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原本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幾年前江寒夜帶著金丹子和靈兒曾經來過這裏,當時這裏牛羊成群,帳篷成堆,到處都可以看見牧民的笑臉聽到他們的牧歌,而今,這草原早已荒廢。原來綠油油的草原如今變成灰黃的顏色,到處是斑駁的水坑,青草是早已絕跡了,偶爾能看到一叢叢灰色的草,不知是死是活,整個荒草原上死寂死寂的,似乎除了江寒夜等人,就沒有其他的生命存在了。
這地方在首蒼山係以北,綿延數千裏,屬於元蒙王朝,數十年來,元蒙王朝與大陳王朝之間的戰爭從沒有間斷過,兩國之間動輒兵戎相見,勢同水火,不過這不能夠成為阻斷一個武者腳步的阻礙。
江寒夜身穿白色皮袍,腳畔有一隻整個身體呈現透明奶白色的似狐非狐,似狼非狼的動物——小白,身後還有一個身材隻達他腰際,尖嘴猴腮雷公連,懷裏抱著一柄人頭杖的家夥——金丹子,再往後就是一個身材苗條樣貌俊美金發碧眼的小姑娘——靈兒,江寒夜在出來前曾經想要把她留在生機穀,然而靈兒倔強的要跟出來,“若是靈兒不在,誰來照顧主人和金前輩呢?”靈兒這樣說。
“這裏到處都是泥濘和荒草,能夠生活在這裏的草也一定有古怪了,主人,我們要小心一點啊。”金丹子看著眼前這模樣古怪的荒草原對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不語,他神色平靜的望著前麵的景色,心中感慨萬千。從關內到關外,江寒夜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那瘟疫的影響究竟有多大,這下他算是知道了,就連廣袤的元蒙王朝都沒能幸免遇難。
“好恐怖……”靈兒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她怎麽都不敢相信,以前那漂亮的草原如今會變成這副樣子,“這裏不是距離昆侖山很遠麽?為什麽還會有瘟疫呢?”
“笨蛋,瘟疫會隨風飄拂的嘛……”金丹子搖頭晃腦的說道。
“原來如此啊!”靈兒恍然大悟道。她是個很簡單的女孩子,對江寒夜、金丹子和小白的信任無以複加,因此當她聽到金丹子這樣說之後,立刻就相信了。
聽到靈兒那崇拜的口吻,金丹子臉上顯出得意之色,不過大概也就隻有從靈兒這裏他才能找到這一點點的心理平衡了。
轟隆隆!
一陣急劇的奔跑聲從遠處地麵傳來,聽起來就好像以前江寒夜曾在草原看到過的牧民驅趕的牛羊群一般,可是現在的荒草原上還會有這樣的動物群嗎?江寒夜皺起眉,他正想往前緊趕幾步看看究竟是什麽東西,前麵卻已經有一團黑壓壓的東西在斜陽下奔跑過來,卷起漫天的塵土。
“啊,那是什麽?”靈兒和金丹子同時驚訝道。
江寒夜聽到小白喉嚨裏所發出來的那陣陣低吼聲,那種隻有在危險臨近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聲音,他低頭一看,影影綽綽看到小白脖頸上的毛發全根根豎起,它正在地上刨著爪子,很明顯是已經處於備戰狀態了。
……
當啷!當啷!
一陣清脆的銅鈴聲響徹在這片山穀中間。
這座山穀被稱作一線天,之所以會被稱作是一線天,主要是因為它的地貌特征:兩側是陡峭的山崖,高聳入雲,中間的山穀僅能容一馬通過,整個山穀綿延幾十裏,兩側的山崖上居住著無數的凶猛惡獸,這裏曾經是人類不敢涉足的地方。瘟疫爆發之後,這座山穀也變成了死亡之穀,兩側的蔥鬱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突兀的岩石,而山穀內則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骨頭架子,它們屬於各種猛獸——瘟疫使得這些獸類也沒能幸免遇難。
“哎!一碗壯行酒……伴咱走天涯……”鈴鐺聲之後,一個沙啞蒼老但是很悠揚的聲音傳來,這是一首曲子,歌唱者是個衣衫襤褸須發花白的老乞丐,他一手拄著拐杖,一手舉著一個比他腦袋都大的鈴鐺,正有節奏的一晃一晃。在老乞丐身後,黑壓壓的一片全都是行屍,不計其數,如出穴螞蟻一般。
“走咯,跟我走,去須彌山!”這老乞丐就是闞蒼山,行屍行走緩慢,因此他每走幾步就要停頓下來等等他們。那些行屍形態各異,但是無一例外的是他們身上都沒有傷口,換言之,這些行屍是在活著的時候變成這樣子的。
離開須彌山之後,闞蒼山就遊走天下,他自知壽命不久,想著在臨終前再為世人多做一件事——將所有有可能活過來的行屍都斂吧到一起,帶到須彌山,等有朝一日江寒夜等人解決了行屍瘟疫,這些人也就能夠活命了。須彌山高而嚴寒,就算是普通的屍體放在上麵都會千年不腐,更何況是這些行屍了。
“走咯,去了須彌山,你們就有一線生機,不去須彌山,你們就必死無疑……”闞蒼山嘮嘮叨叨的說著。這短短幾日,他的樣貌發生的巨大的變化,首先是瘦,幾乎比在須彌山的時候瘦了一半不止。可不是麽?瘟疫橫行,天下到處都是行屍,農田荒廢,魚塘幹涸,天空除了血烏鴉就沒有別的飛禽了,山中更無走獸,沒有了漁牧農獵,他吃什麽?
闞蒼山不是武者,他是要吃人間五穀雜糧的。
除了瘦,就是老,或許這兩者是相輔相成不可分割的,他本來就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一旦瘦下來,就更顯得老態龍鍾了,如今他沒走一步都會讓人擔心他是否還能走出下一步。
就是這樣一個闞蒼山,他拄著拐杖,搖著鈴鐺(術士的一種秘法,本是招魂之物,但是在這裏闞蒼山卻發現這鈴鐺也可以吸引這些行屍的注意力,使得他們跟隨他前進),一步步的往山穀的另一端走去。
“希望我可以在生命的盡頭,把這件事完成……”闞蒼山望著一望無際的一線天,心裏暗暗的說道。
……
轟隆隆!
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就像是萬匹良駒正在‘原野’上狂奔。
“嗚嗚!”小白的低吼聲越來越大,最後居然抬起頭對空嘶吼。
江寒夜皺起眉,他周身已經泛起青芒,梵天尺亦在他身旁飛速的旋轉著,破空之聲直逼鳴鏑。
就在這時,平地起波瀾,一陣狂風吹過,腐臭氣息不斷傳來,這時江寒夜也發現,原來那聲音確實是馬蹄聲,前麵跑過來的那群動物也確實是馬,隻是這些馬都是行屍馬,為什麽?看看吧,那些馬身上幾乎都沒有肉,馬蹄子上方有些甚至可見小腿骨,有的馬被開腸破肚,卻依舊能夠飛奔。這些行屍馬的嘴巴裏無一例外都在往外流淌著黑色的粘液,仔細看去原來是變黑的血液。
當頭的一匹自然是頭馬,這馬就算已經破破爛爛,變成行屍,依舊可以看出其生前的氣魄:身高馬大,四蹄巨大,就算是以江寒夜這樣的個頭在它麵前都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這些馬的眼眶裏都是灰白色的眼瞳,目光陰仄仄直逼人膽魄,金丹子和靈兒都被嚇的倒退幾步,那金丹子更是離譜,居然險些一屁股坐在水坑裏。那水坑要多髒有多髒,裏麵的水渾濁泛綠,而且還帶著腐臭,不時的有氣泡冒出,令人覺得惡心。
“嘔!幸虧沒坐進去,要不我立刻就上吊!”金丹子氣哼哼的說道。
“金丹子,保護靈兒!”江寒夜吩咐道。
“啊?啊……哦!”金丹子一愣,他想了想這也沒錯,好說歹說,他也是有修為的人,再加上人頭杖和法袍,殺敵或許有些困難,但是保護自己和靈兒還是綽綽有餘的。
江寒夜吩咐完金丹子,便對小白說道:“不可戀戰!”
小白得了江寒夜的命令,向他點了點頭,便忽地撲了上去。
那匹頭馬顯然是這行屍馬群中最厲害的一個,它看不到小白,卻能看到江寒夜和靈兒,這些行屍說來也怪,他們專找那些修為差點或者尋常人來開刀,因此這行屍馬頭馬自然也就把目標鎖定在靈兒身上,隻見它揚起前蹄,仰頭嘶鳴一聲,便向靈兒衝去。
就在頭馬快要到達靈兒跟前的時候,江寒夜身形倏地一動,擋在頭馬前麵,與它四目相交對峙著。由於這匹頭馬跑的非常快,因此它身後的馬群與它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小白剛好趁此機會,截住那飛奔的馬群,適時的在馬群裏攪出一個漩渦來,那些馬頓時就被無形的敵人給吸引住了,紛紛停下腳步,嗅著空氣裏敵人的氣味。
江寒夜看著那馬,那馬的目光陰森森的,眼睛很大,若是活著的時候,一定是一匹千裏良駒,然而此時它已經死了,那就該去它該去的地方。
江寒夜一聲不吭,他全身的凜然殺氣已經說明了一切。這匹馬雖然是行屍馬,並且身形龐大,但是說到底也不過是普通的馬變成的行屍,對付起來十分簡單。江寒夜運氣凝神,握緊拳頭,就見他的拳頭頓時青芒大作,泛著茵茵光芒,他低吼一聲,衝向那行屍馬,與此同時,那馬似乎也決定要攻擊,也將蹄子揚起,一人一馬就這樣身形交錯開來。
哢嚓!
這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江寒夜的拳頭帶著他整個身體穿透了行屍馬的身子,將它整個劈碎。看著這一幕,金丹子和靈兒都吃驚的張大嘴巴。雖然江寒夜很厲害他們是早就知道的了,雖然他們兩個也不是第一天跟著江寒夜看到這一幕,但是當他們再一次親眼看到江寒夜這樣對付敵人的時候,還是吃驚不小。
“我覺得主人越來越厲害了。”靈兒悄悄對金丹子說道。
“嗯,我也這麽認為。”金丹子點點頭。
戰鬥其實很簡單,因為這群馬不過是普通的野馬,它們很不幸在這場瘟疫中被感染了,變成了這樣一群行屍馬,這一天它們也不過是漫無目的地在原野上奔跑而已,隻是湊巧遇到了江寒夜。
小白倏地縮小,回到江寒夜身邊,嗚嗚的對他鳴叫兩聲。江寒夜低頭看看小白,問道:“有什麽問題麽?”
“嗚嗚嗚!”小白叫喚著,聲音似乎有些焦急,好像它很想告訴江寒夜什麽事,可是卻又說不出話來,因此隻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
江寒夜凝望小白片刻,他皺眉抬頭看向遠方。太陽落入地平線了。其實現在有沒有太陽都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天空整天灰霾密布,遮住了那金燦燦的陽光,正因如此,大地上所有的植物都枯萎了,田野裏不能種莊稼,花草樹木也都死掉了,這個世界毫無生氣。
有時候江寒夜在想:“我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麽?有什麽意義麽?毀滅了那瘟疫種子,這世界卻依舊不能見到光明……”
這樣消沉片刻之後,他又會振奮起來,此時想起依舊躺在冰棺內的小玉,他就揪心不已,他希望盡管讓這世界恢複原來模樣,希望小玉不會受到影響,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找回小玉的魂魄,讓她複活。
……
被困在翡翠世界已經三天了,岑若秋精疲力盡。
每次她想要從那道光暈之門走出去,卻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給反彈回來,後來她大著膽子想要走入森林,這片她在外麵已經許久沒有見到過的碧綠色的森林,可是那裏似乎有一道強有力的結界正阻隔著她與那座森林。
身上沒有吃的,就算是修為高深武者時間久了也撐不住的,更何況如今岑若秋不過是剛剛到達靈寂階段的武者而已。不但如此,岑若秋還發現在這裏似乎肚子餓的特別快,體力消耗也特別快。以前在辟穀的時候,她可以輕輕鬆鬆一個月不進水米,然而現在卻不能,隻三天時間而已,她幾乎已經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岑若秋心中暗暗的驚訝道,“是這裏的時間過的特別慢?還是這裏有什麽東西在消耗我的體力?”
外麵的太陽漸漸落山了,太陽收回最後一抹餘暉,隱沒在森林邊緣,天色黯淡下來,岑若秋甚至已經準備好了要應付下一個黑夜,或許還有下一個黎明,誰知道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森林邊緣忽然光芒大作,那種光芒是柔和的,泛著熒光,就好像是強大了數倍的螢火蟲所散發出來的光芒一般。岑若秋吃驚不已,這現象在之前的三天裏她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是什麽?她站了起來,手裏提著百花神劍,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
光芒持續了很久,忽然間森林裏傳出一陣樂曲聲,這聲音如同天籟,讓人聽了禁不住心馳神蕩,便是已經餓的饑腸轆轆的岑若秋都感到身心舒暢,她呼吸著這裏的新鮮空氣,心裏暗道:“什麽時候外麵的世界也能變回這樣呢?”
伴隨著樂曲聲,裏麵忽然有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並且有一陣陣的歡笑聲,那笑聲裏有男也有女,聽那聲音漸漸變重,岑若秋知道有人即將出來了。
岑若秋不知道這會是好事還是壞事,因為她不知道出來的人會是敵人還是朋友。
森林裏有一點熒光山洞,走得近了岑若秋才發現,那原來是一盞燈籠,燈籠照映著後麵的幾條身影。為了不打草驚蛇,岑若秋看看周圍環境,趁著那些人還沒走近,還未曾發現自己,便閃身躲在一塊岩石後麵,靜靜地潛伏著。
腳步聲漸近,岑若秋發現來的一共有五個人,兩男三女五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他們身上的穿著打扮都與大陳一般無二,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挑濃眉大眼的男子,他手裏打著一盞燈籠。
“就在這裏吧。”五個人快要走到邊緣的時候,其中一個挽著雲鬢,身穿鵝黃色長裙的女子提議道。
“好,既然雲師妹提議了,那我們就在這裏停下吧。”那打燈籠,身穿黑色袍服的男子說道。
他們五個人將燈籠掛在樹枝上,然而席地而坐,也不知是在做什麽,總之不斷的有低語聲和笑聲傳來。岑若秋看著眼前這一幕,這讓她覺得幾乎有些不可思議的一幕,心中激動萬分。
自從瘟疫爆發以來,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除了江寒夜等幾個人以外的其他活人了,修真界的人被鬼命和洛行雲騙到了須彌山,幾乎全都變成了行屍,她本來想要回百花穀,可是在半途卻被困在了這裏,現在看到這幾個年紀相仿的人,她心中激動不已。
“……是啊,這件事就是這麽好笑呢……”一個長著一顆小虎牙的女孩子捂著嘴笑道,她的笑容十分燦爛,令所有的人看了都會覺得心情愉悅的。
“那麽後來呢?師伯說什麽了沒?”有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笑著問道。
“沒有,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師父什麽都沒說,不過卻下令以後不許再提這件事。”那個小虎牙笑著說道。
幾個人又是一番說笑,他們甚至從隨身攜帶的提籃內掏出食物來擺在地上,一邊吃喝一邊說笑,那食物的香氣十分誘人,令岑若秋都覺得口水泛濫了,要知道她可是一個自尊心極強的女孩子。
咕嚕嚕!
一陣異常的響動傳來,那幾個人倏地停住了說笑,那個打燈籠身穿黑袍的男子站起來,凝眉往外麵看去。
“是什麽聲音?”一個身穿粉色長裙的女孩子問道。
“不知道,好像是誰的肚子在叫,誰呢?餓了嗎?我們不是正在吃東西馬?”白衣男子奇怪的說道。
“噓!”黑袍男子伸出食指做個噤聲的聲音,他嚴肅又低聲的說道,“小聲點,這聲音不是來自咱們幾個……”
“什麽?”那個雲師妹一聽這話立刻就神色大變,“你是說有外人闖進來了嗎?”
“這不可能!”小虎牙很是自信的說道,“我們翡翠世界從來沒有外人來過,再說了,他們也找不到這裏啊!”
“這聲音絕對不是我們的……”黑袍男子道,“我出去看看!”
“什麽?你要去結界之外麽?小心點!”雲師妹看著黑袍男子,麵帶擔憂的說道。
“哈哈,大師姐,你就這麽擔心黑師兄嗎?不如你們一起去算了,哎呀算了,我看今天回去我就找師父!”那個小虎牙顯然是個調皮的女孩子,她裝模作樣的說道。
“找師父做什麽?”另一個女孩子好奇的問道。
“大師姐含春待嫁,我們去給她請命啊哈哈哈!”兩個女孩子笑成一團,那個雲師妹頓時就兩腮飛紅霞,羞答答的什麽都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