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花手裏端著一隻木盆,站在門外,當她看到江寒夜打開門之後,便笑吟吟的舉著木盆對他說道:“魔草水,對活絡經脈很有幫助的,我看你走路的樣子,似乎是有輕微的中毒征兆。”

江寒夜一愣,他這一天確實是左腿發麻,走路的時候腳板心就好象是有一根細微的針不斷的在紮他的湧泉穴一樣,隻是他從沒有表現出來過,更沒跟誰說起過,這丁香花是怎麽知道的呢?

也許是看出來江寒夜心頭的疑慮,丁香花笑著說道:“別擔心,這沒什麽,我祖上世代都是行醫的,我父親更是妖界出了名的醫聖,隻是後來……”丁香花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江寒夜已經能夠看出來了,她家道中落,否則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多謝。”見丁香花把洗腳盆放在地上,江寒夜麵帶愧疚的坐下,把鞋襪脫掉,將腳伸入那盆內。

丁香花沒有說謊,至少此刻沒說謊,這也是江寒夜敢放心的泡腳的原因。

“你怎麽知道我中毒了?”江寒夜泡腳的時候好奇的問道。

“嗬嗬,這個很簡單啊。”丁香花在旁邊坐下,看著江寒夜說道,“你的眼球泛黃,這表示你最近一天內腸胃有些差,再看你走路的樣子,左腳應該是不能腳踏實地的,能讓你這樣的高手變成如此模樣的,大概就隻有紅河裏的鱷魚了吧?”

“嗬嗬,果然是奇人,說的一點都沒錯!”江寒夜微笑道,“多謝!”他再次表示感謝。

丁香花很爺們的一擺手,望著江寒夜說道:“我那哥說你是傻子,我看你其實一點都不傻,為什麽非要挨宰呢?”

“他真的是你哥?”江寒夜問道。

丁香花搖了搖頭,苦笑著說道:“我是獨生女,父親出事之後家中就隻剩下了我一個人,在這樣弱肉強食的世界裏,作為一個沒有強勢技能的妖獸,我能依靠的還有什麽呢?跟各種妖獸打好關係,在這城裏擁有一處立足之地而已。他不是我哥哥,我們隻是對外以兄妹相稱而已,其實我有很多的哥哥弟弟啊,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嗎?”

“哦。”江寒夜哦了一聲,他大概能夠了解馬妖和丁香花的關係了,隻是雖然現在他已經長大成人,卻對男女間的那些事兒還沒怎麽了解到。

“你來這裏做什麽?”丁香花忽然盯著江寒夜問道。

江寒夜聽到這話,心頭一震,他麵不改色的說道:“來買酒。這魔草是什麽草?”

“在妖界遍地都是藥草,我們總是拿這些藥草來*各種有用的藥劑,這魔草麽,它本來的作用就是疏經活血,清熱解毒的,不過還有其他用途罷了。”丁香花先是耐心的跟江寒夜解釋了一遍,然後又嚴肅的說道:“小弟弟,你不要跟我打馬虎眼,糊弄我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你不屬於妖界,對不對?”

江寒夜沉默著,他的雙腳浸泡在水裏,感覺很舒服,好象有一道溫熱的線沿著他的腳底心往上走,原本發麻的腳也不那麽麻木了,腹痛的感覺也好了許多。

“我不對聰明人撒謊。”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的回答雖然模棱兩可,但是聰明的丁香花卻已經看出來了,她微微歎口氣說道:“交友,憑的就是個眼緣。小弟弟,我跟你很投緣,就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來自哪裏,但是我知道你不是壞人,你走吧,這池州城可不是什麽善男信女都能呆的地方,懂麽?”

“我知道。”江寒夜悶頭說道。

“你知道個屁!”丁香花嗔罵道,“像你這樣滿腔熱血就憑著三炷香功夫的熱度做事的孩子我見的多了,多半是要後悔的,怕就怕這老天爺根本就不給你機會去後悔——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這城裏的城守,滅蒙大人你知道吧?”

江寒夜點點頭,他開始覺得眼前這位母馬妖可愛起來了,熱心又善良,是個好妖獸。

“他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罷休的家夥。”丁香花說道,“這城裏哪家鋪子每年不得把賺到的錢送一大半給他啊?你以為我們討生活容易?你以為池州城遍地是黃金?你以為來到這裏就可以揚名立萬?就算讓你揚名立萬了,你以為出名之後你的日子會好過?滅蒙大人身邊圍著的那可都是些心狠手辣善妒之輩,他們彼此傾軋起來,說不定會讓你一敗塗地,敗的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

聽到這裏,江寒夜笑了,他知道丁香花這是把自己當成進城來闖蕩世界的年輕人來了。

“笑!”丁香花說道,“我看你啊,多半是在家中被父母寵壞的,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麽到妖界來的,但是你肯定不知道這裏的險惡。回家吧,家多好呢?有些人想回還沒的回呢。”

“既然這池州這麽不好,為什麽你還要呆在這裏?”江寒夜盯著丁香花問道。

“嗤!若是能走,你以為我們不會走麽?”丁香花無奈的嗤笑著,似乎是在嘲諷自己的命運,她看著江寒夜說道:“這池州城是妖神大人特地為弟弟滅蒙建造的,所有居住在這裏的居民,都是入了籍的,我們可以享受到許多別處妖獸享受不到的待遇,比如刑罰豁免,但是也受到了限製,那便是生生世世,祖祖輩輩都必須留守在此,永遠效忠於滅蒙大人,做他的臣民。”

“這裏就像是一個小小國度吧。”江寒夜呼了口氣說道。

“是的。”丁香花說道,“在擁有這座城池之前,滅蒙大人其實是一個多好的人呢,他長得英俊,人又聰明,好多女孩子都以他為夢中情郎……可是這幾十年來,他漸漸的發生了變化,變得不那麽愛護我們了,橫征暴斂不說,還十分的貪財好色,池州城內所有的姑娘出嫁之前都要先送給他……”

江寒夜垂下眼,通過丁香花的話語,他看到了滅蒙的模樣,惡毒,自私,暴虐,不過似乎也隻有這樣的家夥才能與鬼命成為搭檔。

“能夠在滅蒙大人跟前說上話的妖獸,哪個不是出賣了自己的尊嚴,甚至自己的家族?哪個不是人前顯赫人後心酸?所以說小弟弟,你還年輕,不知道這裏水深水淺,回去吧。”丁香花苦口婆心的勸道。

“我會走,不過不是現在。”江寒夜淡淡的說道。

“倔強!”丁香花道。

“不是倔強。”江寒夜道,“你以後會明白……”

“我該說的都說了,你好自為之吧。”丁香花歎口氣,站了起來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她又說道,“不管你是從哪裏來的,你要記住這一點,滅蒙大人不是傻瓜,這池州城內的妖獸厲害的比比皆是。你不要把別人想的太笨了,簡簡單單的攜帶是無法把氣味做足的。還有,這兩天城裏有貴客到訪,所以戒備森嚴,你最好不要隨便走動了。”

丁香花出去了,她的話語卻一直縈繞在江寒夜耳畔,看起來似乎完美無瑕的偽裝原來這麽輕易的就能被人識破,江寒夜苦笑著,他坐在椅子上發呆,忽然間就想起同伴們。

“不行,我在這裏或許是安全的,但是岑姑娘她們在外麵一定避免不了拋頭露麵,到時候隻怕要出事!”丁香花的話還是讓江寒夜心神不寧起來,他拿擦腳布擦幹淨腳之後,飛速的穿戴整齊,拉開窗飛身而出,身形很快的就隱沒在黑暗中了。

……

“他一定會來的!”岑若秋固執的說道。

“切,說不定出事了,他先跑了!”姬遠故意道,他現在特別特別愛跟別人唱反調,似乎看到別人因為他的緣故著急生氣他就會很開心。

“別吵了。”闞蒼月皺眉道,“你們兩個從下午就一直吵吵,有什麽意思呢?該來的總會來的,該走的留也留不住。”

闞蒼月的話總是最有說服力也最有力度的,她發話之後,姬遠和岑若秋兩個也就不說話了。他們兩個今天一直都比較擔心闞蒼月,因為從匯合之後到傍晚,闞蒼月心悸次數足有四五次之多,最嚴重的一次甚至於口吐白沫了,可是當他們問起她這是為什麽時,她卻含含糊糊的說不清楚。

“原來你們在這裏!”就在大家焦急等待的時候,江寒夜的聲音忽然出現。

“你來了?”岑若秋和姬遠異口同聲的說道,原來其實他們兩個心裏的擔憂和焦急並不分上下。

“嗯,我本來以為這酒館會通宵營業,沒想到已經關門了,就想在附近找找看,果然你們在這裏。”江寒夜看了看這裏的環境,這是在酒店招牌上麵的一塊空地上,確切的說是在別人家的屋簷上。

“我們在等你啊,情況如何?”姬遠問道。

“我沒有能夠進入滅蒙的行宮,但是卻打聽到一個消息。”江寒夜道,“最近池州城有貴客到。”說完他拿眼睛看了看大家。

“我想這位貴客就是鬼命吧?”姬遠說道。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所以最近戒備森嚴,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很擔心你們,現在帶你們走,關於鬼命和滅蒙,我們得從長計議。”江寒夜說道。

“走?去哪裏?出城?可是我們好容易才混進來的啊!”姬遠說道。

“不是,去一個勉強可以落腳的地方。”江寒夜道。

……

“什麽什麽?你一個人就罷了,還帶來這麽多人?”丁香花披著寢衣,不敢相信的看著江寒夜身後,在他身後站著三個人,乍一看去三個都是美少年,但是依著丁香花那老練的經驗來看,這其中有兩個是假的。

“老板娘,行個方便。”江寒夜一邊說,一遍往丁香花手裏塞了一把銀餅子,足足有十幾顆。

“你……你這不是害我麽?”丁香花手裏攥著銀餅子,怎麽都不舍得鬆開,那既光滑有粗糙的手感讓她十分沉醉,對她來說,這世上隻有銀子金子是最可靠的。

“我和我的朋友辦完事就走,不會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裏的。”江寒夜道,“除非你那朋友出賣我們。”

“放心,有老娘在,他是不會出賣你們的。”丁香花臉上現出一種矛盾痛苦的神情,一方麵她喜歡銀子,一方麵又懼怕擔待責任,最後大概還是貪婪占了上風,她從櫃台裏掏出一把鑰匙,在江寒夜眼皮子下晃動了一下,說道:“你們跟我來。”

這客棧總共有三層,最上麵還有一層閣樓,現在丁香花就是帶著江寒夜他們上了閣樓。閣樓上落了一把大鎖,而且還有一個單獨的樓梯通往後麵。

“這裏是我住的地方。”丁香花一邊麻利的打開門讓他們進去,一遍介紹道,“不過現在為了照顧生意,我多半都住在一樓,所以這裏空出來了。裏麵隔了幾個房間,吃喝拉撒睡全在裏麵都沒問題。”

進入閣樓之後,江寒夜才發現這裏原來是一個連茅房都有的套間,果然住起來十分的方便。

“多謝丁姐姐!”江寒夜的嘴巴適度的甜了一下,拱手道,“等我們走的時候,會再給你留些房資的,權當是我們租住的。”

“這個你自己看著辦吧。”丁香花說道,“不過我可警告你,我丁香花不會跟那些偷雞摸狗的宵小之輩來往,所以你們別讓我逮到你們做壞事的樣子!”

“嗬嗬,你放心!”江寒夜道,“我們大概就在這裏借住三五日,過後就走。”

……

“讓開讓開!”房子外麵傳來衛兵囂張的叫喊聲,還有人仰馬翻的聲音以及老弱婦孺的驚叫聲,外麵的世界真是熱鬧又混亂。

江寒夜從窗戶往外看去,發現是一隊衛兵正在驅趕街上的小販,那些小販多數都是附近的漁民和菜農,他們帶著自己辛勤勞作的果實來這裏換點零花錢。

“下麵怎麽了?”姬遠走到江寒夜身後,同樣探頭去看。

“好像是在淨街。”江寒夜道,“估計是那位‘貴客’到了。”

“唔,他來了也好,我們幹脆就趁這次機會把事情一次性解決掉。”姬遠說道,“我的拳頭早就閑的發慌了。”

“別把事情想的那麽簡單。”江寒夜道,“我們得先把退路想好。”

“還沒開始呢,就打退堂鼓了?”姬遠嘲笑道。

“不是退堂鼓,是做萬全的準備。”江寒夜道。

他們兩個在聊天的時候,岑若秋和闞蒼月正在廚房忙碌著,這兩天四個人的飯食就被她們兩個負擔起來了,好在丁香花提供了足夠的材料,他們在這裏可以說是衣食無憂,不必擔心風餐露宿的問題了。

外麵的街道上明顯沒了往日那麽喧鬧,冷冷清清的,幾乎沒有幾個行人,有的也隻是全副武裝的衛兵和對城裏情況不明的菜農漁夫。

江寒夜看到一隊人馬,約莫七八個左右,手持魔杖,正在挨家挨戶的敲門,也不知道是在做什麽。

“壞了,他們不會查到這裏來吧?”姬遠憂心忡忡的說道。

好的不靈壞的靈,姬遠的嘴巴自此之後就成了烏鴉嘴。因為就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江寒夜是眼睜睜的看著那隊衛兵來到了樓下,開始跟丁香花扯皮。

“喲喲,軍爺,你們來啦!”丁香花是應付男人的高手,她滿臉笑容,搖著扇子就迎了上去,“這一向可辛苦了啊,快進來坐坐。”

“哼,既然知道我們辛苦,難道你就隻讓我們來坐坐?”那個領頭的軍官顯然跟丁香花很熟悉,他嬉笑著,上前捏了一把丁香花的臉蛋。

“有好吃的好喝的伺候你們呢!”丁香花笑道。

……

“他們上來了。”江寒夜說道。

“呃……”姬遠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娘的,以前賭錢的時候我說話咋就沒這麽準呢?”

“飯菜好了,準備開飯了!”岑若秋端著飯菜從廚房走出來,後麵跟著闞蒼月。

“你們在聊什麽?”闞蒼月問道。

“小心點,樓下有衛兵。”江寒夜道,“我看我們暫時還是不要吃飯了。”

“什麽?衛兵?怎麽回事?”岑若秋皺眉,“這飯菜……”

“先藏好。”江寒夜道,“如有必要,我看我們也要藏好。”

……

“你這裏這幾天有沒有來什麽奇怪的人?”那隊長一邊吃喝一邊問道。

“我這裏天天都來奇怪的主,就昨天還來了一個老頭,身上一分錢沒有,居然還想吃霸王餐?最後被我找了幾個夥計給丟出去了。”丁香花憤憤的說道,“這年頭,真是什麽妖獸都有,到處都是想占便宜的,像大人您這樣的,還真是越來越少了。”

“嗬嗬,哪裏哪裏,我也就是比別人熱心一點而已。”那隊長被誇的飄飄然不知所以然。

“喏,這是住宿名單,其實生意慘淡的很,經常不能客滿。”丁香花把住宿簿子遞給那個隊長,順便抱怨了一下生意慘淡的問題。

“哦哦,我看看!”隊長接過簿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