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夜埋頭不說話,任憑周伯韜等人取笑他。
周伯韜說了半天,見對方無動於衷,也覺得臉上無趣。事實上周伯韜此刻心裏巴不得江寒夜撲上來與自己打一架,這樣他也好有借口痛痛快快的發泄一番,可江寒夜對他的挑釁熟視無睹時,他的言語就仿佛是鐵拳打在棉花上,一點痛處都沒有了。
其時江寒夜是竭力的忍著,他的手幾乎快把大腿上的肉給摳下來了。
“他是啞巴麽?這麽被人說都不會生氣的?”有姬姓少年見江寒夜一動不動的坐在那裏,不由得疑惑道。
“不是啞巴,卻是個沒種的家夥!”衛長平不鹹不淡的說道。
“看來那句話沒錯……”周伯韜斜楞著眼瞄了江寒夜的背影一眼。
“什麽話?”眾人問道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我看不光他沒種,便是他爹都沒種,否則怎麽能生的出這沒種的兒子來?”周伯韜說道,他這話說的尖酸刻薄可惡至極。
圍繞在衛、周二人身邊的小孩子都是今年新入門的姬姓弟子,而且還都是旁支孩子,地位比外姓弟子也高不到哪裏去。周伯韜和衛長平兩個平日裏又會籠絡人心,自然也都給了他們不少的好處,因此這時他們都是站在衛、周二人這一邊,跟著他倆取笑其實根本就與己無關的江寒夜。
可憐江寒夜,原本一個善良敦厚與世無爭的憨厚少年,原本以為來到了這修煉武者修身養性的神仙之所,卻不料陷入一汪泥潭,白白的汙了自己的心情。江寒夜是個能隱忍的人,以往在臥牛村也從不與小夥伴爭執打架,更不會去欺負別人,可是他卻有一點是別人碰不得的,那便是他的爹娘。
其一,江寒夜自己出身可憐卑微,本身就是個棄兒,爹娘是他心中永遠的痛;其二,對於江寒夜來說,臥牛村的江父和江劉氏是他的再生父母,也是他這輩子最敬重和愛戴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侮辱他們。
此刻周伯韜故意將髒水引到了江寒夜父母身上,讓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一個包子還沒吃完,便再也吃不下去了。江寒夜騰地站起來,由於動作過大,竟然將身後的圓凳給踢翻了,那凳子咕嚕嚕在地板上滾了一回,引得他身旁那些成年師兄各個都對他側目不已。有認識他的人不由得暗暗互相嘀咕著:“這不是四師兄引薦的那個孩子麽?”
“可不是麽?我早說了,他在這裏混不下去的。”
“唉,可憐的很,不如早些自辭回家……”
聽著這些閑言碎語,江寒夜緊閉著嘴唇,臉色鐵青,他緩緩走到圓凳前,將凳子搬回原位,又彎腰將桌上剩下的粥、包子和鹹菜端起來,既然吃不下了,那就得收拾好,幹淨整潔是江寒夜素來的習慣。
江寒夜突然站起來,倒是把周伯韜給嚇了一跳,因為他幾乎就在江寒夜身上看到那熊熊的怒火了,雖然隻是個背影,卻依舊使得他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一步,那心就無端的加速跳動起來。
“怎麽了?”衛長平看出了些端倪,不由得小聲問道。
“沒啥!”周伯韜搖搖頭,他還真的就不信了,就江寒夜那小胳膊小腿,還能把自己怎麽地?無論如何,他現在也是即將突破武者入門階段的人了。
周伯韜和衛長平都是公子王孫,家裏對他們自然也是投入極大的,在往往在年幼的時候就會為他們請私塾聘武師,教他們一些武者入門的功夫和奧妙。有那些資質清奇的,會因此突破武者入門階段,成為一個真正的武者,而絕大多數都是用以強身健體,隻能助他們多享受幾年榮華富貴而已。就算是那些可以突破武者入門階段的王宮貴族,一般在這條路上也不會走的太遠。
武者的修煉,講究的就是一個平心靜氣,突出的就是與世無爭,既然選擇了這條道路,那麽凡塵間的一切基本上也就不能入他們的法眼了。什麽權勢名利,什麽榮華富貴,在這些武者眼中都是些過眼雲煙,糞土一抔。而這些王孫貴胄們則多半做不到這些,因此他們之間能有傑出成就者,寥寥無幾。
周伯韜和衛長平就是這些公子王孫中的普通一員,隻不過他們是其中資質比較不錯,又能吃得一些苦的人,所以才能通過那入門測試,正是被萬劍山莊納為外姓弟子,也正因為如此,他們總是自恃清高,高人一等。
那江寒夜端著飯菜,緩緩的走到門邊,與周伯韜等擦肩而過,將那些飯菜放在回收殘羹冷炙的桌子上。
“我說過,不要隨便侮辱別人的爹娘!你們會為今天所發生的一切付出代價的!”江寒夜臨出門前,冷冷的丟出這句話來。
所有的人都沒想到這個寒酸的、倒夜香刷馬桶的窮小子竟然敢對身份尊貴的師兄們說這樣發狠的話,因此都愣了愣,尤其是周伯韜。
當江寒夜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周伯韜竟然感到一陣陰冷自腳底湧起,直達囟門,他身上的汗毛也都不由自主的立起來了。江寒夜走過他身邊,一直走出老遠,周伯韜才回過神來:“大膽!”他怒喝一聲。
然而江寒夜隻丟給周伯韜一個淡淡地背影,他現在有許多活兒要做,一切都等活兒做完了再說吧。
木然的刷完馬桶,替九師兄洗完了髒衣服,江寒夜拖著一副疲憊的身軀回到閱微院。其實這裏是他現在最不願回來的地方,可是在這諾大的萬劍山莊,除了這裏,哪裏還容的下他呢?不知為何,江寒夜極其偶然的想起了那個住在桃花園裏的桃伯,但也隻是一閃而過而已。
做完活,又是下午落日時分了,江寒夜回到屋子裏。這裏還充斥著刺鼻的糞尿味兒,那是半夜遺留的味道,由於小屋沒有窗戶,因此盡管過了一整天,這味道也沒能散去。
收拾好已經曬幹的被褥,江寒夜忍住那氣味將床鋪好,便一頭倒在床上,他太累了,不多時竟然睡著了。
嘭的一聲!
江寒夜在睡夢中被一陣劇痛驚醒,一開始他還以為自己又做噩夢了,可是睜開眼後才發現,原來自己被丟在院子裏了。此時此刻,天還沒黑透,而院門卻被緊緊關閉了,江寒夜就被摔到院子中心,他身旁一左一右站著衛長平和周伯韜。
“哼!”周伯韜看到江寒夜醒來,便冷冷哼了一聲,“你一個區區草芥,竟然敢當眾頂撞我們,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江寒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他們倆丟出來的,總之他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塊骨頭不痛的,尤其是左臂胳膊肘,更是痛的要死。雖然如此痛楚,但是江寒夜卻不願在這二人身邊顯得低人一等,他咬著牙強撐著站起來,退後兩步,直覺告訴他,今晚上也許有人要遭殃了。
江寒夜就這麽衛、周二人對峙著,他臉上毫無懼色,目光清冷的盯著周伯韜:“你們做什麽?”
“做什麽?我來問你,阿三去哪裏了?”周伯韜惡狠狠的問道,而衛長平則一如既往的一言不發。
“阿三?什麽阿三?”江寒夜故意說道。
“你……”被江寒夜將了一軍,周伯韜一時語塞,他實在也說不出個道理來,難道要對江寒夜說,阿三就是我派去揍你的那個人嗎?
衛長平顯然要比周伯韜厲害一些,他見師弟在言語上落敗,便上前一步:“我告訴你,即便是在這萬劍山莊,依舊是大陳王朝的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你一個區區平民,竟然敢不尊重我們,我看你真的是活膩了。”
“哼!”江寒夜冷冷哼了一聲,“你我他,皆是萬劍山莊的弟子,在這裏我們是平等的。平日裏你們欺負我也就罷了,可是又要三番五次淩辱我家人,是何道理?若是鬧到大執事和師傅那裏,你們又敢說自己是對的?”
衛長平和周伯韜聽到江寒夜這麽說,都不由得一愣,他們都沒想到江寒夜竟然是這麽口齒伶俐的一個人,與平日裏看起來傻乎乎的那個鄉村少年完全不一樣了。衛、周二人對視一眼,他們心裏都知道江寒夜說的是對的,這裏是萬劍山莊,別說是他們,就算是當朝太子來了,也要受到一樣的待遇,此事若是真被捅到師傅那裏,隻怕他們都沒好果子吃。
“不如,我們去找師傅!”江寒夜一看他們兩個的表情便知道自己拿住他們的軟肋了,於是說道。
江寒夜這麽說,半認真半是嚇唬,他其實此刻最想為自己解圍,真要鬧到上麵去,難道就真的那麽公平麽?江寒夜心裏沒底。可是那兩個人卻把這話當了真,尤其是那周伯韜,他想到生死不明的阿三,又想到自己屢次被江寒夜頂撞,那種不曾感受過的被輕視的感覺頓時就湧上心頭,惡向膽邊生,這臉色也就變了,臉上是殺氣騰騰,手上是雙拳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