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夜打量著眼前這個少年,似乎他在五年前就是這副樣子,而現在依舊沒有變化。
“怎麽樣,終於想起我來了吧?”空哈哈大笑著,露出兩個閃亮的犬齒,若不是這兩個犬齒,江寒夜簡直要認為空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人類,然而他不是,他是昆侖山狼王的兒子。
“哦,想起來了。”江寒夜麵色沒有變化,現在無論他心裏想些什麽,都不會被人從臉上看出來。
空很顯然不能夠適應這個江寒夜,其實他們兩個之間本也就談不上互相了解。
“咦,看起來你似乎很不開心啊!”空又朝江寒夜走近了兩步,對他說道。
“今天晚上,是你們狩獵麽?”江寒夜沒有回答,他隻是抬頭看了看那濃鬱的妖氣,問道。
“哈哈,正是正是,我們在追一隻小狐狸。”空笑著說道,“不知這位兄弟,你有沒有興趣加入進來?”
江寒夜緩緩搖了搖頭,他轉身就往回走,走了兩步又想起一件事來,便定下身頭也不回的對空說道:“你們盡管狩獵,隻是不要傷了我的人。”
“你的人?”空好奇的抓了抓耳朵,“什麽人?我的手下可是不會放過任何活物的,當然啦,對你自然不會是這樣哈哈哈!你幫我殺死了龍馬,又救了我一命,你是我們昆侖山妖狼一族的恩人!”空是個很開朗健談的少年,總是笑聲不斷。
江寒夜沒有說話,他繼續往回走著,忽然間,林子裏傳來了一陣尖叫聲,這聲音刺激到了江寒夜,他轉身望了空一眼,便倏地拔地而起,向火堆旁撲去。江寒夜聽出來了,那聲音正是靈兒的。
“咦?這些家夥,難道找到獵物了?”空好奇的撓了撓腦袋,看著江寒夜的背影,他讀不懂江寒夜的眼神,“他幹嘛這麽氣勢洶洶的看著我?難道我得罪他了?不可能啊……”雖然滿腹狐疑,但是空還是緊追其後,因為他在不遠處,嗅到了自己手下的氣味。
十幾隻體格健碩的蒼狼正圍住火堆,它們的眼睛在黑夜裏火光的映照下散發著綠森森的光芒,十分駭人。蒼狼們形成一個包圍圈,將金丹子和靈兒包圍起來,並且步步緊逼。
金丹子原本就是個膽小怕事之人,再加上身邊有個更膽小的靈兒,膽小的人和膽小的人聚在一起,最終的結果就隻能是這樣——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既要看護著行李,又要提防那些蒼狼,靈兒現在忙死了,她時不時的伸出一隻腳來,將散落在地的行囊攏到一堆,又不得不用手緊緊揪住金丹子的衣襟。事實上靈兒已經十四五歲了,她的個頭比金丹子還要高一些,可是在這個時候,金丹子卻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平日裏膽小如鼠的金丹子,在這關鍵的時候沒有做出什麽丟人的事兒,他雖然也很害怕,不過雙手握住了人頭杖,打起精神來對著那些蒼狼,用顫抖的嗓音吼道:“退後,走開!你們這些牲口,休想傷害我們!”
蒼狼們按下前爪,一個個都齜牙咧嘴,喉嚨裏發出低吼聲,它們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不過當一陣風吹過之後,這些狼忽然間就像脫韁的野馬,吼叫著往金丹子和靈兒撲過去。
現在是大敵當前了,金丹子也顧不得害怕,更顧不得他那已經尿濕了的褲子。他啊啊吼叫著,撚動咒訣,握住人頭杖指向一隻蒼狼,就聽的嘭的一聲,從人頭杖內噴出一道寒光閃閃的冰球,喀的將那蒼狼給凍住。
金丹子雖然表現的很英勇,但是靈兒卻被幾隻蒼狼撲在腳下,她掙紮著,滿臉都是淚水。蒼狼們將這個可憐的小女孩撲在地上,望著不斷掙紮的靈兒,它們就好像是看到了一塊肥肉,一個個口水滴答,興奮不已。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閃過,一隻原本正蹲在靈兒身上的蒼狼忽然間嗷嗷慘叫著被人淩空拎起。
“主人!”靈兒一看到眼前站著的人,頓時就欣喜不已。
江寒夜拎著蒼狼,那狼很大也很重,不過在如今的江寒夜看來,這些蒼狼不過是小菜一碟了。他掄起胳膊,將那蒼狼遠遠丟開,就聽的一聲嗷嗷的慘叫,那蒼狼被丟出老遠,看不見蹤跡。其他的狼一見這情景,紛紛丟開靈兒或者金丹子,怒吼著往江寒夜身上撲去。
“住手!”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那些原本躁動憤怒的蒼狼聞聲之後也都冷靜下來。蒼狼冷靜下來之後,一個個夾著尾巴往江寒夜身後跑去。
江寒夜將靈兒從地上拉起,遞給她一個手帕,而後轉身看著空說道:“你就是這麽對待老朋友的嗎?”
“啊,哈哈哈!”空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耳朵,一手叉腰,一手指著自己身邊那些蒼狼說道:“沒辦法,兄弟們要吃飯,不過我也沒想到,這一次居然搞了個烏龍,抱歉,實在是抱歉啦!”
江寒夜看了空一眼,沒有說話,他隻是四處看了看,還好,地上除了一些淩亂的蒼狼腳印之外,行囊什麽的都沒損失,除了金丹子尿褲子,他現在還僵硬在那裏,手握人頭杖瑟瑟發抖呢。
“小白呢?”江寒夜終於發現,小白不見了。
靈兒見到江寒夜之後,心裏所有的恐慌就都被丟棄到了九霄雲外,她擦幹眼淚說道:“小白剛才被一群蒼狼給引走了,好像往那邊去了。”
那個叫做空的少年,他隻看了靈兒一眼,便驚為天人,此時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靈兒,雖然靈兒沒有看他,但是也覺得有些不舒服了,便悄然將身子躲在江寒夜的身後,避開了空的目光。
“好美,真美!”空看著靈兒,喃喃自語道。不過一想到這麽美的女孩險些就被他身邊這些兄弟給吃了,空的怒火就騰地躥起來了,他彎腰揪住一隻蒼狼的耳朵,啪啪啪打了它好幾巴掌,一邊打一邊用狼的語言斥罵它們。一番拳打腳踢之後,那些蒼狼嗷嗷慘叫著,夾著尾巴趴在地上,衝空翻出肚皮來,似乎是在討饒,又好像是在討好他。
江寒夜雖然聽到了空的話,但是卻沒有多加留意,更沒曾往靈兒身上想過,他隻是對金丹子說道:“旁邊有小溪。”
這話要是在別人聽起來,沒頭沒尾的,似乎很不能明白究竟是什麽意思,不過金丹子聽了之後臉上一紅,哦了一聲便忙從行囊中扯了一條褲子往小溪邊跑去了。
空收了神通,天空中的烏雲頓時就消散了,妖氣也變得無影無蹤,他遣散了群狼,獨自向江寒夜走來,不,事實上他的眼睛在盯著江寒夜身後的那個矮小瘦弱的身影——靈兒。
“真是很抱歉,我的這些部下粗魯無禮,驚擾到小姐了,我在這裏向您陪不是!”那空居然學著人的樣子,對著靈兒長身作揖。
靈兒嚇得不得了,哪裏還顧得上搭理他呢?江寒夜看了空一眼,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麽,他轉身拉著靈兒道:“我餓了,再弄些吃的。”
“是,主人!”靈兒聽到江寒夜的命令,便如釋重負的轉身往火堆旁奔去,丟下彎著腰的空一個人在那裏發愣。
空過了好久才發現原來身前已經沒了人,他嘿然直起要來,用手撓了撓耳朵,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我已經收了神通,現在這林子裏所有的蒼狼都回去了,你們那個叫小白的朋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果不其然,在空剛說完這番話之後,江寒夜就聽到半空中傳來一陣嗚嗚的鳴叫聲,那正是小白。
空抬頭看了看,忽然笑了:“原來,你們這個小白朋友,也是一隻狼?”
江寒夜沒說話,隻是拿出芝麻烙餅遞給靈兒,示意她烤上。空一看到這烙餅,立刻就口水滴答,他腆著臉湊上去說道:“這個餅子,我能吃嗎?”
“你吃嗎?”江寒夜看著空問道。
“嘿嘿,平時老吃肉,都吃膩了,其實我很喜歡吃麵餅的。”空說道。
這時小白也回來了,隻是它剛一落地,就發現了不對勁,立刻便衝著空炸起毛來,嘴裏不住的低吼著,眼睛裏閃著凶光。
“小白,沒事!”江寒夜對小白說道。
聽到江寒夜的話,小白這才哼哼著收了攻擊的姿態,靠著江寒夜趴伏下來,懶懶的將頭搭在前腳上,準備再次進入夢鄉。
空饒有興致的看著小白對江寒夜說道:“咦,這個小白,它似乎既不是狼,也不是狐狸,好奇怪。”
“有什麽奇怪的?誰跟你說小白就必須是狼或者狐狸了?小白什麽都不是,它就是小白!”靈兒氣哼哼的說道,剛才那些蒼狼把她撲倒在地嚇個半死,這仇她可記著呢。
“哦哦!”被靈兒搶白一頓,空不但不生氣,反而臉紅起來,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靈兒的雙手,那雙嫩白的雙手此刻正熟稔的翻動著架在火堆上的芝麻餅,那專注的模樣令空如癡如醉。
“主人,給你餅子!”靈兒凡事都首先想到江寒夜,此時餅子熱了,她假裝看不到空那眼巴巴的神情,撿了最大的一塊餅子遞給江寒夜。
“你說,你們在追狐狸?”江寒夜接過靈兒遞來的芝麻烙餅,向空問道。
空吞了口口水,說道:“這隻狐狸好奇怪,竟然闖進了我們的巢穴,你說我們做狼的,是不是該教訓它一下?”
“所以你們就從昆侖山追到這兒?”江寒夜問道。
“是啊,不過這兒是哪裏呢?”空似乎這才意識到此處早已不再是昆侖山境地了。
“前麵三百裏,就是西域了。”江寒夜道,“我看你們還是不要去那裏的好。”
“西域?”空是一隻狼,他很顯然並不知道西域這個地方,事實上從他出生一直到現在將近三百年的時間裏,他幾乎隻在昆侖山一帶生活。
這天晚上,空硬是賴在江寒夜他們這裏沒走,左一句右一句的問著,也不管別人是不是樂意搭理他,一直到江寒夜打算睡覺了,他才站起身來說道:“哦,天色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覺了。”雖然說了這句話,但是空的腳步還是沒有挪動,他在等著江寒夜和靈兒跟他說後會有期,不過等了半天,人家什麽都沒說,他又鬧了個大紅臉。
“那個,我真的走了,你們要小心一點。”空說道。
“小心蒼狼麽?”江寒夜說道。
“看你,說的什麽話,我再不會讓它們傷害靈兒……傷害你們了。”空說道,“隻是最近有個很厲害的人出現了,他在到處召集妖獸呢。”
“哦?”江寒夜似乎聽粉娘子說起過這件事。
“是真的,昆侖山的雪怪和熊怪已經接到了召集令,並且準備出山了,至於我,我沒搭理他。”空說這話的時候,自信滿滿的樣子,“我空身為狼王,圖的就是自由自在,若要我在別人階下稱臣,那還不如殺了我!”
“這是你們妖獸界的事,與我何幹?”江寒夜嘴上雖然這麽說,心裏卻在思忖著,究竟是誰在召集妖獸,他召集妖獸又意欲何為?
“咦,你看起來挺聰明的,怎麽轉不過這個彎呢?”空說道,“那個人,他可是人,幹嘛要跟妖獸打交道?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你再想想,那些成年累月以血肉為生的妖獸一旦離開昆侖山,或者其他的山林,對你們人類來說又意味著什麽?”空說完這幾句話,又看看天色,便急急道:“不行了,我真的要走了,後會有期!”他等不得江寒夜說出後這句話,自己倒先說出來了。
空深深看了靈兒一眼,看的靈兒麵紅耳赤,然後便飛身而起,幾個縱躍便不見了蹤跡。
江寒夜原本睡意很濃,但是聽了空這幾句話之後,反而睡不著了,他用樹枝撥拉著火堆餘燼,心中在想著:“是啊,若是妖獸出山,那麽天下人便又要遭殃了。”不過轉念又暗道:“便是天下人都死絕了,又幹我何事?難道就我的小玉死得,其他人卻死不得嗎?”
雖然江寒夜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是內心還是矛盾至極。他總不想去關心其他人,可是他在生活中對靈兒和小白以及金丹子卻處處關心,雖然這五年來他殺了很多人,可是每一個死在他手上的人,都是罪有應得的。
江寒夜始終做不了冷血的殺手,他隻是心灰意冷罷了。
有靈兒在,江寒夜在能走路的時候,便盡量不要駕著梵天尺飛,因為作為普通人的靈兒,適應不了梵天尺上的戾氣,時間久了,會對她的健康產生影響,不過反正江寒夜現在有大把時間,他做什麽都可以慢慢來。正因如此,這通往西域的最後三百裏路,他們足足走了四天。
這是西域的一個城鎮。
與中原不同,西域人多牧民,牧民也就意味著,他們居無定所,多數時間都是驅趕著牛羊群,帶著家夥什,遊蕩在有青草的地方。這一天是難得的集市,附近的牧民都拿了自己家裏多餘的東西,出來交換他們需要的東西。
雖然這裏不是雪原,但是因為地勢的緣故,西域的氣候依舊是寒冷的,因此這裏的牧民都穿著深色的棉袍,其穿戴與中原迥異,不過到了這裏,江寒夜等到是特立獨行的人了。
西域人的語言與中原也不同,江寒夜不通,但是金丹子卻是熟悉的很,他興奮的在人群中跑來跑去穿行著,像是顯擺一樣的跟江寒夜和靈兒說道:“嘿嘿,看啊,犛牛肉!”
“啊,那是西域敖犬!”
“快看快看,好大一隻山羊,羊奶酒最好喝了!”
……
江寒夜對這些牧民之間的事沒有任何的興趣,不過站在這幾達天際的高原上,被那陣陣清風吹過麵龐,他感覺實在是舒服極了。
“阿嚏!”靈兒自從小時候出過事被江寒夜救下來之後,身體就一直很孱弱,三天兩頭的要感上風寒之症,幸好有江寒夜和金丹子在他們身旁,那血魔神宮內又有況神醫在,因此她的身體病來的快,去的也快。
江寒夜聽到靈兒的那個噴嚏之後,皺了皺眉頭,將自己身上的袍子脫下來丟給靈兒。
“啊,主人?”靈兒正冷打哆嗦的時候,猛不丁身上多了一件還帶著熱乎氣的袍子,這令她驚愕不已,當她看清楚這袍子是江寒夜的衣服時,更是感激涕零。
“主人,靈兒不要……”靈兒的身高比之江寒夜要差一截,她努力的踮起腳,想要給江寒夜披上袍子,可是無論她怎麽努力,都夠不到江寒夜的肩膀。
“你穿著,出門在外若是病了,沒人能顧得上你。”江寒夜有些清冷的說道。
這個市集內似乎都是些普通的牧民,江寒夜心內禁不住有些微微的失望了,到底在哪裏能找到傳說中的番僧呢?
金丹子依舊興奮的跑來跑去,他也顧不得那些牧民對他投來的異樣目光,隻是興奮的看著那些他喜歡的東西——犛牛的頭骨啦,羚羊的皮毛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