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點鬆針如同漫天飛灑的飛蝗一般,釘入那公熊怪的體內,伴隨著一聲憤怒的吼叫,公熊怪雙掌胡亂揮舞著,企圖將那些釘入自己體內的鬆針驅趕開來,隻可惜它的手掌並不如人的手一般有五根手指,可以靈活自如的運用。其實就算它有那樣的手又能如何?無數根鬆針組成的球在它頭頂忽然間爆開,那些鬆針帶著江寒夜的念力,已經早已不是尋常的鬆針了。

公熊怪啊嗚吼叫著,那些釘入他體內的鬆針有些是刺入了他的皮肉中,有些則深入內髒骨髓中,更有一枚釘入了它的眼球。這熊怪先是捂著眼睛如無頭蒼蠅一般亂撞了片刻後,便轟然倒在地上翻滾哀嚎著。這時被冰在一旁的母熊怪見此情景,也張開大嘴嚎叫著,那公熊怪聽到聲音後,掙紮著向被冰在一旁的母熊怪爬去。

“好!”金丹子在一旁看的是驚心動魄,當他看到江寒夜把這熊怪打翻在地後,便情不自禁的丟開人頭杖,使勁的拍著巴掌。

金丹子的鼓掌喝彩聲把江寒夜從閉目凝神中拉扯出來,他睜開眼,看到了地上那一幕:公熊怪身後拖著一道長長的血跡,它正四掌朝下,掙紮著爬向母熊怪,明明隻有極短的一段距離,它卻怎麽都爬不到盡頭。母熊怪也許是因為早先受傷的緣故,竟被金丹子的冰球冰住很長時間,不過它見到公熊怪受傷,也拚命的掙紮著,終於哢嚓一聲,掙脫冰球束縛,啊嗚一聲嗚咽著撲向公熊怪,似乎除了倒地不起的公熊怪,它眼裏已經不再有其他人了。

看到這一幕,江寒夜忽然間又感受到了那種洶湧而至的悲傷。兩隻熊怪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場麵,讓他回想起了幾個月前,在邽山林子裏的那一幕,當他從岩石中走出來,看到躺在一旁的小玉時,大概也就是這種心情吧。

“殺死它,乘勝追擊!”旁邊的金丹子完全不了解情況,兀自跳著腳攛掇著江寒夜。

江寒夜倏地從樹上跳下來,強忍住腳踝處的痛楚穩穩的落在地上,他淡淡的看了那兩隻熊怪一眼,冷冷說道:“走。”

“走?”金丹子一愣,“不把它們殺死嗎?熊掌呀,好東西,大補……”他忙不迭的邁動碎小卻高頻率的步伐,拽著行囊拖著人頭杖追上江寒夜。

江寒夜抬起頭,經過了這一場搏鬥,天色已經接近黎明了,不如就索性上路吧。

“你若要吃,自去吃。”江寒夜道,“往哪走?”

金丹子略觀察一下,指著一個方向對江寒夜說道:“往那邊走……可是就算不吃熊掌,那靈妖之核呢?也不要嗎?”

“你若想要,自去拿。”江寒夜問清楚方向之後,便邁開大步往前走去。雖然他前半夜值守,後半夜撕鬥,幾乎一整夜都沒好好休息過,可不知怎麽,一直到現在,江寒夜都沒有感覺到疲倦,他的心隻是被冰冷和傷感包圍著,暫時不能自已。

“呃,可就算是這樣,你身上有好多刺毛……都不疼嗎?”金丹子又開始喋喋不休了。

經過了雪怪和熊怪兩件事,江寒夜知道這茫茫雪山看起來平靜無波,可實際上到處危機四伏,行事必須萬分小心才是,因此接下來的幾天行程裏,江寒夜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倒是金丹子,他似乎好像永遠都無憂無慮,一路走一路高聲唱著他家鄉的歌謠,聒噪至極。

“你若是在熊怪或者雪怪來的時候還能這樣唱,那才算是本事。”江寒夜的耳朵飽受折磨,終於在金丹子連續兩個時辰沒住嘴的情況下開口幹預了。

“嗬嗬……”金丹子笑了笑,“我又打不過它們,自然會害怕了。”

金丹子把一件並不算光彩的事情說的理直氣壯,奇怪的是江寒夜在愣了愣神之後,居然覺得他說的沒錯。是啊,打不過就跑,這很正常啊,從這點來看,金丹子倒是個爽性的家夥。

無論如何,江寒夜和金丹子之間的關係似乎是越來越融洽了,這一點就連金丹子都覺察出來了。他會在不由自主的時候稱呼江寒夜為主人,又會在疑似有危險的時候情不自禁的替他擔憂。

“怎麽搞的?難道我金丹子就這麽淪落了嗎?”金丹子經常暗地裏捶著腦袋質問自己,當然這一切江寒夜是不知情的。

幾天的時間過去了,掰著手指算一算,江寒夜已經離開血魔神宮十一天了。這十一天來,他們爬雪山過凍原,走過了各種危險地帶,曆經艱辛,這一天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其實昆侖山境內四處都是白茫茫的,按理說這裏雪白一片也沒什麽特別的。關鍵就在於,這裏太潔白了,白的就連天空都好像是多餘的,整片原野上除了雪,什麽都沒有,甚至連一塊石頭,一棵小草都沒有。

從踏上這片土地開始,江寒夜的心就猛的一沉:在這樣的地方,不可能找到任何用於取暖的材料,也別想找到任何遮風避雨的地方。雖然江寒夜身上這件袍子被洛行雲施了神通,可避水火,但是洛行雲也說過,那神通隻能用三次,現在地獄之門究竟在哪裏還未可知,因此江寒夜是不肯輕易去動那神通的。

“我們在這裏要走快些了。”江寒夜一路上唯一對金丹子說過的話就是這一句。

“走得再快有什麽用?這裏到處都是積雪,不見一草一木,一溪一河,我們都進入這裏三天了,還是沒完沒了……”金丹子憤憤的說道,他朝地上啐口唾沫,結果那唾沫還沒完全脫離他的嘴巴便結成了冰。

金丹子撤掉那唾沫冰,朝江寒夜抱怨道:“看看吧看看吧,就是這種鬼地方,真搞不懂我幹嘛要跟你去地獄之門,先說好啊,別說找不找得到,就算到了那裏,我也絕對不會跟你進去的!絕對不會!!早知如此,我還不如就關在洛行雲的地牢裏呢!”金丹子一肚子的牢騷。

江寒夜對金丹子的牢騷充耳不聞,他表麵上是冷颼颼的,似乎麵無表情雙目無神,但是實際上他心裏無時無刻不在擔憂著,萬一他們還沒走出這片寸草不生的冰冷雪漠該怎麽辦?

金丹子一邊走著,一邊用腳憤憤的踢著地上的積雪,嘴裏嘟噥著:“人頭杖所指的方向明明是這邊,為什麽卻什麽都看不到?”

江寒夜大步往前走,離得金丹子遠遠的。這裏應該是昆侖山山脊的某處,地勢比較高,因此風很大,而且氣溫明顯比之前的地方要低許多。遠處山與天的連接處,也是蒼茫一片,那湛藍色的天空就好象是一幅畫一樣與這茫茫雪原在天的盡頭相接。走著走著,江寒夜忽然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那就是遠處的雪漠看起來好像是白茫茫一片,可是仔細觀察下來,他卻發現那雪漠在遠處似乎有所起伏。

“太好了,隻要地形有變化,我們就不至於死在這裏!”江寒夜心頭有些興奮了。

江寒夜一邊興奮的想著,一邊用力的抬腳往前走。這裏的積雪太厚了,以至於就算是江寒夜行走也十分的困難。

“唉,你跑這麽快做什麽?難不成前邊有綠洲麽?”跟在後麵的金丹子氣喘籲籲的努力追趕著他。

“不錯,這裏果真是有綠洲的!”江寒夜一鼓作氣跑到那高低起伏的地方,眼前的一幕令他萬分的震驚。

原來所謂的高低起伏的雪漠,其實是兩片斷崖,因為都是白茫茫一片,所以從遠處看起來就是略有起伏的一個整體了。這兩片斷崖之間的距離約莫有七八十丈,中間是一個深穀。金丹子由於跑的太急,沒有收住腳步,險些從那斷崖處跌落下去,幸虧江寒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這才又救了他一條命。

現在是白天,時間大約是正午時分,江寒夜站在斷崖邊,小心翼翼的往下張望著。放眼望去,整個深穀一片濃鬱的綠色,在這樣一座茫茫雪山中,居然還有這樣一處滿是翠綠不見一絲冰雪的地方,這令江寒夜欣喜萬分。

“至少,我們不會凍死餓死了!”江寒夜心裏暗暗的想道,不過興奮之餘,他卻又有一絲隱憂:“在這樣一個冰天雪地的世界裏,怎麽會有這樣一個地方呢?”

金丹子驚魂未定的拽著江寒夜的袍子下擺,皺著眉頭看著下麵的山穀,那張雷公嘴一張一合,不斷的往外哈著白氣,他的眼神閃爍著一絲詭異的光芒。

江寒夜沒有注意金丹子,他隻是四處張望著,想要找到一條下去的路,可是站在這裏一眼望去,這座山似乎綿延無邊際,連帶著那道深穀,竟一眼看不到盡頭。

“跟我來。”金丹子沉默片刻後忽然說道。

江寒夜看了金丹子一眼道:“你認識這地方?”

金丹子吸了吸鼻涕,拿聲拿氣的說道:“認識道是談不上,不過我想這裏大概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了。”他說完便祭起人頭杖,開始搜羅方向。隻見那男人頭女人頭飛速的旋轉著,江寒夜一路上常常看到金丹子祭出人頭杖,可是沒有哪一次那兩個人頭的反應有現在這麽大。

在高速旋轉了片刻之後,人頭的速度漸漸放緩下來,隻見那男人頭的眼睛忽然間朝江寒夜的左側大放精光,江寒夜知道,這表示路就在那一邊。

“走吧。”金丹子收起人頭杖,臉色有點異樣的說道。

“等等!”江寒夜卻並沒有急著要走下去的意思,他定定地看著金丹子說道,“你有什麽事瞞著我?”

“你是主子,我是奴才,我能有什麽事瞞著你呢?”金丹子悶悶的說道,不過雖然他嘴裏這麽說,那眼神卻是閃爍的,瞞不過江寒夜的眼睛。

“快說吧,既然此處有可能是地獄之門,我們就索性說清楚,你若是不想跟我下去,可以自己走。”江寒夜可不想強人所難,既然地方已經到了,他就可以自己上路了。

“真的?”金丹子聽到江寒夜這麽說,先是興奮的抬起頭來,可是那興奮轉瞬即逝,他悻悻地說道,“就算你現在讓我走又有什麽用?我又不能駕馭法寶飛行,就算能,也很難獨自走出這片雪山的……”

“我先問你,這下麵可是死亡穀?”江寒夜指著那深穀問道。

金丹子皺了皺眉,遲疑道:“你要這麽問我,我還真沒法回答你,因為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到這裏來。可是我以前卻也聽我父親說過,好像死亡穀就是一片綠洲模樣,表麵上看去是鮮花燦爛,綠樹成蔭,但是若下去了,就休想再上來。”

“為什麽?”江寒夜又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了……”金丹子道,“雖然我也不願意跟你去,但是畢竟已經到了這裏,不去也說不過去,那麽走吧。”說完他帶頭往前走去。其實金丹子真正不敢離去的理由就是:若是他丟下江寒夜獨自離去,洛行雲一定不會放過他以及他的族人。

江寒夜看著金丹子的背影,沉默片刻,也拔腳跟上去。

他們沿著那懸崖邊沿走了大約半個時辰,眼前終於出現了一道陡峭的山坡,那山坡上滿是積雪和寒冰,若是就這麽下去,一定十分艱難。

在山坡下麵,是一條滿是碎石的平地,從平地往江寒夜他們過來的方向看去,就是那翠綠山穀的入口了,江寒夜甚至看到了那座在書卷中出現的石碑,他心怦然一動,暗暗說道:“定是這裏無疑了。”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們究竟該怎麽下去呢?”金丹子蹲在坡前,又開始犯愁了。

江寒夜皺眉站在那裏沉思片刻後,開口道:“金丹子,我來問你。”

“啊?什麽?”金丹子聽到江寒夜的聲音,感覺有些吃驚,因為江寒夜這話說的極為認真。

“你當真願意跟我下去麽?”江寒夜問道。

金丹子搖了搖頭。

“那麽你自由了,往後這段路我自己走可以了。”江寒夜說道。

“真的?”金丹子還是不敢相信江寒夜就這麽放過了他,“洛行雲怎麽辦?”

“他那裏我自會跟他解釋,你走吧。”江寒夜道。

“那好,這裏都是你的行李,我就在這裏放下了。”金丹子似乎生怕江寒夜反悔,急急忙忙把身上的包袱都卸下來放在雪地上。

“這裏有幾塊剩下的餅子,你拿去吧,必要的死後說不定會救你一命。”江寒夜彎腰從包袱裏掏出僅剩的幾塊餅子,一股腦全都塞給了金丹子。

金丹子抱著硬邦邦的幾塊餅子,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江寒夜,竟說不出話來,不過他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轉身獨自離去。

江寒夜給了金丹子自由,接下來的事情他都要獨自麵對了,首先就是這道滿是冰霜的陡坡。不過江寒夜很快就想出了對策,他取出戰天劍,將劍尖部分用衣服裹了又裹,一直到它不再刺手,就這樣他一手握著一段劍,利用那劍的鋒利,插在陡坡的冰雪裏用來借力,緩緩的朝崖底攀爬下去。

大約半個時辰左右,江寒夜終於到了懸崖底部。他放眼望去,整個懸崖地步,地獄之門以外的地方,全部都是石灘,光禿禿的什麽都沒有,但是在他前麵幾百丈遠的地方,聳立著一座石碑,那座石碑之後仿佛有一道界限,界限以東就是綠油油的山穀,界限以西就是光禿禿的石頭灘。

從上麵看下來,好像這些石頭都不大,但是真正一腳踩上去,江寒夜才發現這些石頭最小的都有人頭那麽大,排列極不整齊,到處都是坑洞,一個不留神就可能一腳插進去而崴了腳。

江寒夜小心翼翼的走著,短短的幾百丈距離,他居然走了一個多時辰,當他終於到達那石碑前時,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下來了,皓月當空,預示著明天將又是一個大晴天。

灰褐色的石碑約有一丈多高,底座是一塊圓形的同樣是灰褐色的岩石。石碑上刻著四個血紅的大字:地獄之門。

“果然是這裏!”江寒夜暗道。他從血魔神教出發,曆盡千辛萬苦,就是為了尋找這個地方,可是不知為何,當這個地方真的聳立在他麵前時,他心裏忽然又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那道明朗的界限就在石碑後十來步遠的地方,江寒夜很輕易的就可以跨過去,但是他卻沒有急著先進山穀去,而是在這附近觀察著。他發現這裏原來應該屬於山的邊沿了,因為就在他背後,那條石頭灘蜿蜒著,通向另一側的山隘,這裏的地形也比較平緩,從這裏應該是可以走出昆侖山的。

“既來之則安之,無論這地獄之門裏有多少妖魔鬼怪,我都得去走這一遭的!”江寒夜最後一次給自己打氣,他深呼吸一口,將包袱行囊紮緊背好,邁著沉穩的步子向地獄之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