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月亮在雲彩裏穿行著,時不時的向人間灑下它的光輝,此時的五方鎮正沉浸在黑暗中。鎮子上所有的人們,無論是本土居民,還是外來客商,此刻都睡的深沉。偶爾有那睡不著的,在燈下讀書的,趁著夜色做壞事的,他們無一例外的都聽到了一陣嘈雜聲,可是探頭去看時,鎮子的街道裏卻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五方鎮內是什麽都沒有的,可是在鎮郊,江寒夜卻正與數以百計的妖獸在搏鬥著。這些妖獸的力量都不算太強大,隻是徒有數量而已,因此這場戰鬥對江寒夜來說基本上算不得什麽,他很輕鬆的就可以取勝。
轟!
江寒夜一掌震飛了七八隻妖獸,倏地從地麵拔地而起,竄向一株高高的大樹,他站在樹頂俯瞰著地麵上那些模樣各異但是卻都十分醜陋的妖獸,嘴裏喝道:“你們,受了誰的支使?”
“吼!”
這些妖獸們都是吸收了日月精華,經年累月從尋常的動物修煉而來的,它們水平參差不齊,比之今天晚間的那個穿山甲,這些妖獸的能力都還要差上一截子。穿山甲已經到了可以奪舍的境界,因此它能說人言,但是眼前這些妖獸卻隻能聽的懂人語,不能說人話。
妖獸們各自低吼著,搖晃著那棵大樹,它們不能夠給江寒夜他想要的東西,因此在江寒夜眼裏,它們也就不存在活下去的必要了。
閉目,凝神,捏訣,意念轉動,江寒夜將這鎮子外的那條河裏的河水攪動起來,河水化作萬千箭矢,密密麻麻從河道中射向天空,又從天空揮灑下來,直直刺入這些妖獸的腦門上,瞬間將其置於死地。
地上到處都是妖獸的屍體。這些原本張牙舞爪哦,變得怪異了的妖獸在死後屍體卻漸漸都變回原形,有兔子,有狼,有蛇,有老鼠,甚至還有螞蟻。
隻消看一眼,江寒夜便知這些妖獸體內尚未聚集成正經的靈妖之核,也就是說,對於他來說,這些妖獸是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
“鬼命,你就隻有這點本領麽?”江寒夜皺眉,他抬起頭望向黑黑的夜空,似乎在那裏,隱藏著一個狡詐多端的家夥。
重新回到客棧後,江寒夜發現靈兒和金丹子正在等著他,而小白卻還沒回來。對於小白,江寒夜從不擔心,他知道小白是有分寸的孩子,該玩的時候會去玩,但是總會在該回家的時候回家。
“主人,你沒受傷吧?”靈兒一看到江寒夜,便馬上抱著醫藥箱子走上前來,緊張的拉著他東看看西看看。
“主人,這些家夥究竟是什麽來頭?”金丹子也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是跟那個鬼命一起的嗎?”
江寒夜從靈兒手裏掙脫開來,這個動作是悄然的,便是連靈兒都沒覺察到有什麽不妥。對於江寒夜來說,靈兒雖然就像是他的妹妹一樣,但是她畢竟已經長大了,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了,這樣的情況下,江寒夜必須得克製自己,所謂非禮勿聽,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江寒夜走到桌邊坐下,沉聲說道:“金丹子。”
“主人,奴才在!”金丹子這個時候是個十足的奴才樣,不過倒是滑稽,卻不可憐可憎。跟隨江寒夜五六年了,在金丹子的心裏,他早已把江寒夜當作了自己的一部分,無論他吩咐下來的什麽事,金丹子都會照做,隻是金丹子那一貫的嘮叨是改不了了。
“你的人頭杖,能查到人的行蹤下落嗎?”江寒夜問道。
金丹子一愣,他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遂道:“主人,您要找鬼命麽?”
“我有在問你這個問題嗎?”江寒夜臉上冷颼颼的,他很少給別人好臉色看,在金丹子看來,主人這副樣子,就好象全世界所有的人都欠了他一個媳婦一樣。
“呃,嘿嘿!”金丹子尷尬的笑了笑,他躬身道,“啟稟主人,我這人頭杖,確實是可以尋人的,隻是……”
“隻是什麽?”江寒夜又問道。
“隻是必須得有那人身上的東西啊,或者是毛發,或者是指甲,甚至是一片衣服。”金丹子道。
“哦……”江寒夜一手扶著膝蓋,另一手搭在桌子上,並用手指關節有節奏的敲打著那桌麵,發出一陣陣清脆的砰砰砰的響聲。
“主人,您要是想去尋找鬼命,咱們必須就得得到鬼命身上的東西,可是現在咱們手裏什麽都沒有啊……沒有鬼命的東西,金丹子就不能作法,也就不能找到他了……唉,這件事說起來還真是麻煩的很,可是我們一定要找到他嗎?感覺他是個可怕的家夥,還是躲開遠遠的比較好啊主人!”金丹子喋喋不休,他總是不能夠在該閉嘴的時候閉嘴。
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撞開了,小白信步從外麵走進來,它的身子起初還是巨大的,但是走著走著,就變回那小巧玲瓏潔白無瑕的可愛模樣。小白一邊走一邊打著哈欠,它徑自走到江寒夜身旁,趴伏在他腳邊,呼嚕嚕沉睡過去。
江寒夜伸手撫摸著小白,皺眉聽金丹子嘮叨著,等他終於說完了,江寒夜才淡淡的說道:“若是有個人,他一直會跟鬼命在一起,而我們又有他的東西,你說可以不可以呢?”
金丹子先是一愣,但是很快他就知道江寒夜說的是誰了,於是手舞足蹈道:“主人,你果真是絕頂聰明的,居然曉得利用他的東西!”
江寒夜所說的那個人,便是姬明宇。在西域那座農莊裏,有姬明宇遺留下來的衣服,這衣服被江寒夜拿走了。
“你總算是聰明了一回。”江寒夜站起身來,從床頭懸掛著的包袱裏掏出一件衣服丟給金丹子,淡淡的說道,“就用它吧,我希望能早早的找到他。”
姬明宇應該是和鬼命在一起的吧?江寒夜心裏其實也沒底,因為如果真的是那樣,他的衣服為什麽又會出現在農莊裏呢?這一切都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
一陣陣冷風吹過,吹的路旁花草樹木撲簌作響。
此時已近黃昏,正是暮色四合天光漸暗之際,一個身穿月白色長裙,手裏提著長弓的女子正獨自行走在官道上。
這裏通往五方鎮,闞蒼月一路從高原行來,目的就是要找到江寒夜。
“洛日?”闞蒼月一邊走,一邊暗暗的思忖著,她現在已經能夠獨立思考一些事情了,比如說洛日這個名字。
對於闞蒼月來說,這個名字顯然不是什麽阿貓阿狗之類的,它忽然間出現在闞蒼月心裏,但是卻始終讓她無法回憶起這名字的主人究竟是誰。雖然記不得洛日是誰,但是闞蒼月每次想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心裏總會泛起一種酸澀,一種留戀,一種淡淡的,卻又揮之不去的東西,這讓她覺得很困擾。
本來,隻能以死靈為食,這就足夠讓闞蒼月痛苦了,可現在她偏偏又在想一些根本不該她去想的事情,這更讓她萬分苦惱。然而苦惱歸苦惱,好在闞蒼月現在知道究竟該做什麽了,她這樣的行屍走肉,對她來說也就具備了一點意義,僅僅是一點而已。
一陣陣食物的香氣引的闞蒼月不住的加快腳步,前麵就是五方鎮了,她雖然懵懵懂懂,卻依稀記得許多事,比如這文字。闞蒼月一路走,來到這座小鎮子,雖然天色已近黃昏,但是鎮子上依舊熱鬧的緊,行人往來絡繹不絕,與這小小的鎮子格局大不相稱。
食物的香味就來自鎮子的東邊,闞蒼月需要一直穿過這鎮子才能達到她的目的地,在此之前,她已經很久沒有吃飽過了。
“啊,好美!”一個男子行走在闞蒼月身旁,情不自禁的開口說道。
闞蒼月的美貌無以複加,更毋庸置疑,因此當她緩步走入這座小鎮子時,幾乎所有的男人都向她投來了愛慕的目光,他們的眼睛在蒼月身上留戀忘返,便是那些值守的士兵也不例外,他們居然忘記了盤查這個陌生而又有些怪異的獨身女子。
不管怎樣,闞蒼月走進了五方鎮,她是循著食物的氣息,也是循著斷魂珠的氣息走來的。
在一座叫做好再來的客棧門前,闞蒼月停下了腳步。
店小二原本正在桌前趴著打瞌睡,那櫃台裏的掌櫃的一看到闞蒼月正站在門口階下仰望著樓上,他便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這個掌櫃的年紀已經老邁了,老眼昏花,看不清那客人的模樣。
店小二被掌櫃的驚醒,他條件反射似的從凳子上跳起來,來不及擦幹淨嘴邊的口水便嚷嚷道:“客官,您來了?您請裏邊請,您要吃點什麽……”
店小二話未說完,他的目光便直勾勾的盯著闞蒼月,不能收回了,他嘴角流著口水,癡癡的看著她,嘴裏自言自語道:“真美,這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美貌的女人啊!”
然而無論闞蒼月如何美貌,她的美都不屬於這些人,她的臉上蒼白無血色,麵無表情,目光甚至有些呆滯,她抬頭看了樓上的一個房間一會,便兀自搖頭離去。斷魂珠已經不在這裏了,它已經隨著那個男人離開了。
闞蒼月就這樣穿過五方鎮,走過人群,每到一處,都會引起一陣騷亂,甚至有人會上來搭訕。
“小姑娘,我請你喝杯茶好不好?”這是無恥的登徒浪子,他們垂涎於闞蒼月的美貌。
闞蒼月隻消用衣袖輕輕一揮,那些登徒浪子便如風中殘葉一般仰麵倒去,摔個大屁股墩,引得眾人一陣喝彩之聲。漸漸的,大家都話題便隨著闞蒼月的離去而從她身上轉回各自的領域中了。
“今年這收成不好,老兄,米你得給我個好一點的價錢啊……”
“這布,三兩銀子一匹,你搶人呢?”
……
闞蒼月從五方鎮西門而入,穿過街道,自東門而出,在這東郊,有許多的亡靈在等著她。
這裏的死靈充足的很,大多都是妖獸的,對於闞蒼月來說,食物以武者死靈為最佳,修為越高,其死靈味道也便越好,通常一隻死靈便可令她三月不必進食。然而這樣的死靈畢竟少隻有少,多數時間闞蒼月吃的都是普通人的死靈,那樣的死靈對她來說隻能果腹而已。妖獸的死靈,闞蒼月也吃過,這樣的死靈比之普通人的死靈要好許多,但是比武者要差一些,最次的就是普通的走獸家禽的死靈。
從開始行屍走肉一直到現在,闞蒼月的腳步已經遍布大江南北,她食用過的死靈也不計其數,漸漸的自然就總結出一套經驗來。
這裏的死靈充沛,而且都是妖獸的,這對闞蒼月來說,不啻於一道大餐。
在飽餐一頓之後,闞蒼月感覺精神好了許多,她站在那裏,四處張望著,眼前似乎浮現出那一幕血戰的場景:一個男人,揮斥方遒,在這妖獸群落裏奮戰著,將它們一一擊斃。
“洛日?”闞蒼月不知不覺的說出這個名字,難道那個男人是洛日?
……
噗!
在一個小土堆前,金丹子把他的人頭杖插在地上,雙手捏訣開始默默念誦咒語,俄而,那人頭杖的頂部開始緩緩轉動起來,其轉動速度似乎越來越快,最後簡直是隻聞其聲不見其蹤。
也不知人頭杖究竟轉了多久,當金丹子終於睜開眼睛後,那人頭杖便倏然間停了下來,男人骷髏頭上的空洞的眼洞閃了閃,瞬間寂滅了。
“主人,在東南方!”金丹子興奮的跑到江寒夜身邊對他說道。
“嗯。”江寒夜應道,“如此,便向東南方行進吧。”
江寒夜從石頭上站起來,而靈兒則忙不迭的跑上前去為他拍打著衣擺上的灰塵。江寒夜喜歡幹幹淨淨,靈兒便不容許他身上沾了一絲灰塵。
三個人,一隻獸,一行四個緩緩的往東南方行進。
沿途到處都是戰爭遺留的淒慘場景,四處橫臥的屍體,有些已經腐爛,有些甚至早已變成枯骨,有些還是新死。新死的人身上插著各異的武器,他們身上的服飾也是五顏六色的,但多數都是黃色。
黃色的軍裝,這是大陳王朝軍隊裏的服飾,看樣子,這大陳王朝沒了萬劍山莊的庇護,已經不複往日的輝煌了,建國剛剛七十年,就已經開始走向沒落。
江寒夜沒有對那些死人產生多少興趣,這些年來他已經見過太多的死人了。如今能夠引起他興趣的,就隻有一個人,一件事——鬼命。
“那小子,他真的跟鬼命在一起嗎?”金丹子的腿比較短,因此要想跟上江寒夜和小白的速度,就必須用雙腿走出更快的頻率才行。他一直都有些跟不上江寒夜的腳步,但是卻一直沒有落後下來。此時他正雙手抱著人頭杖,跟走在他身旁的靈兒說道。
“不知道,興許是吧。”對於那個‘小子’,靈兒並不願意回憶太多,因為回憶起來,她就忍不住要去摸自己的脖頸,盡管在江寒夜的藥的作用下,她脖頸處已經沒了傷疤,但是每次想到姬明宇,她就會覺得脖子上涼涼的,心裏一陣發毛。
“要是找到了他,他卻沒跟那鬼命在一起,隻怕主人會不開心……”金丹子一直都在擔心這個,可是江寒夜似乎並不擔心這個。
他們一直走著,不知不覺,眼前就出現了一座莊園。這莊園被一道人工開鑿的河流圍繞著,那河水約莫有兩丈左右寬,河上架著一座木橋。橋雖然是木質的,但是很結實,也很氣派,是廊橋模式,便算是刮風下雨,人走在那橋上也斷不會濕了身子。
這座莊園就橫在他們麵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換句話說,他們若想一直往東南走,要麽就走那荒草叢生,墳包遍地的野地,要麽,就要從這院子裏穿行而過。
橋頭有一座竹寮,此時竹寮內正亮著昏黃的燈光,也不知是什麽人正在這裏住著。
江寒夜想了想,還是決定往前走,他不願意走沒人走過的路徑,那代表著此路不通,就算是捷徑,也要費一些周折,現在的他,隻想毫無懸念,快快的找到姬明宇,找到鬼命。
“主人,就往前走嗎?好像是私人的地方誒,不太好吧……”金丹子說道。
江寒夜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而是一直往前走去。
他們的腳步聲引的竹寮裏的人探頭出來看,那是一個頭戴小帽,身穿青衣的小廝,看到江寒夜之後,他便馬上閃身進去,不多時一個肥肥的青衣男子從竹寮裏跑出來,一路跑過廊橋,往園子裏跑去了,而之前那個探頭的青衣小廝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帽,走到江寒夜跟前,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禮。
“公子您好!”那小廝躬身道。
“我認識你麽?”江寒夜看著那小廝。
“不認識。”小廝回答道,“可是家主或許認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