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神醫,他現在情況如何了?”
迷迷糊糊中,江寒夜聽到了洛行雲的聲音,那聲音裏透著幾分焦慮還有心痛,這讓意識依舊不算太清晰的江寒夜居然感到一絲安慰。
江寒夜努力的想要睜開眼,但是他卻怎麽都無法做到,那雙眼睛仿佛被人用漿糊糊住了一般,眼皮更是重愈千斤,令他無法睜眼看清眼前的一切,究竟發生什麽事了?他怎麽會在這裏?這裏又是哪裏?所有的一切都令江寒夜感到好奇。
“啟稟教主!”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傳入江寒夜耳朵裏,這聲音乍聽起來好像是綿軟無力,沒有一般男人的雄渾之勢,但卻又那麽沉穩,讓人聽後心裏舒服。
那男子緩緩道:“少主是在運功之時被急火攻心,再加上當時又有教主您的真氣在,導致他體內原本就潛伏著的真氣如狂潮一般襲向他的五髒六腑,如今命懸一線……”
“要怎樣做?”洛行雲聽了那個況神醫的話之後,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問道。
“什麽?”洛行雲說的沒頭沒尾,況神醫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要怎樣做,才能救得了他?”洛行雲深呼吸一口,緩緩問道。
“為今之計,隻有打散他體內的真氣,否則若是任由那些真氣在他體內亂竄,隻怕後果不堪設想……”況神醫聲音很輕,有這樣聲音的大夫,就算不施診救治,單單是這聲音,就讓病人聽後心裏感覺有一種依托感,至少江寒夜是這樣認為的。
“打散真氣……”洛行雲的聲音變得有些異樣,他沉默片刻後對況神醫說道,“神醫,你也算得是個修真之人,這打散真氣對於一個武者來說意味著什麽,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麽?”聽他的口吻,端的是惋惜和不忍。
“教主!”況神醫的聲音變得有些深沉,他認真道,“少主體內的真氣,並非全部屬於他,那些真氣依存在他體內,遲早也會反噬他自身,不如趁這一次合大家之力幫他打散,少主還年輕的很,要修煉,來日方長……”
江寒夜自朦朧中聽到這些話,心頭驟然間驚慌起來,什麽?要打散真氣?武者沒了真氣,那還算是一個武者麽?不行!他在心裏呐喊著:“不要,不許這麽做!我還有大仇未報!決不能打散我的真氣啊……”
“隻有這個法子麽?”看得出來,洛行雲也十分不願意這樣做,他猶豫著,向那個況神醫說道,“若是有別的法子,不管千難萬難,我們都去試試看!”
“教主!”況神醫凝重道,“但凡有一絲別的辦法,屬下也不會提出打散少主真氣這個無奈之舉的,教主,還請您盡快做出決定!四大長老今天下午就外出歸來了,屆時應該是最佳時機。屬下必須得去做些準備,以備不時之需,就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洛行雲的聲音顯得有幾分蒼老和無奈。
江寒夜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可是他卻隻能從朦朧中看到一個背影轉身離去,緊接著就看到另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他麵前,又有一雙溫熱的手撫著他的額頭。
“唉,你這孩子命運怎地如此多舛?”洛行雲一邊撫摸著江寒夜,一邊歎息道,“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你啊……”
江寒夜聽到洛行雲這番話,他心裏居然感到一陣釋然。雖然江寒夜不知洛行雲這番話究竟是對誰說的,是對洛日還是對江寒夜,但是無論是對誰,他都感受到了那種愧疚,那種從父愛中流露出來的愧疚。
“嗬嗬,可以了……”江寒夜無比輕鬆的閉上眼睛,在洛行雲身邊,他體會到了那種前所未有的安全與寧靜,仿佛這世上隻要有洛行雲,就不會有任何人或物能傷害到他。
江寒夜沉沉地睡去……
時間就在江寒夜這樣的沉睡中緩緩的流逝著,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再次醒來。
“這裏是什麽地方?”江寒夜起初吃力的抬起頭,打量著四周的環境,這環境起初很陌生,石頭的房子,不過很快回憶就來了——這不就是洛日的房間麽?
“咦?”粉娘子的聲音出現在江寒夜耳畔,那聲音中帶著些驚喜和心痛,她不知從哪裏撲上來,趴在江寒夜床邊,拿手點著他的鼻頭問道:“醒啦?餓不餓?要不要吃些什麽?”
“餓!”江寒夜毫不客氣的點頭說道,“我還真的有些餓了,現在是什麽時候……”
“你不餓才怪呢,昏昏沉沉睡了四天四夜,現在是正午啦,你在這裏等著,我去給你端飯去!”粉娘子有幾分興奮的說道。
趁著粉娘子出去的時候,江寒夜起身下地,走了兩圈,如今他的整個感覺就是清爽,前所未有的清爽,就好象是剛剛從最甜美的睡夢中睡飽醒來一樣。
清爽是好事,不過江寒夜很快就想到另一件事——他恍惚記得,在徹底昏睡之前,曾經聽到洛行雲和一個況神醫什麽的之間的對話,他們似乎提及要打散自己的真氣?一想到這裏,江寒夜的心頭就有些沉重,若是真氣沒了,他還拿什麽去複仇呢?
“不行,我得試試看!”江寒夜說完,盤膝上床,閉目凝神,試圖運行真氣,可是他體內沉靜如初,什麽感覺都沒出現。江寒夜心裏一沉,但還是有些不相信,他重新吐息幾次,再一次閉目運行真氣,依舊是那樣,他悲哀的發現,自己的身體裏果真是一絲絲真氣都沒剩下了。
“怎麽可以……”江寒夜有些失魂落魄的睜開眼睛,他摸著自己的皮膚,那皮膚溫度與常人無異,而在此之前,他的皮膚一直都是冰冷的。江寒夜慌裏慌張的撚動咒訣,運行寒冰屏障,可是無論他口誦多少次咒訣,眼前依舊是那間石頭房子,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
江寒夜踉踉蹌蹌的跌坐在床邊,沒了真氣,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後天三層的境界說高不高,說低卻也不低,有好多人甚至花費畢生的精力也隻能夠到達這裏而已。
“來來來,快趁熱吃飯了!”粉娘子端著飯菜,笑嘻嘻的出現在江寒夜門口,那飯菜是一湯四菜,還有兩個大白饅頭,全都冒著熱騰騰的蒸汽,在粉娘子還不曾進屋的時候,江寒夜就已經聞到了那香氣。
大概真的餓了太久,飯菜的香氣引得江寒夜肚裏饞蟲亂竄,他禁不住覺得自己已經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看著粉娘子把飯菜放在桌上,江寒夜騰地站起來就往桌邊走——無論如何,他得先活下去。
看著江寒夜那狼吞虎咽的模樣,粉娘子笑吟吟的說道:“慢些吃,看噎著!”她的聲音沒了以往那種不羈,反倒是像一個母親在慈愛的對自己的兒子說話一般。
江寒夜把第一個饅頭的最後一口塞進嘴巴裏,身上這才有了些力氣。他禁不住抬起頭好看的看著粉娘子,似乎從他們認識開始,這個女人就這樣對他了,無論她曾對自己說過什麽或者做過什麽,有一點卻是很顯然的:她始終在照顧著江寒夜,無微不至,從吃到拉,從穿到睡,都為江寒夜準備的一應俱全。
“謝謝!”江寒夜看著粉娘子,忽然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咦?”粉娘子微微一怔,旋即咯咯笑道,“你傻了?怎麽忽地就冒出這麽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來?”
“謝謝你照顧我!”江寒夜擦擦嘴巴,又拿起另一個饅頭。這血魔神宮的饅頭可真大,每一個都有嬰兒的腦袋那麽大小,又白又圓,香噴噴的,軟乎乎的,吃在嘴裏簡直就是一種享受。
“嗬嗬……”一直以來,江寒夜對粉娘子所表現出來的就是討厭、躲避,因此當這一刻粉娘子聽到江寒夜用那種口氣,十分認真的在跟她說謝謝的時候,竟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她才尷尬的笑了一聲,不過笑過之後她也恢複如常,拿手捏鼓著江寒夜的腮幫子,嘴裏說道:“瞧這張小臉蛋兒,真叫一個嫩啊,讓人看得就想掐一把。”
說歸說,笑歸笑,江寒夜吃飽喝足了,就兀自坐在窗邊發呆,他心裏頭一片茫然,不知自己未來將何去何從。雖然說這裏是洛行雲的地盤,而洛行雲又號稱是他的父親,可是難道就要江寒夜這樣一輩子一事無成的呆在這裏嗎?
“不行!”江寒夜越想越不甘心,他暗暗說道,“當初我也是從一個懵懂小子成為一名武者的,為什麽現在就不能了?”江寒夜越想就越有幾分熱血沸騰了,他暗暗下定決心,無論有多難,一定要重新開始修煉,哪怕從零開始。
“他,在做什麽?”洛行雲坐在陰影中,門口的陽光下站著的是粉娘子。
“咯咯,他可乖咯,正在練功呢。”粉娘子笑道,“到底是個少年人,做什麽都有一股子闖勁兒,我還以為他醒來之後,發現沒了修為,會大鬧一場,誰曉得他竟這麽平靜。”
“哼,鬧?”洛行雲雖然冷哼一聲,但是話語中還是多了幾許欣慰,“他變成這樣也不是別人害的,鬧?他能怪誰呢?懂得自己勤奮刻苦,這倒是還不錯,算他還是……算他還是我洛行雲的兒子。”
粉娘子怔了怔,她看著洛行雲的背影說道:“那麽,我……”
“你就好好的服侍少主吧,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萬不能再失去另一個。”洛行雲淡淡的打斷了粉娘子的話。
“遵命!”粉娘子緩緩道。
“他在練的什麽功?不要告訴我他還在修煉那萬劍山莊的功夫!”洛行雲又道,“那個姬尚軒從頭到尾就對他沒安好心,怎麽會教他真正的功夫?否則以那偽君子的修為和眼力,怎會看不出夜兒身上的特異之處?你就負責教授他一些最基本的功法吧。”
“遵命!”粉娘子臉上恢複了平靜,躬身道,“那教主,若是沒有其他的事,屬下就告退了!”
“嗯,去吧!”洛行雲頓了頓,又對粉娘子說道,“你辛苦了。”
粉娘子聽了洛行雲這話,身子略震了震,臉上浮現出一抹紅霞,但很快便又恢複如初,嘻嘻笑著說道:“喲,教主什麽時候也和我客氣起來了?”說完她便兀自轉身離去。
“啥?”江寒夜吃驚的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站著的粉娘子,那張塗滿脂粉的臉上滿是認真的神情。江寒夜將頭搖的像個撥浪鼓,連聲拒絕道:“不要不要!這等功法我怎麽可以去練!”
“這有什麽?你看看我,我現在不是挺好麽?”粉娘子一副無所謂的神態,慢悠悠的說道,“你現在要打基礎,從頭開始,既然教主說了讓我來帶你,那我自然就要恪盡職守啦!來吧,聽話,來跟姐姐我學這個紅粉神功,會讓你……”
“不要不要!”江寒夜連連搖頭,那是什麽?紅粉神功!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給什麽人學的,他江寒夜雖然算不上是什麽頂天立地的漢子,但是至少也是個男人,決不能學這個!江寒夜是篤定要拒絕的。
“你當真不學?”粉娘子臉上沒了笑容,她望著江寒夜認真的問道。
“當真不學!”江寒夜更認真的回答道。
“你考慮清楚了?”粉娘子近前一步,逼視著江寒夜,一字一句的問道。
“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江寒夜回答道。
“那好,這往後要是發生什麽事,你可不要怪姐姐我了!”粉娘子冷著臉,一轉身,扭著還算是誘人的腰身出了江寒夜的房門。
江寒夜疑惑的看著粉娘子的背影,又從窗戶中看到她的側麵,她可是真生氣了,這麽久以來,江寒夜還是頭一次看到她這模樣,不知道她是不是去找洛行雲告狀了呢?江寒夜兀自在心裏頭嘀咕著。
然而,江寒夜低估了粉娘子的手段。
這一天下午,粉娘子都沒再出現過,整個屋子裏安靜的出奇。江寒夜起初十分受用這種安靜,但是沒過多久他就有點受不了了,這也*靜了吧?平日裏粉娘子蹬蹬蹬一會一趟,唧唧喳喳的就像是一隻在看護幼崽的百靈鳥,有些時候江寒夜還真是煩她,現在猛不丁她不在了吧,又有點不適應了。
不過江寒夜還是有分寸的,他深知自己現在所處的尷尬境地,背負著血海深仇,又痛失功力,眼看著他如今就要十五歲了,一樁樁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逼著他不得不去努力前進。
江寒夜仔細回憶著,回憶著在萬劍山莊時,二師叔和桃伯對他進行的所有的基礎訓練,他決定就從那開始,一步步的重新拾回自己的修為和真氣。
當粉娘子悄悄的回到江寒夜房外,從窗戶裏偷看的時候,她發現江寒夜居然在打拳。
江寒夜如今在打《萬壽拳》,這是萬劍山莊所有弟子在入門的時候都要修煉的一門拳法,當初他正是憑借著這萬壽拳,從一個無知小子成為一名真正的武者的。
其實江寒夜現在的心態很複雜。對於萬劍山莊,他既有恨,又有愛,有些時候他甚至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恨哪些又是愛。在最初重練萬壽拳的時候,江寒夜根本無法靜心去修煉,過往的一幕幕常常不聽他指揮的偷偷鑽入他的腦海裏,一會是嚴厲的二師叔,一會又是龜毛的九師兄,一會是笑吟吟的溫和的四師兄,一會又是笑語生花的小玉……
打著打著,江寒夜忽然間大吼一聲,將拳頭往牆壁上狠狠打去,此時的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噴湧而出,他將麵龐貼著牆壁,嚎啕大哭起來。江寒夜雖然失去了真氣,然而他身上曆年所鍛煉出來的力氣卻還是在的,就算是打個折扣,他的拳頭怎麽也有兩三百斤的力氣了。可這房子的牆壁被江寒夜這麽全力一擊,除了發出轟的一聲巨響之外,居然紋絲未動,可見其有多堅韌了。
“哎呀呀,你要做什麽?”粉娘子原本在偷看,此刻一見江寒夜居然有自殘的傾向,便趕忙跑進來拉著江寒夜的胳膊。她吃驚的發現江寒夜的身子居然在劇烈的顫抖著。
“粉娘!”江寒夜不知何故,一向都不願意與這粉娘子親密接觸的他,居然撲進粉娘子懷裏,那眼淚瞬間就打濕了粉娘子的胸脯子,印出兩坨別樣的紅色來。
“乖了!”粉娘子先是一愣,然後就極其溫柔的撫摸著江寒夜的頭發,又拍著他的背,就好像是在哄一個繈褓中的嬰兒入睡一般,“都過去了,甭管發生了什麽,都過去了不是麽?”
江寒夜嗚咽著,過了好一會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是趴在粉娘子的懷裏,便忙尷尬的掙脫出來,自己用袖子擦著鼻涕眼淚。
“噗!”粉娘子捂嘴笑道,“還跟我這兒害羞哪?險些忘掉了,我來是做什麽的,我可告訴你,這紅粉神功,你是學也得學,布靴也得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