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的一箭射出去,那氣箭帶著一條長長的蒼白的尾巴射中蓮花的花蕊。就聽到吱吱吱一陣慘叫,那蓮花中心似乎有萬隻老鼠在哀鳴,並且一陣腐敗的氣息不斷的從裏麵散發出來,整個林子裏頓時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灰色煙霧。煙霧很快的就消散在空氣裏,而腐臭味也很快的被風吹散,那朵蓮花就在江寒夜眼前消失於無形當中。

“好了。”闞蒼月說道。

“就這樣,好了?”江寒夜驚訝的說道,他沒想到令人頭痛的事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解決掉了。

“是的。”闞蒼月道,她抬頭打量著江寒夜,問道,“你是從須彌山來的嗎?”

江寒夜點點頭:“是。”

“帶我去吧。”闞蒼月道,“鬼命這樣一鬧,說不定那須彌山上的人都已經變成行屍了,這瘟疫不止能夠使死人複活,也能使活人變成半死不活的行屍。”

“什麽?”江寒夜愣住了,“可是你我都……”

“你跟我?”闞蒼月道,“我們都是超越了先天境界的人,自然是與他們不同了,這裏是瘟疫的中心,其破壞力就更強大一些,快走!”

……

岑若秋和釋真把法正的屍體放在那火堆裏,她將頭別過去,尋找空的蹤跡,因為她想找他印證一個問題,究竟是誰令法正變成那模樣的?

“呃……”岑若秋還沒看到空的影子,忽然間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之所以說是熟悉的聲音,是因為那聲音本身岑若秋就很熟悉,那是釋真的聲音,再一個,能發出這聲音的隻有行屍。

釋真?行屍?岑若秋心裏大吃一驚,她猛的轉身,看到釋真整個人都在發生可怕的變化:他的身軀變得僵硬,臉上的紅潤迅速的退去,死灰色遍布他全身,他的瞳孔放大,眼珠無神,正微微張著嘴吧,嘴裏不住的發出“呃……呃……”聲。

岑若秋倒退兩步,問道:“釋真師兄,你怎麽了?”

釋真哪裏還能回答她呢?他整個人渾渾噩噩,緩緩的行走著,鼻子不住的在凜冽的空氣裏嗅來嗅去,似乎是在尋找美餐。

“他怎麽了?”岑若秋正驚駭間,空的聲音猛的從她背後響起,把她嚇的一個趔趄。

“這不是行屍嗎?”空沒等岑若秋回答自己,他一看到釋真,二話不說操起爪子就想要上前劃拉。

岑若秋一把拽住他:“先別忙。”

“怎麽了?”空道,“他已經變成行屍了,我們難道不該殺死他嗎?”

“我叫你先別忙!”岑若秋喊道,“江寒夜已經去找源頭了,說不定很快就會有結果!”

“你……婦人之仁!”空氣哼哼的說道,“那也不要在這裏呆著,快跟我來!”空說完便三兩下躍到高處,岑若秋猶豫了片刻也緊隨其後,他倆剛剛落腳,忽然間聽到闞蒼山的聲音。

“變了,終究是變了。”闞蒼山原來正斜躺在屋頂,手裏捧著個酒葫蘆,一邊翹著二郎腿一邊喝酒。

“喂喂,老頭兒,你說什麽變了?”空上前揪住他的衣服問道,“能不能不要這麽要死不活的說話?”

“我說釋真終究是變了……他之前受傷,體力消耗太大,使得他的實力大幅度下降,而這段時間那瘟疫的源頭又不斷的散發出感染源,他這樣的身體最容易感染上行屍瘟疫了。”闞蒼山搖搖頭歎息著說道。

“那該怎麽辦?”岑若秋又急又氣,她也快受不了闞蒼山故弄玄虛的樣子了,難道有什麽事就不能一次性的好好說完嗎?

“丫頭,你可別在心裏罵我,我要是能早知道,我們家族就不會有這樣的悲慘遭遇了,我姐姐也就不會死……”闞蒼山似乎是知道岑若秋心裏正對他不滿,因此便指著她說道,“有錢難買早知道,我是術士,可不是神仙,不會預言!”

“那這到底該怎麽辦呢?”岑若秋急急問道。

“先道歉,丫頭!”闞蒼山一邊喝酒一邊說道。

“抱歉,老人家!”若是依著岑若秋的脾氣,她才不會向別人屈服,可是現在事關釋真的命運,她就不能那樣任性了。

“這還差不多,其實我看這小子命挺長的,不會就這麽死去,一會等江寒夜回來了,再看看吧!”說完闞蒼山一邊哼小曲一邊翹著二郎腿喝酒,自顧自的樂嗬去了,完全不把空和岑若秋放在眼裏。

“真是個囂張的家夥!”空瞪著闞蒼山不滿的說道,他眼珠子轉了轉,湊近岑若秋,悄悄問道:“我說,你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報仇?”岑若秋一愣,她看著空問道,“報什麽仇?”

“我幫你咬死他!”空一邊低聲說著,一邊衝岑若秋露出個閃亮鋒利的犬齒。

“我問你,法正是不是你咬死的?”

岑若秋看到空的樣子,忽然間想起慘死在地窖內的法正,她便瞪著空問道。法正修為不高,但是也不會這樣簡單的就被行屍咬死,除非對方實力高深。

“嚇,你又來了!”空怒了,他重重地朝岑若秋哼了一聲,“你覺得我會這樣嗎?有趣嗎?”

兩個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一個懷疑一個澄清,正激烈的爭辯的時候,江寒夜回來了,與他一起回來的除了小白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闞蒼月,而他倆回來之後不久,金丹子也一瘸一拐哈著白氣回來了。

不知為何,當岑若秋看到闞蒼月的時候,她忽然間覺得腦袋嗡嗡的鳴叫了一下,整個人暈了暈,險些沒站穩。空及時扶住她,一邊嘮叨著:“怎麽回事,這麽容易暈倒?女孩子都是這樣嗎?”

江寒夜看到岑若秋那種狀態,再想想當下行屍泛濫,他心裏頓時一沉,想也沒多想,倏地就縱身躍到她身邊,從空懷裏接過岑若秋,看著她問道:“你還好麽?岑姑娘?”

岑若秋努力的穩定了一下心神,她看了一眼江寒夜,發覺自己正躺在他懷裏,臉上於是一紅,輕輕搖搖頭說道:“我還好。”說完便掙紮著從江寒夜的臂膀裏掙脫出來,然後走到闞蒼月身邊,笑了笑說道:“你來了,蒼月姑娘。”

這時正在屋頂唱小曲喝小酒的闞蒼山聲音忽然挺止住了,他啞啞的從屋頂站起來,死死盯住闞蒼月,整個氣氛忽然間變得十分怪異。

闞蒼月似乎也覺察到了怪異,她抬起頭看向遠處,目光與屋頂的闞蒼山相對,當四目相交時,她整個人都震顫了一下。

“你是,蒼月姐姐?”闞蒼山盯著闞蒼月,喃喃問道。

“我是……”蒼月忽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似乎有潮濕的東西從眼睛裏流出來了,她伸手揩去,那東西冰涼的,鹹鹹的,“這是什麽?”她喃喃道。

闞蒼山倏地從屋頂躍起,落在眾人中間,對著闞蒼月說道:“姐姐啊,那是淚水……那是你的淚水……”

“姐姐……你是小山?”闞蒼月聽到這一聲‘姐姐’,整個人都險些崩潰了,她淚汪汪的看著闞蒼山,仔仔細細的打量著他,“果然,你一定是小山,現在你的模樣跟當初的爺爺很是相像呢……”蒼月說著說著,居然破涕為笑。

闞蒼山也笑了,他眼睛裏老淚縱橫,他上前一步,拉著闞蒼月的手,那手冰涼冰涼的,完全不是活人所有的溫度。

“你怎麽走上這條路了呢?”蒼月已然覺察出闞蒼山是個術士,她盯著他問道,“九裏村怎麽辦呢?”

“我不行呀,天賦不夠,做術士倒是綽綽有餘,於是就這麽走下去了。”闞蒼山垂下頭,歎息道,“姐姐,今天能夠再看到你,我真的很開心很開心,鬼命他也死了,你和江寒夜一起回來,說明那瘟疫源頭也已經斷掉了吧……”

闞蒼山和闞蒼月上演的這一出,實在是令金丹子和空有些接受不了,什麽?姐弟?可是看看他倆的樣子,一個是個糟老頭子,一個是天仙似的美少女,他倆怎麽會是姐弟呢?

“你覺得像嗎?”金丹子拽了拽空的衣服,小聲問道。

“你也覺得不像吧?”空低聲道。

空和金丹子兩個人的意見空前的一致。其實不光他倆,江寒夜也是十分的吃驚,他與闞蒼山認識也算很久了,知道闞蒼月的存在也是許久之前的事,但是將這兩個人與他的過往,確切的說是與洛日的過往聯係起來卻是最近才發生的,他咳嗽一聲,正要開口詢問釋真在哪,忽然聽到後麵傳來呃呃的聲音。

原來行屍釋真剛才蹣跚著去了別處,所以江寒夜和闞蒼月都沒看到他,此時他又轉悠著出來了,江寒夜才注意到那行屍的存在。

“釋真?”江寒夜一愣,“他怎麽變成這個樣子?難道那朵蓮花不是瘟疫源頭?”

“你們毀掉的一定是瘟疫源頭,不過他發生屍變卻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了,早在三天前,他身負重傷的時候就已經有這個苗頭了,隻是大家都沒太注意。”闞蒼山擦幹眼淚,回頭望著釋真對大夥說道,“這個和尚因為受傷的緣故,身體機能變得很差,自然極容易被感染,不過既然現在源頭已經除掉了,也就不需要擔心了,他自己會慢慢變回來的。”

這個時候岑若秋臉上一紅,她在為自己方才錯怪闞蒼山而愧疚,難怪他不幫忙,原來原因在這裏,不過不管怎樣,知道釋真會好起來,她心裏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江寒夜聽到闞蒼山說的話之後,再看看釋真的樣子,果然,他臉上的死灰色正在漸漸的變輕,眼神也由直愣愣變得有些靈性,隻是身子活動依舊不那麽靈活,走路蹣跚,嘴巴微張,口水不斷的滴答下來。

“嗐,別提了,這裏頭還有好些個行屍呢,那個老和尚也死了……”空歎口氣,摸著腦袋說道。

“大家都辛苦了!”江寒夜喉頭一哽,想起這段時間來大家的努力和艱辛,他不由得有些感動,失去父親的悲痛,加上對朋友們的感動,使得他陷入了複雜的情緒當中。

“別說這些啦,一切都過去了……”闞蒼山道。他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岑若秋,嘴裏道:“隻不過有些人還需要我來幫忙才行……”

“誰?”空好奇的問道。

“岑姑娘,還有姐姐。”闞蒼山盯著她們兩個說道,“如果現在大家都沒什麽事,那麽請你們兩位跟我過來一下……”

“現在還有許多事沒完成!”闞蒼月態度忽然變得有些強硬,她盯著地麵,冷冷說道,“你們以為鬼命就真的死了嗎?”

“什麽意思?”江寒夜眼神頓時變化,他盯著闞蒼月問道,“你能確定他還沒死?”

“不能,但是你們也不能確定他就已經死了不是麽?”闞蒼月反問道。

闞蒼月的話把大家帶回那種焦慮當中,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不管怎麽,這裏好冷,我們幹嘛不找個屋子生火暖和一下呢?”闞蒼山率先打破這沉默,他哆嗦著說道。

術士不如武者,他們修煉的功法多是針對鬼魅,而武者則是增強自身,因此闞蒼山本身的禦寒能力自然也就比不上在場眾人了。

“也好,我們進去休息一下,有什麽事也好慢慢商量,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先做一件事。”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所說的要做一件事,指的是把行屍釋真關起來,免得他到處亂跑,在關好釋真之後,江寒夜等幾個人便來到一間僧室,燃起火堆,湊在一起開始商議。

“諸位,除了這個狼王之外,想必你們都知道洛日和江寒夜的關係吧?”闞蒼山一邊烤火,還一邊披著一條毯子,饒是如此,他的鼻水依舊往下流淌。

“我說老人家,你這麽怕冷,當初是怎麽怕上山來的?”空有些好奇的問道。

空的問題也正是大家所好奇的,闞蒼山笑了笑:“我們術士也是會些法術的,但是這些法術多數不能持久,比如我可以令自己短時間內血流變快,血流變快了,體內的熱量就會變多,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抵禦嚴寒,但是那畢竟不能持久,時間長了,體力消耗迅速不說,那血流也會變回本來速度,我也就自然不能抵禦這須彌山的嚴寒了。”

“哦……難怪術士會滅絕呢。”空和金丹子同時說道。

“好了,不要再說其他的事了,言歸正傳。”江寒夜正色道,“老人家,你之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說,前世今生的事,不止有你一個。”闞蒼山盯著江寒夜道,“她們兩個也是。”

“什麽?”江寒夜頗為吃驚,他從沒想到過岑若秋會和闞蒼月有什麽瓜葛,不過聯想起上一次在西域土司家,聽到金丹子和靈兒說及闞蒼月曾經想要吞噬岑若秋的魂魄他就有些奇怪和擔憂了,但萬萬沒想到兩個人之間竟然會是這樣的關係。

“當年姐姐你在殺死洛日之後,不知為何自己竟然也重傷不治,竟然也死了……”闞蒼山緩緩道,至今,雖然姐姐依舊‘活生生的’坐在他對麵,但是想起幾十年前的那一幕,他似乎依舊十分的痛心,眼淚居然又不自主的落了下來,就連對麵對闞蒼月都情不自禁落下眼淚來,她已經快要忘記眼淚究竟是什麽了。

“還真是感人……”空一個堂堂男子漢,蒼狼一族的狼王,此刻居然也陪著這姐弟倆落起淚來。

“別提了,我也想起我家裏的親人來了……”金丹子一邊抽泣著,一邊伸手撈起空的皮裙下擺擤鼻涕,被空一把打到手上嗬罵道:“做啥,這可是我的袍子,我就這麽一件袍子!”

“你究竟是為什麽死的,其實至今為止我都不太清楚,我隻知道你死後的第二天,大家正準備給你和死去的族人辦喪事,可忽然間就出事了……”闞蒼山盯著火光,似乎又回到了幾十年前的那個夜晚,那滿地的血泊,那橫七豎八的屍體,還有那雙帶血的腳。

“是桂明……”闞蒼月緩緩道,“他跟我說過這件事了,我的死,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包括洛日……”說到這裏,她抬起眼看了江寒夜一眼,心中忽然間覺得奇怪,分明是兩個長相完全不同的人,為什麽會有這樣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覺呢?

“是的,是桂明。”闞蒼山道,“村子裏就隻有幾個孩子活下來了,我帶著他們逃難出來,後來我們又遇到了一個;落魄術士,從師學藝,也正是因為我成為一名術士,所以才得以尋根究底,找到你的後世……”

“何苦呢?”闞蒼月淒慘笑道,“死都死了……”

“姐姐,你不覺得很奇怪嗎?每一次你靠近她的時候,她都會頭暈目眩……”闞蒼山盯著姐姐說道。

“是有些奇怪。”闞蒼月也看向若秋,“每一次我靠近她,總是情不自禁的想要殺死她,也不知究竟是為什麽……”

“因為你想要索魂。”闞蒼山說道,“而若是你那樣做了,必將遭受天譴,陷於萬劫不複之地,姐姐,我終於找到你,可以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