏的人員流動特別的上心,那禽獸就為了幾個銀餅子就把老娘給出賣啦!”丁香花憤憤道。

“嗬嗬,原來如此,你們的交情還真是脆弱!”姬遠這時候都不忘嘲諷別人一下。

就在這時,樓下街道上傳來一陣喧鬧聲,還有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聽起來來的人不少。江寒夜一個箭步跨到窗戶邊往下看去,他看到外麵站了許多的士兵,大概有幾十人,每個人都是全副武裝,領頭的是三個野豬妖獸,他們都是氣勢洶洶,渾身散發著殺氣,一看便知修為不低,至少不比江寒夜低多少。

“遭了遭了,這可怎麽辦?他們這一次就是奔你們來的,就算是我想要拖,也拖不住他們啊!”江寒夜等人還沒開始著急,那丁香花倒是急得團團轉了。

“別怕,隨機應變吧。”姬遠安慰道。

這時候岑若秋和闞蒼月也被吵起來了,她們走出房門,驚訝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約而同的問道:“出什麽事了?”

“沒事。”江寒夜麵色倒是平靜的很,他轉過身來看著丁香花說道:“丁香姐姐,真是對不住,給你添了這麽大的麻煩。”說完他從懷裏掏出幾個銀餅子遞給她,同時說道:“這是我們這一向吃住的費用,現在先給你結了,免得一會我們來不及做這些瑣事。”

“什麽意思?”丁香花麵露疑惑的表情,“你們不打算逃走麽?”

“逃?嗬嗬,能逃到哪裏去?你知道我們是人類,人類在妖界行動會受限製。”江寒夜無奈的笑著說道,“既然別人殺上門來了,我們又沒有退路,不如就這樣拚了吧,遲早有此一戰。”

姬遠聽到江寒夜說沒有退路,正打算和他說還有情人淚呢,卻被人在後麵暗中扯了一把,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岑若秋。

“隨機應變吧。”岑若秋給姬遠使個眼色,嘴裏附和道。

姬遠有些疑惑的看著他們,他心裏頭有疑問,不過始終沒說出口,既然大家都不打算在這裏使出情人淚來,那必定是有他們的理由的。

咚咚咚!

腳步聲更甚,眼看是已經逼近了。

丁香花一咬牙一跺腳,轉身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們快想法子,我先去拖住他們!”

丁香花離開後,江寒夜緩緩的關上了門。

“怎麽辦?”姬遠說道,“不如就拚了,就像你說的。”

“嗬嗬,拚?我們在這裏拿什麽跟人家拚?案板上的魚肉而已。”江寒夜笑道。

“那你又不肯……”姬遠道,“真搞不懂你心裏在想什麽。”

“趁沒有外人在,我們還是走吧。”岑若秋道。

“你們走,我留下。”江寒夜道,“既然知道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不如就徹查清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很快就可以一目了然了。”

“丟你一個?”姬遠道。

“嗯,丟我一個。”江寒夜話音未落,那邊岑若秋便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絕對不行。”

闞蒼月沒有說話,她隻是默默的拿出情人淚,在眾人爭執的時候念誦咒語,那條通道又出現在地板上了。

“走吧,不要給他添麻煩,他要做的事,總歸是有他的道理的。”闞蒼月說完,便第一個走下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地板上。

岑若秋愕然,她沒想到闞蒼月會走的這麽利落,女人的心總是細密敏感的,平日裏大家相處下來,她也能覺察到闞蒼月對江寒夜的種種不同,可為什麽事到臨頭她就變了呢?

江寒夜推了一把岑若秋,對他們說道:“要相信我。”同時他在心裏感激著闞蒼月,感激她的理解,感激她的信任。

在猶豫中,岑若秋和姬遠也通過了通道,身影消失在這房間裏。

江寒夜送走了同伴們,便獨自坐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慢條斯理的喝著,他的眼睛盯著那道紅光,伴隨著時間的流逝,紅光也在變黯淡。

門咣的一聲被撞開了,與此同時,那紅光最後一抹餘韻也寂滅了,江寒夜臉上露出了輕鬆的微笑。

“你就是那個非法居住在此處的外來人?”帶頭的是個凶神惡煞般的野豬,他指著江寒夜惡聲惡氣的問道。

“不錯,就是我!”江寒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