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得要多久啊天哪!佛祖啊,真神啊……”金丹子氣喘籲籲的坐在地上,他的頭頂都開始冒出白煙了,從入夜跟隨江寒夜三個進入洛水城,一直到現在都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們還是沒有處理幹淨這裏的行屍。
所有的人真氣都快耗盡了,便算是神仙也無法這樣持續的消耗下去。現在江寒夜、釋真和岑若秋還有金丹子四個正躲在一家廢棄的酒樓二樓,這附近的行屍都被他們消滅幹淨了,然而他們卻不知這樣的事究竟還要做多久。
江寒夜的臉上也顯出疲憊之色來,五年多來,他第一次感覺到這樣疲憊。整個洛水城內充斥著焦糊和腐敗的味道,遠處還依稀傳來行屍那獨特的死亡之音:“呃!呃……”
好在這家酒樓還有些酒水存在,釋真小心翼翼的去到後廚,搬來一壇子不知名的酒。這種酒江寒夜以前看都不會看一眼,現在釋真剛把酒壇口的封泥打開,他就立刻聞到了酒香氣。
“來一口!”釋真苦笑道。
“你不是佛門弟子麽?”江寒夜看了釋真一眼,冷冷說道。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釋真笑道。
釋真抱著酒壇子,對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後把壇子遞給江寒夜。江寒夜從不與人共飲一杯酒,不過現在也不是講究那些事的時候了,他接過酒壇子,猶豫片刻後,將壇子轉了一圈,找到之前釋真的嘴巴沒碰到過的地方,也對嘴咕咚咕咚喝下了一大口,然後把酒壇子遞給岑若秋。岑若秋接過酒壇子後,想也沒想,就印著江寒夜的唇印喝了起來。
“啊!好酒!”金丹子喝完之後,一抹嘴,笑嘻嘻的說道。
“遭了。”江寒夜看著金丹子那青裏透紅的臉龐,皺眉道。
“如何?”釋真好奇的問道。
“這家夥不能喝酒,喝了酒就會耍酒瘋。”江寒夜無奈道,剛剛大家都很疲倦了,一時間他居然忘記這茬了。
果然,江寒夜話音未落,那邊金丹子已經丟開人頭杖,從桌子底下爬出來(之前因為害怕,金丹子一直都是躲在桌子底下的),一邊跳一邊唱,動作誇張聲音嘹亮,不但如此,他還開始脫衣服。要知道金丹子身上這件法袍,從江寒夜認識他的那天起就沒看他脫下來過。
“呃……”釋真尷尬了,“原來如此,早知不給他喝酒就是了……”
“算了,這世道都變成這樣烏漆八糟了,還介意這麽多做什麽?”要是換做以往,江寒夜一定上前給金丹子一頓暴打,今天他出奇的寬容。
“也是,休息休息,恢複一下氣力,我們還有很艱巨的任務要做呢。”釋真笑道。
岑若秋的眼睛一直盯著地板,她身上那白色好看的裙子因為法力消耗的緣故,已經沾染上了一些墨綠色令人感覺惡心的黏液。岑若秋畢竟是女孩子,女孩子都是愛美的,此刻她正默默的用帕子擦拭著那些黏液。她的眼神如水一般波光流轉,讓江寒夜不敢多看她一眼。
“岑師妹,你身子好些了麽?若不行,你就先在這裏等著,我們……”釋真看到岑若秋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便開口說道。
“怎麽?”江寒夜皺了皺眉,“岑姑娘生病了?”
“嗯,很奇怪的病症,動不動就會頭疼頭暈,前段時間尤其是嚴重的。”釋真麵帶憂慮的說道,“你知道的,我們修真之人若是患病,很難……”
“不是病。”一直沉默的岑若秋開口了。
“那是什麽?”江寒夜盯著岑若秋的臉看著,他隱隱覺得,她似乎是有什麽話要對自己說。
“我遇見了一個老乞丐。”岑若秋道。
江寒夜心裏一動,他嘴唇動了動,但是最終沒開口,有些話他不想說出口,有些事他也不那麽想知道,或許知道了隻會令人徒增傷悲而已。
“呃,你們聊,我去房頂曬會太陽,今兒個似乎有不錯的太陽。”釋真很是知趣的站起身來,並伸手拎起正穿著一條褻褲在旁邊狂魔亂舞的金丹子,倏地從窗戶中飛了出去。
“他說,我這不是病。”岑若秋緩緩道。
“哦。”江寒夜終於哦了一聲,說道,“沒病就好,你要知道,現在這樣的世道,容不得我們有個什麽閃失,因為我們隻有靠自己了,若是自己都……”
“你不想知道我究竟怎麽了嗎?”岑若秋直接打斷了江寒夜的話,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別人的隱私,我不太感興趣。”江寒夜淡淡的說道。他伸手撥弄著酒壇子,裏麵還有殘存的一點點酒,那**正與陶罐子互相碰撞著,發出好聽而清脆的響聲。
“他告訴我,我的靈魂正在被人索取。”岑若秋試圖用最簡潔的語言,來引起江寒夜的注意。江寒夜總是一副深沉冷酷的樣子,就算是麵對她的時候也是這樣。而岑若秋本身也是那種自尊心極強的女孩子,江寒夜對她的態度,讓她的心感覺到了刺痛,一定要這樣嗎?必須得這樣嗎?今天岑若秋想趁此機會大鬧一場了。
“什麽?”果然,江寒夜聽到這話,吃驚的看著她,“方便的話,能跟我詳細的說一說嗎?”
“你還記得我們在西域遇到的那個女孩子嗎?老乞丐說,她是死的,她是我的前世,她需要拿回自己的靈魂。”岑若秋道。
江寒夜臉上驚訝的表情正在漸漸消失,他被岑若秋說的話弄糊塗了,怎麽這件事又跟闞蒼月關聯上了?她和闞蒼月,居然是前世今生的關係麽?
“他有沒有告訴你,應該怎麽做?”江寒夜沉默了片刻問道。
岑若秋緩緩的搖了搖頭。
就在這個時候,江寒夜和岑若秋兩個隻覺得眼前一閃,又是嘭的一聲響,一個包袱被丟了進來,定睛一看,原來是金丹子。緊接著釋真的身影出現在窗口,他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看著那兩個人說道:“好朋友來了,準備開戰。”
……
走了幾天,到處都是死氣沉沉的樣子,闞蒼月幾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這個世界究竟怎麽了?”她喃喃自語道,“食物這麽容易找到,遍地都是,活著的人卻沒有多少了,你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麽事了嗎?”闞蒼月停下腳步,對盤旋在她頸部的那靈魂索引說道。
那條白茫茫的蛇也似的靈魂索引能說什麽呢?
前麵有一座龐大的城池,這座城叫望京,距離京都洛水城有四百裏左右,位於京城的東南方向,闞蒼月從西域到洛水城,又從洛水城渾渾噩噩的遊蕩到了望京,沿途她幾乎沒看到一個活著的人。
“到處都是死亡……”闞蒼月喃喃道,“難道這世道就流行死亡麽?”
沒人回答她。
比望京城更靠近闞蒼月的是一個看起來往日很繁榮的鎮子,鎮子也叫望京,不過不是望京城,而是望京鎮。由於望京城守護著京城的東南角,因此它的地理位置很重要,這裏向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因此望京城有著高大寬厚結實的城牆,而望京鎮則矗立在望京城的最前沿,這裏相對來說也是個軍事重鎮。
還沒靠近望京鎮,闞蒼月就看到了幾排拒馬,那裏本來應該有一隊衛兵把守著,可惜現在那些衛兵都伏在拒馬上,變成了死屍——或者是行屍。
行屍們有著出人意料優秀的嗅覺,這一點闞蒼月早就知道了,因此她在距離鎮子入口還有百十來丈的時候就準備好了,搭弓上弦,氣箭在弓弦上熠熠生輝,她的眉宇間也滿是戒備。
“呃……”
行屍們特有的聲音出現了,果然不出闞蒼月所料,第一個行屍出現了,他從最靠近鎮子路口的那座房子裏走出來,一邊走一邊嗅著,循著闞蒼月的氣味走來。
這一路上,闞蒼月發現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有一次她在民舍借宿,那家人最後也變成了行屍,這些行屍也在攻擊她,可是當他們靠近闞蒼月身邊時,努力嗅了嗅,最後居然放棄了,並且發出很失望的聲音,做出了很討厭的機械的表情。即便他們放棄了闞蒼月,闞蒼月還是見一個就殺一個,她的月神弓對付行屍似乎很有效果,隻要被她射中,那些行屍便會立刻灰飛煙滅。
那個行屍身後又出現了更多的行屍,漸漸的,一個,兩個,三個……七八個,十幾個,這些行屍呃呃叫著,從設著拒馬的鎮子口走出來,迎著闞蒼月過來了。
闞蒼月看著他們,忽然間感覺好像是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她心裏生出一種悲憫,一種哀傷,這樣的心情讓她神色更加憔悴黯然了。
行屍速度起先很慢,在快要靠近闞蒼月的時候,他們忽然間加快速度,猛的往她身上撲了過來。闞蒼月並不驚慌,她沒有什麽好怕的,她之所以要殺死這些行屍,目的隻有一個——讓活著的人,有機會繼續活下去。
第一個行屍穿著一身短衫,他身上的衣服還算完整,身子也很結實高大,看他的樣子,像是個打鐵的鐵匠,因為他是從鐵匠鋪裏跑出來的。那行屍跑到闞蒼月跟前,忽然間刹住腳步,他努力的嗅了嗅,發出厭惡的咯咯聲,轉身開始往路旁田間走去。行屍們都是漫無目的的活動著,他們既不會覺得餓,也不會覺得累,隻要他們還能動彈,就會一直走下去,除非他們覺得無趣了,或許會在某個角落潛伏下來。
闞蒼月看著那個行屍的背影,心裏忽然想道:“他活著的時候,或許是個很英俊的男人,他應該有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孩子吧?”她緩緩的抬起手,瞄準了那個行屍的背心,倏地射出這一箭。
轟的一聲,那行屍被箭射中,他掙紮嚎叫著,在闞蒼月眼前化作了一團灰燼。或許是被這行屍的慘叫聲嚇到了,又或許是闞蒼月對於行屍來說根本就沒有絲毫的吸引力,總之後麵跟來的那十幾個行屍愣住了,也停住了腳步,頓了頓之後,他們轉身四散開來,往四麵八方散開。
嗖嗖嗖!
一陣箭雨過後,跑出鎮子的這些行屍被闞蒼月收拾殆盡。她抬起頭看看前方,那座鎮子不小,若是尋常的時候,這鎮子裏少說也得有三五千人,趕得上一個小縣城了,這樣一座鎮子,不會隻有十幾個行屍的。
“我們去會會他們。”闞蒼月說道。
現在闞蒼月習慣了跟靈魂索引說話,這樣至少可以讓她感覺不那麽孤單。
進入鎮子口的時候,闞蒼月就聞到一陣焦糊的氣味,焦糊中摻雜著濃鬱的腐敗氣息,除此之外,她還感覺到幾股不算太強的真氣,再往裏麵走時,闞蒼月聽到有人在旁邊的街道裏說話。
“哈哈,我說八哥,這活兒其實挺輕鬆的麽……”一個猥瑣的男子的聲音。
“嗯,殺死一幫本來就死了的人,然後燒了他們。”另一個人說道。
“我說,不如我們找點樂子啊!”第三個人開口道。
“四個,這裏一共有四個人……”闞蒼月暗暗的感覺著,很快她就從這雜亂的真氣中分辨出四個境界各有高低但是都在後天三層浮動的不同的真氣。
“他們是誰?”闞蒼月皺眉,暗暗說道。其實不管是誰,闞蒼月都挺高興的,因為這是幾天來她第一次聽到有活人在說話。
咕嚕咕嚕!
闞蒼月隱隱聽到一陣球體轉動的聲音,她很好奇,於是悄悄縱身躍上房頂,從高處暗暗的觀察著。
四個身穿紅色袍服的男人,正在那條街的街心,他們嬉笑著,手裏拿著各式各樣的法寶,這些人身上散發著清淡的戾氣,他們的眼睛也是紅色的。闞蒼月努力搜索著自己的記憶,她回想起來了,這些家夥應該是血魔神教的。
雖然闞蒼月在活著的時候,不會經常出山,但是她家族中卻有一本修真譜,譜上記載的是從古到今武林中的各個修真門派,以及他們各自的特點。眼下這四個人就符合血魔神教的特點:在出外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會服用嗜血丹,這種丹藥會令他們的修為在短時間內提升一個檔次,藥性持續三天,三天過後就會恢複原狀。服用嗜血丹後,人會變得嗜血殘忍,瞳孔泛紅,並且他們隻聽製丹人的口令。
在這四個血魔神教教徒的中央,有一個斷了一隻胳膊,踉踉蹌蹌不住轉動的無頭行屍,他的頭正在地上,在那四個人的腳邊被踢來踢去。
“哈哈哈,八哥,你看他跟一隻豬似的,好笨!”一個矮個子嬉笑著,一腳將頭踢飛,那個無頭行屍於是便追尋著頭顱飛走的方向踉踉蹌蹌跟了過去。
“放屁,你這臭小子,什麽豬,你簡直是在侮辱豬,他分明就是個無頭蒼蠅嗎哈哈哈!”那個最胖的最高的人就是所謂的八哥,他身上的戾氣最重,很明顯是這四個人中的小頭目,也是他們當中修為最高的一個。
頭顱骨碌碌在地上滾動著,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那個無頭行屍就好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狗,被他們逗來逗去。在那四個人身後的不遠處,一堆柴禾正熊熊的燃燒著,柴禾上有不少行屍正在掙紮。
“看來他們是用火來消滅行屍的。”闞蒼月靜靜的看著。
這些行屍其實威脅不到修真者,他們隻能傷害無辜的平民百姓,至少目前為止,闞蒼月所接觸到的行屍都是這樣的。
可是就算他們是行屍,也不必被人這樣侮辱吧?闞蒼月看著看著,心中升起一股怒火來。
“好了,玩夠了!”那個八哥一腳將那行屍的頭顱踢飛,頭劃過一道弧線,遠遠的落入火堆中,那行屍慌忙追上,一直跑,一直跑,跑到火堆裏去撲自己的腦袋,然而那火苗豈是他能抵擋的了的?沒多久那行屍身上就已經滿是火焰,眼看就要化作灰燼了。
“好了,各自分頭去看,找找有沒有漏網之魚。”八哥吩咐道。
“是!”幾個人正要散開,忽然間有人感覺這裏似乎氣氛不對,他們抬頭一看,一個白衣飄飄的女子正靜靜的站立在屋頂。
灰白的天空下,那女子的膚色也是灰白的,一陣風吹來,把她的衣服吹的飄起來,她那一頭如雲一般的秀發也隨風飄揚著,雖然距離很遠,看不真切她的麵容,但是這四個男人都覺得,她一定是個大美人。
“喲嗬!哪裏來的小姑娘,這麽不怕死麽?”八哥獰笑著,他將手裏的斧子收起來,順手抹去嘴角流下來的口水。
“嘿嘿,八哥,今兒個你用完了,不如就把她賞賜給咱們幾個啊!”另一個人嬉笑道。
“那是,八哥這麽講義氣的,肯定不會忘了咱們兄弟的!”
“哈哈哈!”幾個男人放肆的笑著,他們的目光猶如一把犀利的匕首,正一件件的將闞蒼月身上的衣服剝去,在他們的腦海裏,闞蒼月已經是個一絲不掛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