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從天空傾灑下來,覆蓋著整片山脈。
江寒夜與闞蒼月對立著,而他們身旁則是看似奄奄一息的鬼影——一個據說是鬼命影子的男人。
“嗬嗬……”鬼影的笑聲很是淒厲,他就那麽仰麵躺著,整個身子都是半透明的,散發著陰寒之氣,他的眼睛幽然的盯著江寒夜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憐?”
江寒夜冷冷的盯著鬼影,他不屑於回答他的話。
“你一定是覺得我很可憐,可是我倒是覺得你更可憐!”鬼影又噴出一口並不存在的血,攢了一口氣說道,“是,我是鬼命的影子,可是你呢?你不過是一個軀殼而已,你體內的靈魂是洛日的不是麽?你看她!”
江寒夜知道鬼影所說的這個‘她’指的是闞蒼月,他不由自主的轉頭看了看那女孩子,那個被鬼影稱之為死人,麵色蒼白的女孩子。此時的闞蒼月正閉了嘴巴,眼神凜冽神容清冷的盯著自己的正前方,她的目光沒有落在任何實物上。江寒夜看著闞蒼月的目光,那眼神如此的獨特,如此的有穿透力,他禁不住好奇:“她究竟在看什麽?”
“看著她,你是不是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了?”鬼影很可惡,因為他說的每一句話幾乎都落在了江寒夜的心裏,幾乎都說中了他的心事。
江寒夜依舊沉默不語,而鬼影似乎也並沒有期待他的回答,他嘿然冷笑道:“就算你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又有什麽用處?江寒夜,她的心屬於洛日,而不是你,你今日麵對的闞蒼月,明日麵對的闞蒼月……生生世世麵對的闞蒼月,永遠都不會屬於你!”
“我,有我的妻子。”江寒夜淡淡的說道。
‘我有我的妻子’……這句話從江寒夜口中說出來,被闞蒼月聽進耳朵裏,她的心沒來由的揪痛了一下,她將眼角餘光落在江寒夜身上,這個男人的模樣與洛日不同,然而他的神態卻是如此的熟悉……
“嗬嗬……”鬼影道,“那又如何呢?相信我,不出一個月,你就會恢複所有的記憶,恢複所有屬於洛日的記憶,而你江寒夜則不過是一個承載記憶的行屍走肉罷了,跟我,又有什麽區別?”
“我走了。”闞蒼月決定不再聽下去,她冷冷的打算了鬼影的話,對江寒夜說道,“這個人,留給你了,你的斷魂珠,半年之後我來取,不要想著逃跑,因為無論你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說完她也不等江寒夜回答,便徑直往前走去。要去哪裏呢?闞蒼月心裏其實是迷茫的,或許是不遠不近的跟在江寒夜附近吧,因為斷魂珠,隻為斷魂珠。
江寒夜看著闞蒼月的背影,淡淡的說道:“那我要謝謝你了。”
闞蒼月沒回頭,也沒說話,隻是緩緩的往前走著,走著,漸漸的她的身影似乎融合到了月色中,再也無法分辨清楚了。江寒夜看著那月白色的淡淡身影,心裏的滋味萬分複雜。
鬼影怔怔的翻著白眼,其實他是想要確定闞蒼月的離開,可惜他躺在地上,根本就無法看到其背影。
闞蒼月確實離開了,江寒夜沒有猶豫,他走上前去,俯身一把抓住鬼影。碰到鬼影的身子時,江寒夜的感覺十分奇怪,因為那身子輕盈的不像樣子。鬼影,或者說是鬼命,他的個頭不比江寒夜矮,這樣一個壯年男子,體重不該隻有這些的,但是想到鬼影不過是個影子,江寒夜心裏卻又釋然。
鬼影除了輕,還很冷,他的肌膚幾乎沒有一點溫度,而且江寒夜還透過他的胳膊,看到了自己抓住他的手指,這種感覺很詭異,也很奇怪。
“做什麽?”鬼影似乎是完全放棄了生存的欲望,實際上,他不過是一個影子而已,就算能生存下來,又有什麽意思呢?他無法融入這個世界,離開了鬼命,他隻能在暗中生存著。
“回去,救小白!”江寒夜道,他大步往山洞走著,走了幾步,便飛身而起,如同一隻飛鷹,在山林上空躥躍起來。
……
“娘啊,那是什麽?”五個獵人中的那個大兒子哆哆嗦嗦的指著空中那道黑色的影子抖著嗓子說道。
“啊……啊……”二兒子啊了半天,什麽都說不出來。
“邪門,今兒個真邪門!”老爹則跺腳道。
“我看這飛來飛去的,不是神仙就是妖怪!”三兒子道。
“廢話!”大兒子瞪了弟弟一眼,“難不成還有長得跟人似的大鳥麽?”
“多半是妖怪了,這年頭哪裏有那麽多神仙?若是有那麽多神仙,就不會連年征戰了!”老爹歎息道,“算了,這獵不打了,咱回家!”
……
“為什麽?”鬼影奇怪的問道,“朋友就這麽重要麽?”
“你不必知道。”江寒夜冷冷道。
“那個叫小白的,不過是個畜生而已……難道你也看中了雲狐的靈妖之核?”鬼影冷笑道,“若你為的是靈妖之核,就更沒必要救它了……”
“你不會懂。”江寒夜冷冷道。
“哼……”鬼影的臉上閃過一抹陰陰的笑,“你以為,我真的就隻有這樣而已了麽?”
江寒夜聽到鬼影這話,身子一震,他忽然間發覺自己的手被冰冷裹住,那冰冷蔓延開來,如同蛇一樣攀著他的手掌,到達他的手腕,爬上了他的小臂……
“這感覺……”江寒夜心裏一沉,知道一定是鬼影在耍花招了,他明明看到鬼影是奄奄一息了,沒想到還有最後的陰損之招。
鬼影本來就很輕,這一下江寒夜更是感覺兩手空空了,他在空中低頭一看,手裏哪裏還有什麽鬼影的影子呢?更確切的說,鬼影似乎已經化作了一攤水,一團泥,一抹暗光,正盤旋在江寒夜的手臂上,他的身子已經完全化作黝黑的影子,隻剩下一張模糊的臉,正貼在江寒夜手臂上,衝他陰森森的笑著。
江寒夜伸手一抓,想要把鬼影從自己身上抓下來,然而他哪裏還抓得到呢?鬼影從來都不過是一團影子而已。
“嘿嘿!你錯了,你和闞蒼月都錯了,大錯而特錯!”鬼影冷笑道,他似乎用盡了力氣,“我是恨鬼命,但是我和鬼命卻也從來都是不可分割的整體,我恨你,也恨闞蒼月,其程度絕對不會比鬼命要差,雖然我死了,但是我如影隨形,永遠都會在你手臂上……哦,抱歉,不是永遠,是在你死之前!”
“什麽意思?”江寒夜將身倏然停頓下來,落在地上,他耳畔就聽到‘啊啊’的驚叫聲,他看到幾條影子四散逃竄,幾隻獵犬正躲在林子裏衝他汪汪叫。
現在江寒夜顧不得這些,他隻想知道鬼影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
“嘿嘿,你想知道麽?你一向都是一副冷酷的表情,難道還會在乎這些?”鬼影道,“我不過是把自己化作了一攤毒液,就融入在你的手臂上,從此之後,你這條手臂可不光是屬於你了喲,等他完全不受你控製的時候,你的死期也就到了……嘖嘖,不要想著壯士斷腕什麽的傻事,因為這毒最後會控製你的心神,你的下場,非瘋即死!哦對了,想要活命麽?那麽就去找鬼命吧,我死了,也不要把他留下來獨活麽……”
鬼影說完這番話,就倏然消失了。
江寒夜隻覺得自己的右手小臂冰冷一片,麻木無知覺,他用左手試著去觸摸那右手,冰冷的,不過還好,右手能感覺到左手的溫度。江寒夜就這樣站在夜間的林子裏,他停頓了許久,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了,不過令他覺得意外的是,這條手臂上那幾道黑色痕跡漸漸的消失,手臂的溫度也漸漸的回升,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糟糕!小白!”江寒夜猛的想起小白還在等著自己,他顧不得自己的手臂了,飛身往山洞飛去。
……
“我看不是這樣,我看七姐挺好的!”靈兒嘀咕道。
“瞎說,你看她那狐媚的樣子,我敢跟你打賭,她在勾搭咱們主人!”金丹子暗暗的說道,“你看嘛,現在好戲還沒開始呢。”他的心裏始終都是這樣的陰暗,對這個七姐他先是喜歡,後來就變得有些討厭了。
七姐把小白往山洞裏挪了挪,一直守護在它身邊。
“八寶,這次真的是對不住了。”七姐抹了抹眼淚說道。
“嗚嗚!”小白低聲嗚咽著,似乎是在說:“沒關係,下次小心點。”
就在這時,外麵一陣風吹過,卷起一地的落葉,風吹過後,江寒夜出現在洞口。
“怎樣了?”七姐見到江寒夜,忙擦幹眼淚問道,不過當她看到江寒夜兩手空空的模樣時,心裏也就有數了,“我就知道,沒用的!”
江寒夜的神色清冷,這是金丹子的感覺。
“哎,靈兒,你覺不覺得主人有些古怪?”金丹子用胳膊肘碰了碰靈兒,靈兒這時正癡癡的望著江寒夜發呆,被金丹子看見了,他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笑道:“小女孩原來長大了啊!”
靈兒這時聽到了金丹子的話,不由得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前輩,你在說什麽呢……”
金丹子很是大氣的搖了搖手說道:“這有什麽,人生在世,七情六欲,這些都再正常不過了……不過……”
“不過什麽?”靈兒雖然羞澀,但是還是趕忙問道,“前輩……”
“嘿嘿,不過你跟主人之間似乎有點差距,而且這家夥很不好搞,你一定要加油啦!”金丹子現在打的算盤是:靈兒很尊重他,至少表麵上看起來是這樣的,如果靈兒能跟江寒夜成了一對,就算是做個小妾也好,那麽他金丹子的日子就會好過許多,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
江寒夜走進山洞裏,帶來的是一股陰寒之氣,這氣息十分濃烈,幾乎把七姐都給逼退了一步。
“你,你怎麽了?”七姐看著江寒夜問道。
江寒夜輕輕地搖搖頭:“我失敗了。”他俯下身,看著小白。
“嗚嗚嗚!”小白嗚嗚叫著,把前掌放進江寒夜的手心裏,輕輕的摩挲著。
“小白,你還好麽?”江寒夜的眼睛似乎隻有在看見小白的時候才會變得溫柔一點點。
“哼,好個屁!”七姐道,“你看它現在的樣子,後腿動都不能動啦,這一切還不是因為你……”
江寒夜倏地將臉轉向七姐,他的目光森然,看的七姐心裏一突突,結結巴巴的說道:“還不是因為你這麽晚回來嗎?”
“小白,對不起,我沒有找到解藥,這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了,你覺得可以嗎?”江寒夜沒有再理會無理取鬧的七姐,他甚至明白了小白為什麽這麽久都沒想著離開自己去找姐姐,有這樣一個糊塗姐姐,還真是麻煩的很。
“嗚嗚!”小白嗚嗚幾聲,使勁的點了點頭,似乎是在對江寒夜說:“你放心吧,我沒事的!”
夜色深沉,不知不覺間,靈兒和金丹子已經靠攏在一起,互相依偎著睡著了。靈兒向來都是拿金丹子當作自己的長輩,因此在他麵前也少了幾分顧忌。
“哈欠……”七姐也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好困。”
“困了就去睡。”江寒夜道,“小白我守著。”
“你?”七姐有些不信任的上下打量著江寒夜,嗤笑道,“連個解藥都取不來,你還守著呢……”
江寒夜瞪起眼,七姐立刻就軟了,不知為何,她特別害怕看到江寒夜的眼睛,那雙眼睛似乎能夠洞察一切,讓人心中有些害怕。總之,七姐也躺在小白旁邊,不多時就呼呼睡去,或許她真的是太累了:幻化出那樣大的一座宅院,又跟鬼影打了一場,不累才怪了。
小白躺在地上,而江寒夜就坐在小白身邊。
這裏全是冰冷的石頭,江寒夜摸了摸小白的肉墊,那裏冰冷的,沒有一點溫度,他歎息一聲,將小白抱在自己腿上,為它取暖,嘴裏又道:“小白,對不住了。”
小白在江寒夜懷裏輕輕的搖了搖頭,它的眼睛上霧蒙蒙的,也不知是在想些什麽,更不知是在看向哪裏。
江寒夜摸著小白受傷的後腿,那溫度他很熟悉,就好象他現在的右臂,也好像是鬼影的體溫。
“我們該怎麽辦?”江寒夜輕輕握著小白的後腿,有些迷茫的說道。
這些年來,江寒夜一直活的很明白,他有很明確的目標,他覺得自己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救活小玉。現在,他第一次覺得迷茫,他不知道該做怎樣的努力來解決小白和自己的困境——很顯然,不管中毒的方式是什麽,不管鬼影幻化成什麽,他和小白都是受了鬼影的影響,難道真的像是鬼影所說的,隻有找到鬼命才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小白的呼吸漸漸的有些沉悶冗長,一呼一吸都很費力,這是十分突然的,因為在片刻之前它在江寒夜懷裏還是活生生的,忽然之間就出現這樣的瀕死狀態,令江寒夜駭然:“小白,你怎麽了?”
江寒夜的聲音把所有的人都吵醒了,金丹子和靈兒以及七姐急忙圍了過來。
“小白它怎麽了?”靈兒帶著哭腔說道。
“不會吧,這就要掛了?”金丹子心中也是焦急,然而他似乎永遠都是那副死樣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小白!”江寒夜顧不得回答他們的話,他隻是一個勁的晃著小白的身子,拍打著小白的腦袋,努力的用自己的體溫來替小白取暖。
鬼影身上的毒難道就這麽厲害麽?居然能讓小白在瞬間變成這樣?
相比江寒夜等人的慌亂,身為小白親生姐姐的七姐倒是顯得有些鎮定,鎮定的出奇,從開始到現在,她始終皺眉不語,讓人甚至開始懷疑,在小白剛剛受傷的時候她的哭泣是不是都是假的呢?
“別急!”七姐終於開口說話了,“我們雲狐是不會那麽容易被毒死的,別急!”七姐的聲音也帶著一絲絲的顫抖,她將手指頭放進嘴巴裏輕輕的咬著。
“到底是什麽意思?說小白要死的是你,說小白不會死的也是你,真是搞不懂你們女人!”金丹子怒道。
“不要吵!”江寒夜道,“我不知道你們雲狐究竟有怎樣的資質和體質,但是我知道小白現在一定是很危險,因為它和我一樣,都中了鬼影的毒。”
“什麽?”眾人一聽到江寒夜這話,全部都吃驚不已,其中靈兒尤甚,她一聽說江寒夜中毒,便哇的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道:“主人,你到底怎麽了?”
江寒夜將自己的袖子擼起來,露出那隻右臂給大家看:“這就是中毒的征兆。”
那隻手臂有些慘白,膚色與江寒夜的皮膚有著明顯的區別,摸起來還是冷的,雖然不至於冰冷,但是卻是絕對不正常的。
靈兒摸了一下江寒夜的手臂,便立刻把那手臂抱緊:“主人別怕,靈兒幫你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