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家裏有很多柴禾,金丹子吃力的把柴禾堆在門外的山坡下,堆出老高一座柴山,又運法術把那些幹屍都堆到柴禾上,而後一把火將那柴堆點燃了,這才算是完成了江寒夜布置的任務。
又一個夜晚降臨了,靈兒正在為大家夥兒準備晚餐,隻是她在猶豫著,究竟要準備幾份呢?那個不速之客是以靈魂為生的,自然就不需要準備了,主人已經讓小白咬了岑姑娘一口,而且她現在已經醒過來了,想來是需要一份晚餐的,最好還是粥什麽的,好下咽的稀軟東西……可是要不要給關在小屋裏的那個男孩子也準備一份呢?
靈兒是個善良的女孩子,思來想去,她終究還是給小宇也準備了一份,不過在給他送飯之前,她必須先得把主人伺候好才行。
那個幽炎果然沒有騙人,岑若秋身上這毒是要以毒攻毒的,在小白輕輕咬破岑若秋的手指之後,她的情況明顯好轉,身上的黑色迅速的退去,不到半日時間就退燒了,傍晚時分,她居然還醒了過來。
“我這是怎麽了?”岑若秋手裏捧著一碗酥油茶,看著江寒夜問道。
“你中毒了,是小白救了你。”江寒夜沒有看岑若秋的眼睛,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個正坐在門檻上望著墨藍色天空發呆的女孩子身上。
“她是誰?”岑若秋這才發現屋裏似乎多了個人,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不認識,不過……”江寒夜皺眉道,“好像跟我們不太一樣。”他所謂的不太一樣,其實就說指闞蒼月似乎沒有生命跡象。以江寒夜目前的修為,他可以很準確的感知到他想感知的人的氣息,那女孩子身上,沒有氣息。
“哦?”岑若秋也覺得十分奇怪,她望著闞蒼月的背影,也皺起眉來,“奇怪,我總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她……”
“是麽?我也有這種感覺……”江寒夜道。
兩個人正說話間,靈兒吃力的端著晚餐托盤進來了,她剛進門,江寒夜就聞到一股撲鼻的香氣。
“主人,吃飯了,菜和肉都是從廚房裏找來的,很新鮮,有牛肉和青菜,還找到了一種奇怪的米,我就給岑姑娘做了一碗粥。”靈兒笑吟吟的說道,她額頭上滿是汗水,要為這麽多人準備飯菜,其實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是她卻以苦為樂,臉上始終掛著笑容。
“謝謝你,靈兒!”岑若秋放下手裏的茶碗,笑著望向靈兒。她與靈兒相識不過半日時間,可就這半日她們就已經情同姐妹。
“您說哪裏話呢,岑姑娘是主人的好朋友,也就是靈兒的好朋友,好朋友之間互相照顧不是應該的麽?”靈兒把粥遞給岑若秋,又給她一些肉和菜,然後把江寒夜的飯菜也放好,自己就轉身要匆匆離去。
“去哪裏?”江寒夜在她背後叫住了她,靈兒從來都是和他一起吃飯的,這一次卻有些反常。
“那個……”靈兒沉吟一下,她決定撒謊,“鍋裏還煮著東西,我去去就來!”
“靈兒,我的飯菜呢!”這時候恰好金丹子氣喘籲籲的跑進來,他是那種生怕錯過飯點的人。
“前輩跟我來吧,我剛剛手裏端不下了。”靈兒道。
“有什麽飯菜呢?”金丹子吸了吸鼻涕,抱著人頭杖瑟縮在法袍裏,這西域的夜晚,還是很冷的。見靈兒走了出去,金丹子也急忙跟上,走廊裏傳來他喋喋不休的聲音。
江寒夜望著他們兩個的背影,兀自搖頭苦笑了一下。
“靈兒很不錯。”岑若秋一邊喝粥一邊說道,“很善解人意,而且熱情善良,是個好女孩,可是她好像白麵國的人……”
“正是。”江寒夜低頭看著自己的飯菜,有一個餅子,還有一些牛肉和青菜,另外還溫了一壺酒,這在他們外出的時候,已經算是大餐了。
“怎麽認識的呢?”岑若秋又問道。
江寒夜怔了怔,靈兒跟隨他已經五年了,而那時候,正是他找到姬尚軒,並殺死他為大家報仇的時候,這麽一想,過往的回憶就全部湧上心頭來了。
“你們正道……”說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江寒夜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曾幾何時,他也是屬於‘你們正道’的,而現在,每當想起正道二字,他心裏就會泛起苦澀,還有嘲笑。
“不要這樣說。”岑若秋聽了江寒夜的話,頓時就感覺很不自在,“在我心裏,你跟過去沒有分別。”岑若秋定定地看著江寒夜說道。
江寒夜勉強笑了笑,便說道:“我遇到靈兒的時候,恰好姬尚軒也在。”
“什麽?”岑若秋心裏一驚,忙問道,“你見到姬莊主了?他如今在那裏?”
“死了。”江寒夜冷冷道。
岑若秋神色一變,她看得出來江寒夜說的並不是玩笑話,便放下碗筷認真的說道:“江寒夜,你不要亂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確實是死了,而且是我把他殺死的。”江寒夜說道。
岑若秋皺了皺眉,這些年來,正道各派確實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先是姬尚軒不明不白的在乘黃出沒的時間失蹤了,接著就是須彌山和百花穀的人被人擄走,如今三大派就好象是風中的殘旗,隨時都有可能被吹落。
“我雖然不知道你和姬莊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他始終都是正派至尊……”岑若秋對江寒夜的話,相信卻又不相信,因為姬尚軒的實力她是清楚的,別說是五年前的江寒夜,就算是現在的江寒夜都不是他的對手。
“你覺得我有必要騙你麽?”江寒夜說道,他懶得去解釋許多,事情的真相是什麽,姬尚軒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他自己心裏有數就可以了。
“可是,究竟是為什麽呢?”岑若秋與江寒夜想的可不一樣,她急於知道事情的真相,因為她不想讓這件事就這樣傳揚出去,對江寒夜或許又是一個麻煩。
江寒夜定定地看了看岑若秋,而後說道:“你若真的想知道為什麽,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岑若秋遲疑著,最終點了點頭:“你說吧。”
江寒夜於是就將他與姬尚軒之間的恩怨糾葛,乃至斷魂珠的事都告知了岑若秋。這實在是一個漫長的故事,岑若秋聽的心中驚愕,她不敢相信,姬尚軒那樣一個表麵風光,看起來道骨仙風的前輩,居然會為了一枚斷魂珠而做出這些傷天害理的事來。
就在江寒夜與岑若秋談及靈兒身世以及姬尚軒的事的時候,靈兒卻偷偷的拿了一塊餅,端了一碟牛肉,往關押小宇的那間屋子裏走去。
屋子裏沒有燈光,靈兒還帶了一隻蠟燭過來,當她吱呀一聲推開那扇門,走進滿是塵土的屋子裏的時候,她聽到了角落裏傳來的夢囈聲:“姐姐……姐姐,娘……”
那個男孩子,原來也是有家人的。靈兒想起來自己的父母親人,禁不住鼻頭一酸,她先把飯菜放在門檻上,然後點燃蠟燭,這才端著盤子悄悄的去給那男孩子送去。
“誰!”男孩子很警覺,他聽到聲音之後,騰地翻身坐起,險些把靈兒手裏的盤子給打翻了,幸虧他身上綁著捆龍索,否則真怕他會躥到天上去。
“別怕,是我!”靈兒白天被他傷害過,心裏對他還是有些畏懼的,但是想想他不過是個比自己還要小一些的男孩子,靈兒又覺得他沒什麽可怕的。
“這個,很晚了,你也一定餓了,吃飯吧。”靈兒隔了老遠就把盤子放在地上,輕輕的用手推過去,一直推到那男孩子能用手夠得著的地方。
“你給我送飯?”那男孩子現在的神情並不似白天那樣呆滯無神,相反,靈兒透過蠟燭的光芒,甚至看到他兩頰上的淚痕,他原來哭過。
“是啊,我們都在吃飯,我想你也餓了,就給你送一份過來。”靈兒小聲說道。
“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他的主意?”那男孩子又道,他確實餓了,而且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吃過這麽香的東西了,大餅和牛肉的香氣撲鼻而至,引的他直流口水,卻又倔強的不願意在靈兒麵前表現出來。
“誰?”靈兒一愣。
“就是那個人!”他指的是江寒夜,他想知道,究竟是誰在關心自己,江寒夜,還是眼前這個小女孩?
“你是說主人麽?”靈兒道,“是我自己的主意。”
“哦。”男孩子眼珠子一轉,對靈兒說道,“我的雙手被困住了,沒辦法吃東西,你就幫我鬆綁吧。”
靈兒先是恍然大悟道:“哦,對哦,你被捆住了。”她走上前去,正要去鬆綁,卻又猶豫了,這繩子可是江寒夜捆的,就這樣給他解開,合適嗎?
“怎麽?”男孩子覺察出靈兒的遲疑,“你不敢麽?”
“不是,我隻是……這個一定是法寶,我不會用……”靈兒道。
“法寶的法力隻是用來對付會法術的人的,對於你來說,你隻要拉住繩頭幫我解開就行了。”男孩子說道,“很簡單的。”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肚子適時的咕嚕了一聲,這是饑餓的信號。
靈兒起先還在猶豫著,等她聽到那咕嚕的聲音之後,便噗哧一笑,笑過之後又覺得這男孩子可憐了,便走上前去,找到繩頭,輕輕一拉就給拉開了。
“那你好好吃東西,吃過之後我要把你再捆上……”靈兒說道。
男孩子隻管狼吞虎咽的吃東西,卻沒有回答靈兒的話。
吃完之後,他盯著靈兒道:“你這麽容易相信別人,要知道白天我才剛剛傷害過你……”
“我覺得,你並不是個壞人……”靈兒說道。
男孩子嗤笑一聲:“你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事,可不是你覺得這樣簡單的……”他的思緒飄回到那個陰暗的山洞,一直到現在他都不知道山洞究竟在什麽地方。那時候鬼命把他從母親身邊擄走,並且給他施了妖術,企圖奪走他的七魄,好在他身上有母親給的命石相護,被鬼命奪走的七魄根本就是假的。
雖然是這樣,但是他還是不敢在鬼命麵前表現出什麽,隻能每天裝作像是一個木偶一樣,鬼命讓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幾天吃一頓飯是常有的事,就算餓了他也隻能在角落裏尋找一些蟾蜍爬蟲之類的東西充饑,為的就是伺機逃跑。可惜的是他現在還不夠強,不敢逃跑,怕他跑掉,會害了母親。因為鬼命曾經威脅過他:“你若敢逃跑,我便掃平萬劍山莊。”
鬼命的本領他是知道的,他也相信鬼命是那種說得出便做得到的人,為此,他才一直隱忍下來,居然也騙過了鬼命,一直到今天,他又遇見江寒夜。
這個男孩子,當真就是姬明宇,他也認出了江寒夜,甚至都想與江寒夜相認,可是想想萬劍山莊,小宇還是退縮了。從小到大,他都比姐姐柔弱,父親常常會歎息道:“若小玉和小宇顛倒一下就好了,小宇太過柔弱了,要多加曆練,否則將來怎能擔當我們姬家的大任?”
姬明宇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是個男人了,有許多責任扛在肩頭,他不能再像孩子一樣,受了委屈就跑去找母親啼哭,他在鬼命跟前受罪,保護的卻是萬劍山莊那上萬條生命,不知道父親有朝一日知道此時,會怎麽看待他呢?
可憐的小宇,這五年來並不知道正道發生的事,也不知道萬劍山莊如今早已走向沒落,更不知道他的那個父親,已經死在江寒夜手裏。
靈兒看著姬明宇,她發現這個男孩子長著一張很好看的臉,隻是身上有些髒臭,也不知多久沒洗澡了,她甚至在盤算,要不要幫他弄一身換洗的衣裳呢?
姬明宇吃過飯,陰著臉站起來,緩緩對靈兒說道:“你就不怕我殺死你嗎?”
靈兒一愣,笑著說道:“不怕,你若真的要殺死我,白天的時候我就死了……”可是靈兒似乎想錯了,她這話剛說完,姬明宇一隻手已經抓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提了起來,而他的另一隻手則握著長劍。
“小姑娘,我告訴你,不要相信我,因為我是壞人!”姬明宇說道,他在說這話的時候,心裏還是微微苦澀的,他真的是壞人麽?他是不是壞人,這都無所謂,關鍵是,現在他要逃回去,逃到鬼命身邊,否則時間久了,他一定會起疑心的。江寒夜把他看的這麽緊,要想逃出去,就隻能用這個女孩子來開路了。
雖然如此,姬明宇還是在心裏暗暗發誓,不會傷害到她。
“你……咳咳!”對於姬明宇的忽然翻臉,靈兒很吃驚,在她眼裏,姬明宇就不是這樣的人,她驚恐的睜大眼睛,看著那個男孩子,因為脖子被掐住,她隻能咳嗽卻說不出話來。
姬明宇看靈兒呼吸有些困難,便將手鬆開了,轉而一掌拍暈了她,然後提著靈兒的衣服奪門而出。
出門的時候,姬明宇碰到了金丹子。金丹子吃飽喝足,奉命來查看姬明宇,順便給他送飯,可是當他看到姬明宇逃出來,並且手裏還提著昏迷不醒的靈兒的時候,著實嚇了一跳,手一鬆,手裏的盤子就當啷掉下來摔碎了。
“主,主人!”金丹子慌忙叫道,“他逃走了,他抓走了靈兒!”
姬明宇沒想到會遇到金丹子,他伸手揮出一劍,想要把金丹子擊退,但是他沒想到,金丹子退是退了,卻打出一個冰球來將他冰在當場,動彈不得。
這時候江寒夜和岑若秋也聞聲跑了出來,遠遠的看到姬明宇提著靈兒,江寒夜心裏一沉,暗暗說道:“靈兒這個傻丫頭,怎麽能去給他解開捆龍索呢?”
“他是誰?”岑若秋皺眉問道。姬明宇來的時候,岑若秋已經昏迷,所以她根本就不認識他。
“小宇,姬尚軒的獨生子。”江寒夜道,“他是被鬼命擄走的。”
“啊,原來是姬家師弟,我們快快去追他回來吧!”岑若秋說完,也不顧自己身子還虛弱著,就提劍追了上去。
姬明宇提著靈兒一路狂奔,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跑的遠遠的,甩開江寒夜,雖然其實他更想呆在江寒夜身邊。從小到大,姬明宇都把江寒夜當作自己的親哥哥,後來更是他的姐夫了,五年來姬明宇獨身在妖穴,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可以說今天跟江寒夜以及靈兒所說的話,比他過去五年的時間說的話都要多。
“你放下我,跟我回去啊!”靈兒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看到自己在姬明宇手裏,而眼前景物又是那麽陌生,高原,草地,黑夜,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恐怖,尤其是眼前這個男孩子,反複多變,甚至還會出手傷她。
“不要說話,否則我殺了你!”姬明宇沉聲道。
“你跟我回去吧,主人一定不會傷害你的,我知道他想保護你!”靈兒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