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手裏的鞭子最起碼有成人拇指那麽粗,甩起來虎虎生風,這一鞭子若是抽到江寒夜身上,定會教他皮開肉綻鮮血直流,而這也正是那黑衣人想要見到的。
江寒夜雖然不曾正經練過功夫,但是此時也有躲閃的意識,可是那人的鞭子相對於他來說顯然速度太快,盡管他已經側身,鞭子雖然沒落到他腦袋上,還是將他的左肩給抽到了。頓時,那件新領的衣裳赤拉一聲被鞭子抽裂開來,一道深深的兩寸多長的血痕出現在江寒夜的肩頭。
鑽心的痛楚令江寒夜的眉頭緊緊皺起,他捂著肩膀,死死瞪著那人:“你究竟是誰?為什麽要來傷害我?”
“我是誰?嘿嘿,我看你還是去閻王殿問問吧。”那人獰笑著說道。
再次聽到那人的聲音,江寒夜還是覺得耳熟的很,他不由得仔細回想著,忽然想起昨夜那奇怪的夢裏,曾經聽過這個聲音,在夢裏這人叫阿三,是周伯韜的家奴。想到這裏,江寒夜靈機一動,開口叫道:“阿三!”
“哎!”那人下意識的隨口答道,但是旋即便大驚失色,心裏暗自說道:“他又沒見過我,緣何會知道我的名字?莫非少主曾跟他說過?不對啊,臨行前少主千叮萬囑,一定不可暴露自家身份,這要是傳揚出去,不是給少主徒增麻煩嗎?不行,今日我要將這孩子弄死!”想到這裏,原本隻是想要教訓教訓江寒夜的阿三便暗生殺機。
聽到那人回應,江寒夜的心裏不由得又吃一驚,他吃驚的是夢境竟然成真,那究竟是夢還是真?那個引自己前去偷聽的身影究竟是哪個?現在他已經可以肯定,那條模糊的身影是在有意的保護自己了。
就在江寒夜愣神的時候,那阿三已經踏前一步,一雙大手向他的脖頸處抓來。江寒夜躲避不及,結結實實的被他抓了個正著,頓時覺得氣短窒息,他連蹬帶踹,想要將這阿三踢開,可是無奈他個頭矮小,無論如何都無法夠得到阿三。掙紮了半天,江寒夜隻在阿三的胳膊上留下幾道抓痕,而他的雙眼則慢慢的閉上,他的臉色已經發紫,眼看就要被掐死了。
就在這個緊要關頭,忽然間早晨從五星堂偷看到的《萬壽拳》拳法映在他的腦海中,江寒夜就下意識的使出其中一招,隻見他雙臂從那阿三的雙臂中間往外一撐,竟然硬生生的將阿三的那雙鐵箍一般的手臂給撐開了,他人就從阿三的手裏逃脫,墜落在地。
阿三原本得意於將要置江寒夜於死地,卻忽然間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自己的雙手從那孩子的脖子上撐開,而這力量竟然是來自那垂死孩子的雙拳,心內不由的大吃一驚:“少主說他沒練過任何功法,為何會有如此大的力量?”
江寒夜落地之後,表情木然,一個就地翻滾靠近阿三身邊,雙拳猛的向他腰間一擊,隻聽轟的一聲,他的雙手竟然擊穿了阿三的皮肉,深入他的腹部,血水頓時就從那傷口處湧了出來,等他將手抽回時,阿三腹部的血洞處不斷有肝髒肚腸流出,其狀甚為恐怖。這時候江寒夜才徹底的從半昏迷狀態醒了過來,他驚恐的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拳頭,又看著那阿三痛苦扭曲的麵龐和血肉模糊的腹部和滿地的肚腸血水,不敢相信這傷口就是他自己造成的。
這個名叫阿三的人乃是周伯韜的家奴,也是一個初修武者的人,此次奉家主之命陪著少主來萬劍山莊修煉,順便照顧周伯韜的飲食起居。雖然不過是個家奴,但是阿三卻不是普通人,他出生便力大無比,少年時更是跟著一個走江湖賣藝的人學了一身的功夫,普通三五個壯漢並不能近他的身。進入周家為奴之後,阿三阿諛奉承逢迎拍馬,深得周家家主的喜愛,因此可以對他加以培養,到現在為止,他已經修煉武者五年了,再有幾個月,眼看就能突破後天一層,誰想到這時候卻被一個還不曾修煉過的孩子重傷,這叫人怎能不吃驚呢?
阿三驚恐的看著自己的器官從傷口處跌落,他拚命的拿手去填塞著,卻已是回天乏力了,隻見他踉踉蹌蹌倒退了幾步,噗通一聲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吐出幾口鮮血之後,便死去了。
這是江寒夜第一次殺人,在這之前,他隻不過是個善良敦厚的柔弱少年而已。看著滿手的血腥,嗅著空氣中的血腥味,江寒夜幾欲作嘔,尤其是阿三咽氣之後,江寒夜更是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深深的抓進土壤裏,想要用泥土洗刷掉自己身上的血腥。
“我不是故意的……”江寒夜喃喃道。
就在這時候,忽然間他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左眼一陣刺痛,又是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引得他硬生生將頭抬起來,目光正對著那阿三的屍首。江寒夜用力的閉著眼,他不想看那具屍體,從頭到尾他都隻是想要從這人手裏逃脫,萬萬沒想到卻殺死了他。
閉著眼的時候,江寒夜忽然間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往自己的左眼裏鑽,盡管他死死的閉著眼,那東西還是徐徐的穿透他的眼皮,鑽入他的眼珠內。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寒夜終於睜開眼,眼前的景象又讓他大吃一驚,片刻之前還橫臥在這裏的阿三的屍體現在竟然不見了,而原來臥著屍體的地方居然多了一些類似灰燼的東西。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江寒夜頓時就回想起三個月前,他第一次遇到四師兄姬豐時所發生的事,當時那個紅衣紅發的人,也正是這樣消失掉的。
雖然江寒夜拚命的想要弄清楚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然而這一切又顯然不是他一個未經世事的孩子能夠理順的,因此在沉默良久之後,他站起身來,走到溪水邊,將雙手的鮮血洗幹淨。他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回到洗刷馬桶的地方,在那裏,堆成小山一般的馬桶仍舊在等著他。
經過了剛才的事,江寒夜此刻心裏已經是一片空白,直覺告訴他,他身上發生了什麽恐怖的事情,然而他卻不知是什麽事。這馬桶從上午一直洗到午後,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他才洗完這些馬桶。將馬桶逐個送回原處之後,江寒夜頓時覺得自己沒了寄托,他甚至希望自己眼前再出現一堆活讓他幹,這樣就不至於空下來,因為空閑下來的時候,江寒夜就會情不自禁的想到上午所發生的事情。
“若是被師門知道我在此處殺人,也不知會怎麽處置我?若是那周師兄知道我將他派來殺我的人弄死了,會否暴跳如雷?”閑下來的時候,江寒夜禁不住這樣暗暗的想著。他雖然年幼,但是也知道在關鍵的時候要保護自己周全。那姓周的乃是大陳望族,若是被他因此挑起事端,隻怕整個臥牛村都要被連累了。想到這裏,江寒夜禁不住暗下決心,此事決不能讓除自己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任何人都不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卻說江寒夜在這邊憂心忡忡惴惴不安的時候,那邊的周伯韜和衛長平也正焦急不安的尋找著阿三。
那個阿三是從小伺候周伯韜長大的奴才,雖然平日裏周伯韜對他吆來喝去,但是生活上卻也一時離不開他,否則也不會連出門學藝修煉都要帶著這個奴才了。現在已經是午後,距離阿三出去執行“任務”已經至少三個時辰了,正常來講,這個時候阿三應該是眉飛色舞或者垂頭喪氣的來匯報了,可是左等右等,眼看日頭西斜,周伯韜愣是沒等到阿三的人影。
“衛師兄,你說會不會出了什麽事了?”周伯韜皺著眉頭對衛長平說道。
“會出什麽事呢?據你所說,阿三已經堪堪突破後天一層了,這樣的實力對付那小子綽綽有餘!”衛長平安慰道。
“可是為何到現在都沒見到阿三回來?”周伯韜不安的在屋子裏走動著,“我去奴才們住的院子裏看過了,沒人見過他。”
“那麽你最後一次見到阿三是什麽時候?”衛長平聽到這裏,似乎也有些擔憂了。
“昨天夜裏,我將今日的事吩咐給他之後就沒再見過他了。”周伯韜是越想越不安。
其實對於阿三這樣一個區區奴才的安危周伯韜倒不是多介意,他真正介意的是這其中的原因。周家財大氣粗,與朝中各要員均有聯係,與衛家的關係尤為親密,這也是為什麽他們二人會如此要好的原因,說白了,周伯韜將來就是衛長平的一條狗,若是他當真這麽沒出息的話。而這些富家子弟出來修行,多半也隻是想要延年益壽而已,修武成仙,這種遙遠的事情與他們眼前所享受到的權勢和榮華富貴來比,顯得是那麽虛無縹緲。
絕大多數的武者在神洲是超脫凡塵之外的存在,他們對俗世間的榮華富貴通常不會太介懷,因為隻要他們願意,隨時都可以入朝為官,同時也有大把的銀子可以花。但是也有如阿三那樣受到主人恩寵的家奴有機會可以修煉武者,隻不過他們的奴性決定了他們畢生都沒有太大的進展,而他們的主人也不會容許他們有太高的成就。尤其是在曾經出現了家奴修煉之後屠戮主人家門並霸占家宅的事情之後,所有的富貴人家對這方麵都留了心,即便是允許他們修煉,多半也要抓住他們的痛處的。
“那我吩咐下人們去找找看,隻不過這件事要悄悄進行,你也知道這山莊門規森嚴,若是不小心被門派的長輩們知道了,隻怕是要壞事的。”衛長平皺眉思忖一下說道。
“說的也是,希望不要壞事,這樣,衛師兄,找阿三的事情還是我來做,你們就負責去監視那個臭小子,看他有什麽異樣沒有。”周伯韜說道。
就在衛長平和周伯韜秘密商議那件不可告人的事情的時候,江寒夜已經洗刷好馬桶,往閱微院走去,在剛進門的時候,恰好碰到衛、周二人並肩向外急匆匆的走出去了。三人身影交錯的時候,周伯韜惡狠狠的瞪了江寒夜一眼,而江寒夜則報以溫和的笑:“周師兄,衛師兄,你們出去啊?”
“哼!”周伯韜冷冷哼了一聲,甩甩袖子大步向前走去。
衛長平先前一直一言未發,隻是在暗中觀察著江寒夜。原本江寒夜在他心裏不過是個貧寒出身刷馬桶的臭小子,就算跟他們是名份上的師兄弟,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麽出頭之日的。可是經過周伯韜剛剛那麽一說,現在他是怎麽看都覺得江寒夜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但要讓他講出那不同尋常之處在哪,他卻又說不出。
“紙包不住火。”在擦肩而過之後,衛長平稍微停頓了一下,冷冷說道。
“嗬嗬,是啊,紙包不住火。”江寒夜也一般冷冷回答道。
聽到江寒夜這麽說,衛長平禁不住又回頭看了他一眼,就這一眼,忽然讓他感到江寒夜身上所散發出來的一種令人恐慌的無形的東西,這種感覺像是蔓藤一樣緊緊纏住他的心,另他惴惴不安。
“衛師兄,快走啊。”周伯韜在外麵喊道。
“來了。”既然找不出什麽不同尋常之處,衛長平也不多做停留,匆匆出門。
其實江寒夜一直在硬撐著,等衛、周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大門外後,他才悄悄的鬆了一口氣,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的衣服幾乎都被汗水浸透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江寒夜回到屋裏暗暗的想道,“即便我現在僥幸除掉了阿三,以後一定還會有阿四阿五出現,我究竟該怎麽辦呢?難道說要除掉他們的主子?”這個念頭剛迸出來,江寒夜便被自己嚇了一跳,他連連搖頭:“不妥不妥,我們本是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做這麽殘忍的事?”
“可是你不除掉他們,他們卻遲早會除掉你……”江寒夜心深處,有個聲音冷冷說道。
“誰?你是誰?”江寒夜本呆坐在潮濕的床鋪上,那如真如幻的聲音剛出現時將他嚇了一跳。
“以後你自己會知道我是誰……”那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現在你還是好好的考慮考慮自己的處境吧,他們要害你,是沒有任何理由的,很可能就是你踩到他們的腳,又可能是你長得太醜,天知道他們為什麽會憎恨你……”
那聲音所說的話讓江寒夜心裏感覺到十分不舒服。
今天之前的江寒夜,隻不過是臥牛村一個小小小年而已,除了砍柴割豬草,他什麽都不懂,除了他的家人,他什麽都不關心,可誰知道一夕之間,他竟然置身於這麽複雜又難解的關係之中呢?
“唉!”江寒夜歎了口氣,“我真想回到過去……”
“沒有辦法,你隻能往前走!必須往前走!”那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