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財政困難,確實屬於事實。但無論如何,“月帝塔”在某程度上,就代表著這個國家的顏麵。所以即使月球政府如何大力提倡“節儉”也罷,總不能搞得太過寒酸,以至於讓外人看不起月球政府。更何況〖銀月派〗立派五千年,底蘊可謂深厚之極。單單是藍海走出電梯之後沿途所見,這條走廊上便絕不乏名貴古董藝術品作為裝飾。甚至乎,藍海還看見了一尊名副其實的兵馬俑!

公元前二百多年,為秦始皇殉葬所製造的兵馬俑,在二十世紀被發掘出來之後,就已經成為無價之寶。之後世界進入了武神時代,曾經爆發過多次毀滅性大戰。西安這座城市,也早就被戰火從地圖上徹底抹去了。卻沒想到居然還有一尊兵馬俑能夠保存下來,並且完好無缺地被安放在“月帝塔”內當裝飾品,這根本隻能用“奇跡”來形容了。但同時,如此珍貴的藝術品就這麽隨隨便便地放在走廊上,也說明了對於〖銀月派〗來說,兵馬俑還算不上最珍貴的東西。那麽這個千年大派的家底之豐厚,也就可想而知了。

藍海心下暗暗讚歎了兩句,卻也沒怎麽放在心上,隻是為幾十秒之後即將和眼下月球最高領導人所展開的會麵而做準備。奧雲在前麵領路,亦沒發現藍海的異常。羅比跟在師父背後,更加仿佛對什麽事情也完全不關心一樣。一行三人沿著走廊魚貫而前,片刻之後,已經走到走廊盡頭。一扇雕刻著各種精致華美花飾的大門堵在前麵。兩名身穿黑西裝,戴著黑色墨鏡,打扮得讓人一看之下就明白他們工作性質的壯漢,則分左右侍立門前,活象兩尊門神。看見奧雲迎麵走來,左首側那壯漢向前邁出半步,舉手虛按,凝聲道:“奧雲少爺,請等一等。長老現在正會見客人。”

奧雲愕然一怔,問道:“怎麽回事?剛才黎叔明明說了,章長老已經知道我要帶朋友來和他見麵,並且讓我自己先上來的呀。可是你怎麽又說長老他正會見客人?”

“長老安排了奧雲少爺您來這裏和他見麵,那沒錯。不過長老正會見客人,那同樣也沒有錯。”右首側那名壯漢沉聲道:“長老的意思,是讓奧雲少爺您留在這裏稍微等一等。不會很久的。等長老和客人談完事情之後,就會見奧雲少爺您了。”

奧雲抓抓自己頭發,點頭道:“哦,是這樣啊……那我知道了,就等一等吧。”轉身向藍海歉意地笑了笑,道:“藍海大哥,對不起哦。那麽,咱們就等等吧?”

奧雲是誰?是“銀月五聖”五大親傳弟子之一。論身份,除去狂風和銀河之外,月球上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奧雲更加尊貴了。而藍海又是什麽人?不說他其他的身份,單單新鮮出爐的〖終極無量派〗客卿長老這個頭銜,就已經份量十足。章哉明明知道這兩個人的身份,居然還大模大樣地要他們留在門前站著等候自己,這究竟意味著什麽,又代表了什麽?實在不能不教人為之深思。

隻在眨眼工夫,藍海心中已經轉過了好幾種可能性。他不動聲色地笑笑,道:“沒關係。反正事情急也急不來的。如果時間不長的話,那麽咱們稍微等一等,也無所謂啊。羅比,你說是不是?”

“師父說是什麽,就是什麽。”羅比簡短有力地答了一句,身體站得筆直如標槍。看他神情,別說隻是等一會兒,哪怕就這樣站著等上三天三夜,也完全不是問題。

顯而易見,章哉長老這種行為之中,包含著一種“要給藍海或奧雲個下馬威看看”的不友善成分在內。不過,他終究也不敢做得太過分,當真讓藍海等上三天三夜。實際上,他們隻等待了連六十秒都不到。隻聽見“吱啞~”輕響聲起。門扉由內而外推開。一條人影深深彎腰,倒退著從門內走出,必恭必敬道:“徒兒告退。師父您老人家請好好安歇。下個月徒兒再來問安。”

口中說著話,手上同時小心翼翼地將大門關閉,以防止它在合攏的時候會發出任何聲音,驚擾破壞了走廊內的寧靜。做完這一切,他方才如釋重負地吐口長氣,重新挺直了腰杆,轉身邁步欲走。一抬頭之間,視線恰好對上了奧雲的視線,刹那,兩人都下意識往後一仰,脫口叫道:“是你?”

藍海背負雙手,踱步而至。他分別向兩人瞥了幾眼,問道:“奧雲,這位是誰?你的朋友嗎?”

“奧雲少爺金枝玉葉,身份高貴。在下一介小人物,可沒有資格當奧雲少爺的朋友啊。”那人率先反應過來,彬彬有禮地向奧雲微微彎腰致禮。語氣算不上冷淡,但譴詞用句之間卻明顯地拒人於千裏之外。奧雲卻也似乎習慣了,絲毫不以為忤,介紹道:“藍海大哥,這位邗缸師兄,是章哉長老最寵愛的徒弟。現在在北巴吐城‘月帝閣’那邊工作。邗缸師兄,這位是……”

“是藍海武神嘛。大地第二強者,東瀛扶桑之主,新〖終極無量派〗的客座長老。一人並肩,萬人之上的大人物。在下昨天也有收看電視直播啊,怎麽會不認識。不過像我這種小人物,藍海武神又怎會有興趣認識了?”邗缸回頭過來望向藍海,目光閃爍,眉宇間神情複雜。綜括起來,亦無非羨慕嫉妒恨而已。

藍海微微一笑,道:“交朋友這回事,從來不論什麽身份高低抑或力量強弱。隻要大家意氣相投那,就可以是朋友了。何況章長老德高望重,邗缸兄既然能夠得到章長老看重,想來肯定有些優點是人所不及的。三人行,必有我師嘛。嗯~~北巴吐城的‘月帝閣’?上次我來月球的時候去過。可惜當時來去匆匆,沒來得及好好感受一下那邊的繁華和熱鬧。可惜,可惜。”

邗缸皮笑肉不笑地打個哈哈,道:“藍海武神當然去過北巴吐城了。說起來,要不是當初藍海武神您來了月帝閣一趟,在下也得不到現在這個職位。在下今天之所以還能有餐飽飯可吃,其實全是托了藍海武神您的福啊。不是有句舊話,叫做飲水不忘挖井人麽?那麽,在下現在就謝過藍海武神您了。”說話之間,他轉身過來,必恭必敬地向著藍海深深彎腰,行了一禮。

藍海眯起眼睛,隨意舉手,淩空虛抬。一股柔和如春風拂體,但同時又強大得教人無可抗拒的力量無聲無息地釋放出去,將邗缸抬了起來。四道目光不偏不倚,在半空相互對上,霎時間,邗缸隻感覺自己雙眼之內一陣酸痛,隨即情不自禁地“阿唷~”脫口低呼出聲。聲尤未落,兩行眼淚已經無法控製地自動流了下來。奧雲在旁邊看得奇怪,問道:“咦,邗師兄,你這是怎麽了?”

“沒、沒什麽。隻是眼睛裏忽然進了沙子而已。”邗缸慌慌張張地伸手在自己麵上擦了兩把。再也不敢和藍海對視。當下他又在微微欠身,道:“奧雲少爺,藍海武神,你們來這裏,是想和師父他見麵吧?請自便就是。日後兩位假如有興趣的話,不妨來‘月帝閣’玩玩。在下定當竭誠招呼。現在在下身上還有些事要辦,那麽,告辭了。”也不等藍海和奧雲回答,徑自轉身,大步離開。

看著邗缸的背影,藍海嘿聲低笑,道:“邗缸……邗缸……這個人嘛……嘿嘿~~對了,奧雲,剛才他說什麽多虧了我,他才能得到現在的職位。那是什麽意思了?”

奧雲也不假思索,立刻答道:“邗師兄現在的職位是‘月帝閣’賭場主管。不過這個職位,先前是另外一名女子的。聽說那名女子和四師兄關係不錯。不過現在……啊,對不起,藍海大哥。”仿佛覺得是自己說錯了些什麽話,他當場打個激靈,連忙住口不再繼續。但縱使他沒有繼續說,憑著先前那幾句蛛絲馬跡,藍海也將前因後果推測得八九不離十了。他歎口氣,追問道:“那名女子叫什麽名字,現在還在‘月帝閣’嗎?這樣說起來,倒還是我欠了她的。如果有機會的話,自當好好補償才對。”

奧雲有些不以為然。在他想來,既然四師兄冰天最終並沒和那女人成親,甚至連訂婚都沒有,那麽這女人根本和〖銀月派〗沒有任何關係,當然〖銀月派〗也沒有任何義務要照顧那女人了。他向來都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於是下意識就張口要把自己的看法講出來。但還未來得及說出片言隻字,走廊盡頭的大門內又是“吱啞~”一聲輕響,又有人從門內走出,卻是位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年紀約莫十八、九歲左右。肌膚白皙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白玉,充滿了青春的彈性與紅潤。烏黑秀發紮成清爽馬尾。身穿翠綠色旗袍。那件旗袍非但沒有袖子,下擺還短得出奇,旗袍胸口處還開了個桃心形的口子。如藕玉臂加上修長雙腿都統統暴露在外之餘,更突顯出了那條豐滿山丘之間幾乎深不見底的細長峽穀。再加上那對高跟鞋,令她走動起來的時候格外賞心悅目。隻要一舉手一抬足,立刻就有無限春光泄露。霎時間,這少女赫然就令周邊所有人都為之眼前一亮。

雙手交疊在小腹前,微微屈膝行禮。那少女輕啟朱唇,鶯聲燕語道:“奧雲少爺,還有藍海武神。長老吩咐,請你們幾位入內相見。請。”言畢微微側身,伸手肅客。藍海回頭向奧雲瞥了兩眼,心想你們這位章哉長老身邊的使女居然穿得如此清涼,看來倒是人老心不老。隨意點點頭,率先邁步走出。奧雲和羅比則亦步亦趨,一起魚貫而入。

那扇裝飾得美侖美央的大門,就似是什麽結界一樣。門內門外,完全就是兩個天地。走廊上燈光通明,照耀得亮如白晝。但大門後的空間則相對幽暗。幾盞造型古色古香的燈籠分別布置在這空間四周,透發出柔和的橘黃色光芒。空氣中更加充斥了一陣聞起來甜膩膩,令人不自覺地便會變得渾身懶洋洋的香味。

藍海不自禁地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已經在第一時間裏就分辨出了這是什麽味道。前世還是名學生的時候,藍海也經常和同宿舍的同學經常出去打個牙祭什麽的。窮學生也上不起什麽好館子,多數去的都是大排檔。其中學校附近有家大排擋的火鍋,特別受歡迎,吃過的人都說香。而且那火鍋還會上癮,一天不吃就想得荒。藍海和宿舍裏其他同學一樣,為此貢獻了不少銀子給那家大排擋。

後來工商局和食品衛生監督處的人聯合執法,查到了那家店原來在火鍋湯料裏麵加上了大量罌粟殼。那家大排擋就此被查封。但藍海和學校裏的其他學生,卻花了不少時間吃了不少苦頭,好不容易才擺脫那種上癮的感覺。而現在,房間裏麵所充斥的氣味,就和當初那加了罌粟殼的火鍋湯底味道十分相似,隻是更加濃烈,也更加醇厚了幾十倍都不止。什麽東西可以做到這個效果?當然就是罌粟提純物——鴉片了。

以今時今日藍海的修為,當然不會再被這種毒品所毒害。不但鴉片不可能,即使把純度更高,毒性更強烈的海/洛/因、冰/毒、還有麻古等等諸如此類的東西統統都攪拌混合起來,再一口氣吃上兩、三公斤,藍海也保證絕對安然無恙。不過當初吃過的苦頭,卻讓他對這種害人東西完全沒有半點好感。

藍海停下腳步,駐足於厚厚天鵝絨地氈上,放眼環顧四周。隻見眼前這片空間,約莫隻有百來個平方左右,不算特別大。不過四周陳設與裝飾都古色古香,顯得頗為雅致。房間東側的九龍玉璧之下,擺放著一張寬敞長塌。塌邊有五、六名衣著打扮,身材年紀,相貌姿色都和剛才那位引路少女大同小異的女郎,正環繞在塌上那條懶洋洋的健碩身影旁邊。有的捏腿,有的修指甲,也有的按摩肩膀,服侍周到得可謂無微不至。而那條健碩身影則斜躺塌上,手裏正拿了枝煙槍吞雲吐霧,將他上半身也籠罩成朦朦朧朧的一片。

奧雲似乎見慣不怪了。他走上兩步,恭恭敬敬地道:“章長老好。弟子向您問安了。”

斜躺塌上吞雲吐霧的人也不起身,隻懶洋洋地道:“好,好。奧雲師侄,你有心了。嗯?那兩位是?”

“在下藍海。這是在下的徒弟羅比。咱們師徒倆見過章哉長老。”藍海和狂風是結義兄弟,又和銀河是知交好友。而章哉則隻是受了銀河委托,暫時代理月球政務的一位〖銀月派〗外門長老而已。論身份,藍海可要比對方高得多。不過章哉年紀比較大,藍海再怎麽說,也總要敬一敬老。當下他主動抱拳,向對方拱了拱手。至於更加隆重的禮節,那就不是章哉能夠承受得起的了。

人的名,樹的影。藍海身份地位擺在這裏,章哉同樣沒什麽資格拿大。他懶洋洋地嘿聲低哼,從塌上坐起,將煙槍放下。煙霧散去,燈光之下,隻見他約莫五十多歲年紀,身穿款式極古老的對襟長衫。腦袋剃得精光,天靈蓋上赫然紋著一彎新月。外表乍看起來,活象條正在冬眠的大蛇。但偶爾翻起眼皮,卻又可以從中發見絲絲攝人心魄的冷冽精光。顯而易見,其胸中城府必定深沉。麵對身份比自己高得多的藍海,他也不知道究竟因為實在太懶呢,抑或存心想再來一個下馬威,竟連起身下榻迎接都沒有,隻是隨意擺了擺手,道:“哦,原來是藍海武神。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囡囡們,給客人看座。”

那幾名使女們輕聲嬌笑著答應了。帶著股香風走近身前,搬過三張椅子供客人就座。羅比卻隻是站在自己師父身後,不肯一起坐下。藍海也不勉強他,徑自和奧雲一起坐下,沉聲道:“章長老,這次我來月球,是為了一件關係著億萬月球人生死的大事而來。所以……”

說話才剛剛開了個頭,章哉長老已經提起那根煙槍,隨意在床塌邊上敲了兩敲,用那聲音打斷藍海的說話,懶懶道:“等等。藍海武神,你說事情關係億萬月球人生死?這我可不太明白了。月球人的事,自然會有月球人自己去處理。和藍海武神你似乎沒什麽關係,還用不著勞煩你操心吧?”

藍海皺皺眉頭,凝聲道:“在下的義兄狂風武神,就是當代〖銀月派〗大師兄,對不對?再加上銀河兄和在下,也頗有一些交情。月球既然有危險,那麽無論在情在理,在下都不能袖手旁觀。章哉長老,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章哉冷笑兩聲,道:“銀河師侄離開月球之前,明確說過在他回來以前,將月球的事情交托給我以及長老會的眾長老處理,卻沒說過什麽外人也有權過來摻一腳的話。所以藍海武神的心意,我們心領了。至於具體事務,卻不必勞煩藍海武神費心。至於說狂風嘛……”

章哉又是冷笑兩聲,語氣轉趨森然,道:“你是說那個欺師滅祖,罪該萬死,十惡不赦的本派叛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