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夜的臥室被安排在二樓靠西首的一間,外麵還有一個頗大的露台,露台上擺了一張桌子幾把椅子,桌子中央放著一盆花。由於金丹子和小白要隨他同住,因此基本上江寒夜的房間也是這裏最寬敞的一間了,除了他自己的臥室,客廳外還有個小耳房,供金丹子睡,至於小白,則隨他一同住了。
“對一隻畜生比對我要好多了!”金丹子一邊鋪床,一邊嘀嘀咕咕的說道,他對江寒夜十分不滿,原因就是江寒夜在看小白的時候,眼神柔和極了,而在看他的時候就不同了,清冷,淡漠,好像永遠都不能與他親近一般。
江寒夜此時正坐在露台上,一邊喝茶一邊看著外麵的世界。這裏的一切都與他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不同,人的語言不同,服飾不同,吃喝不同,房屋也不同。
白麵國響水鎮的房子,似乎除了這間客棧,都是圓頂的房子,一座座相互獨立,並不鄰牆,就算是這行雲客棧,雖然多是中原建築風格,多少還是受了白麵國當地建築風貌的影響,比方說這個露台,比方說房間裏的很多擺設。
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的時間了,一道陽光從對麵射下來,剛好投映到江寒夜身上,暖烘烘的十分舒適。由於受大荒山的影響,白麵國的植被也不算很茂盛,多的是些灌木叢,綠色的東西很少,倒是各家屋頂,都被漆成各種顏色,從上麵往下看去,端的是五顏六色,心情也隨之變得開朗起來。
小白就伏在江寒夜身邊,它自從被從血魔神鼎裏放出來之後,就好象長在江寒夜身上一般,寸步不離,似乎生怕一個不留神,就又再次被迫與江寒夜分開一樣。
“小白,這裏很美吧?”江寒夜明知小白不能言語,卻喜歡時不時的跟它說上兩句話,“雖然到處都是褐色的土壤,雖然沒有茂密的森林,沒有成片的農田,但是不知為何,我在此處卻感覺到很舒服。你看那大街上的人,他們走的多麽愜意,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容,每個人都不會大聲說話,街道又幹淨整潔,我從沒見他們在地上隨便吐過口水……”
“嗚嗚!”小白慵懶的曬著太陽,尾巴不停地擺動著,聽到江寒夜說話之後,抬頭看了他一眼,嘴裏嗚咽著叫了幾聲,似乎是在應答他了。
說來也怪,小白一直都長不大,身子似乎永遠都隻有手臂那麽長,就連洛行雲在看到小白之後,都無法說出它究竟是什麽。而江寒夜起初也曾擔憂,小白這長不大的身子是否是因為有什麽病症,後來發現它能吃能睡之後,心裏倒也安然了:“長不大也好,永遠都這麽潔白小巧,倒是可愛的很。”
“他們說要來捉乘黃,我聽說乘黃是靈獸,既然存在這天地間的,必然就有其存在的意義,你說是不是?為什麽人類總要對其橫加幹涉呢?”江寒夜皺眉道,“總有一天,人要因為自己的自負自大而吃足苦頭的。”
“是啊是啊!”忽然間一個聲音自江寒夜身後傳來,嚇得他還以為是小白忽然開口說話了,不過很快他就回過神來,這分明是金丹子那酸不拉嘰的聲音嘛。
“你做什麽?”江寒夜看了他一眼說道。
“哼,叫你下去吃飯!”金丹子撇了撇嘴,他就是對江寒夜不滿,還對腳下那個死畜生不滿,不要以為自己長得可愛,就可以橫行霸道了,主人又不是它一個人的!
“哦,吃晚飯了麽?我不餓,你下去幫小白端點肉上來吧。”江寒夜確實不餓,不知為什麽,一踏上這片充滿異域風情的土地之後,他心裏的感慨特別的多。
“知道了,主人!”金丹子特別把‘主人’二字強調了一下,那意思就是對江寒夜說:“別忘了,小白隻是個畜生,能幫你做事陪你說話解悶的,還是我金丹子!”
江寒夜豈會不知金丹子的想法,他隻是懶得搭理他而已。自從金丹子的烏金礦餅被粉娘子收走,幾乎每天晚上他都要磨著江寒夜去要,數日下來,弄的江寒夜不勝其煩,對他更加冷淡了,這樣倒也好,金丹子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再造次,其實他收斂的主要原因還是:小白不待見他,每次見金丹子來煩江寒夜,就會衝他低吼示威,還險些把他的人頭杖給咬碎了,因此金丹子對小白的感情可謂複雜,大家既是同僚,一起伺候江寒夜,又是冤家,反正他是哪隻眼看了小白哪隻眼就覺得痛。
金丹子嘀嘀咕咕的下樓去,由於這裏是血魔神教的地盤,因此基本上除了洛行雲等人,就沒其他人住店了,白天偶爾會有幾個食客上門,到了晚間就很早打烊,此時偌大的店堂,隻有非長老和另外兩位護法在吃酒聊天。
“喲,這不是大王麽,怎麽,下來有何貴幹啊?”非長老每次見了金丹子,必定要取笑他一番,因為金丹子腦袋上的那頂帽子,確實是一頂王冠,可是就是這樣一個王,如今卻成了別人的仆從,因此這些人會取笑於他。
“主人吩咐我來拿點肉!”金丹子做人還是有點氣度的,不然他也不會成王了,不過就算是有氣度,所謂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似非長老這樣的嘴巴,他還是討厭的很的。
金丹子在非長老等人的哄笑聲中,徑直走向他們的桌子,端了其中最大的兩盤肉:一盤烤乳豬,一盤烤鴨,就往樓上走,丟下非長老等人在後麵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主人,肉來了……”金丹子一邊往嘴裏塞著烤鴨,一邊用腳推開門,可他進了門之後,卻發現整個套間裏都不見了江寒夜和小白的蹤跡,唬的他趕忙把盤子都放在桌上,自己跑到各個角落去找,找來找去都找不到他倆的蹤影,最後他來到了露台上。
“咦,奇怪了,他們人呢?”金丹子的手上嘴上都是油,這大大的影響了他的嗅覺。他將手和嘴巴擦幹淨之後,閉目深呼吸一口,空氣中有一絲淡淡的小白身上的騷·味,還有江寒夜的味道,除了他們二人之外,還有一個奇怪的味道,這味道金丹子從來沒有聞到過,陌生的很。
“他們往鎮子西邊去了……”鎮子西邊,正對著這個露台,金丹子手執人頭杖,急匆匆的追了出去,一時情急,他竟也忘了去叫人。
離開了江寒夜,金丹子其實還是有些本事的,比如他的嗅覺很靈敏,知識很豐富,比如他其實也算個修真者,尋常的零散武者還不入他的法眼。
此時金丹子那矮小的身影在這暮色中幾個縱身,就到了鎮子西郊。
整個鎮子坐北朝南,由東進由西出。由於響水鎮是白麵國東麵的入口,因此出了鎮子西郊,就算往白麵國內陸深入去了。鎮子東郊是荒涼的,鎮子西郊卻也好不到哪裏去,一條三五尺寬的羊腸小道在這褐色的土地上彎曲延伸著,不知通向何方。小路的左側,是一排排規劃整齊的墓園,墓園裏還有一座小木屋,大概是守墓人住的地方,右側則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不知是誰堆了一堆麻袋在路旁,再往右邊,是一塊塊農田,這裏的農田種的都是蓖麻,沒有穀物等農作物。
“奇怪,他們怎麽在墓園裏?”金丹子順著那氣味嗅過來,發現小白的氣味一直延伸到那個小木屋裏,而江寒夜似乎也在其內,他不由得有幾分好奇了。
墓園外是一排長長的木柵欄,似乎這裏埋葬著響水鎮所有故去的人們,因此這墓園看起來古舊而又龐大,一株酸棗樹歪歪斜斜的長在墓園中央,上麵橫生交錯的枝椏上,蹲著幾隻烏鴉,時不時的要拍拍翅膀,嘎嘎叫幾聲。
夕陽下,烏鴉叫,再加上這個古老的墓園,整個氣氛詭異極了,便是金丹子也覺得有些膽戰心驚。
“在這裏麽……”金丹子循著那柵欄一路往前走,卻發現原來這墓園有個七八畝見方,四周居然全被柵欄圍起,在前麵不遠處倒是有道柵欄門,他推門進入,發現從腳下就有一條幾乎看不清的小路自門下引出,一路延伸到墓園深處。
進了墓園金丹子才發現原來這裏到處雜草叢生,便是那草也都是些黃褐色的草,與別處不同。
“這裏還真是荒涼的很。”金丹子喃喃道,“不行,我得趕緊找找小白和主人,不然他倆若是出了事,我可吃罪不起,似洛行雲那般陰鬱又小雞肚腸的人,若是他兒子出事,他不把我撕成碎片才怪!”
想到這裏,金丹子便一路走,一路拿手圈在嘴邊,嘴裏高聲喊道:“主人,主人你在這裏嗎?”
剛喊了沒兩聲,就見一條身影嗖得從那木屋子裏飛了出來,一下就掩住了他的嘴巴,同時有個聲音低聲沙啞說道:“小聲些!”
“呼,主人,原來是你,可嚇死我了!”金丹子拍著胸脯大喘氣道。
江寒夜皺著眉,手裏祭出梵天尺,那梵天尺渾身冒著黑煙,那些黑煙好象是黑色的火焰,正旺盛的燃燒著,又好像是黑色的長蛇,正吐著芯子向某處撕扯。
便在這時,又是一道白色身影自他們旁邊竄出來,原來是小白。
“小白,找到那人了麽?”江寒夜低聲問道。
小白搖了搖頭,嗚嗚低聲吼了兩聲。
“主人,到底是什麽事,我端了飯菜回去,就不見了你們的身影,這才一路急忙尋找過來……”金丹子小聲說道,他被江寒夜以及這墓園的詭異氣氛給嚇住了,氣也不敢大喘一下。
江寒夜凝眉不說話,他的眼睛一直往四麵打量著,口中說道:“好強的真氣,此人不簡單。”
“我也嗅到一個人的味道,不過他的氣味死氣沉沉的,一點都不像是個活人。”金丹子忙說道。
“哦?沒想到你還有這等本領!”江寒夜低頭看了金丹子一眼淡淡說道。
“那是,我金丹子本事可大了去了,您別以為我就會帶個路什麽的……”金丹子被江寒夜這麽一誇,其實人家也沒怎麽誇他,反正他就得意了。
就在這時,忽然間從墓園的正北麵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啊!”
這聲音應該是個孩童,那麽純真,卻又那麽淒厲,感覺就好象是活見了鬼一樣。江寒夜聽到這聲音,眼神一凜,低頭對小白說道:“小白,去!”
小白點點頭,身子往半空中一躍,就在新出的月色下,倏地變大變長,一身純純的潔白毛發在風中飄揚著,四蹄上各有一團橘色接近火紅色的毛發,好像是一團團火焰在承托著它的身軀,它變大了,也變得比之前更俊美了。
“哇,這是小白麽?”金丹子是頭一次看到小白變身後的模樣,他吃驚的長大了嘴巴。
小白在空中踩動著,飛撲向那聲音發出來的地方,而江寒夜則展動身形,倏然往正前方撲去,金丹子在後麵結結巴巴的跟上說道:“哎哎,等我!”他可不是真心要去幫忙,他是害怕獨自留在這個地方。
江寒夜一邊跑動,一邊密切的注意四周的動向,剛剛他在露台命令金丹子下去拿肉的時候,忽然間看到了一條黑影在鎮子西首邊緣躍出,同時還看到那黑影的腋下夾著一個花色的小小身軀,江寒夜便知此人定不純良,於是急匆匆帶著小白出來看個究竟。
這響水鎮實在是個奇怪的地方,太陽西沉下去沒多久,月亮也便從另一側升起來了,而好像這月亮的升起就是一個信號:一時間街上所有的人都不見了蹤影,店鋪也關了門,大家都回家去了。
江寒夜一路追蹤那條黑影,一直到這地方,適才金丹子來找他們的時候,他正在小木屋裏搜索,隻是沒有發現而已。
小白撲過去之後,江寒夜遠遠的就聽到一陣激烈的打鬥聲,裏麵同時還有一個孩子的哭喊聲,那聲音讓人揪心。江寒夜正要轉身往那邊撲去,果然就見一條黑影從小白那邊飛了出來,徑直往小木屋撲來。
“果然不出我所料!”江寒夜飛身至小木屋的屋頂,攔截住了那個人。
那人的身影看起來很熟悉,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他身上到處都散發著死亡的氣息,更有一股腐臭,也不知是從這人身上還是從墓地裏傳來的這氣味,頂的江寒夜直想吐。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傷害一個無辜小女孩?”江寒夜揮出梵天尺,那梵天尺帶著一股黑煙從江寒夜手裏飛出,徑直撲向那人的麵門,氣勢凶狠淩厲,竟似要將對手一舉殺死。
那人看到江寒夜之後,明顯的愣了愣神,旋即就變得凶狠起來,他將臉上的黑色麵罩扯落,露出真榮來,瞪著江寒夜陰狠說道:“哼,小畜生,你可還認得我?”
江寒夜一聽這聲音,雖然有些陰仄,還帶著幾分沙啞和空曠,但是那音色分明就是曾經的師父——姬尚軒的。他再一看那麵龐,除了額頭上多了兩道黑氣和皺紋之外,確乎就是姬尚軒。
“原來是你,我剛好要找你,不成想你卻送上門來!”江寒夜冷冷道,“受死吧,我要為死去的小玉和四師兄報仇!”
“原來你知道了……”姬尚軒陰陰說道,“小玉是你害死的,那個不知好歹的姬豐確實是我殺死的!但是無論如何,今日我非要殺你不可了,我要為我的女兒和兒子報仇!”
江寒夜一語不發,他操縱著梵天尺,向姬尚軒的麵門打去。然而雖然江寒夜修為精進,那姬尚軒似乎也比以前厲害許多,他伸手輕輕隔空一抓,手裏便躥出一道黑氣來,那黑氣直衝梵天尺撲來,咚地一聲,兩相碰撞,梵天尺顫抖一下,那姬尚軒的黑氣也沒能前進半分。
“這段時間,原來你進步不小,果然是我的好徒兒!”姬尚軒陰笑道,“隻可惜如今你為正道同門所不齒,在江湖上早已是聲名狼藉,不像是我,白天依舊是做我的莊主,夜間便可做回我自己!”
江寒夜聽後心內一驚,他真不知這姬尚軒身上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竟然使得他變成如今的模樣。
“哼,算你小子命大,原本在萬劍山莊,若是那湯藥你持續喝下去,不久就會瘋癲,到時我也可以假借醫治你,吸取你的真氣,卻沒想到,你背後原來還有高人指點!”姬尚軒道,“也好,既然那時你逃脫了,說明還不是時候,可喜現在你真氣充沛,比之以前又是兩番境界,現在若是吸了你的精氣,倒也是個美事!”
江寒夜冷冷看了姬尚軒一眼,忽然就覺得眼前這人就是個披著人皮的鬼,他的內心比什麽都醜惡。江寒夜不由得痛苦想道:“幸虧如今小玉什麽都不必知道了,否則若是看到她的父親變成這樣,不知她心裏將會如何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