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我現在算是真的沒明白你為啥不帶靈兒出來了。”金丹子縮在樹上,抱著人頭杖,哆哆嗦嗦的對站在樹下的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沒回答他,他的目光和注意力此刻全在城門口那些遊動的行屍身上,按照萬大鵬的說法,這些行屍怕火,既然如此……江寒夜抬頭看了看夜色下蒼茫一片的洛水城。這裏曾經是國都,一片繁華似錦,可如今卻是死氣沉沉,滿地血汙碎屍,到處都是腐爛的氣息。
小白變身後,在夜間幾乎用肉眼無法看見了。
“小白,麻煩你去看一看,這城內……是否還有活著的人。”江寒夜輕聲說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感,這洛水城外地慘淡景象,讓他感覺到這世界似乎快要坍塌了。
一陣涼風吹過,空氣中飄飄蕩蕩的全都是腐爛的味道,幾片落葉飄落下來,上麵似乎還粘著些許血腥。
小白嗚嗚兩聲,似乎是在告訴江寒夜:“好,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叫完過後,小白那原本就已經透明到幾近於無形的身體倏然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裏。
“主人,它可以嗎?”金丹子哆哆嗦嗦的說道。
“金丹子。”江寒夜開口喚道。
“啊,在!”金丹子一愣,江寒夜很少用這種極為認真的口吻喚他的名字,這令金丹子心中頓時就有一種責任感和榮耀感升騰起來。江寒夜的話猶如是一劑良藥,似乎在瞬間令金丹子的膽子變大了,他抱著人頭杖從樹上跳落下來,走到江寒夜身邊仰頭看著他問道:“主人,您叫我有什麽事?”
“你跟隨我也有五年了吧?”江寒夜的目光落在遠處的洛水城內,現在是剛剛入夜,那座城本不該如此死氣沉沉,那城牆上本應該有著亮閃閃的燈火,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歸於寂滅,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皆是因為行屍,就好像是四散開來的瘟疫一樣,如今這些行屍正迅速的在神洲大陸上蔓延著。
“是的,五年七個月了。”金丹子把這日子記得很熟稔,因為他來不來就愛跟靈兒嘮叨些東西,諸如:‘哼,主人對我可不咋地,我都跟著他效勞了五年×個月了,他卻經常對我非打即罵……’、‘你可不要像我一樣的傻,要自己留個心眼’等等,其實金丹子在江寒夜背後所說的這些小話,江寒夜都是有數的,他隻是懶得去跟金丹子計較而已。
“是麽?”江寒夜淡淡的說道,“五年七個月裏,我應該也給了你不少東西吧?”
“啊?”金丹子驚愕的抬頭看著江寒夜,“主……主人,您這是什麽意思?”其實他的潛台詞是:“主人,難不成您要跟我算賬了麽?”
“我給你的那些東西,對你來說都有用麽?”江寒夜問道。
“有……”金丹子喏喏的說道,他現在搞不清楚江寒夜的意思究竟是什麽,事實上金丹子一直都搞不清楚江寒夜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因此他也不敢多說什麽,說多錯多嘛。
“那麽你現在的實力應該有所長進了吧?”江寒夜道。
“啊,哈哈!”金丹子原本十分緊張在意,生怕江寒夜會因為他的疏懶而責罵他,或者把那些賞賜給他的東西收回,要知道有許多的心法秘籍或者是寶物之類的,在金丹子眼裏還是十分有價值的,此時聽到江寒夜這麽問,心裏頓時就輕鬆了,他情不自禁的哈哈笑著。
“主人,我這件法袍,現在可是能避水火喲!”金丹子得意的炫耀著,“您看我這雙靴子,別看它貌不驚人,似乎很不起眼,其實它也有它的作用,您不覺得我最近走路變快了許多嗎?還有我這頂寶冠……”
“我問的是這個嗎?”江寒夜皺眉道。他心裏微微歎息著,其實金丹子資質不錯,就是太愛耍小聰明,每每他在戰鬥中繳獲的戰利品,若是有不需要又合金丹子用的,就會賞賜給金丹子,原本江寒夜是指望著金丹子能夠奮發圖強,最起碼把實力再往前提升一個檔次,對他來說應該不難的。可惜的是,金丹子喜歡煉金之術,這個煉金究竟是什麽意思江寒夜還不太懂,大抵就是強化他身上的法袍之類的,需要的材料不算複雜,但是效果顯著而且很快,隻是無論是什麽樣的效果,都有一定的時間限製,那對於一個武者來說,並不算是他本身的境界提升的。
“呃……”金丹子倏地閉了嘴巴,他咂摸咂摸江寒夜話裏的意思,腆著臉說道,“我的那個,那個真氣,好像多了一點點,還有,我的人頭杖現在可以噴三味真火了……”
“火?”江寒夜的眼睛倏地一亮,他現在需要的,可不就是火麽?
“是呀!”金丹子答道。
“那不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或許需要你出大力氣。”江寒夜道。
“要做什麽?”金丹子一臉驚恐的看著江寒夜,他隱隱約約覺得,似乎江寒夜接下來要做的事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好事。
“看見那裏了麽?”江寒夜伸手指著前麵的洛水城。
“嗯……”金丹子哆哆嗦嗦的點點頭,“那裏好可怕,主人,等小白回來我們就離開這裏吧,這裏不會有活人了。”
“不行。”江寒夜冷冷說道。
“為什麽?這裏沒有我們認識的人,也沒有活人,就算是有,主人,他們跟我們也沒關係啊!”金丹子望著江寒夜,原本他以為自己已經對他有所了解,可是通過今晚,金丹子卻覺得江寒夜有些不同了。
“若是任由這些行屍泛濫,你覺得你的部族最終能夠幸免嗎?”江寒夜道。
這一句話讓金丹子心頭一震,他握緊人頭杖,瞪大眼睛看著前方的洛水城,他們距離洛水城有兩三百丈之遙,站在這開闊處,他們依稀能夠看到洛水城城門口那些漫無目的遊走著的行屍。那些行屍的動作機械,線路固定,從左邊到右邊,又從右邊到左邊,他們腳步踉蹌,機械而緩慢,身子歪歪扭扭,身上的衣服全都破成布條,看起來十分的恐怖,不過看著看著,金丹子卻又覺得眼前這些人,這些行屍很可憐。
“不,我不能讓我的部族變成這樣。”金丹子嘀咕著,他的那雙隻有四個手指的手將人頭杖緊緊的攥住,死咬住牙關,眉頭高高皺起來。
“是的,是這樣。”江寒夜低頭看了金丹子一眼,說道。
沙沙沙!
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這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絕非是小白的,因為小白現在走路基本上就是悄無聲息的。江寒夜沒有回頭,他已經覺察出來身後來的人,應該是武者,而且是活人,因為隻有活人才能有這樣活著的氣息,原本這活著的氣息江寒夜從未曾在意過,可是在這充斥著行走的死屍的世界裏,他最近對活人的氣息特別的敏感。
“主人,有人來了。”金丹子的耳朵和嗅覺都很靈敏,他抬頭看著江寒夜說道,“我們該怎麽辦?”
“以不變應萬變。”江寒夜道。
“他們好像離這裏有四五裏,可是速度極快,不是飛行,而是飛奔。”金丹子繼續道。
其實不需要金丹子解釋,江寒夜早已覺察到了,他皺著眉頭,自從三大派門派至尊都出事以後,這江湖上剩下的人裏,有這樣修為的可不多了。
……
“岑師妹,你覺得我們就這樣回來,合適麽?”釋真跟在岑若秋身後,飛速的往洛水城疾馳而來,他一邊走一邊問道。
“釋真師兄,我想就算這洛水城沒了活人,我們也需要做點什麽。”岑若秋說道。論內功修為,釋真比岑若秋要高出一個境界,可是若論身法,岑若秋高出釋真可不是一點半點了。
“嗯。”釋真應著,他知道岑若秋是怎麽想的,這讓他禁不住有些汗顏,心中暗暗責罵自己:“釋真啊釋真,虧的你還是佛門弟子,你那顆慈悲心居然還不如一個小姑娘,就算是這洛水城都淪陷,可是其他的地方一定還有活著的人,若是任由這些行屍蔓延開來,對那些活著的人豈不是大大的不負責任麽?”
一裏、兩裏、三裏……
釋真和岑若秋與洛水城之間的距離在慢慢的縮短,沿途的景致也在漸漸發生變化。這裏是北方平原地區,雖然談不上四季如春,但是這秋季也是滿眼金黃的收獲季節,路旁還會有許多的白楊樹,然而現在這些田地和樹木,都漸漸的枯萎起來,路麵也變成死灰色,天空中始終都是灰蒙蒙的,沒了藍天白雲,多的是灰色的迷霧,空氣中到處都漂浮著死屍的味道,食腐烏鴉在空中不住的振翅飛翔著,似乎在歡迎這個死亡季節的到來。
“咦,前麵有人!”出於戒備心理,釋真停住腳步,緊接著岑若秋也停下腳步,他們兩個就這樣遠遠的觀察著。
岑若秋隔了老遠看著遠處樹下那個身形,前麵有一高一矮兩條身影,高的那一條,清瘦挺拔,那對於岑若秋來說,是多麽熟悉的背影,她的眼睛濕潤了。
“釋真師兄,那是江寒夜吧。”岑若秋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對釋真說道。
釋真側頭看了看岑若秋,雖然這丫頭竭盡全力的在裝作無所謂的模樣,但是他卻聽出她話語中的哽咽,聽出她的愁思,其中還有幾分欣喜。
“是的,好像是江師弟。”釋真點頭道,“走吧,我們去跟他打個招呼。”
“可是他為什麽會在這裏呢?”岑若秋覺得奇怪,江寒夜這幾年的行蹤十分詭異,很少會有人能琢磨的透他心裏的想法。
“或許,他有不放心的人在這裏吧。”釋真看著岑若秋說道。
……
“哈,是岑姑娘!”金丹子一驚一乍的叫喚著。
江寒夜其實早就看出那兩條影子是誰了,隻是他不願說出來而已,這恰好就給了金丹子一個表現的機會。
岑若秋和釋真的速度很快,瞬間就來到他們對麵。
“江師弟,你也在?”釋真笑著與江寒夜打招呼。
“釋真大師!”江寒夜微微欠首,從五年前一直到現在,自從他知道臥牛村的父老都是被悟顛大師瘋癲後殺死這件事之後,江寒夜就對和尚,甚至於所有的禿子都懷有深深的敵意,包括眼前的釋真,就算他知道釋真其實是無辜的,但是每當他午夜夢回,想起那血淋淋的一幕時,無論多無辜,都無法排遣他心中的憤怒。
“你怎麽在這裏?”岑若秋手裏握著劍,愣愣的看著江寒夜問道。
“我要來,拜訪這些朋友。”江寒夜看著洛水城說道,“那麽你們呢?”
“我們……我們先前其實來過,也想過進去救人,隻可惜後來我們發現裏麵全都是死屍,便離去了,但是岑師妹覺得,就這樣任由這些行屍在這裏走動不好,她覺得還是要將這些瘟疫控製住,免得會貽害他人。”釋真說完,苦笑著合掌道,“南無阿彌陀佛,枉我是個佛門弟子,這慈悲心,卻不及岑師妹之一二。”
江寒夜看了釋真一眼,嘴角泛出一抹冷笑,這一切都被岑若秋看在眼裏,她走上前一步,看著江寒夜問道:“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說了,我要來拜訪一些朋友。”江寒夜看著洛水城說道,“有些朋友不該屬於這裏不是麽?”
“我們好像有著同樣的目的不是麽?為什麽不能暫時放下心裏的芥蒂,一起合作一次呢?”岑若秋壓低聲音對江寒夜說道。
“好啊。”江寒夜淡淡的回答道。其實看到岑若秋還好好的活著之後,江寒夜心裏是十分開心的。
……
“江師弟,小心你左邊!”釋真喊道。
此時,釋真、岑若秋和江寒夜三人正背靠背,形成犄角陣勢,從城門口一路往裏麵清剿過去,在他們身後堆滿了行屍的碎肉屍體,而金丹子則負責在後麵用人頭杖火燒行屍碎塊,免得他們又集結起來作亂。
“原來這些行屍怕火……”岑若秋皺眉道。
“是啊,之前我們不得其法,看看那些後來稀奇古怪的行屍就知道了,哪怕把他們剁成碎肉也無濟於事,過不了多久他們還是會組合起來。”釋真無奈的苦笑道。這一路殺過來,他們看到許多腳掌長在頭頂,胳膊在腋下的古怪行屍,那都是之前他和岑若秋斬碎的行屍,現在又複活了。
“是的,行屍怕火。”江寒夜揮舞著梵天尺,將靠近他身前的行屍一片片的打飛,同時對身後的金丹子高聲道,“一定要確定把他們燒成灰燼!”
“主人,放心吧!”金丹子用法袍包著人頭杖,不住的往行屍堆裏噴火,這人頭杖因為噴了太多火,整個杖子都滾燙灼人,他不得不用袍子包起來才拿得住。
……
進入洛水城已經半個時辰了,這半個時辰裏,江寒夜滿眼看到的都是腐爛的行走著的屍體,他們無比的醜陋,渾身散發著惡臭,身上的肌膚都已腐爛,變成綠色,他們口中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落著黏液,隻要看見活人,這些行屍就會如餓虎撲食一般,飛速的往上撲來,原本遲緩的身軀也變得十分靈活迅速了。
江寒夜皺著眉頭,他不得不時時的摒住呼吸,否則會覺得嗓子裏都難受,胃裏不住的有東西往上翻湧,幾番嘔吐都被他抑製柱了。與江寒夜相比,釋真更加厲害些,他不得不用頭巾蒙住鼻子,就算是這樣,他依舊吐了幾回。相較於這兩個男子,岑若秋卻堅強許多,她臉色難看的很,但是顯得很沉著,目光犀利,百花神劍始終在她的指揮下飛舞旋轉,將那些行屍劈斬成一段段,倒在他們身後。
洛水城很大很大,城內原本有居民約十多萬人,這樣一座龐大的城池,如今竟然變成了一座死城,這讓江寒夜和釋真等人心中都不約而同的好奇:“究竟這裏發生了什麽事?”
沒人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因為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
好容易殺到一條無人的偏僻巷道,江寒夜、釋真、岑若秋和金丹子氣喘籲籲的背靠著牆壁,做著暫時的修整喘息。
“江師弟,你是怎麽知道火能夠將這些行屍消滅掉的?”釋真好奇的問道。
“我有必要告訴你麽?”江寒夜冷冷道。
釋真看著江寒夜,眼神中滿是莫名的複雜意味,他是知道江寒夜對正道三派的痛恨的,隻是他不知道為何江寒夜一定要針對自己,因為江寒夜從未曾把他心裏埋藏著的事告訴別人。
“你能不要這樣麽?”岑若秋緩緩道,“現在已經到了這種時候,我們沒有必要再內訌了。”
“內?”江寒夜道,“我不想在這個時候與你們討論這件事,我看還是去消滅這些家夥吧。”說完他又閃身出去,金丹子緊隨其後。
釋真與岑若秋相互對望一眼,無奈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