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才落,易筋武神立刻五指加勁,用力向內一捏。霎時間,不起眼的烏黑木杖破裂,裂口之內,赫然綻放出燦爛豪光,將被獅身人麵巨獸所投下的陰影照耀得亮如白晝。緊接著,破裂聲音驚天動地響過,銳烈殺氣攜帶冷入骨髓的冰寒,凝聚成猛惡怒虎形相。猶如久蓄洪水一朝得以宣泄,冰虎破柙,立刻迫不及待地猛然衝向藍海,張開血盤巨口,當頭怒噬而下!
感應到強敵出現,“無我•悟”立刻興奮地激發出宏亮龍吟,隨即在“嗆~”的聲音中自動出鞘。熾熱烈火自動在刀刃之上燃起,終於凝聚成頂天立地的巨大烈焰刀氣,當頭狂斬冰虎。電光石火之際,火刀冰虎,屬性各趨極端的兩股有形力量相互對衝,赫然爆發出“轟~”一下巨震。
極熱極寒二氣爆散,各自向外著地傾泄,更激起遮天蔽日的漫漫風沙。彈指刹那,風沙止歇,沙漠上回歸平靜。四麵八方的也不知道多少雙眼睛借助夜空朗月凝神細看,隻見以剛才兩氣互衝的一點為中心,方圓至少五、六百米範圍內,一半土地被寒氣凍結成冰,另外一半則被燒化成琉璃狀結晶體,情景詭異,令人見之心驚。再放眼觀望,隻見那根平凡木杖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者,就是握在易筋武神手中,不但比他本人更高,亦比他本人更重的一件神兵:“仁武”。
柄長兩米,刃達三尺,其造型就是一柄古代騎兵所使用的斬馬大刀。長柄與刀身交接處,乃是個栩栩如生的虎頭。猛虎睜眉怒目,張開巨口,以其獠牙牢牢咬住刀刃,更顯霸道威武。而在刀柄末段,則刻有“東方”兩個字。顯而易見,這柄神兵和“黃金悟”一樣,也是出於東方家族之手。而隻要熟悉易筋武神當年舊事者便會記得,在他畢生曾經曆過的所有大風大浪當中,永遠也有“仁武”伴隨左右。
易筋武神手執神兵,猛然向地麵一頓。“喀~”輕聲過後,被凍氣凝結的地麵立刻遭刀柄砸裂,綻放出無數蛛網裂紋。與此同時,五十重天的強大力量注入了自身每個細胞,骨骼摩擦和肌肉鼓脹,發出陣陣異響的同時,他那具幹枯瘦小的身軀,也驟然快速膨脹起來。頃刻之間,易筋武神脫胎換骨,回複為他自己壯年時候的模樣。出腳疾踢刀柄,神兵離地懸空,被其主人重新抓回掌間。左右旋舞之際,更在大氣間留下了一條條由無數細碎冰屑所形成的蒼白軌跡。舞動停止,刀鋒所向,正是藍海。
“身為武神,戰鬥就是我的宿命。但無論如何,殺人總不是什麽好事。所以我將這件神兵命名為‘仁武’,為的就是提醒自己,動武的目的,並不是僅僅為了殺戮,所以無論何時何地,都決不能忘記一顆仁心。”不再老邁的易筋武神頓了頓,凝聲道:“勞煩久等了。藍海武神,我們這就開始吧。”
出手取用神兵。“無我•悟”的刀柄因為被藍海五指握緊,猛然“熊~”地激發出殷紅烈火。隨意揮舞幾下以作適應,空氣也因為遭遇刀身灼熱高溫烘烤而蕩漾起圈圈漣漪。隱隱約約地,耳邊更聽到了陣陣咆哮聲響,就仿佛……地獄之中那位死神,已經吹響了收割生命的號角。
夜深,月明。浩瀚沙漠中,石獸金塔前,兩名同樣肩負無數期望與責任的人,此刻為各自立場,為各自公道,而不得不相互對峙。彼此同樣心知,此戰無論勝敗,皆是必須承擔,不能怨憤遷怒之結果。但縱使約定三招為限,當雙方也在劇戰中被激發真火之後,他們當真能夠克製得住自己嗎?
不知道。事到臨頭,也無暇讓他們再繼續多想了。忽爾風聲瞬間疾動,迸發月下寒光。兩道人影不分先後急飆向前,快得肉眼難見。神兵交擊,當即釋放出惟有千百巨鍾被同時敲響才能爆發的“當~”一下宏亮聲音。無形有質的力量奔騰怒湧席卷四方,先將被凍結的沙土以及琉璃結晶齊齊震成粉碎,隨之更在大沙漠之中,揪起了教觀者駭然的萬丈波濤。
波濤商未平息,隻聽見易筋武神斷聲大喝道:“第一招!”身如火箭拔地衝天,雙手旋舞神兵,就要居高臨下,以雷霆萬鈞之勢發動強攻。身居地麵,仰接敵方攻勢明顯對自己不利。藍海縱身長嘯,踏虛臨風電射而上,不等“仁武”蓄勢完畢,率先揮動神兵當頭快刀連斬。逼迫易筋武神隻能變招應對。
“仁武”材質特殊,密度極高。故此其重量不下萬斤。但由易筋武神握在手上操縱起來,卻盡得輕靈妙法。攻守進退,宛若行雲流水,當中卻又暗藏一股憂憤無奈,令攻勢更見飄忽刁鑽,難測莫定。
斬馬大刀即使再沉重,也絕對及不上“無我•悟”。這神兵若由身高三米有餘的大刀武神使用,自然相得益彰。但藍海身高還不到兩米,單從外表看起來,兩者絕不匹配。然而正所謂舉重若輕,凶刀在藍海掌握之中,絲毫不見吃力累贅,隻有揮灑自如。“仁武”斬劈挑刺,快得惟留寒氣白霜,卻不見刀影。“無我•悟”則大開大合,在天際驚留一道矯矢靈動與威猛磅礴兼而有知的火龍。
“叮叮當當~~”連環金鐵交鳴之聲接踵響起,僅僅彈指刹那,兩大神兵已經相互烈拚過不下千百擊。有所保留之下,無論力量、速度、抑或技巧,雙方都隻不過半斤八兩,誰也無法占據明顯上風,更無法將對方壓製。纏鬥數刻,彼此刀招攻勢逐漸用盡,赫然不約而同,出腿疾踢退敵。
無比沉悶的異響過後,透明漣漪再度成型並且拓展至上下十方。看似無害,實質卻暗藏恐怖殺傷力。哪怕是頭變異霸王龍被這波漣漪拂過,也會當場被狠狠震碎成粉末。若想能在其中生還,則十五重天的修為,就是最低要求了。響聲過後,彼此一起被對方的力量反震退後。藍海眉宇間卻不其然地顯露出幾分詫異,低喝道:“這種腿勁……但怎麽可能?”
來不及多想,隻聽見易筋武神喝道:“剛才是第二招。現在,第三招來了!”沉身降落地麵,將那一著“終極帝皇腿”的萬鈞大力消卸化解,站得穩如泰山。五十重天的極限力量不作任何保留全力催穀,推動絕殺之招展現。單手拈指結印,斬馬大刀馭空飛旋,勢逾雷霆。沉語斷喝,易筋武神雙手隔空操縱神兵,猛地向下一壓。
白駒過隙之際,沙漠之上陡然狂風呼嘯,震耳欲聾。神兵揪動大氣形成千刀萬劍,密密麻麻四麵八方地同時對準了藍海展開凶狠圍剿。假如說剛才還隻有幾分懷疑的話,那麽現在,藍海已經可以十足確定了。他脫口叫道:“重核腿和風斬刀!易筋前輩,你是白家的人?”
口中說話並非質問,而隻屬肯定。而麵對氣勢洶洶的殺著,藍海也絕不認為單憑這麽一句話就能讓對方停手。故此開口同時,雙手十指已然緊握神兵,彼此仿佛融為一體,再也不可分割。藍海雖不懂“絕世魔刀”心法,但隻要全力催動磁場能量並灌注於“無我•悟”之上出擊,則隨意一刀,儼然都有魔刀威能。霎時間,四周所有事物,包括空氣的流動,也全部靜止。
下個刹那,藍海沉雷怒喝,凶刀橫斬直劈縱橫交錯,兩道刀芒合並疊加成烈火十字。當場將萬千風刃一刀斬破。刀勁餘勢不竭,更反過來筆直衝向易筋武神。即使他及時回刀擋格,但手腕仍被刀火灼傷,整條手臂完全發麻,立刻變成毫無知覺。“叮當~”之聲響過,神兵已經脫手落地。
還來不及撿起神兵,易筋武神悶聲輕哼,隻因為護體力量被斬破,刀勁狠狠噬進了他的胸膛。雖不由自主向後倒退,但這位年過百歲的老者戰鬥經驗無比豐富,立刻意識到不妙而反手一掌拍向自己胸膛,要將蘊涵魔刀威力的火勁清理出體外。可是事實再度讓易筋武神大吃一驚。那刀火就仿佛是大刀武神的怨靈化身,同樣繼承了他生前的頑固。盡管易筋武神已經使用了八成以上力量,仍然不能將刀火完全清理幹淨。甚至那部分離開身體的刀火,也不肯立刻熄滅地漂浮在半空之中,自然而然凝聚成一個活象死神般的火焰骷髏,委實令人心寒。
並沒有乘虛而入地發動攻擊,因為此戰隻為解決舊怨,絕不是要增添新仇。藍海屹立原地,凝聲道:“和我以前戰過的白家絕學,在外表上有所不同,但對於其精髓,隻有領會得更加精深,威力發揮得更加強悍。除海虎武神白愁外,能把重核腿和風斬刀修煉到如此境界者,當今世上,相信再沒有第三人可以辦得到了。而這也正好解釋了一個問題,為什麽飛蝗竟然可以控製隻會聽從白家後裔命令的〖千軍武神〗守護戰獸大鐵鳥?原因隻有一個:飛蝗自己也有白家血統。而這種血統,就是來自易筋前輩你,對不對?”
身軀外貌仍然是壯年人模樣,但易筋武神的神態卻忽然恢複了幾分衰老。他歎了口氣,緩緩道:“白家……嗬嗬~~很久很久之前,我確實是白家的人。不過後來……嗬嗬~~藍海武神,你畢竟還是太年輕了。所以你肯定不知道的。七十年前,‘蒼天驚變,仁武噬人’這句話,可也曾經威震一時呢。”
“‘蒼天驚變,仁武噬人’?”藍海雙眉向上一挑,語氣中壓抑不住地流露出愕然驚詫,道:“天變,你就是第二百六十七代海虎武神白天羅的弟弟,白天變?你……竟然還真的活著?”
白天變,白家皇族曆史上一名異類。當年,無論力量抑或聲望,他都將自己大哥白天羅壓過。擔心會被奪走帝位的白天羅於是向弟弟發出挑戰,企圖置其於死地。雖然白天變那時候絕對有機會殺兄奪位,但到最後,他也沒有這樣做,隻是從此離開白家不知所蹤。羞愧交集的白天羅不敢向外揭示真相,於是回去海虎第二城之後就宣稱白天變要閉關修煉,不再見外人。為此還裝模作樣地修建了一座高塔,假裝白天變就在塔中沒有離開——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不久之前,白無邊和段千山推動水星計劃,派遣鐵馬和能量等人去月球騙人送死。當時他們就是利用了白天變這個名字,宣稱這位白家元老看不下去白家為爭奪皇位自相殘殺,要率領部分白家成員前往水星建國,以開辟和平新天地雲雲……正因為有這麽一段緣故,所以藍海才知道有白天變這個名字。過後他好奇心起,甚至還特地找來相關資料並且仔細閱讀過。但藍海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原來白天變不但還活著,更化身為易筋武神,數十年來一直在背後支持著〖聯合國〗,並且長年身居大地十大武神之一。說起來,也真可以是一段罕見的傳奇故事了。
藍海這番驚詫,早在想象之中。包括克豹在內的其他圍觀者同樣為之莫名訝異,也不出所料。但這是屬於白天變私事,易筋武神也沒有意思想要將它們坦白說出。他微微點頭,身體發出陣陣“咯咯喀喀~”骨頭和肌肉相互摩擦的聲音,以肉眼可見之速度迅速恢複成那名幹枯瘦削的老人模樣。
慢吞吞地彎腰抓起“仁武”。雙手一握,神兵赫然縮小到隻有一米左右長短。緊接著,四周沙土紛紛如磁攝鐵地飛過來覆蓋在神兵之上。不過眨眼工夫,這口沉重的斬馬刀,竟然重新變回那根黑漆漆木杖,仿佛從來沒有過任何變化一樣。
易筋武神手裏柱著它,慢吞吞地向前走出幾步,唉聲歎氣道:“‘仁武’從來和我形影不離。竟然在戰鬥中被打落脫手……嗬嗬~~可還真是這輩子頭一回呢。藍海武神,三招已過。老頭子技不如人,甘拜下風。此決勝負已定,你我沒有必要繼續打了。因為飛蝗之死所引發的連串仇恨,也至此終止。前塵舊怨,徹底一筆勾銷。”
“易筋前輩深明大義,藍海承情了,多謝。”哈哈一笑,隨手向身後淩空抓去。先前隨意拋落地麵的刀鞘,立刻自動飛起並投入其掌握之中。“喀~”的輕響過去,神兵還鞘,再也不見鋒芒。藍海幹脆利落地將它重新背負起來,向易筋武神一拱手,道:“既然舊怨已經消除,那麽我希望咱們可以真正團結一致,共同抗擊〖藍國〗。明天的武神大會,在下十分期望可以和易筋前輩你攜手對敵。請~~”
該說的話已經說過,該解決的問題也解決完畢。至於白天變究竟為什麽會變成易筋武神的,事情既然和自己沒有關係,藍海也懶得關心了。他旋踵轉身,向克豹打了個招呼,離地飄升,動身返回第五城。
克豹雖然意猶未盡,但既然當事人雙方都達成和解了,他總不成這個時候再來節外生枝。當下桀驁不馴的豹子無奈地歎了口氣,無精打采地同樣騰空飛起,跟隨著藍海一起歸去。懷抱著幾乎相同的心理,四周一時間風聲颯然,到處也有人影晃動。用不了多久,那些不願現身的圍觀者,已經走了個幹幹淨淨。
並非刻意隱瞞本來身份,隻是過去那麽多年,易筋武神都已經習慣了自己現在的這個名字。而即使出手對敵,也很少有人可以在和他交手之後還活著,更少有人能夠辨認出他所使用的武學究竟是什麽。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易筋武神都幾乎將自己年輕時候的事情遺忘了。可是突然之間,過去的身份被一口叫破,塵封的回憶隨之油然浮現心頭,令這位年過百歲的老人,難以抑製地陷入了懷湎與傷感之中。
也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盡管所有人都已經離開了,易筋武神卻依舊獨自一人,站立在沙漠中呆呆出神不動。直過去好半晌,他才徐徐歎了口氣,搖頭甩掉心中那股傷感,徐徐轉身過去,柱著那根簡陋木杖,開始返回海虎第五城。然而他還沒走出幾步,忽然又再度停步,歎氣道:“是白家哪個小子?出來吧。”
矮矮胖胖的一條身影,從不遠外獅身人麵像所投下的陰影裏走出。他打了個哈哈,隨即必恭必敬地向易筋武神深深彎腰鞠躬,道:“白家第二百七十代海虎武神座下,侄孫白露寶見過四叔公。”
“哦,白露寶,你就是無邊排行第四的兒子。”白家的人出現,易筋武神絕不覺得希奇。因為當自己的真正身份被叫破以後,這便隻屬理所當然之事而已。他手柱木杖,舉目凝望對方眉宇,良久良久,方才歎息道:“不用多禮了,起來吧。白露寶……嗬嗬,無邊竟然給你起了這麽一個名字,想來也是有些幽默感的。這點上,他倒真不像我那位大哥。不過嘛……認真說起來的話,無邊不象大哥的地方,可說也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