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世界裏的這座森林就叫做翡翠森林,岑若秋跟著五個年輕男女一路往裏走,她吃驚的發現原來整座森林其實並不算是森林,這看起來十分平整的地麵原來也是凹凸不平的。走進森林之後不多久,就是一條被森林夾住的下坡道,沿著那下坡道,他們一直走進一座幽深的地下峽穀中。

由於峽穀在地下,因此樹都長在了頭上,岑若秋甚至能透過土壤岩石看到那盤根錯節的老樹根須,十分粗壯有力。

下坡道入口處豎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寫著三個字:忘憂穀。

“快走吧,這件事很嚴重呢,必須得早早的回去跟師父說。”小虎牙是這裏麵最咋呼的人,也是最可愛的女孩子,她的率真和清純甚至讓岑若秋都感到很喜歡。

“不對,跟我師父說,我師父是男的,你師父是女的。”白衣男子叫白塵,他的模樣陽光英挺,話也很多,但是總給人一種滑頭的感覺。

“哼,這裏可是翡翠世界,在這裏男女之間是沒有尊卑之別的。”另一個黃衣女子哼了一聲說道,岑若秋聽到大家叫她琳琳或者是琳師妹,她是三個女子中最漂亮的一個,不過也是最不出彩的一個,相較之下,岑若秋還是更喜歡小虎牙多一些,隻是她隻聽別人叫她小虎牙,或者虎牙妹,卻不知她真正的名字是什麽,但是無論小虎牙叫什麽,岑若秋都知道,眼前這五個‘年輕人’哪一個人的年紀都得有千歲以上了,畢竟他們已經是散仙了。

“好了好了,要給後輩一點正形,別讓人家以為咱們做散仙的就沒素質,懂麽?”穿黑衣服的男人是這五個人中最年長的,他既不姓黑,名字裏也沒有黑,但是大家都叫他黑師兄,多半是因為他一年四季都穿著一身黑衣的緣故吧。

“請問,你們的師父是誰?”岑若秋鼓足勇氣,開口問道。仙人的食物很好吃,她飽餐一頓,現在精神氣力都好的不得了,不但如此,她甚至還感覺到血脈裏似乎有一道溫暖的暗流在緩緩的湧動著,血管中的血液似乎都快沸騰起來了,這讓她的氣海中真氣翻湧,似乎比以前多了許多,也純淨許多。

“嗬嗬,我們三個是一個師父,叫做桃花仙子,黑師兄和白師弟是同一個師父,叫做草葉上人,這忘憂穀中就我們兩家而已,姑娘不要拘束才是。”開口說話的是雲師妹,其實這雲師妹按理說是她們本門中的大師姐,姓氏名誰岑若秋也不知道,因為據說連她自己都忘記俗家姓名了,隻記得單名一個雲字。

“對啊,你也不用叫我們仙姑,叫的我們都老了。”小虎牙也笑著說道。

“是啊是啊,你永遠都隻有十八歲。”白塵奚落道,小虎牙立刻就追打上去,兩個人在樹叢間草地上打得不可開交,卻並沒有給人那種放浪形骸的感覺,岑若秋倒是覺得他們兩個都像是孩子,天真無邪。

岑若秋對他們笑了笑,感覺這群人帶給她一陣陽關和溫暖,這種感覺在外麵的世界久已不曾存在了。

算上岑若秋,一行六個人一邊走一邊聊天,不知不覺,他們就走到了穀底。這是個水滴形的穀底,十分開闊,有兩個出口,整個山穀被一條石子小路分成兩半,一邊是竹籬笆院子圍攏著三五間草舍,門上書雲:花舍;一邊是木柵欄院子圍著幾間草棚,門上寫著草葉居三個字。花舍和草葉居兩座院子裏的房屋雖然是草棚,門窗依舊是塗了顏色的,紅色的窗戶,白色的門板,還有滿屋頂的三葉梅,頓時就給這座山穀增色不少。

“忘憂穀……”岑若秋深深呼吸一口,這新鮮的,略帶甜味和泥土芬芳的空氣,自從行屍泛濫之後,也是久違了的,“似乎來到這裏就真的能夠忘記一切憂愁了……”岑若秋心裏暗暗說道。

“到了。”走到門口,眾人停下來,雲師妹對岑若秋說道,“既然是個小姑娘,那麽就跟我們來吧,這邊都是女眷,不會有所不便……”

“嚇,這會又有男女分別了嗎?剛剛不是還說,散仙不分男女麽?”白塵趁機道。

由於岑若秋的容貌美麗,那白塵從一開始似乎就對她頗有好感,此刻聽到雲師姐說到男女之別,便立刻反駁起來,雖然明知岑若秋不可能去草葉居,還是嘴巴不饒人的說道。

“瞎說,白師兄最會說瞎話,剛才琳師姐分明說的是男女尊卑之別,哪裏說你那樣啦!”小虎牙一點都不怕白塵,據理力爭道。

兩個人就站在草葉居和花舍門口爭辯著,一直到兩邊各有一扇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為止。

雲和黑師兄分別扯了扯白塵和小虎牙的衣服,暗暗的罵道:“看吧,把師父給引出來了,今天少不得又要吵架!”

白塵和小虎牙看到各自師父走出來,也都閉了嘴巴,假作無事,可是那兩個走出來的人卻似乎並不這麽認為。

岑若秋對桃花仙子和草葉上人兩位散仙十分好奇,一路上聽這幾個人說起他們的軼事時就已經心生向往,此刻見這兩位神仙出來了,哪有不觀望之理?但見左邊的花舍內,施施然走出一位身穿粉色仕女群,手提花籃的女子,乍一看去,這女子似乎是十七八歲,再仔細看去,她身上卻沒有十七八歲女子的那種稚嫩,反而多了幾分二十多歲少婦的韻味,且不說她的容貌如何,單單就說她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仙家氣質就夠讓人心生敬畏和愛慕了。

另外一邊走出來的,是一個看起來有四十來歲的道士,他手裏拿著佛塵,身上穿著玄色道袍,胸前黑色的胡須飄飄然在風中微微抖動著,其身上那種道骨仙風自不必說,那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這桃花仙子和草葉上人兩位散仙,真可謂是一對璧人。

兩個散仙走出來,臉上卻都沒帶著什麽好氣色,他們的目光首先都落在岑若秋身上,然後才相互對視著。

“草葉師兄,這麽久了,你都管不好你這個徒弟麽?莫不如讓小妹來替你管教一下如何?”桃花仙子麵帶笑容,語氣和善的說道。

“嗬嗬,桃花妹妹,此言差異,凡人皆知一個巴掌拍不響,這兩個孩子吵架,自然不是沒原因的,我想是不是該查清楚了再來評判孰是孰非呢?”草葉上人微笑著說道,“不過我想今日我們兩家的恩怨可以暫且放在一邊,我前日卜了一卦,算定今日會有客人到來,果然是來了,所謂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我們不如先好好招待招待這位小朋友,之後再來理論如何?”

草葉上人的臉上從始至終都帶著微笑,給人一種陽光和煦的錯覺,可現在分明已經是夜晚了。

桃花仙子沉思片刻後點頭道:“也好,剛好我也覺得今天好像是有事要發生了。”

“那麽去哪裏呢?”草葉上人問道。

“不如就去草葉居吧。”桃花仙子說道。

一行人就這樣往草葉居走去。

進門之後,一隻灰狼忽地從門後撲了過來,嚇了岑若秋一跳。

“不妨事,小灰灰不會做壞事的。”小虎牙笑著說道,她伸出手來摸著灰狼的下巴,那家夥喉嚨裏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似乎很是受用。

進屋落座,賓主眾人各自看茶,那主位上坐著草葉上人和桃花仙子兩個人,眾徒弟依次落座,而岑若秋則坐在末座,其實能在這裏有一席之地,她已經覺得十分幸運了。

“岑姑娘是吧?請說吧。”草葉上人是東道主,自然是先開口說話了。他不開口則矣,一開口就把岑若秋給嚇了一跳,這神仙居然連她的名字都知道了,起初岑若秋還很驚愕,後來想了想就立刻明白了:“人家是神仙,有什麽不能知道的呢?”

“外麵,發生災難了。”岑若秋想起外麵受苦的人,想起至今下落不明的師門諸人,終於忍不住,潸然淚下。這段時間她一直強撐著,假裝堅強,就算見了江寒夜也隻會在心裏泛起一陣波瀾,卻從來不會哭泣,今天她哭了,當眼淚落下來的時候,她感覺到心頭似乎有一塊大石頭咚地落了地。

“嗯,繼續說。”草葉上人拂須道。

“有一種瘟疫,可以令墳墓中的死人複生,可以令活人變成行走的屍體,短短數日,整個神洲大地已經是滿目瘡痍,活下來的人微乎其微……”岑若秋低聲說道。

那五個青年男女在聽到岑若秋的第二次訴說之後,依舊是忍不住的搖頭歎息,臉上現出惋惜的表情來。

“然後呢?你想說明什麽?”與草葉上人的溫文爾雅相比,桃花仙子顯然是直率的。

“求仙人指一條明路,可讓我們拯救這天下於水火之中。”岑若秋道。

室內沉默了片刻,那草葉上人便緩緩開口說道:“瘟疫之災,在所難免,此乃天劫,隻不過是假借了一個人的手而已,這神洲大地上的事,我們早就知道了。”

岑若秋聽到這話,神色禁不住一變,她原本以為這翡翠世界裏的人與他世隔絕,根本就對外麵的世界不聞不問,誰承想他們是在知道的情況下把那個當作一場戲來看呢?

“天劫?”岑若秋麵色平靜的說道,“就算是天劫,需要連累這麽多人麽?就算是天劫,需要讓這世界萬事萬物都變得不死不活麽?整個神洲大地早已經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你們是神仙,或許不明白凡人的苦惱,你們有仙露和美餐,卻不知外麵活著的人是如何艱難生存的……”

岑若秋這番話,用平靜的語氣說起來,卻更給人一種震撼,那幾個年輕弟子早已覺得臉上麵子掛不住了,是啊,修仙修仙,修煉成仙之後,就忘記了所有,忘記了自己也曾為凡人,不但不去管那人間疾苦,反而要坐看熱鬧,是有點過分了。

“那不知岑姑娘你覺得,我們該如何去做呢?”桃花仙子開口道,“翡翠世界與外界不通,千年才隨機開一道門,通往外麵的世界,誰都不知道這道門會在什麽時候打開。而就是這樣一道門,也不是隨時都可出入的,要機緣,也要運氣……”

“我知道,這場災難不是諸位仙人能管的了的,小女子隻是想尋求一個指點,究竟該怎麽做,才能將這場災難給抹去?”岑若秋聽了桃花仙子的話,心中也覺得似乎是自己有些過分了,語氣也便緩和了一些。

“這個麽……”草葉上人摸著胡須,一邊沉吟著一邊看了看桃花仙子。

“你不要看我,這等泄露天機的事,你要做便自己去做,千萬不要拉扯上我。”桃花仙子說道。

“嗬嗬,怎麽會呢?”草葉上人笑道,“我便是把這天上浩劫一力承擔了,也不會讓妹妹你受半點委屈的。”

“師父,岑姑娘說的那行屍瘟疫,到底是怎麽回事?就算是天劫,也總該有個由頭啊。”白塵有些著急的問道。

“嗯,說得來,倒是和這人間有扯不清的關係。”草葉上人說道,“這些也都是我之前去赴仙友會的時候,聽到其他仙人們閑聊的時候說起的,據說這行屍瘟疫來自妖界。”

“妖界?”眾人都有些吃驚,不過看他們的表情,似乎除了岑若秋之外,其他人都知道妖界究竟是什麽地方,而岑若秋則是連聽都沒聽說過的。

“岑姑娘是凡間之人,肯定對妖界不熟悉了,師父您就好人做到底,多說一些吧。”白塵又央求師父道。

“你這小子,總是色心不死,遲早要闖大禍的。”草葉上人嗔罵道,看得出來,對於這個小徒弟,他是十分喜愛的。

“岑姑娘,你覺得什麽是世界?”草葉上人盯著岑若秋問道。

這個問題倒是真把岑若秋給難住了,什麽是世界?他們天天生存在世界裏,卻對世界一無所知。

岑若秋思忖片刻之後回答道:“我想,世界就是我們生活的天和地吧。”

“嗯,這麽說也未嚐不可,不過世界可不止是這麽狹隘的。”草葉上人笑道。這時旁邊的桃花仙子暗暗嘀咕著:“就會在這裏裝好人,欺騙一些無知的人。”

“那麽請問草葉仙人,這世界,究竟是怎麽回事?”岑若秋認真的問道。

“這世界,分了大世界和小世界兩種,諸如你們所生活的世界,和我們所生活的翡翠世界,以及妖界,都是小世界,而種種小世界所組成的,就是大世界。世界與世界之間,便是通過那門而行來行往,但是一般來說,兩個不同的世界之間是互無往來的,尤其是妖界。這掌管六道輪回的陰曹地府,則是遊離在各個世界之間的特殊世界。”草葉上人說道,“如今引發人間災難的,便是來自妖界的瘟疫,至於為什麽會有天劫,這個我就不好說了,天機不可泄露。”

“來自妖界的瘟疫?”岑若秋道,“還請仙人明示。”

“你們的世界裏,有一個心思很不安分的人,他跟妖界的妖神做了一筆買賣,至於是什麽買賣,我就不好說了,但是總之這結果就是,人間行屍泛濫,整個人間變成地獄。”草葉上人說道,“要想解脫這場災難,隻有靠凡人自身的努力了,其他人是幫不上忙的。不過我可以給你指一條明路:要想破掉這瘟疫,就必須得堵住妖界與人間的通道。”

“妖界與人間的通道?”岑若秋詫異道,“不知仙人說這話的意思是……”

“這還不明白?”桃花仙子接過來說道,“如果你連這麽淺顯的事都還需要人一而再再二三的說起的話,那麽我認為這人間也就沒救了。”

桃花仙子很會打擊人,這一點岑若秋已經發現了。

“這倒未必。”草葉上人說道,“主要是人間的人們,有多少機會能知道大世界和小世界的事呢?更何況是妖界,我在去赴仙友會之前,幾乎也對妖界一無所知。”

“還請仙人進一步明示,那所謂的通道究竟在什麽地方?”岑若秋急急問道。

“那地方在什麽地方……”草葉上人似乎是在思考,然而他最終沒有思考出來,隻是這樣對岑若秋說:“機緣到了,一切自然也就明了了,無須過分苛責自己。”

這個夜晚,岑若秋就睡在了花舍的客房內。由於這忘憂穀常年沒什麽客人,因此這間客房基本上算是空置廢棄了的,但就算是這樣,裏麵的家具擺設依舊是一塵不染。那張床分明是硬邦邦的木板床,可是岑若秋睡上去之後,卻覺得十分舒服,這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