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走吧走吧,我們去打掃戰場,給他們父子兩個留點空間!”闞蒼山開口招呼大家。

“可是……”岑若秋其實還是不放心讓江寒夜和洛行雲單獨呆在一起,不過看看大家夥似乎都沒什麽意見,她也隻好作罷。

“得快些把這些行屍燒了,還得把那個爐子處理掉……”闞蒼山背著手走在前麵,這時候岑若秋才發覺,原來這老乞丐之前的跛腳是裝的。

“是啊,我們要做的事還有許多,岑師妹,走吧!”釋真也虛弱的笑了笑,“後麵還有許多師兄弟要放出來呢!”

岑若秋聽到大夥兒這麽說,才一步三回頭的跟著他們去收拾殘局,他們距離江寒夜並不遠,因此她還可以不時的抬頭看看他。

“夜兒……”洛行雲把江寒夜放好,“你沒事,稍微休息片刻就好了……”

“你呢?”江寒夜看著洛行雲問道,“看起來似乎很不好。”

“嗬嗬,生命之輪,顧名思義,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來換取最後一擊的勝利,我沒事,隻是要恢複一段時間罷了。”洛行雲道。

“你跟鬼命,真的是同盟麽?”江寒夜盯著洛行雲的眼睛問道。

聽到兒子這問題,洛行雲沉默了一下,他很艱難的回答道:“我若說不是,會覺得對不住你,那麽我就告訴你實話吧,這一次,確實是我和他合作的,不過這瘟疫卻是他一手搞出來的,與我無關,我所做的事,就是和他聯手,把修真界之人騙到須彌山上來……我這麽做,完全隻是上要讓血魔神教的人能夠正正經經的在修真界立足罷了。”

江寒夜垂下眼,他歎了口氣,其實洛行雲說的話他是相信的,隻是不知為何,聽起來有些難受。

“我沒想到他居然會對血魔神教的弟子下手,更沒想到他還是心心念念想要你的性命,要知道我和他之間是有協議的……”洛行雲道,“我高估了他……”說完他歎了口氣。

“你太高估他的品性,太低估他的實力。”江寒夜緩緩搖頭,“我希望以後你不要再……”

“沒有以後,鬼命已經死了,而我也將卸任,希望你能夠領導血魔神教,走上正途,不要再被世人所鄙視。”洛行雲道,“還有一件事,你一直在追問我你娘是誰,現在我告訴你,她就是粉娘子。”

“粉娘?”江寒夜詫異的看著洛行雲,他是一點都不相信這話的,可是洛行雲的眼神分明是認真又認真,難道他的母親真的是粉娘?回憶著他和粉娘子相識以來的種種,現在江寒夜似乎有那麽一點理解為什麽粉娘子要對他那麽關懷備至,為什麽粉娘子每一次看著他的時候眼神總是那麽溫柔加疼愛了。

“是的,是粉娘子。”洛行雲索性與江寒夜麵對麵坐在地上,緩緩說道,“當年鬼命通知我洛日的死訊……你知道的,當時他是我唯一的兒子,他的死對我來說打擊很大,當鬼命告訴我,有個方法可以延續洛日的生命時,做父親的是會不計一切代價去試一試的。”

江寒夜沉默不語,他現在似乎也能了解洛行雲了,這個看起來亦正亦邪,總是滿臉嚴肅的男人,其實有著一顆極其普通的父親的心。

“要找一個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將洛日的三魂七魄灌注進去,其實也算是奪舍的一種,隻不過這奪舍卻是被動的。”洛行雲道,“雖然找這樣的孩子很難,但是畢竟還是有的,不過要等四十八年,因為這樣的時辰六十年一輪回……”

“後來我找到了幾個符合要求的*,但是看到他們的模樣,我就無法下手,因為他們畢竟也是別人的心頭肉。”洛行雲道,“後來便有了你……”

“對我,你就能下得了手?”江寒夜的聲音有些冷淡。

“沒有奪舍,隻有灌注,正是因為我舍不得你,所以才保留了你自己的靈魂,難道你不覺得,你跟洛日是兩個人麽?”洛行雲道,“我隻灌注了三魂六魄……”

說起這個,江寒夜才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似乎他跟洛日從來都是擠在一個皮囊裏的兩個人。

“我……”洛行雲愧疚的看著江寒夜,說不下去了。

……

“呸,真臭!”金丹子用一塊隨身攜帶的手帕係在臉上,堵住鼻孔,焚燒屍體,尤其是這些行屍所產生的氣味事在是太難聞了,簡直比毒藥還要惡毒三分。

“奇怪,鬼命的身子呢?”空負責搬運屍體,並把那些暫時無法動彈的行屍都摞在一起,而金丹子則拚命的焚燒。

“你不是搬來了嗎?”金丹子嘀咕道。

“沒有啊,剛剛還在那裏,我想著行屍比較重要,所以就先搬運行屍了……”空指著不遠處的空地對金丹子說道,“可當我搬完行屍之後,再想搬那家夥的屍體時,卻發現他不見了……”

“或許是被岑姑娘搬了?”金丹子道,但是他旋即就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岑若秋負責的可不是搬運屍體,她跟釋真兩個回到地窖裏,去解救其他人去了,而那個老乞丐則盤膝做在屋頂,也不知做什麽,據說是監督指導他們焚燒行屍。

金丹子和空兩個人同時感覺到似乎有些不妙,他們把頭轉向山岩下的那對父子身上,一股不安頓時將他們都籠罩起來。

“喂……”空正打算開口警告一下大家,卻驚愕的發現憑空,是的,確實是憑空,一道黑色的身影倏地從空氣中出現,就站在洛行雲背後,金丹子也驚訝的張大嘴巴,由於過分吃驚,他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是覺得周圍的嚴寒似乎更加濃鬱了,凍得他渾身直打哆嗦。

江寒夜也看見了。

一條黑色的影子,就好像是在空氣裏遊動著的若隱若現的魚一樣,在洛行雲背後凹凸著,最後變成一個透明的人影,就那麽陰仄仄的笑著,看向江寒夜,他甚至還伸出食指在嘴邊比劃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小心!”江寒夜對洛行雲大喊道。

洛行雲彼時正沉浸在對江寒夜袒露心聲之後的愧疚當中,冷不防聽到兒子這樣一聲吼,他禁不住愣住了。

洛行雲的身子猛的往後一退,就那麽盤膝坐著滑向身後。從江寒夜的眼神中,他看出來危險來自背後,向兩側閃也不是閃不過,隻是如果那樣,勢必就將兒子暴露在危險下,作為父親,洛行雲不可能那樣做的。

身後就是鬼命,這個鬼命仿佛是透明的,像是水做的,因為洛行雲在往後退的時候,忽然間有一段時間感覺自己的身子似乎沉浸在幽深冰冷的潭水裏一樣,渾身的骨節都被凍得咯咯作響。

“嗬嗬……”鬼命的聲音很空曠,仿佛來自遠空,“你以為就這樣便能殺死我了嗎?洛行雲,你也是活了幾百歲的人了,沒想到腦子還那麽簡單……”

洛行雲心內大為吃驚,他暗暗說道:“鬼命這廝不是已經死了麽?怎麽又……”

洛行雲想不通的事,江寒夜其實早就在懷疑了,鬼命若是那麽輕易就能被殺死,或許他就不叫鬼命了。一個人能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影子從身上攆走,那他還有什麽事做不來呢?

鬼命就好像是一塊透明的膠體,將洛行雲整個吞噬在自己的體內,洛行雲也不甘示弱,雖然他在之前發動生命之輪的時候幾乎已經耗盡體力,但是此時大敵當前,他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

“出!”洛行雲再次祭出鐵扇,那扇子飛速的轉動著,切割著鬼命的身體。

與此同時,江寒夜也拍了拍小白:“小白,去幫他!”

小白虎的躥出去,可是麵對這樣的敵人,它的每一次攻擊幾乎都落空了,因為鬼命如今就好象是一團很濃鬱的空氣,每一擊都會擊穿他的身體,落入空中。

“洛行雲,既然你我撕破臉皮,那麽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留著你?嗬嗬嗬……”鬼命的笑聲就好像是催命的符咒,他的身體忽然間開始縮小。

“不好!”江寒夜掙紮著站起來,他勉強祭出梵天尺,衝向鬼命,與此同時,空和金丹子也慌裏慌張的從焚燒場趕來,從鬼命身後開始攻擊,倒是那個老乞丐闞蒼山此刻端坐在屋頂穩如泰山,一動不動,他的眼神裏充滿悲憫神色,似乎看到了某人的死亡。

然而誰都不知道鬼命究竟是什麽來頭,也不清楚他的真正實力,此刻洛行雲被鬼命包裹在身體裏,無論他和眾人如何努力,都無法從中穿出。

鬼命的身體開始變的更具實體,他周身黑芒大盛,整個身體從透明變成黑色,起初大家還能看到洛行雲的影子,而後來卻越來越難看到他的輪廓了。

“放開他!”江寒夜搖搖晃晃的衝向鬼命,他的眼睛通紅,尤其是左眼,那顆紅色的瞳孔一鼓一鼓的跳動著,似乎整個眼球都要從眼眶裏蹦出來一樣。

嘭的一聲巨響過後,一股腥臭的黑血從鬼命的背後湧出,洛行雲滿身汙血的從鬼命體內跌撞而出,撲倒在地。鬼命先被洛行雲斬首,後被洛行雲重傷,這一下他也是踉踉蹌蹌站立不穩,那黑色的形體也變淡許多,小白、空和金丹子迅速的把他圍攏起來,此時原本在地窖內的岑若秋也聞聲跑來,她驚訝的看了看鬼命和地上的洛行雲,一言不發的加入戰局。

看到洛行雲這個樣子,江寒夜也顧不得鬼命如何,他跌跌撞撞跑到洛行雲身旁,跪倒在地將洛行雲抱在懷裏,看著洛行雲那滿身的汙血和奄奄一息的樣子,江寒夜的喉嚨哽咽了,他隻覺得整個腦袋轟的一聲,這世界再發生什麽事似乎都跟他無關了。

“你……你醒醒!”江寒夜還不習慣叫洛行雲做爹,他的眼淚不自覺的湧出眼眶,而左眼內流出的淚水居然是鮮紅的血水,那鮮豔的血水滴滴答答滴落在洛行雲的臉上,他終於緩緩的睜開眼。

“夜……夜兒……”洛行雲喉嚨裏咕嚕一聲,一口跟鬼命身上的黑血一樣顏色的鮮血噴了出來,江寒夜忙用手捧住那血,他心裏清楚洛行雲這一刻已是不行了。

“你別說話了,保存體力,好好休息!”江寒夜一邊哭一邊說道。

五年了,五年來江寒夜從來沒哭過,他更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為洛行雲哭,會為這個曾經拋棄過自己的父親哭。

“夜兒……”洛行雲勉強抬手撫摸了一下江寒夜的麵龐,一道黑手印就印在江寒夜的臉頰上,洛行雲餐笑著,嘴裏不斷的有血湧出來,他竭盡全力的想要保持清醒,“夜兒,我……我對不住你……你別恨我……”

“我不恨你,你別死啊!”江寒夜哭的就像是個孩子,他上一次這樣哭,是小玉死去的時候。他已經懷抱著死去的小玉,他現在不想再讓洛行雲從他的懷裏死去。

“人總是會死……就算我不死在他手上……”洛行雲其實想要看看旁邊的戰況,但是他的眼睛此時舍不得離開江寒夜,“夜兒……兒子,我從……從沒有把你和洛日……混淆……你們都是我的兒子……”

江寒夜緊閉著眼睛,他感覺懷抱裏的軀體越來越涼,冰涼冰涼的,他知道這是死亡到來的征兆,他張開大嘴,痛哭流涕,卻不敢出聲。江寒夜的臉龐憋的通紅,他緊緊的抱著洛行雲,想要把自己的體溫借給他一點,可是,生死哪裏是他說的算的呢?

洛行雲忽然間就悄無聲息了,他的手垂了下來,微微張著嘴吧,眼睛半開半合,江寒夜小心翼翼的去探他的鼻息,哪裏還有氣息存在?

“爹啊!”江寒夜終於痛哭起來,哭出了聲。

然而江寒夜隻喊了一聲,他輕輕的將洛行雲的屍體放好在地上,然後站了起來。江寒夜的胸膛裏好像是有一條小蛇在躥遊,每動一步那條小蛇就在咬他的內髒,這是因為之前他跟鬼命搏鬥的時候受傷的緣故。

鬼命就是鬼命,就算被洛行雲把身體捅出一個大窟窿,他的實力依舊存在。此時岑若秋、小白、空和金丹子四個人一起上,依舊被他遊刃有餘的躲開。

“嗬嗬,你們以為,就憑你們幾個小鬼頭,是我的對手?”鬼命躲開岑若秋的百花神劍,又避開金丹子的冰球,冷笑著對他們說道。

“啊!”江寒夜忽然爆發出一聲怒吼,這吼聲震澈山嶽,就連岑若秋等人也被他給嚇了一跳,大家心裏都在暗暗的吃驚:“他不是受傷了麽,怎麽還有這麽大的力氣?”

江寒夜一瘸一拐,他渾身籠罩著一層青色煙芒,整個人看起來就好像是一隻發狂的獅子,他就那麽衝向鬼命,用自己的拳頭一拳一拳的錘擊在鬼命身上。

鬼命其實本來可以避開江寒夜的拳頭的,但是當他看到江寒夜的瞳孔時,忽然間愣住了,沒有任何來由的愣住了,他整個身子僵住在當場,就那樣任由江寒夜打上來。

砰!砰!砰!

江寒夜似一頭蠻牛,用頭頂住鬼命的胸口,雙拳不住的錘擊在他身上,將他一路從院內打向院牆,轟的一聲撞破院牆,外麵頓時就吹來一陣凜冽的寒風。

“糟糕!那院牆外就是懸崖了!”岑若秋被這寒風吹的渾身一顫,她急忙奔上去,伸手拉住江寒夜的胳膊。

鬼命的口中噴出一口一口的血,那是黑色的血水,他的眼神中依舊充滿戲謔,仿佛是嘲弄這個世界。江寒夜被岑若秋勉強拉住,可是鬼命的身子卻好像是風中殘葉一樣倒了下去。

下麵是萬丈懸崖,須彌山的萬丈懸崖,滿是積雪和妖獸,別說鬼命此時隻剩下半條命,就算他好端端的這樣摔下去,隻怕能存活的幾率也不大了。

江寒夜渾身顫抖著,他的雙拳緊緊的握住,骨節哢哢作響,全身血脈膨脹噴湧,導致他的膚色幾乎都變成了醬色。

“好了,沒事了!”岑若秋一邊不得不用力的緊緊的拽住江寒夜,一邊用極其輕柔的聲音喚道,“江寒夜,沒事了,他死了……”

或許是被冷風吹的清醒過來了,又或者是岑若秋的呼喚讓江寒夜回過神來,他怔怔的轉頭看著岑若秋,眼淚不住的流淌下來,隻不過這時候他的左目已經變回原來模樣,也不再往下流淌血淚。

“死了麽?”江寒夜大口大口的喘息著,他每說一句話,都會哈出一團白霧,他反手握住岑若秋的胳膊,定定地望著她。

“是的,他死了,他摔下去了……”岑若秋用力的點著頭,她心痛的看著江寒夜,很想就這樣把他抱在懷裏。

在岑若秋的攙扶下,江寒夜一瘸一拐的從牆邊廢墟上走下來,走到院子中央的洛行雲屍體旁,噗通一聲跪下,他雙手錘地,哭的像是個初生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