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繞著鬼牙武神刀求敗以及“驚怖大肆凶殺鬥”,一眾武神強者各懷心思,各有打算。鬼牙島之上,表麵情況甚是平靜,實質暗地裏卻是潛流湧動,氣氛波譎雲詭。

不過,甭管其他人怎麽想、怎麽做,藍海始終置身事外,對島上發生的動靜,統統不聞不問。三天來,他的生活無比規律,同時也無比悠閑。閑賞庭前花開花落,漫看天外雲卷雲舒。把一座生人勿近,龍潭虎穴般的鬼牙島,當成了渡假勝地。島上其他人,不管刀求敗與風守禦,抑或良介和白十年等人,在這三天裏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竟然統統都不見影蹤,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躲到了什麽角落裏去,謀劃著要做什麽。

藍海樂得每日攜美同遊。白天在撫子陪伴下,走遍島上所有風景可堪賞玩之處。晚上則或深入山林,或投身大海,尋覓山珍海味,烹飪成各種美味佳肴。而在撫子的意識當中,自動補完為自己就是和丈夫來這風景秀麗小島上度假的。能夠和心愛的丈夫幾乎二十四小時都在一起,她已經心滿意足。

心情愉悅外加食物美味,先前的憔悴早已經一掃而空。蒼白的麵色也重新恢複了紅潤,無形之間,更替這位美麗的少婦未亡人,增添了好幾分令人驚歎的嫵媚以及嬌豔。

登島第三天的晚上,小雪帶著滿身疲憊,過來山崖上的小木屋處探望撫子。雖然完全喪失這一個月來的記憶,撫子對於自己來到島上之後就一直受小雪照顧這件事,同樣也沒有了任何印象。但是她卻很詭異地,依舊記得小雪的名字,甚至還用一副女主人的姿態,邀請小雪進屋來坐。

看見昨天還滿腔悲切的武田夫人,今天忽然就變得容光煥發起來,小雪自然滿肚子都是疑惑不解。她隨口試探地安慰了幾句“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順變”之類的說話。沒想到……

“小雪小姐,妳在說什麽呀?”撫子眉宇間流露出茫然之色,但隨即又呈現一派恍然大悟,掩口輕笑道:“啊,知道了。小雪小姐在開玩笑,對吧?可是這玩笑編得很差呢。因為,阿剛他明明就在那邊啊。”

“武田夫人,妳、妳說什麽?”小雪陡然嚇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側轉身子,沿著撫子手指的方向望過去。霎時間,藍海脫去上衣,在木屋門前空地上砍劈木柴的模樣映入眼簾。小雪立刻隻感覺滿腔的愕然驚詫,整整老半天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小雪難以置信地回頭正視著撫子。結結巴巴地道:“武、武田夫人,妳說他……他是武田先生?可是……可是……怎麽會?妳沒有……沒有搞錯吧?他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就是阿剛啊,怎麽會搞錯呢?”撫子眉宇間洋溢著濃濃的“幸福”兩個字,說話間嘴角邊總是帶著甜蜜笑意,也完全不在意小雪那在正常情況下,明顯屬於無禮之極的問題。道:“是我自己的丈夫啊。整整十年夫妻呢,阿剛身上每一處特征,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哦。小雪小姐,妳今天怎麽了,說話這麽奇怪?”

“小雪小姐要照顧她的祖父和哥哥,可能太累了吧。”藍海抱著劈好的大捆木柴走進屋來。舉目環顧,淩厲如刀的目光落在小雪身上,讓她隻感覺芒刺在背,如坐針氈。隨即隻聽見藍海嘿聲輕哼,道:“時候不早,小雪小姐,妳也應該回去了吧?山路不好走,我送妳一程好了。”

小雪如蒙大赦,用力點點頭,站起來弱弱地道:“是。小雪該回去給爺爺做飯了。武田夫人,請妳安心休養吧。海……武田先生,不用送了。小雪自己能走的。”說話聲中,她帶著幾分畏縮,與藍海擦身而過,急匆匆出門,逃跑也似地快步下山。

藍海劍眉輕挑,回頭吩咐道:“撫子,我去送小雪小姐。很快回來。”把柴火放下,緊盯著小雪的背影,跨步出門。眨眼工夫,他由後趕上,伸手在小雪肩膀處一拍。淡淡道:“走這麽快幹什麽?很趕時間?”

小雪本來就心情惴惴不安,突然間被藍海這麽在肩膀上一拍,刹那間心神俱震,情不自禁地失聲尖叫起來。藍海及時伸手掩住她嘴巴,又好氣又好笑地斥道:“用不著這麽誇張吧?小雪小姐。我又不是毒蛇,不會咬人的。”

小雪全身發軟,幾乎連站也站不穩。她睜大了眼睛,麵色發白,驚恐地望著藍海,顫聲道:“你……你……究竟是海藍先生,還是武田剛?到底是人,抑……抑……抑或是……是……”花費好大力氣,卻無論如何也不敢把堵在喉嚨間的那個“鬼”字說出口。

嚇唬一名女孩子,這種無聊事情,換著是上島之前的藍海,絕對是不會幹的。不過,這幾天來他讓自己化身為“武田剛”,以“丈夫”的身份陪伴撫子,無形之間,仿佛連自己“藍海”的性格,也隨之發生了幾分變化。最顯著的,就是待人接物時態度輕鬆及柔和了不少,再不像以往那樣,總是硬邦邦的。此刻聽見小雪問出這種荒謬問題來,他又笑了笑,故意問道:“是人怎麽樣?是鬼又怎麽樣?妳很怕鬼嗎?”

小雪怔了怔,眉宇間的恐懼逐漸消失,取而代之者,卻是絲絲哀愁。她幽幽歎了口氣,道:“是的,武田先生。其實小雪不應該害怕的呢。即使你是鬼,可是像你這樣有情有義的鬼,可實在比那些冷酷無情的人,更加善良得多了。既然……既然小雪已經陪伴了那人間惡鬼十多年,那麽,還有什麽必要去害怕武田先生你這樣的好人呢?”

“冷酷無情的人間惡鬼?妳究竟在指代誰?”在小雪這幾句話當中,明顯隱藏著某些東西。藍海立刻察覺到了。他收起先前略帶幾分戲謔的神情,沉聲道:“小雪小姐,妳是不是知道什麽?哪天我剛剛上島的時候,妳說已經忘記了自己父母雙親去世的情形。當時妳在說謊,對不對?”

“你怎麽……”小雪又是愕然一怔,隨即如夢初醒,驚呼道:“你不是武田剛,就是海藍先生!可是……啊,我明白了。武田夫人她……她是精神……精神……”同情與可憐同時泛上心湖,小雪黯然輕歎,什麽都明白了。帶了幾分羨慕,她低聲道:“海藍先生,你真是個好人。武田夫人她實在太幸運了。不過……”

小雪又歎了口氣,感慨地道:“武田夫人也是非常善良的好人,而武田先生更十分無辜。如果完全按照爺爺的劇本來,那麽這出戲就實在太淒慘了。他們不應該得到那種下場。海藍先生,你知道嗎?武田夫人剛剛來到島上的時候,每天都在哭。實在太非常可憐呢。而我……能夠做的也不多。隻有盡量安慰她,要她堅強地忍耐下去,並且說武田先生一定會帶她回家,等等等等,如此而已。可是……”

小雪頓了頓,黯然道:“事實上,我是在說謊。海藍先生,既然你已經知道一切,而且明天就是‘驚怖大肆凶殺鬥’舉行的日子,那麽小雪也不必再作任何隱瞞了。爺爺……不,刀求敗他究竟是怎麽樣的人,你也應該很清楚了吧?所以小雪也早就明白,以那頭冷血惡鬼素來的作風,是不可能讓武田先生夫婦平安無事地離開,重新回去過平靜生活的。”

藍海不置可否,淡淡道:“妳向我說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小雪默然不答。她低下頭來,仿佛正在考慮什麽重大事情。直過去好半晌,她才終於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用力握緊拳頭,下定決心正視著藍海,凝聲道:“海藍先生,有些東西,無論如何也想給你看一看呢。請問,以耽擱你一些時間麽?”

小雪的態度顯得無比鄭重,藍海也不禁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所謂藝高人膽大,自然也無所畏懼。他點點頭,做個手勢,示意讓小雪在前麵帶路。小雪深深呼吸,隨即轉身過去,走進茂密山林之中。藍海跟在她身後,不疾不徐,如影隨形。不過二十來分鍾的工夫,眼前景色忽然為之一變。隻見原本蒼鬱翠綠的山林,忽然間變成了一片赤紅。是楓樹,成千上萬棵楓樹,長滿了整片小山穀。盡管現在並非秋天,樹上的葉子卻依舊呈現紅色。但,那色澤卻並非當年藍海去北京香山公園旅遊時所見的火紅,而是……暗紅如血!

走進楓樹林中的刹那,藍海突然覺得身體變得沉重起來。微風吹拂,枝葉搖曳,耳邊隨之傳來了陣陣沙沙聲響。並沒有任何心曠神怡之感,反而像是厲鬼哭聲,直教人為之不寒而栗。就在這時,走在前麵的小雪率先停下了腳步,低聲道:“到了。海藍先生,就是這裏。你看。”

藍海重重吐了口氣,將那股異樣的感覺從心中驅散。抬頭環顧四周,隻見在楓樹環繞之下,山穀中間開辟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密密麻麻,有至少好幾十個微微隆起的黃土包。而每個黃土包上,都有一柄刀劍像墓碑般倒插入土。雖然經曆日曬雨淋,風霜侵襲,但絕大部分的刀劍兵器,卻依舊光芒閃爍,並無絲毫鏽蝕痕跡。顯而易見,這些兵器都是難得一見的神兵。

藍海濃眉向上一揚,抬手指向那些黃土包,問道:“這些是?”

“是這幾十年來,所有踏足鬼牙島的強者們最後之歸宿。刀求敗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和找尋對手,無所不用其極。他那些手段究竟有多麽凶殘與狠毒,海藍先生,你應該也很清楚了吧。”小雪背對著藍海,低頭幽幽道:“已經整整三十年了。在刀求敗爺爺的威迫利誘之下,他們來到鬼牙島,參加‘驚怖大肆凶殺鬥’。有人是想報仇,有人是要拯救自己親人,也有人是企圖獲取天下無敵的力量。但是這些願望無一例外,統統都落空了。有些人在遊戲中被折磨至瘋狂崩潰,有些人則因為絕望而自行了斷。不過沒有分別。因為到最後,他們的下場就隻有一個——長眠於這黃土之中。其中……也包括有我的爸爸與媽媽。”

小雪回過頭來,淒然一笑,道:“海藍先生,你知道嗎?這裏的楓樹,本來和其他地方一樣,是隻有秋天才會變色的。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它們就變了。不管春夏秋冬,這裏的樹爺永遠都是紅色,就像血一樣地殷紅。沒有辦法可以解釋,隻能想象是因為那些強者們的鮮血與怨念,將它們永遠改變了吧。”

“荒謬無稽。”藍海淡淡道:“世上可能會有靈魂的存在,但即使是鬼,它們對於現實中的事物,也是沒有力量去改變的。”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完全不容質疑。因為這是最真實的經驗之談。在二十一世紀遭遇事故而身亡的藍海,就曾經以靈魂的形態渾渾噩噩地飄蕩了整整五千多年。在此期間,藍海完全無法和現實世界作任何形式的接觸,甚至感覺不到外界的變化。直至他和武神世紀的藍海結合,一切才得到改變。所以,小雪說是那些死在島上的強者們冤魂不息地在作祟,藍海是絕不相信。

小雪幹澀地苦笑一下,抬手撥撥頭發,仰首閉上眼眸,任由那嗚咽寒風在自己麵龐上吹拂,猶如夢囈般喃喃道:“或許海藍先生你說得對吧。人死應該如燈滅,一了百了。如果死後還要繼續受著生前的怨恨糾纏,那不是太可憐了嗎?可是海藍先生,你知道麽?這裏合共有六十七個墳墓,裏麵埋葬了八十二個人。其中至少有一半,是我和哥哥合力埋葬的。所以……”

小雪下意識地交臂抱住自己雙肩,垂首淒然道:“每次來到這個地方,我都忍不住要渾身顫抖。這裏的空氣好沉重,好沉重。甚至讓人感覺,沒有辦法可以呼吸。而隻要一閉上眼睛,那些被我親手埋葬的強者,他們臨死前那種憤恨不安的神情,就會立刻再出現在眼前……海藍先生,雖然我知道自己還活著,可是這樣地活著,其實又和下了地獄,能有什麽分別呢?受夠了,我實在已經受夠了!”

藍海神情肅然,凝聲道:“我雖然不完全明白,但是……可以理解的。那麽,妳對我說這些話,究竟想怎麽辦?”

小雪睜開眼睛,一字一頓地道:“刀求敗!這頭冷血惡魔,是一切痛苦的根源。所以,我想殺死他!”

藍海笑了笑,搖頭道:“沒可能。妳隻是名普通女子。即使再加上妳哥哥,也絕對不是刀求敗的對手。”

“是的。所以必須另外找人幫忙。”小雪正麵直視著藍海,道:“海藍先生,既然你不是已經變成鬼的武田先生,那麽‘驚怖大肆凶殺鬥’這個遊戲,你就仍然非參加不可。也就是說,現在你和武田夫人的處境,其實並沒有得到任何改變。想要平安離開鬼牙島,機會是非常渺茫的。但是,假如你能夠和哥哥齊心協力互相幫助的話,那麽,就有可能闖得過‘驚怖大肆凶殺鬥’前麵的所有關卡,來到刀求敗麵前。”

“去到刀求敗麵前,然後又怎麽樣?立刻拔刀就砍?”藍海雙臂交抱,饒有興趣地追問。小雪用力點點頭,道:“‘驚怖大肆凶殺鬥’關卡的困難程度,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按照常理判斷,即使有人能活下來,也已經筋疲力竭。而這同樣是刀求敗警覺性最低的時候。”

小雪頓了頓,續道:“刀求敗舉辦這場變態遊戲,目的本來就是為了要找尋可以和自己互相撕殺的對手,並且從中尋找他那種變態的快樂。而通過遊戲考驗的人,就擁有這種資格了。所以,他會很大方地讓勝利者回去好好休養幾日,等到狀態恢複完全,然後才開始享受戰鬥。這個時刻如果突然向他出手襲擊,成功的可能性,至少也有七、八成左右。”

“聽起來不錯,但是妳忽略了一件事。”藍海搖頭道:“即使有妳哥哥幫助,可是闖過所有關卡之後,我們的體力都必然已經被大量消耗。即使偷襲得手。可是接下來刀求敗必然瘋狂反撲,而妳哥哥未必可以抵擋得住。那又怎麽辦呢?”

“這點……不必擔心。因為即使有反撲,也一定很微弱。因為刀求敗身上的毒,會在最恰當的時候發作。”小雪柔聲道:“是‘眠石龍’的毒。雖然不會致命,但中了這種毒,即使是二十重天的武神強者,也會感覺暈暈欲睡。十成力氣,頂多隻能提得起半成。

又是淒然一笑,小雪道:“從七年前開始,我每次替刀求敗做飯,都一定會在飯裏下毒,即使一起吃的食物也沒有例外。日積月累,他中毒已經非常深。即使用磁場力量壓抑,但也已經快要到達極限了。而在今天晚上,我更會下比平常份量重三倍的藥。這樣,當‘驚怖大肆凶殺鬥’結束時,多年來積聚的毒也會全部發作。海藍先生,你明白了麽?這就是我們唯一,同時也是最後和最好的機會了。求求你,請和我們一起聯手,製裁這頭無情的惡魔,可以嗎?”

藍海長長吐了口氣,由衷道:“即使一起吃的食物,妳也會在裏麵下毒?哈,小雪小姐,妳知道嗎?雖然妳很恨刀求敗,但是從某方麵來講,你們還真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