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命大概沒想到闞蒼山還活著,更沒想到如今的闞蒼山會棄武從術,更加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在關鍵時刻把洛行雲給叫了來。

洛行雲的修為,整個修真界眾說紛紜,有說他已經到達元嬰後期的,更有人傳聞他已經開始渡劫了,別說那些不相幹的人,就算是血魔神教內的人,包括那些元老們,幾乎也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實力。

鬼命躲過洛行雲的鐵扇,在半空中怒道:“洛行雲,你我是同盟,緣何你到頭來要倒戈相向?”

“同盟?不錯,你我確實是同盟,我與你聯手,是為了將血魔神教在修真界的聲譽正回來,也是為了打敗那些擠壓我們的教派……”洛行雲站在雲彩上,盯著鬼命冷冷道,“可是我卻沒有允許你對我的兒子圖謀不軌!”

“兒子?”鬼命冷笑道,“哈哈哈哈,你說江寒夜是你的兒子?原來你也承認有這個兒子?”

此時的江寒夜處在半昏迷狀態,他雖然眼睛不能完全睜開,但是卻把洛行雲和鬼命兩個人的對話聽到耳朵裏。

“鬼命,這麽多年來你躲在人後興風作浪,你以為我不說,便是怕了你麽?”洛行雲聽到鬼命那帶著嘲諷和挑撥的話語,絲毫不為所動,他的表情冷靜而沉著,聲音中亦帶著幾分堅定。

此時釋真也緩緩從昏睡中醒了過來,對於武者來說,不處於戰鬥中的氣海,會在休息時源源不斷的開始積蓄真氣,這些真氣就是支撐武者的力量。

“洛行雲?”釋真勉強睜開眼睛,看到半空中那玄色身影,不由得吃驚道,“他也來了?糟糕了……”

“你怕什麽?”金丹子瞥了釋真一眼嗤笑道,“我們教主可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種人。”今天金丹子會這樣站在洛行雲一方替他說話,就連他自己都感到萬分的意外,要知道曾幾何時,洛行雲可是他心目中的頭號強敵,他曾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剝其皮,可現在他卻為洛行雲說話?金丹子說完那句話之後眉頭就皺了起來,他百思不得其解。

釋真搖了搖頭:“南無阿彌陀佛!”此時此刻,除了誦念佛號,他幾乎什麽都做不了,然而對於念了幾十年經文的釋真來說,這樣一聲並不算響亮的佛號卻令他心思無比的沉定。

岑若秋也是對眼前的這一幕大感意外,從開始修煉之日起,師父就教導她要以天下為己任,修真之人為的就是造福天下,同時也是為自身積修功德,來日倘若有幸能夠達到渡劫境界,上蒼必定憐憫,飛升或許都比別人容易些。關於渡劫,關於飛升,這些對於現在的岑若秋來說顯得那麽遙遠——連她的師父白玉蟬都遠未達此境界,更何況是她呢?可有個現實的問題卻橫在她麵前——正魔,究竟有怎樣的分界線?

正,正道滄桑;魔,魔行天下。正和魔從來都是勢不兩立的,亙古至今,從未變過,三次正魔大戰,各有得失,但是有一點卻早在第一次正魔大戰就奠定了下來——魔教永遠都如同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正道在人們心目中卻是救世英雄,便是那街頭巷尾的三歲孩童七十太婆都知道。

“師父要我行善積德,為的是自己將來飛升獲益,這是真正的正道麽?”岑若秋禁不住暗暗的想道,“如今洛行雲為了救他的兒子,挺身而出,與鬼命大戰,他,就真的是魔道麽?就算他有私心,但是那私心卻也與我師父沒有什麽區別啊……”岑若秋迷茫了。

“呃……”江寒夜掙紮著,他奮力的睜開眼睛,看向半空,那一黑一玄兩團身影格外的刺目。

“嗬嗬,說這麽多,你以為你就能撇幹淨了麽?”鬼命冷笑道,“這行屍瘟疫,乃是你和我共同實施的,恐怕今天在這裏的人,都是有眼睛的吧……”

洛行雲的臉色變了變,他皺了皺眉頭,歎息道:“我悔不當初,雖然這瘟疫與我無關,我卻擔待了一個共謀的罪名,雖然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天下蒼生因為我的一意孤行遭受這等苦難,就算他們與我無關,我心中也不落忍……”

原來洛行雲這一次在從須彌山回血魔神教的途中,特地繞道中原去走了一圈,他原本隻是想要看一看,鬼命所說的瘟疫是怎樣的。雖然洛行雲曾派人去遏製瘟疫的蔓延,但是他並未曾親自目睹過,這一次出遊,當他看到遍地城池都變成墳塋一樣的地方時,當他看到滿地漫無目的遊走著的行屍時,心中忽然覺得難受,他的確想要稱霸修真界,但是這樣的人間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人的轉變有時候就是在那一念之間。

“喲?!”鬼命帶著幾分意外說道,“洛教主,向來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洛教主,你什麽時候變成菩薩心腸了?”

“少廢話,我勸你還是快些把那爐火熄滅,免得來日在地獄接受那刀山火海的煎熬!”洛行雲怒斥道。

鬼命對洛行雲的忽然變化顯然十分不滿,他一麵冷冷笑著說道:“熄滅?滿是瘟疫的爐火說滅就滅?那我向別人借火種所付出的代價豈不是白白的付諸流水了麽?”另一麵,他忽然間自雲端長身而起,將身化作一道黑芒,倏地向洛行雲衝去,洛行雲咚咚咚把身子倒退幾步,收回鐵扇法寶,正要格擋時,卻見眼前黑芒一閃,鬼命的影子消失了,隻有一張滿是陰仄笑容的臉龐從他麵前劃過。

“洛行雲,你會為你今天的選擇付出代價的!”鬼命的臉還在洛行雲麵前不遠,可是他的聲音卻從地麵傳來。

“糟糕!”洛行雲忽地明白過來,心裏一沉,將身按下,往江寒夜處衝來。

原來鬼命虛晃一招,明著攻擊洛行雲,暗地裏卻仍舊是衝著江寒夜而來。

地麵諸人雖然各有修為,但是三天三夜耗下來,幾乎每個人都已經瀕臨真氣枯竭的邊緣,這樣的狀態使得他們的反應力也變遲鈍,再加上鬼命本身速度極快,因此當他衝下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沒反應過來。等江寒夜、岑若秋發覺鬼命已經到了他們身邊的時候,似乎為時已晚。

江寒夜和岑若秋是和鬼命打過交道的,他們對鬼命的攻擊方式比較了解——一個是蛛網,一個是毒液,因此最先反應過來的江寒夜用力把身旁的岑若秋往外一推,同時用盡力氣喊道:“快閃開,他的蛛網有毒!”

這時候唯一還有活力的當屬小白了,它豈能眼見鬼命這樣傷害江寒夜?自從進入影遁階段之後,小白的實力似乎也大幅度的提升,它虎的從斜刺裏撲出,從背後往鬼命的脖頸咬去。與小白有同樣的咬人愛好的空也不甘示弱,他四肢著地,昂頭咆哮幾聲,忽然間他的身子就開始發生巨大變化——整個背部拱起來,如同蒼狼一樣,並且長出了粗·硬的短毛,而他的臉龐也開始發生變化,下巴變長,眼睛突出,整個人瞬間就變成了一條狼的樣子。

小白和空嗚嗚叫著左右攻擊,鬼命冷笑一聲,似乎拚著會被它倆咬傷也要先把江寒夜的性命結果了。

噗噗!

一陣細微響動過後,鬼命周身忽然間遍布細細的白色蛛絲,那蛛絲如同蠶繭一樣將他和江寒夜兩個人裹起來,並迅速的飛升到半空中。

小白和空俱是撲了個空,它們所咬住的原來竟然是鬼命的幻影,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們繼續攻擊,他們迅速的追尋著鬼命的蹤跡往空中躥去。雖然小白和空的實力相較鬼命差的太遠,但多少也會使得鬼命行動受累。

從鬼命衝下來到他把江寒夜裹起來帶走,隻不過是一個極短的瞬間,短到就連岑若秋都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鬼命已經帶著江寒夜升到半空。

“這……這究竟是個什麽?”釋真吃力的從地上站起來,仰頭看著那白乎乎一大團,如同一個巨型蠶蛹一般的東西,吃驚的說道。

“老前輩,麻煩你照看一下釋真師兄!”在這樣的情況下,岑若秋自然是按耐不住的,她對闞蒼山急匆匆說了一句,還不等他回答,便拔身而起,將身於百花神劍化為一處,向那團蛛網衝去。

小白、空和岑若秋如此的奮不顧身搭救江寒夜,這令洛行雲十分吃驚,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在他眼裏都是偽君子的人居然會為了自己的兒子這樣拚命。別人都為了江寒夜努力至此程度,身為父親,洛行雲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他把鐵扇祭出,那扇子在空中飛速度旋轉著,瞬間就變大數倍,攪動著地上的冰雪在空中如刀子一般飛旋。

“你們閃開,不要誤傷了!”洛行雲沉聲道。

洛行雲的聲音並不算大,但是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岑若秋等人一愣,手裏速度慢了下來。或許是體力消耗太多,她的反應明顯減弱,甚至於對背後鐵扇的到來都沒有注意到。

“你想死啊!”身子是巨大的蒼狼,卻又說著人話,空現在的造型讓人感到困惑。他不愧是狼王,修為或許還在岑若秋之上,在那鐵扇到來之前,他猛的撲倒岑若秋,帶著她一起躲開那鐵扇狂風。

鐵扇飛速的旋轉著,在空中劃出一道道電芒,滋滋剌剌的聲音不絕於耳,同時由於它的速度太快,帶起地麵的積雪,使得這須彌山上空如同天降大雪一樣,片片鵝毛大雪飛落下來,落的人一頭一身。

扇子飛旋起來的時候,洛行雲忽然不見了。

“好厲害!”金丹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空中說道,“洛教主去哪裏了?就算他動作再怎麽快,總也該有個影子,可現在他居然好象是憑空消失的一樣,半點看不到蹤跡了……”

“你這小矬子,居然還在這裏看熱鬧,你那主子都被人捉走了,難道你一點都不著急麽?”闞蒼山看著金丹子說道。

“切,你懂什麽?”金丹子拍拍手,臉上現出得意的神色,“我金丹子為人豈會那麽沒義氣?等著瞧吧!”

說完這話,金丹子忽然閉上眼,口中念念有詞,而後用手捏一訣,猛的向空中一指。

闞蒼山看了看金丹子,又看了看空中那熱鬧蓬亂的場麵,笑道:“你做了什麽?我怎麽沒看出來啊?”

“火!起!”金丹子沒理會闞蒼山,口中卻道。他這話音剛落,眾人就看到半空中的那個蠶繭似乎開始往外冒煙,沒多時就見一團火苗從蠶繭裏冒出來,那火勢越燒越大,轉瞬間就將那蜘蛛絲做成的繭給燒成灰燼,露出裏麵包裹著的兩個人來。

一根人頭杖罩在江寒夜頭頂,從那裏撒下一團光芒,如同一尊金色透明的鍾一樣把他保護起來,而那個鬼命則是不然,他身上到處燃著點點火光,臉上的神情懊喪不已。

“咦?”眾人一看,心裏都暗暗驚奇道,“那人頭杖不是金丹子的麽?怎麽現在會在江寒夜身上?”

“哈哈哈,你們想不到吧?”金丹子洋洋得意的說道,“就在剛剛,那廝剛把主人卷走的時候,我趁他不注意把我的人頭杖掛到主人身上了……不要以為我金丹子就那麽沒用,小瞧了我是會吃大虧的!”

鬼命有些狼狽。

金丹子那人頭杖的男人頭噴出來的火乃是三味真火,燒在身上自然不是那麽舒服的。鬼命撲打著身上的火苗,他有修為在身,這火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被撲滅。相反,江寒夜由於有人頭杖護身,他倒是免於其難。

“可惡!”鬼命的頭發被火引燃,那隻碩大的蜘蛛瞬間消失,隻剩下他原本烏黑的長發在火光中搖曳著,憤恨不已。

江寒夜也不知為何,眼睛緊閉,似乎是在繭裏被動了手腳。岑若秋、小白和空看到他身子閃出來,也顧不得去攻擊鬼命了,競相撲向江寒夜,將他小心翼翼的托將下來。此時唯一還在飛速轉動著的,就是那把扇子,扇子越來越大,漸漸的有一張床鋪大小了,但是其顏色卻在發生著變化。

迎著清晨的陽光,那扇子的邊緣閃耀著金燦燦的光芒,此時的扇子已經無法看出原本模樣,外人隻覺得有一個輪子在飛速的轉動,並且這輪子邊緣還極其鋒利。

“呼呼呼!”鐵扇破空聲十分的銳利,就在鬼命撲打身上火苗的時候,扇子猛的向鬼命的腦袋割下去。

這速度十分之快,快到所有的人都看不清那扇子運動的痕跡,就聽噗的一聲,鬼命剛察覺到異常狀況,正轉頭去看,就覺得一股無可抵擋的勁風迎麵吹來,他驚愕的張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腦袋便咕嚕嚕被那鐵扇轉動形成的風輪切割下來,掉在地上。

這一幕發生的實在太快,快到所有的人都驚愕不已,鬼命竟然死了?

割下鬼命的腦袋之後,那扇子的轉速開始減緩,這時大家才發現,原來消失不見的洛行雲此時正將身子緊緊貼敷在扇麵上,與法寶合二為一。

“好!好精妙的扇子功法!”闞蒼山當先鼓掌,“縱使我不是武道中人,也對洛教主甚為佩服!”

洛行雲的臉色有些蒼白,方才那一擊已經用盡他全身都力道,否則怎樣都不可能讓鬼命這樣輕易的喪命在他手裏。他踉踉蹌蹌的走了兩步,噴出一口血來。

“夜兒,如何了?”洛行雲有些虛弱的說道。

“他隻是昏迷了。”岑若秋回答道。鬼命死了,她很開心,但同時也擔心,因為師父和師姐們被鬼命捉走,至今下落不明,如今叫她往哪裏尋找去?

洛行雲走到江寒夜身邊,金丹子適時的收了人頭杖,岑若秋把江寒夜遞給他。

洛行雲懷抱著江寒夜,深深的凝望著自己的兒子,他掌心漸漸的泛出青芒。洛行雲將手掌貼近江寒夜的後心,過了片刻,江寒夜緩緩睜開眼。

“鬼命呢?”江寒夜睜開眼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看到江寒夜醒來,洛行雲笑了:“嗬嗬,他已經死了……”

“死了?”江寒夜很不敢相信,他驚訝的看了看旁邊的地上,那裏有一攤黑血,地上還有一顆頭,確實是鬼命的頭。

“此人十分厲害,我若不用盡平生之力,隻怕也殺不了他……”洛行雲緩緩道,“這一次,我要休息好久了……”

“謝謝!”江寒夜看著洛行雲,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跟洛行雲接觸,他發現如今的洛行雲變化很大,之前那一頭黑發已經變得花白,他到底用的什麽功法,竟然給人一種生命都枯竭的感覺。

“這功法,我就不傳授給你了,此功名曰生命之輪,乃是玉石俱焚之法……”洛行雲認真的看著江寒夜,他咳嗽一聲,笑了笑說道,“夜兒,這一次瘟疫,我忽然想通了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