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吳婆子倒似想起來什麽,笑著道:“也不能說是不心疼,這老爺子好像對三郎的孩子喜歡些,有時候也能看到這老爺子抱著三郎家那小的,逗得嘿嘿直樂,這也是老爺子身上少有笑容的時候,平素大都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那不常接觸的總以為這老爺子是個不苟言笑的呢。”

二丫心頭有些疑惑,她沒聽林文提過這茬,可能連林文也不知道老一輩的這些事吧,不過二丫還是問道:“那頭些年回來的二叔公,婆婆還有印象吧?”

吳婆子一聽,笑著道:“是不是那個林婆子沒讓進門那個?”

二丫點了點頭,二叔公帶著張氏回來那年,就是因為那邊沒讓進門,才與他們成了鄰居,後來辭的世。

吳婆子笑著道:“你是想說那老爺子是倒插門,咋還有兄弟吧?”

二丫點了點頭,一般都是孤身一人,沒有父母兄弟,再沒什麽能力,就做了倒插門,可是瞧著二叔公那樣,也不是能讓他哥做倒插門的人啊。

吳婆子笑著搖了搖頭道:“當年的事我也不大清楚,不過這老爺子可能是為了讓他兄弟活命吧,那時候他兄弟倆也不容易。知道這些事的老一輩也都沒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些沉年往事,也沒有人刻意的去提起嘍。”

吳婆子話音剛落,外麵又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林三郎,那些陸續回去的婦女有的去給家裏的孩子、男人送飯的,就把剛才林家門口的熱鬧說了一遍,林三郎和林大郎都在地裏,林三郎一聽就瞪了林大郎一眼,林大郎嘿嘿笑了兩聲,縮了縮脖子,這事他還真知道,吳氏也不是去一天兩天了,林大郎當時想著反正都是自家人,有財大家一起發,再加上自家兒子打聽回來的消息一定沒錯,林大郎也就默許了。

不過吳氏還是留了個心眼,這事瞞了家裏的其他人,每次她去林文家的時候都是林大郎給她打掩護,要不說這一對夫妻是湊到一處了,好吃懶做,還溜尖耍滑,連分家出去的親侄子都算計。

這會事敗,林大郎也知道瞞不住自家老三,索性就低著頭,假裝幹起活來,反正我是你大哥,你總不能對我不敬吧。

林三郎這些年要不是礙著一個兄長的名份,早就對林大郎動起手來了,又狠狠的瞪了林大郎一眼,把手裏的家夥什往地上一扔,才道:“我去看看爹娘,大哥在地裏先幹著吧。”

林三郎說完抬腳就要走,林大郎卻吱唔道:“地裏這些活計,咋就扔給我一個人了,爹娘都在那,還能吃了虧去。”

林三郎一聽,回身盯著林大郎的目光讓林大郎打了一個激靈,林大郎絲毫不懷疑若是現在他再敢有任何疑議,隻怕林三郎就敢把他撕了,被自家弟弟這般盯著,林大郎也沒了在別人麵前裝裝樣子的本事,訕訕的笑了兩聲,才道:“行了,地裏還有小子們呢,你快去看看吧。”

林三郎這才調轉了身子往外走,那邊低頭幹活的林大壯一直偷眼描著這邊的情形,見自家三叔走了,忙直起腰來,幾步就到了林大郎身邊問道:“爹,我三叔幹啥去了?剛才地頭那些人都嘟嚷啥呢?”

林大郎在自己兒子麵前還是很有威嚴的,一個橫眼過去,罵道:“孩子家家的,瞎打聽啥,老實的幹你的活去,我可告訴你,這活計可不能偷懶,到了秋都指著這些糧食呢,不然你就得喝西北風去。”

林大壯悶悶的哼了一聲,不過老子的話還是得聽的,嘟嚷著:“爹也就跟我們兄弟幾個耍耍威風,到了三叔麵前從不曾見爹這般過。”

林大郎一聽,一個大巴掌拍了過去道:“渾小子,還敢跟你爹強嘴?”

林大壯一閃身就躲了過去,害得林大郎差點沒閃了腰,林大壯忙又小心的扶了一把,一臉小心的笑道:“爹,你老費這個力氣幹啥,兒子皮糟肉厚的,沒得讓您老人家再閃了腰。”

林大郎恨恨的看了這個奸滑的小子一眼,哼道:“有這靡嘴皮子的功夫,地裏的活計早就幹完了。”

林三郎因著擔心林文那邊的情形,腳下的步子就邁得大了些,路上碰到的人想跟他打個招呼,還沒等開口這人都過去了。

待遠遠看到林文家的門口時,就見到那站著的幾個人,這會也就剩下林老爹、老裏正還有林文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林婆子和吳氏就頹廢的回去了。

林三郎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家爹把背脊挺得那般直,這麽大歲數的人,倒是比年青的時候更讓人感覺到了自信昂揚。

林三郎遠遠的就瞧見林老爹與老村長的臉上都有了笑意,雖然在一旁的林文臉上瞧不出什麽,可是眼睛裏也是一派平和。

林三郎大步走著,待到了近前,還沒等開口,林文就先叫了聲:“三叔。”

林三郎這邊也先叫了聲:“三叔,爹。”

然後林三郎才問道:“這是咋了,村裏傳的都是咱家的閑話?”這聲問的是林老爹。

林三叔見林三郎過來了,笑著道:“三郎來的好啊,你陪著你爹在這跟文子說會話吧,我這還得家去,家裏人都下了地,我還得回家看著小重孫去。”一邊說著一邊就往下坡的路走。

林文忙在後麵跟著道:“三叔公,我送你回去吧。”

林三叔回身一瞪,笑罵道:“你小子,真當你三叔公這腿腳不好使呢,幾步路的事,還用得著你送一趟,跟你三叔說兩句吧,我可知道這些年你跟你三叔可是有往來的,孩子,心理也別太記恨了,凡事往平和了看,誰都有不容易的時候,說白了不也都是沒銀子鬧得,啥時候咱們村子裏人人都富得流油了,這些破事也就不會發生了。”說完三叔公也是一歎,每一任裏正,都想著帶動著村子裏越來越好,可這些事不是嘴上說說的,至少他們父子兩代人就沒做到,希望下一輩的人能把村裏的日子變好吧。

看著三叔公下了坡,林文才回身跟林三郎道:“三叔,地裏的活都忙的差不多了吧?”

林三郎聽林老爹幾句話把事情說了,包括末了林老爹當著大家夥的麵說的事,林三郎心理也是替林文他們高興,原本他也沒有想過去占林文家便宜的事,如今這樣,倒是更好,把等方麵挑明了,省得爹娘去了,大哥大嫂又要借著各種名義來這索要,到時候沒人對證,林文就算是再能辯駁,也跑不出一個長輩二字去。

林三郎點了點頭道:“你爺爺都跟我說了,以前三叔還為你擔心過,這回也不用了,家裏的日子以後隻會越過越好,對了小武農忙也沒放假嗎?”

林文跟林三郎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打心眼裏尊敬的,笑著道:“回了,這兩天地裏的活都是些收尾的事,我就沒讓他下地,想讓他在家再把讀過的書歸籠歸籠,省得到了學裏再忘了。”

林三郎點了點頭,對於林家能出一個讀書人,不隻林老爹,林三郎也是高興的,一是因為林家以後這門楣有人光耀了,再一個就是因為二哥一直的期盼,既然兒子能完成,也算是讓二哥含笑九泉了。

林武這會在屋裏看了二丫一眼,二丫笑著點了點頭道:“剛才是你不好出去,這會既是三叔過來了,你就出去打個招呼吧,三叔要是不忙就進屋坐坐。”這是虛話,別說林三郎是從地裏來的,就是不忙,現在外麵還有一個林老爹呢,你總不能讓著兒子不讓老子吧,林文要是有心讓他往裏進,這會也不至於站到院外了。

林武點了點頭,自己開了屋門往出走,對著林三郎叫了一聲:“三叔。”看了林老爹一眼,嘴囁嚅了半天也沒叫出口一個字。

林老爹也不怪他,笑看著他道:“這是小武吧,一恍都這麽大了。”林老爹不知道鎮裏讀書的人都是什麽樣,一輩子土裏刨食的人,別說是秀才,就是童生,隻怕他們村這麽小的也就林武一個,如今瞧著林武一身書衣袍,頭戴書生巾的打扮,就好像看到了以後林武成了官老爺的樣子,一時心理就美滋滋的,連帶著臉上的笑意也更盛。

林三郎自然看到了爺倆的不自然,這也不足為怪,這些年,這兩孩子隻知道爺爺的稱呼,還從沒開口叫過,林三郎看著林武道:“聽說你要考秀才了,小子,得好好努力啊,你哥供你可不容易啊。”

林三郎講的是實話,林文供著林武那是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這些林武都知道,笑著點了點頭,道:“不隻我哥,我嫂子也跟著受累了。”

林文笑著道:“小武,沒事,隻要你想讀,能讀出個名堂來,哥和你嫂子多受些累也沒事。”

屋裏的林妙妙這會也穿戴好跑了出來,她就是純屬好奇心作祟,想看看那樣能把兒子攆出去不管不顧的爹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會聽到林文的話,林妙妙就笑著接道:“我也供小叔念書。”

林武一聽,忙回身看著跑出來一個小團樣的小人,笑著回身去抱林妙妙抱了起來,道:“你這丫頭,怎麽也跟著跑出來了?”

林妙妙隻嘻嘻笑著靠在林武肩上也不答話,大眼睛骨碌轉著把在場的人打量了一遍,由著歲數區分,也能看出林老爹是年齡最長的,林妙妙不著痕跡的打量了林老爹一眼,可能是由於常年勞作,那手都有一層幹幹的厚繭子,手掌雖不自厚,可是帶著的老繭,顯示著這人還是勤勞的,難怪村裏人常說林老爹最大的喜好就是侍弄地,那伺候的比自己孩子還精心。

再往上看去,一身普通的棉布衣裳,胳膊和前襟有兩個補丁過的口子,裂口不大,林妙妙一皺眉,這老頭要麽就是節儉,要麽就是林家的條件也沒自己想像中的那麽好,待看到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時,還有那眼底的渾濁,林妙妙一歎,這個老人家也是為了家事操心勞力的,若不是那樣的身份娶得媳婦,隻怕也不會將日子過成這樣。

額前那深深的皺紋顯示著歲月的痕跡,見林妙妙在打量他,林老爹也不惱,隻覺得這小人竟是比別人家的孩子都要討人喜歡。

送走了林三郎與林老爹,吳婆子聽著動靜也要從屋裏出來,二丫忙留道:“婆婆也是頭一次來家裏,就在家裏多坐會唄,我娘常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聽了您說了這半天的話,才覺得我娘這話說的真對。”

二丫的話音剛落,林文帶著林武和林妙妙就從屋外進了屋裏,吳婆子一聽,看著林文笑道:“你這媳婦可是個好了,小子可不能虧了人家去。”

林文笑著道:“放心吧,婆婆,不會的。”

二丫被二人這般一弄倒有些不好意思,張氏那邊見人都散了,山子和海子急著回家看家裏的情況,也就跟了過來,霍清和自然也就跟了過來。

山子和海子進屋的時候就忙問一句:“爹、娘,妹妹,小叔,你們有沒有事。”

張氏的聲音了隨後傳來道:“剛才可是嚇壞我了,這兩孩子還要一個勁的往外跑,我哪敢讓他倆出來,這麽多人,真要是碰到磕著了,就是那吳氏真有耍起潑來,傷著兩個孩子,咱們也不好評理,好在林老爹後來過來了,不然啊,隻怕還鬧個沒完。”

張氏帶著霍清和是最後進來的,這會才看清炕上還坐著個老婆子,她就笑著道:“剛才還是多虧了婆婆仗義直言了。”

吳婆子雖說不認識張氏,可是張氏的繡活她見過,那些常去她那的大姑娘小媳婦的,時常也會拿些新鮮的樣子給她看,問問可見過這樣的針法,當時她瞧著新穎而且也有些熟悉,那是大戶人家少有的一種繡法,就是現在不少人對這種針法也隻有聽說,知道的卻極少,她還年輕的時候,曾見過,後來不知道這家人如何,好像是得罪了什麽人,整個家族都被抄家了,然後這種針法就很少問世,所以她想著或許是她年紀大了,看花了眼也沒準,就沒與那小媳婦提,不過她還是問了這針法從何而來。

那小媳婦正是旺兒媳婦,笑著說在林文家與二丫說話的時候,看到她家小丫頭擺弄的,說是張姑姑給她玩的,她一時喜歡就借來看看,想著要是能琢磨出來,繡出來的東西定然能好看,到時候賣到鎮裏也能值些銀子,用來貼補家用也好,做了私房也好,總歸是能多掙些的。

吳婆婆那時候就留了個心眼,知道林文家這個親戚怕是個有才學的女子,這會見張氏雖然也是普通的村婦打扮,可是那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帶出來的良好的教養,讓吳婆婆心理點頭,想著這個婦人也許是家道中落了,不過從她這行動作臥的派頭還能看出以前的家裏應該是個富裕的人家,要說書香人家也不為過,因為隻有書香人家才會注意對自家姑娘禮儀的馴化,那些商人之家,除了有些銀子以外,在這方麵確是欠缺的遠了。

而且那緊隨著張氏身後進來的孩子,吳婆婆一眼就能瞧出這孩子不是一般莊戶人家能教育出來的孩子,就像林武,他爹林二郎也是認幾個字的,從小聽說也教了兩個孩子一些,林武這學堂也讀了一段時間了,可是也沒有完全脫去他那莊戶人家孩子身上的氣息,那咱與泥土相近的味道,可是跟在張氏身邊的孩子,那是從裏到外都透著些微的貴氣,與這個村子裏的風氣是格格不入的。

吳婆婆也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尤其一個女人帶著個孩子能在這裏安頓下來。定然是有苦衷的,她從不做與人為難的事,笑著對張氏點了點頭,道:“這就是這小丫頭嘴裏的姑姑吧。”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著林妙妙。

林妙妙此刻正跟著霍清和說話呢,霍清和自打上了學堂,打扮起來更顯得規矩,很有些那種小學生剛上學的驕傲,再加上山子和海子每每用崇拜的目光看他,他更是刻意把小身板拔得直些,生怕這兩個孩子笑話他。

如今到了林妙妙麵前,也有些要顯擺的意思,不過還是因為長時間不見林妙妙,有些想念這小丫頭,所以腳下的步子急了些。

林妙妙笑著道:“清和哥哥越來越有風度了。”

霍清和還不知道風度是什麽意思,不過看林妙妙的表情像是誇讚他,笑著道:“妙妙好長時間沒見到清和哥哥了,有沒有想我,我從鎮裏給你帶了好東西回來!”

一聽到有好東西,這會沒了危機意識的山子和海子兩人頓時吵嚷道:“清和哥哥隻記著小妹,都沒記著我們兄弟倆,剛才在屋裏都沒給我們看過。”

見大人們的目光都被吸引過來,霍清和笑著道:“我給妙妙帶的都是女孩兒子家玩的東西,難道你們兩個也是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