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六媳婦眼睛一撇道:“家裏現在什麽情況你們不知道,哪裏有那閑錢買肉,都緊手點,眼瞅著這就要種地了,種子還沒買齊呢,這還一大年的光景呢,也不知道今年收成能啥樣,老天爺要是賞臉,今年咱們就能吃飽飯,不然就等著餓肚子吧。”
二兒媳婦一聽不樂意道:“娘這話說的就不對了,這個家又不是我們敗的,誰敗找誰去,你那大孫子你要是不心疼,我就領著回我娘家去,到時候人家問起我就說婆家不給孫子吃肉,孩子都餓瘦了,爺爺嬤嬤不疼,隻能找姥爺、姥娘了。”
林老六媳婦一聽,眼睛一瞪氣道:“你要是想回娘家趁早給我走,也別指著你男人接你去,我看你那娘家能讓你住到幾時,我們老林家的孩子還不用你操心,隻要有他爺爺、嬤嬤一口吃的就餓不死。”
二兒媳婦一哽,本來就是話趕話趕到這的,本來以前家裏的日子還是挺好過的,時不時的能吃頓肉,可自打替大伯還了債,這家裏竟是有月餘沒見過葷腥了,別說孩子,就是大人也饞的慌,本來想著借這個機會嘮叨兩聲,省得老大兩口子一天裝聾作啞,當個沒事人一樣,沒想到踢到了婆婆的鐵板上了。
林老六媳婦別的不了解,幾個兒媳婦的娘家還是有些了解的,當初說媒的時候也是打聽個底掉,這二兒媳婦娘家最是個不待見姑娘的,要是姑娘往家拿東西,那臉都能笑出花來,要是給姑娘往外拿東西,那就是做夢,姑娘、姑爺回門子要是不帶點東西,那進門都沒好臉,還想給林家的孩子做肉,隻怕等到豬都死絕了,那肉還沒到嘴呢。
林老六坐在屋裏自然聽到院子裏的情況,這會悶著聲抽了兩口旱煙,在炕簷邊磕打磕打,喊道:“行了,都別吵吵了,去看看你們男人都回來沒有,把你大嫂和三弟妹也喊過來。”
二兒媳婦撇了撇嘴,不情願的往大門口走去,路過娃子媳婦身邊的時候還陰陽怪氣的來了一聲道:“四弟妹見天可真是閑的慌,不好好在屋看著孩子,成天就在院子裏溜達,也不知道給誰看呢!”
林娃子媳婦閨名叫桂花,家就是本村的,因著是小兒媳婦,有啥事都讓著幾位嫂子,可也沒有讓人欺負到門上不吭聲的,平時這個二嫂就願意添油加醋的,如今當著爹娘的麵又說這樣的話,這不是明顯往她身上潑髒水,當即不幹道:“二嫂這話是什麽意思,啥叫我成天在院子溜達給誰看,咱們家的院子,二嫂指的是誰,再說我天天除了看孩子,還得做飯,收拾院子,怎麽就沒事溜達了,說到底咱也沒二嫂那般的好命,啥活都有男人幫著,自己成天就躲在炕上。”
按說桂花是小兒媳婦,與自家嫂子沒有這般嗆聲的,隻能說事趕事都趕的巧的,這婆家二嫂挑事也不是一回兩回的,正所謂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更何況這是被逼急的了。
不過桂花這話一出,不隻二兒媳婦愣住了,就連林老六媳婦都跟著愣了一下,不過也沒出聲指責。
正好趕上娃子尋了他哥幾個回來,一進院子就見自家媳婦和二嫂堵在院門口,那臉色都不大好看,娃子上前拉了自己媳婦一下,便跟著哥哥們往裏走,才走幾步就聽到自家二嫂吵嚷道:“四弟妹,你眼裏還有沒有長幼尊卑了,我可是你二嫂,哪有兄弟媳婦跟嫂子這般說話的。”
娃子的二哥林鬆聽到自己媳婦委屈的話,轉身回頭瞪著一雙眼睛,也不問青紅皂白的朝著桂花就道:“老四媳婦你想幹啥,咋還對你嫂子不敬了呢?”想著自己娘還在窗下站著呢,便叫著林老六媳婦道“娘,你在家也不管管,哪裏有弟妹衝撞嫂子的。”
桂花剛想辯駁兩句,林娃子一眼就瞪了過來,隻瞅著自己的娘,林老六在屋裏聽到院外的動靜,喊道:“都給我滾進來,在外頭磨什麽牙。”
幾個兒子聽了都老實的往裏走,林鬆還瞪了桂花一眼,才拉著自己的媳婦跟著進了屋,林老六就瞧不上二兒子這一副護著媳婦的架勢,又不是什麽身嬌肉貴的千金小姐,成天在家裏塗脂抹粉的,弄得整個屋子裏全是脂粉氣。
林老六瞅了眼屋子裏人,見幾個兒子都到齊了,指著桂花道:“老四媳婦,去叫你大嫂和三嫂過來。”
桂花低著頭應了,就去叫人。林鬆媳婦暗地裏掐了林鬆一下,示意他開口問問,林鬆看著自己老爹一臉的官司,有些不情願的開口問道:“爹,這是有啥大事啊,不會是大哥又惹什麽禍了吧。”
話音剛落還不等林老六說話,就見大兒子林全一腳就踢了過去,罵道:“不會說話就閉上你的狗嘴,我惹什麽禍。”
林鬆一見大哥發怒還是有些怕的,不過嘴裏還是嘟嚷著:“要不是你惹的禍,家裏能到現在這樣,就知道在家裏橫,出外就熊包一個。”
林全顯然聽到自家二弟的嘟嚷了,一個眼橫過去道:“咋,你有意見?”“
林娃子和他三哥林橋見大哥和二哥鬧起來,互相看了一眼,誰也沒動,反正兄友弟恭,他們做過一次也就夠了,再做下去,隻怕媳婦孩子都得跟著餓死了。
林老六就如同沒聽見一般,待幾個兒媳婦也都到齊了,林老六瞅了一眼自己媳婦,又看了眼幾個兒子、媳婦,孫子、孫女都沒在跟前,便開口道:“今兒叫你們哥幾個來也沒別的事,就是前兩天說的分家的事,我尋思了,就趁著我們老兩口還活著,趁著你們兄弟最後那點情分還沒散,就趁早分了吧。”
林老六媳婦似乎早有所料,隻是一瞬間竟似有些蒼老一般,平日笑嗬嗬的一張臉這會也充滿了愁悶,林老六瞅了一眼,接著道:“我和你們娘還能動彈,現在也不用你們養活,我和你們娘自己做著吃,家裏的房子現在你們兄弟都能住開,這也是以前攢下的家底,分了家還是誰住哪間屋子就還住著,要是不想在家裏住了,那屋子也不能賣與外人,隻勻給哥兄弟就是,再有就是家裏的地。”
說到這,林老六抽了兩口煙,瞅了大兒子林全一眼,道:“原本咱們家那些好田都給你還了賭債,如今家裏也就剩下二十畝中等田,十畝水田,正好咱們爺旱田一人五畝,水田四個一人兩畝。”
林老六一說完,別人還沒等說話,就聽林全媳婦叫道:“爹啊,你和娘可得跟著我們過,咋也不能讓你二老有兒子還單過了去,這我和孩子他爹以後都不敢在村子裏行走了,還不得讓人戳脊梁骨啊!”
林鬆媳婦卻拿腔捏調的道:“大嫂怕是不怕自己的脊梁骨被戳,是怕爹娘手裏的私房撈不到手吧。”
林全媳婦一聽就炸道:“二弟妹,你怎麽說話呢,別說當嫂子的說你,平日這家裏誰誰都讓著你,就連二弟也讓你管得隻記得屋裏的婆娘,怕是連生養的爹娘都給忘了,原本咱們在一塊過,大勺總會碰著鍋,嫂子也就大人不計小人過,揭過不提,可兩個弟妹是後進門的,你這做嫂子的非但不起到個表率的作用,還一味的找兩個弟妹的麻煩,剛才在院子裏你說的那些話我可是聽到了,那哪是個做嫂子該說的,再說了,咱們這一個家裏滿打滿算五個娘們,除了二弟妹成天的塗脂抹粉,我還真沒瞧見誰像二弟妹似的。”
林鬆媳婦一聽,蹭的一下就從人凳子上站了起來,道:“娘,你看大嫂這是怎麽說話呢,我和你二兒子成天想著怎麽孝順爹娘,想著咋樣能把咱們家的日子過好,前段時間孩子他爹出去都打聽到生財的路子,要不是碰到大哥的事,孩子他爹沒準都賺到一大筆了,到時候給爹娘添身新衣,給子侄們買些布料,也都換換新,買點肉解解饞,省得一天到晚的直念叨,原想著一家子骨肉兄弟,大哥有了難,咱們這做兄弟的也不能瞅著不是,可我瞧著大哥大嫂虧了家裏這麽多銀錢,也沒當回事,倒把弟弟和兄弟媳婦的錢還有爹娘的養老錢都當是應該應份的了,如今還來挑我們倆口子的不是了,就這樣的長兄、長嫂,我是萬萬不能再跟著一個鍋裏吃飯的,要是以後真再惹出什麽禍事,隻怕咱們家就得賣兒賣女了。”說著竟是趴到林鬆的身上哭了起來。
林全媳婦還待接話,不想被自己婆婆喝住了。林老六媳婦瞅著鬧哄哄的大兒媳婦和二兒媳婦,兩兄弟也瞧著跟烏眼雞似的,再一瞅悶在一旁的三兒子和四兒子兩家人,一時心也有些冷了,對著林老六道:“老頭子都想好了,那就分吧。”
林老六點了點頭,道:“你們也別在我這嗆嗆,我聽著頭疼,以後願意嗆嗆都關上門上自己屋裏嗆著去,地就這麽分了,農具家裏就這麽一副,現在要是家家給打我也沒那閑錢,大家就湊和著一塊使吧,或是自己打去,你們那些私房我也不管。”
林全媳婦眼光一閃,拉著林老六媳婦哭窮道:“娘啊,我和孩子他爹哪裏還有一點私房,如今光有地,可是那種子也沒個著落,到時候可咋辦啊,你可不能眼瞅著你那孫子孫女挨餓啊。”
林老六媳婦看了大兒媳婦一眼,一時也有些犯愁,不過林老六卻冷聲道:“我和你們娘沒有私房錢,家裏一共就三吊錢,其他的上次還債的時候都給了,我和你娘留一吊,剩下的兩吊你們兄弟一人半吊,都是娶妻生子的了,也別總到爹娘跟前哭窮,我和你們娘現在能動彈,用不著你們,每年也照別人家那樣給我們交些口糧,多了也不用,照量著我們兩口人一年夠吃就成。”
林老六媳婦見此也不多話,想著別人家也是這般過的,自家也沒啥過不去的。林娃子這會才開口道:“爹,文子那裏我應了,爹的弟我不能說是都包了,到時候也能給爹幹點,年節的孝敬你老兒子多有多給,少有少給,爹也別挑我們的。”
林娃子表了態,林橋也跟著表態道:“爹,我跟四弟一個意思,別的也不說啥,活啥的都在一個院住著,你老就吱聲,地要是爹幹不動,我和四弟就包了。”林橋這會兒還不知道林娃子打算去給張氏種地的事,隻想著大哥和二哥經管自己家的地都夠嗆,爹這塊,隻怕不讓老爺子給他們去幹都是好的了。
說完了事,林娃子也不多呆,拉著自己的媳婦對自己娘道:“娘,我和桂花去文子家看看去,孩子我們也抱著,家裏的糧食不多,你和爹多留些,其他的看著給三個哥哥分吧,我和桂花自己想辦法。”說著拉著媳婦就要走。
林老六媳婦一見忙攔道:“娃子,哪能這般,剛分家一點糧食都不給,你不是想讓村裏的人戳你爹和你娘的脊梁骨嗎,家裏的糧食,我和你爹留一年的口糧,剩下的你們四兄弟平分,對付個半年沒啥問題,剩下的你們自己再想辦法。”
林老六媳婦說完,瞅了一眼林老六,見林老六沒說別的,就知道是同意了,瞅著幾個兒子就道:“家裏的廚房就那麽一間,以後各家都找了地方再壘個灶,省的在一起做飯嗆嗆。”
林娃子一見家裏的事了了,拉著媳婦就走了,兩人回屋抱了孩子直接就去了林文家裏。半道上桂花幾次想張口,見林娃子走的急,終是閉上了,待路過村裏唯一的貨棧的時候,桂花還是拉了林娃子一下,道:“咱們頭一次去文子家,是不是帶上些東西好些。”
林娃子摸了摸自己的兜,半個銅錢都沒有,桂花忙掏了自己的兜道:“我身上還有幾個錢。”
林娃子擺了擺手道:“不用,你抱好孩子吧,文子知道咱家的情況,沒啥說的,等咱以後日子過好了,再說吧。大哥的事,委屈你了,以後等我賺了銀子慢慢給你添上。”
桂花知道林娃子說的是上次幫著大伯還賭債的事,笑著搖了搖頭道:“那到底是你親哥,沒有見死不救的理,咱們心思盡到了,至少以後你也不後悔,至於他們領不領情都不打緊,咱們不是做給人看的,是讓自己良心過的去。”
林娃子有些感動的點了點頭道:“媳婦,這次分家你別怨我,從小爹娘就疼我,我不能讓爹娘為難。”
桂花笑著道:“沒事,我嫁給你這兩年也享過福的,如今受些難也沒啥,不過是日子苦一些,咋也比文子兩口子強,那麽難這兩口子都挺過來了,咱們也不差什麽。”
林娃子緊了緊拉著自己媳婦的手,一時眼睛有些濕潤,平日媳婦在家裏很少說話,也就晚上與自己在炕上嘮兩句知心話,可是從來自己做的決定媳婦都不會反對,而且會支持自己,以前他還曾羨慕過林文娶了那樣能幹的媳婦,如今竟覺得自己媳婦也不差分毫。
兩口子抱著孩子到了林文家,正好看見二丫抱著林妙妙在院子裏曬太陽,見兩口子過來,忙笑著迎道:“還想著要過兩天能給信呢,沒成想你們兩口子這麽快就過來了,快進屋。”
桂花看著二丫手裏抱著的細細白白的小丫頭,笑著道:“這就是你家那丫頭吧,我聽林大娘誇過好幾回了,卻還是第一回見呢,真是跟一般的孩子不一樣,瞧那臉蛋竟是比那煮好的雞蛋還細嫩。”
二丫笑著讓著二人進了屋,桂花隻覺得這屋子沒有自家住的寬敞,可是主人家用了心收拾,異常的幹淨整潔,那地麵竟也踩得光可鑒人一般,再瞧著家裏兩個小子,雖說淘氣了些,可身上的衣服卻還是幹幹淨淨的,見了人也知道有禮貌的叫聲“叔叔、嬸嬸好。”
二丫笑著對山子道:“去喊你爹回來,就說家裏來客人了。”
又對著海子道:“去隔壁叫你姑姑過來,把清和也抱過來吧。”
轉過臉來才瞅著桂花懷裏大概有六、七個月的娃道:“這孩子長的可真乖巧,是男孩子吧?”
桂花笑著應了,二丫又招呼著有些拘謹的林娃子道:“快坐那,一會文哥就回來了,文哥本還擔心著你們兩口子不能來呢,這不一直心理沒落底,家裏的荒地就文哥一個人收拾,總得勤快些,這會應該也快回來了。”
正說著話,張氏先繞了過來,進屋裏笑著道:“是不是娃子兩口子過來了?”
二丫上前介紹道:“張姐姐,這就是娃子和媳婦。”
林娃子和桂花對視一眼,知道這是自己要幹活的主家。張氏笑著上前看著桂花懷裏的孩子道:“這孩子長的到是周正,真是隨了你們兩口子,長大了也是個漂亮的小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