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娘子的口氣十分的篤定,就好象她手裏握著江寒夜的什麽把柄一樣。

江寒夜把眼淚擦幹之後,衝粉娘子說道:“不學,若是讓我學這女人才練的紅粉神功,倒不如讓我去死了!”

“真是個呆子!”粉娘子嗤笑道,“我便算的你得學,要不要跟我打賭?”

“賭什麽?”江寒夜脖子一梗說道。

“若是我贏了,你便讓我抱一抱,若是我輸了,你便抱一抱我!”粉娘子笑嘻嘻的說道。

“這算個什麽賭注來?”江寒夜連連搖頭,“無論怎樣,這賭注都是我不願意的啊!”

“賭還是不賭?”粉娘子看著江寒夜的眼睛,她的眼神裏滿是自信和神秘,她究竟在自信什麽?

“不賭!”江寒夜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不能賭,粉娘子,還是給我換個功夫吧。”

“你還真別說,我這裏除了紅粉神功你還勉強能學一學之外,其他的你可真的都練不了。”粉娘子皺眉道,“誰叫你生就是個帶·把的來?”

江寒夜雖然不清楚粉娘子會的功法都有些什麽,但是一聽她這麽說心裏頭也就大致有數了,他禁不住臉上一紅,閃開一邊,打算繼續練那個萬壽拳。

“別練啦!你這個拳,便是再練一百年對你也沒什麽用處的。”粉娘子在一旁看了片刻之後,搖頭說道。

“為什麽?”江寒夜一愣,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看著粉娘子問道,“我當初入山門的時候,就是從這個萬壽拳開始練的啊。”

“當初?你當初是什麽狀態來?”粉娘子嗤笑道,“當初你還是個普通的小娃娃,可現在你已經是後天三層的武者了。”

“可我現在不是已經不再是武者了麽?”江寒夜一想到真氣盡失心裏頭就又難過起來。

“打個比方啊!”粉娘子以手繞著發梢,皺起眉來思索片刻後,對江寒夜說道,“就好象你的氣海是一個盛水的皮囊,那真氣就好像是水一樣。你當初是一個這麽大的皮囊……”粉娘子捏著小手指尖端對江寒夜說道。

“那個基礎功法,什麽拳的,就是一滴滴的水,那些水慢慢的灌滿你的皮囊,讓你變大,然後又學了別的功法,那些可就是一勺一勺的水了,繼續讓你的皮囊變大……”粉娘子說道,“你到了後天三層,那皮囊就有這麽大了。”粉娘子一邊說著,一邊伸出個巴掌在江寒夜眼前晃動著。

“那些真氣無論是你自身的,還是通過別的什麽渠道得到的,總之你已經有滿滿一皮囊的水了,現在就算那些水被放幹了,你的皮囊依舊是那麽大,跟這皮囊所能容納的水量來說,那個什麽拳的,真的是太小太小的一滴水了。”粉娘子看著江寒夜說道,“倒也不是沒作用,隻是我怕你沒那個壽命能等到那拳法讓你的氣海再變得充盈起來,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雖然從頭到尾,江寒夜聽的最多的就是皮囊啊,水滴啊什麽的,但是粉娘子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了,如今他依舊是個武者,依舊有著後天三層的境界,隻不過那都是空架子而已了。

江寒夜皺著眉,一言不發。

“所以咯,你就跟我學這紅粉神功,保準你不出十年,就會恢複原來的修為,甚至會更上層樓也說不定呢。”粉娘子興奮的說道,“怎麽樣?考慮好了沒有?”

江寒夜思忖片刻後,依舊搖頭道:“雖然是如此,我還是不能學那功法,萬一學藝不成,自己倒弄得男不男女不女,那就慘了。我寧可腳踏實地一點……”腳踏實地,從頭到尾桃伯灌輸給江寒夜的就是這一個觀念,無論是當初他提著桶去澆水,抑或是後來的竹籃打水,桃伯都告訴江寒夜要腳踏實地。

“你真是想太多了……”粉娘子皺眉道,“倔強的小子,那我如果用個條件與你交換呢?”

“什麽條件也不行……”江寒夜依舊是搖頭。

“這個條件一定行!”粉娘子笑吟吟的說道,“而且你還會答應跟我打賭。”

“不會的。”江寒夜說道。

“若是關於小玉的呢?”粉娘子雙臂交叉抱在胸前,倚著桌子看著江寒夜,她的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玩味的笑容。

關於小玉?江寒夜聽的心頭一跳,他趕忙問道:“是關於小玉什麽的?”事實上江寒夜從內心深處也早就知道,小玉永遠都不能再醒來了,不過現在在冰棺中,她能夠保持著往昔的容顏,對於江寒夜來說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你先說,要不要跟我打賭?”粉娘子果然拿捏起來,擺明了就是要逼江寒夜往她挖好的坑裏跳。

雖然江寒夜明知無論如何,他都會吃虧,也看到了粉娘子在自己麵前挖出的一個大大的坑,但是事關小玉,他還是不能夠淡定,於是便咬牙點頭道:“我打賭!”

“那好!”粉娘子笑嘻嘻的說道,“這個事,是跟你媳婦的生死有關的。”

“怎麽說?”江寒夜這下徹底激動了,他麵色赤紅,看著粉娘子急急地問道。

“那你要不要學我的紅粉神功呢?”粉娘子笑嘻嘻的問道。

“我學!”江寒夜咬牙點頭道,“我一定學。可是小玉到底怎麽了?是什麽事?”

“我若告訴你,小玉是有法子複活的,你信不信?”粉娘子盯著江寒夜的眼睛,收起笑容問道。

“真的麽?”江寒夜激動不已,他的心髒被那種興奮,那種驚喜不停的如潮水一般衝擊著,“粉娘,你說的是真的麽?”

江寒夜一直管粉娘子叫粉娘,他認為粉娘子既然是個長輩,他自然也就要以晚輩的身份來稱呼她,可是他又不知該如何去叫,於是索性把粉娘子的那個子字去掉,直接叫她粉娘了。

“你看你,怎麽說話呢,我還會騙你一個娃娃不成?”粉娘子拉下臉來,“你可是紅口白牙,答應了學我的紅粉神功了啊,若是敢反悔,仔細老娘把你的××給揪掉!”

江寒夜臉上一紅,這粉娘子還真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不過就算她不來威脅,江寒夜也不會食言的。他點頭說道:“隻要能救回小玉一命,不管讓我做什麽我都願意!”

“這還差不多!”粉娘子離開桌邊,背著手在房間裏踱步,嘴裏說道,“那麽我就要教你這紅粉神功了,先把口訣告訴你,然後你自己去練心法,其實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很難的,等你練成這紅粉神功,估計也就恢複了真氣了。”

“不知這神功要練多少時間?”江寒夜問道。

“少說也得七八年吧,這還得是極有資質的人才能做得到的。”粉娘子說道。

“什麽?要這麽久?”江寒夜一愣,“可是我隻有……”他本來想說他隻能活到十五歲,但是一想這件事似乎與粉娘子又沒什麽關聯,於是話到嘴邊便又咽下。

“隻有什麽?”粉娘子把鳳眼一瞪,“我告訴你啊,你可不要耍心眼,答應過我的事就一定得做到,不然休想讓我告訴你究竟該怎麽救活小玉!”

“放心吧!”江寒夜點頭道,就算不為自己,單單是為了小玉,他也會努力去修煉的。

“好了,下麵是口訣,你記住了。”粉娘子緩緩踱步,然後說道,“不開天之天,而開人之天。開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不厭其人,不忽其天,則幾乎以為真!”

江寒夜默默的誦念著這口訣,心中暗道:“所有的神功心法,口訣都極其簡單,這紅粉神功竟也是如此,隻是這簡簡單單的一些字,內裏所包含的意義之深遠,遠非我所能企及的,否則我也不會淪落到今日這個地步,而小玉也更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唉!”

“喂喂!”粉娘子見江寒夜怔怔的模樣,心知他的心思肯定又不在自己這裏了,便拿手指敲打著他的額頭。這粉娘子個頭纖細高挑,江寒夜雖然隻有十四歲,然而身形已經逼近成人,那粉娘子的個頭雖然不及江寒夜,卻也不比他矮多少。

“啊,粉娘。”江寒夜這才回過神來,尷尬的看著粉娘子說道,“口訣我都已記住了。”

“那就好,要日夜修煉,勤加練習。”粉娘子說道,“千萬不要偷懶,別以為我們血魔神教的人那些修為都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其實我們哪,比你們所謂的名門正道要刻苦的多,這些事兒,你以後自會知道的。”

江寒夜沉默不語。雖然他對那個曾經的師父姬尚軒已經感到深惡痛絕,但是對於三大派,他心裏還是有些感情的,尤其是在擒拿窮奇的時候死在當場的那位悟法大師,比之悟顛,悟法才是真正的神僧。

“好了,我走了,你自己琢磨去吧!”粉娘子又扭著腰肢邁著碎步子,哼著小曲離開了,看樣子,令江寒夜可以學她的功法,她是心情大好啊。

江寒夜目送粉娘子離開,他緩緩的在屋內踱步,心頭默念著粉娘子教給他的功法口訣,單從字麵去理解,這所謂的紅粉神功倒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並不是像他想的那麽變態。隻是江寒夜一邊努力去思索著,想著想著,忽然間他覺得有些不對勁,心中暗道:“不對啊!”

不開天之天,而開人之天。開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這所說的,不正是逆天而行麽?想到這裏,江寒夜便心頭一凜,那眉頭是越皺越高了。

“咯咯!”村子裏,一群小子丫頭圍著一個身穿月白色長裙,肩披一頭如雲長發的少女,那頭發不是黑色,竟然也都是月白色的。那少女手提著一張彎拱,肩頭背著一隻精致漂亮的箭壺,另一隻手裏拎著一個竹籃子,這少女,正是闞蒼月。

“月姐姐,是這個嗎?”一個七八歲,光著腳的小男孩手裏舉著一把野草向闞蒼月問道。

“嗬嗬,是它!”闞蒼月向那個小男孩伸出竹籃,那小男孩於是一臉興奮的將那把野草丟進去,並開心的又跳又叫,對自己的小夥伴喊道:“看啊看啊,我找對了,我找對了!”

闞蒼月臉上帶著一絲微笑,盡管她的膚色蒼白無血色,並且行為有異於常人,但是自從她來到這個古樸的依山傍水的小村莊,還是受到了村民們的熱情款待。由於地處偏遠,這裏暫時還沒有受到戰火的侵襲,雖然土地貧瘠,但是背靠青山麵對長河,村民們的日子倒也勉強應付得來。

闞蒼月早年間曾隨著父親學習過一些歧黃之術,來到這村子裏之後,看到這裏的老百姓缺醫少藥,許多村民被那些其實很簡單的病症折磨的不像樣子,她便主動提出為他們醫治,一來二去,竟然也治好了許多人,漸漸的,在這村子裏,闞蒼月被人稱作仙姑,並且還把村頭的那間破廟重新修繕了一下,讓闞蒼月棲身。

仙姑,這是那些樸實的老百姓所能想到的對闞蒼月最尊敬的稱呼了。每當村民們稱呼她仙姑的時候,她總是微笑著應答,她也曾經生活在這樣質樸的小村子裏過,也最了解這些村民們的想法,他們是一群單純善良的人,心裏怎麽想嘴上就會怎麽說。

今天闞蒼月帶著一群孩子出來采摘草藥,村裏有太多的人需要堅持吃藥了,好在這村子依山傍水,倒也不缺這些東西。闞蒼月略教了那些孩子一些常識,便放任他們自己去尋找,隻是囑咐他們不要走的太遠,小心草叢裏有蛇之類的話。

其實那些孩子們多半都給她采來了野草,偶爾會拿來一兩株有用的藥草,這群小家夥不但沒有幫上她什麽忙,反而給她添了許多亂,就這一籃子草藥裏,至少有三分之二是野草,回去後還要費神去挑揀。但是闞蒼月對此從來都是笑吟吟的說是,孩子們的童心最寶貴,不能隨意去傷害了。

夜色如水,月亮隨意的掛在山的一角,俯瞰著整個大地。這一天輪到福伯一家人招待闞蒼月了,他們傾盡所有,煮了一桌豐盛的晚餐,雖然這所謂的豐盛晚餐,也不過是些山藥土豆之類的。

“仙姑這幾天臉色不好啊,是不是在村頭睡的不舒服?”福伯吧嗒著煙嘴對兒子說道。

“誰曉得呢,反正那個破地方四麵漏風,換了誰也不會睡的很舒服的。”福伯的兒子今年也有四十歲了,是家裏的頂梁柱。闞蒼月出現之前,他正被背上的膿瘡折磨著,夜不能寐,幹活也幹的不盡興,是闞蒼月出手將他的頑疾治好,從那之後,他便無比敬重那個看起來氣色不好,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了。

“要麽我們把她接到家裏來住?大丫嫁出去了,那床鋪不是空著麽?”福伯說道。

“不好不好!”兒子聽了連連搖頭,“且不說仙姑會不會答應住這裏,便是她答應了,咱也不能委屈了她不是?咱這屋子陰暗潮濕,那仙姑是天仙一般的人兒,怎麽住的這屋子呢?我看明兒個我跟大夥商議一下,各家出個丁,咱去山上砍點木頭,幫仙姑搭建一座新屋子如何?”這件事兒,他在心裏已經盤算很久了。

“嗯嗯,要得!”福伯連連點頭,“我看這是可以的,那就這麽做吧,明兒個一早就動工。”福伯年輕的時候,曾經赤手空拳打死一隻吊睛白虎,並把村子裏的三個孩子救下了,因此他在村裏說話還是有點分量的。

吃過晚飯,闞蒼月沒有立刻離開,她幫著福奶奶和福家的兒媳婦一起收拾碗筷,又帶著孩子們玩耍一會,才告別離去。

村子東頭的那個破敗的小廟隻有一間房,正如福伯的兒子所說的,四麵透風,夜晚睡著十分寒冷,好在闞蒼月並不會介意那些,其實就算她想介意,也介意不著——她的肌膚一天到晚都是冰冷的。

站在一棵小樹旁,闞蒼月扶著樹拚命的嘔吐著。她現在根本就不能吃那些尋常的食物,但是村民們盛情款待下,她又不要推卻,再說每當看到飯桌上,那些老百姓把他們平日裏都不舍得吃的醃肉臘肉拿出來招待自己時,闞蒼月的心裏就特別難受。她逼迫自己笑著吃下一些,然後推脫已經飽了,又把那些好吃的東西分給孩子們,並笑吟吟的看著他們吃。

吃的時候索然無味,吃過之後她又會經曆這樣翻江倒海的嘔吐,有幾次險些把苦膽都給吐出來。附近沒有什麽村子,因此闞蒼月近來幾乎一直都在饑餓狀態,偶爾她額頭上的那個東西會去極遠處幫她找來一些勉強可以充饑的東西,但是也不過是一些動物的魂靈而已,若是能碰到一兩個孤魂,對於闞蒼月來說就已經是饕餮大餐了。

“不知我究竟要像這樣過到什麽時候?”闞蒼月吐盡胃內的食物,扶著樹悲哀的想道,她在村民眼中是那種一直掛著笑容的人,可是誰又能體會到夜深人靜時,她內心的淒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