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咬住鬼命之後,江寒夜的手也忽然抬了起來,與此同時,梵天尺也裹著一股黑色煙氣從江寒夜的手裏飄飛出來,轟的打在了鬼命的胸口。

小白之毒,江寒夜一擊,鬼命縱使再厲害,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掉這兩次打擊,但見他踉蹌一下,背後原本張牙舞爪的八隻腳驟然間萎縮下來,其長度縮減為原來的一半,但是他還是強咬住牙齒,將掌風一轉,轟的一掌打在了旁邊的岑若秋肩頭,與此同時,所有的蛛絲倏地縮了回去,鬼命將身一躍,倒退數丈,來到院子裏。

岑若秋的身子頓時搖晃了一下,一口鮮血噴將出來,而她的半邊身子也瞬間變成了紫黑色,這是中毒的征兆。

“卑鄙!”江寒夜原本已經準備好承受這一擊,可他沒想到鬼命會忽然間轉換目標,情急之下,江寒夜隻得先顧著岑若秋,而舍棄鬼命。

“嗬嗬,沒想到這斷魂珠的力量竟然這麽大,你區區小子,居然也能傷到我,好,江寒夜,我不會放棄這斷魂珠的,你就做好準備迎接我下一次的進攻吧!”鬼命說完,雙腳一頓,一股黑雲自他腳邊湧起,托著他飛向高空,往東而去。

小白嗚地追了出去,不過雖然小白速度很快,卻不及鬼命的黑雲十分之一,在追了片刻之後,它還是悻悻地無功而返。此時江寒夜已經把岑若秋抱回房內,放在金丹子的床上。

鬼命確實厲害,他的毒發作很快,不到片刻功夫,岑若秋全身已經打起了擺子,發起高燒。

而半空中,坐在雲端上不住喘息的鬼命則麵色陰鬱,他萬萬沒想到收拾一個區區江寒夜,居然是這麽難的一件事。

“大意,太大意了!”鬼命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這小子資質非凡,這五年來又精進不少,可是縱然有斷魂珠相助,也沒道理能夠傷的了我啊!他手裏那把尺子,究竟是什麽東西?”鬼命閉目沉思,頃刻間就已經到了他在西域的駐地,下麵,芒虎和幽炎正在等待著他。

“主人!”芒虎一看到鬼命這副樣子,急忙走上前去,抱他下來,同時焦急問道,“主人,你這是怎麽了?告訴芒虎,芒虎去收拾他!”

“無妨,隻是中了些許小毒,那些毒又恰好與我體內之毒衝撞了而已。”鬼命說道。

“主人,原來你也是能被傷害到的啊。”幽炎站在房門口,似笑非笑的看著鬼命說道。

“幽炎,你最好還是乖乖的聽話,否則不要怪我對你那一絲魂魄不客氣了。”鬼命麵色一冷,轉向幽炎說道。

“是了,我的小命還捏在主人手裏呢!”幽炎說完,將身一轉,兀自進了自己的房間不再出來。

芒虎將鬼命抱到書房,放在床榻上,又馬上去給他準備茶點,一切弄妥之後,他跪伏在鬼命跟前說道:“主人,請讓芒虎殺死幽炎,她對主人大不敬。”

鬼命把手一擺,笑了笑說道:“無所謂,她對我態度如何我不在乎,隻要能為我賣命就行,芒虎,她與你是不同的。”鬼命喝了口茶,讚許的點點頭說道:“這茶味道不錯,是你泡的麽?”

芒虎老實的搖了搖頭:“是那小鬼泡的。”

“哦?”鬼命的眼中精光一閃,“小鬼麽?去,把他叫來。”

“是,主人!”芒虎趴在地上,倒退著出了房門,不多時就帶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這少年麵色蒼白,眼神黯淡無光,手裏握著一把長劍,身上穿著一身玄色短衫,打著赤腳,木然的隨芒虎走進屋子。

“芒虎,你先下去吧。”鬼命遣退芒虎,而後饒有興致的看著那個少年說道:“你,已經來了五年了吧。”

少年木然的點頭。

“以往我都是派給你簡單的任務,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務需要你去完成。”鬼命咳嗽一聲,胸口被江寒夜打中的地方還在悶疼著,若不是他強以真氣壓住,隻怕當時就要吐血了。

頓了頓,鬼命又道:“在距離此處五百裏遠的西域,有一處大莊園,我要你去把裏麵所有的人都殺死,記住,是所有的人!其中有一個男人身上有一把尺子,你給我拿來。”

鬼命擔心那少年記不住,便又描述了一遍那尺子的形狀,而後揮揮手說道:“你去吧。”

少年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跟鬼命行禮,之後便轉身離去,到了院子裏,從馬廄裏牽出一匹骷髏馬,騎上去之後,那馬便四腳生煙,絕塵而去,其速度之快,堪稱追風。

“主人,派他去,能行麽?”芒虎在門外說道。

“應該沒問題的。”鬼命淡淡的說道,“我等著那小子把江寒夜的法寶給我拿來,也等著他把斷魂珠拿來。”

……

從鬼命負傷離開,到現在已經整整兩個時辰了,江寒夜的真氣已經完全恢複,而在這期間岑若秋一直昏迷著,盡管江寒夜已經竭盡全力做了他所能做的,然而情況似乎還是越來越糟糕。

“夜……”昏迷中的岑若秋含混不清的說著什麽,江寒夜轉頭望了她一眼,對金丹子說道:“去,把這府裏所有的角落都給我翻找一遍,所有的書籍都給我搬出來,還有瓶瓶罐罐。”

這可是個大工程,金丹子又不傻,自然知道這個有多辛苦了,因此他不情不願的嘟著嘴,帶著靈兒去找東西了。

“你說主人要找什麽?”靈兒在路上問道。

“或許是要找藥吧,不然幹嘛要找瓶瓶罐罐?”走在路上的時候,金丹子盡量避免看院子裏的那些恐怖的屍體,他們一個個都像是人幹一樣,渾身沒有一點血色,麵容猙獰,死狀奇奇怪怪,讓人看了心裏發毛。

“咦,前輩,你看天上有一匹馬!”靈兒忽然指著空中對金丹子說道。

“嗯?什麽馬?別胡說八道了,走吧快去找東西,不然他又要罵人了!”金丹子這時候滿腦子都是這偌大的莊園裏無數的角落,心裏煩躁極了。

“嘻嘻,前輩,你說錯了哦,是罵你,不是罵別人!”靈兒嘻嘻笑著說道。

江寒夜把岑若秋的肩膀受傷處衣服撕開,在岑若秋的肩膀上,赫然出現了一隻黑色的八腳蜘蛛。這隻蜘蛛隻有小手指指腹那麽大,但是森森然印在岑若秋那白璧無瑕的肌膚上,顯得特別觸目驚心。

在岑若秋受傷的地方,整塊皮肉都是烏黑的,江寒夜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為她擠出毒血。拿著戰天劍小心翼翼的割破那裏的皮膚之後,江寒夜吃驚的發現居然沒有血流出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要怎樣做才能救活她?”江寒夜痛苦的閉上眼睛,他已經經曆了太多人的離去,實在不願意再看到岑若秋就這樣死在自己麵前。

忽然間,一種不同尋常的氣息傳來,江寒夜的神情倏然間又變回冷淡模樣,他從床邊站起身,順手又把床幔放下,擋住了岑若秋。

江寒夜剛把梵天尺握在手裏,忽然間就看到一團灰褐色的東西從門外飛了進來,嘭的一聲碰到牆上又從桌子上滾落在地,哎喲哎唷的叫喚著。江寒夜低頭一看,居然是金丹子,他皺起眉頭來。

“啊!”還未等江寒夜搞清楚狀況,門外又傳來靈兒的尖叫聲,江寒夜神色一變,按住了蓄勢待發的小白說道:“看好岑姑娘!”說完之後他便蹭的躥了出去,這一次金丹子倒還不錯,居然也抱著人頭杖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一邊跑一邊說道:“主人,一定要把靈兒救回來!”

在院子裏,江寒夜對麵的屋頂上,靈兒正被一個少年按倒在屋簷上,而那少年手裏的一把寒光森森的長劍的劍尖正指著靈兒的咽喉。

一陣風吹過,將滿院子的血腥味又吹淡了一些,江寒夜皺著眉,縱身躍上牆壁,距離那個少年和靈兒又近了一些。

“放開她。”江寒夜冷冷說道。

眼前這個少年,半張臉孔對著他,幾乎都沒有看江寒夜一眼,他的神情很是冷漠,眼神空洞,從他的眼睛裏,幾乎看不出他的想法。霎那間,江寒夜忽然間覺得這少年的狀態很熟悉,不就和那個土司以及岑若秋和釋真是一樣的狀態麽?隻不過這個少年還能行動,還能殺人而已。

“給我尺子!”少年冷冷道。

聽聲音便知,這個少年最多也就十二三歲,聲音還非常稚嫩。他看起來很單薄,單薄到風一吹似乎就會倒下。少年緩緩轉過頭,看著江寒夜,又重複一遍:“給我,尺子!”

江寒夜看到了少年的麵孔,他瞬間就驚呆了,眼前這個少年,不就是姬明宇麽?除了個頭變高一些了,頭發變長一些了之外,完全就還是孩童時的模樣沒有變化,聯想到桃伯所說的,小宇失蹤的事,江寒夜的心抽了一下,原來小宇竟然是被鬼命給擄走的!

“小宇!”江寒夜愣了愣神,忽然啞聲叫道,“你是小宇吧?”

少年沒有反應,他的眼睛裏掠過一絲異樣神情,但是很快就閃過了,恢複了那空洞的模樣。他麵容呆滯,看著江寒夜說道:“給我,尺子!”

“尺子?你要這個?”江寒夜舉著手裏的梵天尺道,“是誰讓你來的?鬼命?”

少年不說話,他隻是把手裏的劍微微用力往前刺了一下,劍尖立刻就刺破了靈兒的肌膚,一道鮮紅的血液從傷處流淌出來,靈兒的哭聲更慘了。

江寒夜的眉毛挑了挑,靈兒是他當年從姬尚軒手裏一手救出來的,五年來與他朝夕相處,兩個人雖然主仆相稱,但是實際上情同兄妹,江寒夜是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到他身邊的人的。

“小宇,住手,否則我就不客氣了!”江寒夜咬住牙說道。

“我隻要,尺子!”少年把手裏的長劍再往前送一分,靈兒痛得眼淚直流,不過好個靈兒,端的是勇敢,她一邊哭一邊對江寒夜說道:“主人,不要管我,靈兒死不足惜,但是你的法寶絕對不能給別人。”

聽到靈兒的話,江寒夜心中更加焦急,不過這些年來他已經養成一個習慣,無論心裏怎樣焦急,都不會讓別人看出來,因此表麵上看去,他依舊是沉著冷靜的,可誰又能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呢?

江寒夜看著那個長相酷似姬明宇的少年,雖然無論是年紀還是樣貌,甚至眉毛上的那顆痣都與姬明宇相似,但是他一定不可能是姬明宇。因為姬明宇從小到大,都是個膽小善良的男孩子,他甚至連螞蟻都不肯踩死,更別提殺人了。

江寒夜的心冷了,他啪的一聲,將梵天尺丟到院子裏,口中說道:“你要,便拿去!”同時他也暗暗準備好了,就算沒有了梵天尺,他手裏依舊是有戰天劍的,隻要那少年離開靈兒身邊,他敢保證,能馬*那少年殺死,這少年一定是鬼命派來的人,沒錯的!

果然,那個少年在看到尺子被丟下去之後,想都沒想就縱身躍下,隻不過在跳下來的時候,他的手裏還抓著靈兒。少年簡直不把靈兒當作一個人,就那麽像拖麻袋似的把靈兒拖下來,走到梵天尺旁邊,伸手便去拿它。

嘭的一聲,梵天尺身上泛出一道黑色光芒,如同霹靂一樣擊中了少年,將他的身子彈射的老遠,撞在院牆上,而靈兒也趁勢從那少年手裏掙脫出來,她一彎腰就要去抓梵天尺。

“靈兒,別動!”江寒夜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忽然間覺得這梵天尺是認主的,它所認的人,就隻有江寒夜一個,因為在此之前,除了桃伯,幾乎沒人動過它。

江寒夜一邊喊,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躥到靈兒身邊,將她攔腰抱起,同時伸手一撈,把梵天尺又抓回在手裏。將靈兒交給隨後趕來的金丹子後,江寒夜緩步往那個少年身邊走去,在距離少年有三尺左右的地方停頓下來,陰森森看著他說道:“你不是小宇!”

少年冷漠的抬起頭看了江寒夜一眼,沒有說話。他摔得不輕,胳膊肘上和雙腳上到處都是擦傷,有一處甚至在汩汩流血,可是這少年卻好像感覺不到痛楚一般,一聲不吭。

“你既然不是小宇,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江寒夜冷冷說道,他抬起手,手掌心處泛起一道青芒,隻要他這一掌拍下去,這少年就死定了。

少年緩緩的,艱難的依著牆壁站起來,與江寒夜對峙著,在這一刹那,江寒夜忽然間有一種錯覺,好像眼前這個少年,就是八年前的小宇,而他也是八年前那個十一歲的少年。

“夜哥哥,你來陪我玩風車!”小宇那時臉上總是洋溢著燦爛的笑容,他像是一個小跟屁蟲一樣,跟隨在姐姐和江寒夜身後,夜哥哥長夜哥哥短的叫個不停。

那時候的江寒夜剛剛進入萬劍山莊,處處受人排擠,日子過的很艱難,但是正是因為有了小宇和小玉姐弟倆,他那段灰暗的日子裏才多了幾許燦爛光芒。

江寒夜的心震顫了一下,走近了看,他看到那少年的左額額頭上有一條傾斜的疤痕,疤痕有尾指一指節那麽長,看到這疤痕之後,江寒夜的眼淚噴湧而出,這是這麽多年來,除了在小玉的冰棺前之外,他第一次流淚。江寒夜心思一恍惚,似乎又回到七年前,在悠悠穀的那個早晨。

“啊!”小宇發出一聲痛呼,江寒夜和小玉趕忙轉身去看,卻見一股鮮血正順著小宇的額角流淌下來,原來他被樹枝勾到,刮破了額頭。

萬劍山莊上的植物都十分堅硬,哪怕是一顆青草的葉子,也足以將人的手指劃破,更別提悠悠穀裏錯綜複雜互相交纏的樹枝了。

被樹枝劃破額角一定很痛,可是小宇隻哭了兩聲就不哭了。

“你看你,都說了不要帶你來,你偏來,現在好了吧?若是給父親知道,一定會懲罰我們,尤其是你小夜哥哥!”小玉嚇唬他道。

江寒夜那時更關心的不是被懲罰,而是小宇的傷口,他小心翼翼的掰開小宇捂住傷口的手,帶著他到溪水邊仔細的清洗了一下傷口,然後說道:“我們去找師娘,沒關係的,哥哥不怕懲罰!”

隻有找到師娘,才能給小宇的傷口止血並且讓疤痕消除,可是單純的小宇是那麽愛他的夜哥哥,在聽到姐姐嚇唬的話語之後,他搖頭說道:“沒事,我們繼續玩吧,我不怕疼!”

雖然江寒夜再三堅持,但是小宇執意不去,就這樣那道傷口慢慢的愈合,卻因為沒有得到良藥的醫治,而在小宇臉上留下了一條疤痕,可是無論姬尚軒夫婦後來如何嚴加審問,小宇都不肯說出這疤痕的來由,他一直把江寒夜和姐姐保護在自己身後。

看著少年額角上的疤痕,江寒夜的眼睛濕潤了,他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那隻手掌也停頓在半空中,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