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是要去哪裏?”江寒夜狐疑的看著前麵不遠處闞蒼月的身影,他一方麵擔心她會被人發現,擔心她是不是生病了,另一方麵又好奇,好奇她半夜出來究竟要做什麽。
在那條巷子裏,兩邊都是破敗的房屋,有些屋子甚至沒有屋頂。由於這條巷子被掩蓋在高樓之內,因此若不是親自到此一遊的人,根本無法想象在這樣一個木石之城內居然還有這樣的茅草屋。
闞蒼月一直走到巷子盡頭,轉了個彎。就在她一轉彎的當口,江寒夜忽然間看到她手腕處似乎有一個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東西,那不正是白天她所說的從店裏買來的魔杖麽?
闞蒼月的身影消失在巷子盡頭,江寒夜唯恐跟丟,便緊走幾步,來到她消失的地方後他才發現,原來闞蒼月是拐進了一戶人家(或者說是妖家)。
這是個與巷子裏其他房屋一樣的地方,幾間茅草屋,一個不大的院子,院子靠左邊有一口八角井,與眾不同的是,盡管其他的院子都是破破爛爛的,但是大家都還是院門緊閉的,這戶人家卻是不然,院門與房門都大敞四開,好像根本就是個荒廢的地方一樣。
闞蒼月手裏拿著她白天買的情人淚,徑直走到那口井旁邊,輕輕彎下腰來。大概是在睡覺的時候換上了自己的衣衫,江寒夜發現闞蒼月現在穿著的是她原本的那件月白色長裙,那如月色一般的長裙包裹著她那白玉一般的身軀,格外的奪目。
“她到這裏來做什麽?”江寒夜皺眉,他就站在院子門口,距離闞蒼月隻有幾步之遙而已,可闞蒼月卻好像渾然不覺,連頭都沒回一下。
闞蒼月拿出那把情人淚,凝視著那暗紅色的石頭,嘴裏忽然開始默念什麽,一開始聲音極小,江寒夜甚至都沒覺得她在說話,後來那聲音卻越來越大,大的跟普通人說話差不多,可是江寒夜卻依舊聽不懂她說什麽。
闞蒼月語速極快,說的好像又不是人類的語言,倒像是一種咒語什麽的,總之江寒夜看到伴隨著她默念速度的加快,時間的流逝,那紅寶石開始泛光,一束亮紅色的光線從那寶石尖端投射出來,投到那八角井裏。
井很古老,井台上有一道深深的印痕,想必是之前住在這裏的住戶積年累月從這裏打水磨出來的吧。現在那青灰色的井台被紅光照射著,發出幽幽的詭異光亮來,在那光亮中,江寒夜詫異的看到了讓他想都沒想到的一幕,一條類似於階梯的通道從井台上延伸下去,一直延伸到了井裏。
階梯出現之後,闞蒼月也停止了誦念,她站起身來,忽然間毫無征兆的轉過頭看著江寒夜,淡淡的說道:“跟了我那麽久,累麽?”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我在你後麵?”江寒夜一愣,對於眼前這個女孩子,這個據說與他隔世相戀的女孩子,他實在是有些捉摸不透。
“當然,我又不是聾子瞎子。”闞蒼月將目光轉回那井台上,看著那虛無縹緲一般的紅色光亮裏的階梯,“你敢來麽?”
“為什麽不?”江寒夜沒有遲疑。
“不要意氣用事,或許這下麵並非是什麽好去處。”闞蒼月輕聲道。
“就是因為這個,所以你才去買了這情人淚來?”江寒夜皺眉看著那階梯說道。
“不知道,買它的時候,我全無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將要麵對的會是什麽東西。”闞蒼月如實回答。
“或許這就是宿命,這個東西會不會跟我的梵天尺一樣,會自尋主人呢?”江寒夜道。
“不知道。”闞蒼月回答完畢之後,忽然間抬起腳就往下走去。
那台階就好像是透明的,虛空的,就像是空中的海市蜃樓,可是江寒夜卻分明看到她的腳正踩在那台階上,堅實無比。江寒夜沉默片刻之後,也抬腳往前走去,踩著闞蒼月的腳步跟她一起往下走。
從外觀看,那口井是很窄的,窄到隻能容許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通過,按道理來說,江寒夜和闞蒼月是絕無可能從這裏通過並且進入的,可是他們偏偏做到了。通道看起來狹窄,但是走起來卻十分寬敞,這讓江寒夜禁不住開始懷疑,究竟是他的眼睛欺騙了他呢,還是感覺欺騙了他。
走了許久,兩旁依舊是這樣的境況:水井的井壁清晰可見,上麵斑駁的歲月痕跡觸目驚心,而江寒夜和闞蒼月則被溫暖的光亮包圍著,一時間似乎與世隔絕。
“走下去很無聊,不如我們來猜猜看,這裏通向什麽地方。”江寒夜道。
闞蒼月在前麵淡淡一笑,回答道:“也好,我猜這裏通向城外。”
幾乎是同一瞬間,江寒夜也脫口而出:“城外!”
闞蒼月停下腳步,這毫無預兆的動作使得江寒夜險些撞上去,他勉強收住腳步,有些驚訝的看著她問道:“怎麽了?”
“你也這麽想?”闞蒼月盯著他問道。
“嗬嗬,我打心眼裏希望是如此。”江寒夜道,“若是如此,那麽我們行動過後,無論成敗都會有一條妥善的退路。”
“原來是這樣。”闞蒼月道,“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裏確實是通往城外的。”
“走吧,我想很快我們就會知道答案了。”江寒夜道。
江寒夜說的果真沒錯,他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那條看起來似乎漫無盡頭的階梯,在紅光的包攏下漸漸變得更實質化,忽然間,江寒夜覺得眼前湧入一陣清涼潮濕的風,他心裏一動,開口道:“看起來似乎要到頭了。”
“不,你錯了。”闞蒼月道,“是已經到頭了。”
闞蒼月話音剛落,江寒夜就覺得眼前紅光倏然寂滅,他定睛一看,自己居然置身於海邊,身前是澎湃烏黑的大海,身後則是堪比萬丈懸崖的陡峭山脈,這裏是什麽地方?
“黑海。”江寒夜道,他曾經在與丁香花的閑聊中知道黑海,也知道這海是妖界唯一的也是恐怖的海,因為千百萬年來,沒有任何一個妖獸能夠成功渡海,黑海對麵,對於妖界來說是一個完全未知的地方,便是海邊捕魚為生的漁民,也隻會在靠海十裏以內的地方捕魚。
“嗯。”闞蒼月點頭,他們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睛裏讀到了興奮。
“可是為什麽?”江寒夜在經曆了短暫的興奮之後,開始沉思,他低頭看著闞蒼月手裏的魔杖,那個名字叫做情人淚的魔杖,“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麽?”
“問吧。”闞蒼月摩挲著情人淚,臉上流露出一種莫名的表情。
“你剛剛在井邊念的咒語是什麽?”江寒夜問道。
“我也不知道,在打坐的時候,忽然間有個聲音闖入我耳畔,就這樣對我念起來的。”闞蒼月道。
闞蒼月說的話玄之又玄,江寒夜聽後半信半疑,卻又說不出什麽不是來,也隻有點頭不語。
黑海的海岸線很長很長,海灘狹長,從海邊到山岩,距離大概隻有百來丈,岸邊的白沙如同雪一樣的白,沙灘上時不時可以見到一兩塊半截身子都埋沒在沙子裏的腐爛的木頭。
“回去吧,免得客棧出事。”兩個人沿著海岸線走了一會,將附近的地形地貌徹查一邊之後,江寒夜說道。
“嗯。”闞蒼月點頭,可是很快又搖頭。
“怎麽了?”江寒夜忙問道。
“如果我說,我忘記咒語怎麽念了,你會不會想掐死我?”闞蒼月忽然間調皮的衝江寒夜笑了笑,她從來沒露出如此輕鬆的笑容過。
江寒夜一愣,正在心裏攢詞想著如何回答她時,闞蒼月又笑了:“看起來我真是老了,開個玩笑後輩居然也聽不懂了,唉!”
伴隨著這長長的歎息,江寒夜看到她的頭發隨風飄揚,露出了那白玉一般的麵龐,十分迷人,他的心在這一瞬間忽然搖晃起來,搖晃的他感到有幾分頭暈眼花。
“別擔心,咒語我記得呢,隻是眼下我們確實有個麻煩了,之前到這裏來的時候,冥冥之中似乎有人指引我道路,那時我雖然知道你在跟著我,卻不能回頭,因為那聲音時斷時續,而且我也身不由己。可現在不同了,自從我們進入階梯之後,聲音就消失了,我們該從什麽地方回去?”闞蒼月麵帶愁容,拿眼看著江寒夜,此時此刻,江寒夜忽然間發現,原來這個貌似堅強的女孩子,其實也不過是個小女子而已,她也有屬於她的軟弱的時候,俏皮的時候。
“想想看,我們剛剛出來的時候,那裏有什麽比較特殊的東西或者地點?”江寒夜沉思片刻之後對闞蒼月說道。
“這裏好像到處都一樣啊……”闞蒼月說道,她和江寒夜兩個人在原地站著極目四望,發現這裏確實到處都是一樣的,黑色的海,墨藍的天,懸崖絕壁,白色沙灘,並沒有什麽奇特之處。
“等一等,既然到處都是一樣的,我們何不試試看就在這裏呢?”江寒夜說道。
“哦?”闞蒼月歪著腦袋看他,“沒想到你還挺聰明……處處無家處處家,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麽?嗬嗬……”
說完闞蒼月便又凝神輕啟朱唇念動咒語,伴隨著那悠揚的低吟聲,一道奪目的紅光又從那情人淚尖端的暗紅色寶石中投射出來,在白色的沙灘上,被紅光照映到的地方漸漸出現一個黑色的圓點,那黑點起初隻有眼睛大小,慢慢的隨著闞蒼月的咒語而越變越大,最後居然有井口那麽大了。
在圓點變成黑洞之後,光束忽然間加劇,闞蒼月此時也念完了咒語,垂手等著,沒多久,那光束裏果然又出現了階梯。
“看來確實是這樣的。”闞蒼月朝江寒夜點頭說道。
“嗯,我們這一次來試試看,這咒語通向哪裏。”江寒夜道。
“走吧。”闞蒼月正要起步,卻被江寒夜止住了。
“讓我先來。”江寒夜說道,說完他便把闞蒼月往自己身後拉了一把,而他則搶先踏上那階梯。
……
“嗝兒!來,小妞,讓大爺爽一把!”一個沙啞蠻橫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不,不要!”這很明顯是個年輕的女妖獸。
其實妖獸在從第一代進入妖界之後,就產生了許多本土的妖獸,這些妖獸的後代生下來之後與平民一般無二,並沒有什麽本領,要通過後天的修煉才能走上光明正道。然而也不是所有的妖獸都有資本去修煉的,因為修煉需要兩個至關重要的條件,第一是資質,第二是金錢,這兩樣缺了哪一樣,都無法成就一個妖獸,而一個不能修煉的妖獸,充其量也就是生命力強一些,活的久一些罷了。
這個年輕的女孩子很顯然就是無法成為妖獸的那一種,因為當江寒夜從地麵上忽然冒出來的時候,他發現正有兩個頭上帶角屁股後麵長著尾巴麵目猙獰的妖獸醉醺醺的圍著她,把她堵在角落裏。
“原來妖界也有敗類。”江寒夜看到這幅情景之後,便淡淡的說道。
“嗯?”那兩個妖獸轉過身來,似乎沒注意到身後什麽時候多了個人,哦不,是兩個,因為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眼睜睜地看著闞蒼月從地麵一點一點的冒出來,這情景把他們兩個嚇的不輕。他們本來都微醺,經過這麽一嚇,那酒意就都變成冷汗蒸發出來了。
“鬼啊!”那兩個妖獸驚叫一聲,這時候江寒夜才知道,原來妖界的妖獸們也怕鬼。
“是啊,是鬼。”江寒夜冷冷說道,而這時他注意到之前那個被欺負的女孩子已經嚇昏了。
“哼,鬼老子也不怕!”其中一個妖獸在經曆了最初的淨空之後,擼起袖子,從背後抽出一把類似於砍刀的東西,照著江寒夜就劈了過來。就衝他手裏的家夥什,江寒夜就知道他不是個在修煉中的妖獸,因為但凡修煉中的妖獸,其武器大多都是相似的——魔杖,或者在魔杖尖端鑲嵌個什麽東西。
“好,上,他們2個人,我們也兩個人,揍死他們算完!”這時另外一個也是仗著有人壯膽,開始嚎嚎起來了。
這兩個家夥身上滿是酒氣,還帶著一股血腥味,也不知是做什麽的,也不知是從哪裏來,但是有一點江寒夜知道,他們兩個絕非善類。
兩個妖獸張牙舞爪的衝江寒夜撲過來,他輕輕一側身,雙手一撥拉,這兩個妖獸就跌了個狗啃屎。
“我不跟相差太懸殊的人打,沒勁。”江寒夜道,“不過既然被我撞見了,那我就不能看著你們做這樣下三濫的事。無論是人還是妖,你可以壞,但是不可以壞到女人和孩子身上。”
“嘖嘖嘖!這位老兄滿口仁義啊,你既然這麽仁義,那我問問你,你跟這小妞去幹嘛啦!”那妖獸用醉眼壞壞的打量著江寒夜身後的闞蒼月,似乎一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那個從地底冒出來的女鬼長得挺好看,非常好看,於是他色心又起,嘻嘻笑著摸向她。
“來,小娘子,給我摸摸看,你跟翠紅樓(池州城最大的青樓)的那群母馬有什麽區別呢……”那妖獸嘴裏吐出汙言穢語。
江寒夜雖然對他所說的翠紅樓是什麽地方並不了解,但是卻也知道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於是在那妖獸剛剛經過他身邊時,猛的一腳踹了出去,那妖獸於是像風箏一樣高飛起來,升到空中兩丈多高時,啪的摔在地上,昏死過去。
“啊,殺……殺妖獸啦!”另外一個妖獸看到同伴的樣子,不由得驚叫起來,這時候他也顧不得吃豆腐了,隻是慌裏慌張拽著褲子往巷子外跑去。
江寒夜皺了皺眉,輕聲說道:“我不願意殺你……你逼我……”他一句話還未說完,就聽到身後傳來嘣的一聲,緊接著就是一道暗影從他肩頭閃過,嗖得穿透了那妖獸的頭顱,然後江寒夜就眼睜睜的看著那妖獸癱軟下來,化作了一道黑煙。
“有時候,不能太心軟。”闞蒼月冷冷說道,“否則就是害了你自己。”
江寒夜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又是從什麽時候起重新變的這麽心軟了,曾幾何時他不是殺人不眨眼的獨目公子麽?又或者是他一直都是如此,隻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無論如何,江寒夜此時腦袋空空,過了好久才聽到一聲驚呼:“啊!”
這是地上那個女孩子醒來了,她跟丁香花一樣,是個馬妖,看來這池州城裏是以馬妖居多了。
“多謝!”年輕的母馬妖走到江寒夜跟闞蒼月身邊,深施一禮,“多謝兩位恩公搭救。”
“不客氣,舉手之勞而已。”江寒夜道,“你還是快回家去吧。”
“兩位恩公,如不嫌棄請留下姓名,我來日也好報答。”那母馬妖說道。
“不必了,我們不是為救你而來的。”闞蒼月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