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麽一笑之下,牽動傷勢,當場卻又痛得他齜牙咧嘴。這當口也顧不上療傷什麽的了,當下邗缸連聲應是,立刻轉身過去,從冰箱裏麵取出幾罐冰鎮飲料打開,沒頭沒腦,對準姚家兩兄弟就澆了上去。
對付姚家兩兄弟,邗缸可以用相對比較粗暴的方法將他們從暈迷中弄醒,也用不著有什麽顧忌。但對待荀絲露和瞿思樂雙姝,邗缸可就不敢同樣也拿罐冰鎮飲料就倒到她們頭上去了。單看鐵馬剛才辣手摧花,毫不猶豫就“喀嚓~”一下扭斷了甄芙芊脖子的表現,就知道他對待女人,未必會有什麽憐香惜玉之心。不過……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啊。
無論如何,鐵馬是在姚家兄弟兩個綁架了雙姝之後,立刻就趕到地下宅院來的。前腳後腳,也不過隻相差了區區幾分鍾時間罷了。從中可見,或許鐵馬對於這兩名陪著他在北巴吐城遊玩了三天的女子,也有一點點在乎?不管是與不是,總之此時此刻,邗缸可是半點風險都不敢再冒了。
邗缸小心翼翼,找來兩條幹淨的濕毛巾替雙姝敷上。冰冷刺激之下,雙姝分別輕聲呻吟著,悠悠轉醒。首先恢複清晰意識的,是荀絲露。她顫動著自己那長長的眼睫毛,竭力睜開眼簾。朦朦朧朧間,忽然看見一個又紅又腫的豬頭就湊在自己麵前,禁不住當場尖聲驚叫著,下意識舉手向前一推。正好按在邗缸麵上。
邗缸為了求鐵馬饒命,自己抽了自己整整上百個耳光,早把自己麵頰抽得紅腫發漲。這下子雪上加霜,更加當場就破了。汙濁鮮血泊泊流淌,哪怕邗缸是武士也感覺痛不可擋,情不自禁也跟著尖叫起來。這時候瞿思樂也醒了。她迷迷糊糊地,還未能搞得明白究竟發生什麽事。就聽見了身邊閨密以及哪個猙獰恐怖的豬頭同樣也在尖聲大叫,本能地同樣覺得害怕起來。不假思索也是開口就尖叫。三股聲音相互交織,直看得姚家兩兄弟懵懵懂懂,猶如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鐵馬則看得有趣,放聲哈哈大笑起來。
鐵馬的笑聲洪亮之極,立刻引起瞿思樂注意。她循聲回頭,一下子就發現了到底是誰在笑。滿腔驚惶登時變成了驚喜欣慰,衝口嬌呼道:“鐵哥,是鐵哥!太好了,鐵哥你來救我們了,對不對?”也不等回答,她搖搖晃晃地竭力站起來,徑直衝到鐵馬身邊,死死抓住了這救星的臂膀,再不肯放手了。
荀絲露可不像自己閨密那麽沒心沒肺。根本從一開始,她已經對鐵馬毫無好感。再加上先前鐵馬在西餐廳裏麵的說話,以及印證之後和現在的一切情況,事情到底是怎麽回事,她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但即使明白事情真相,憑她一名小小弱女子,又能怎麽樣?難道她還敢像那些八點檔狗血電視劇的女主角一樣,指著鐵馬的鼻子破口大罵,痛斥他將自己兩名弱女子當成炮灰和誘餌的卑鄙行為麽?
當然,如果她不怕死的話,那麽倒確實可以這樣做沒關係。然而實際上,荀絲露絕不想死,真的一點這個意思也沒有啊。所以到頭來,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隻有閉上嘴巴,默默走到鐵馬身邊坐下而已。
姚家兄弟或許確實有點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但實際上,他們並沒有鐵馬所說的那樣蠢。形勢占盡優勢上風時,他們固然會作威作福。但若然發現情況對自己不利,那麽他們也同樣懂得該怎麽低頭裝孫子。
兩兄弟剛才被鐵馬用“電爪”的高壓電勁轟得渾身焦黑,傷勢也著實不輕。幸虧鐵馬還有用得著他們兄弟的地方,所以手下留了幾分情,沒有在他們身上留下什麽不可痊愈的重傷。當下兩兄弟相互對望一眼,強忍身上傷痛,規規矩矩並排跪在鐵馬麵前,畢恭畢敬,誠惶誠恐地齊聲叫道:“鐵哥。”
“嘿,古書上麵說,識時務者為俊傑。這麽看來嘛,哈哈,你們兩名草包,倒也算得上是半個俊傑呢。”鐵馬點點頭,肆無忌憚地又是一陣放聲大笑。隨即收斂笑聲,冷冷道:“你們兩個草包,好象是姓姚,屬於同胞兄弟來的,對吧?看你們這副身手,其實也算得不差了。至少,要捏死那邊那隻豬頭絕對不費吹灰之力,幹嘛你們兩個居然還要聽他的說話指揮才能行事了?”
兩兄弟當中的老大姚刀覺根本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驟然聽得問起,當然根本不懂得怎麽回答才對了。可是他身邊的兄弟姚覺刀,平時總算比大哥想得多一點,故此這時候也不至於張嘴結舌,啞口無言。他長長歎了口氣,道:“為什麽?那當然是為錢了。鐵哥,你是白家皇族成員,不懂得我們這些月球人的苦啊。月球這鬼地方,資源貧乏環境惡劣,簡直就和佛經上麵說的地獄沒有兩樣。有錢人早就移民搬家走了,隻剩下我們這些窮鬼。假如是〖銀月派〗弟子,那還比較好一點。像咱們兄弟這些雜牌軍,根本處處不受待見,甚至連三餐都成問題。唉~這裏不僅僅是地獄,而且還是永遠沒希望可以脫離的無間地獄啊。”
姚覺刀頓了頓,又歎了口氣,回頭向邗缸瞥了一眼,苦笑道:“邗缸這小子,利用我們兄弟替他賣命,做盡了各種各樣謀財害命,十惡不赦的勾當。他自己大發橫財,又有麵子又有裏子,可謂拿盡了好處。剩餘一點殘羹剩飯,卻就像打發叫花子那樣隨意打賞給我們,簡直當我們是走狗那樣飼養。這些事,難道咱們兄弟不知道,不生氣,不會想和他計較嗎?
當然不是。然而,即使生氣又怎麽樣了?難道能當飯吃嗎?咱們沒辦法啊。也不怕鐵哥你笑話。咱們兄弟兩個,可實在從小就窮怕了,餓怕了。邗缸是〖銀月派〗的人,而且還有個當長老的好師父在背後當靠山。咱們跟著他,雖然被他當成了用肉骨頭飼養的狗一樣看待,但好歹也還有根肉骨頭可以啃一啃啊。”
這幾句掏心窩子的話一出口,霎時間邗缸禁不住麵色劇變。他向來以為姚家兩兄弟渾渾噩噩,隻是兩條有奶就是娘的蠢野狗。自己憑著智慧將他們指揮得團團亂轉,四下無人時私自想起,也常常以此洋洋自得。然而直到現在,邗缸才發現原來自己並不像自己所以為的那麽聰明,而別人也絕不似自己先前所以為的那樣蠢。自己把姚家兄弟當成走狗般利用和趨勢,然而到頭來究竟是誰利用誰,那還不一定呢。
“可悲、可憐、可歎。”鐵馬歎了口氣,語氣放緩,問道:“我們生活在一個什麽時代?是武神的時代,是惟力稱王,是磁場強者應該可以擁有一切的時代。姓姚的,你們兩兄弟又是什麽人?是司令級強者啊。你們究竟明不明白,司令級強者這五個字到底應該代表著什麽的?即使比不上武神強者,但司令強者至少也應該是盡享榮華富貴,高高在上地掌握成千上萬人的生死禍福,稱霸一方為王!也隻有這樣,你們才不會辜負自己辛苦修煉得來的這一身本事。”
越說越來氣,鐵馬麵色沉了下來,怒聲斥責道:“可是看看你們現在這麽個倒黴模樣,像什麽狗屁了?啊?居然因為一點別人施舍的殘羹剩飯,就連尊嚴都不要了。明知道被個不入流的二打六角色利用壓榨,居然還心甘情願地去當狗?草你們十八代祖宗的媽,你們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強者?依本少爺看,即使五千年那些什麽大公司裏麵的小職員,都來得比你們更加有骨氣好不好!”
姚家兄弟的老大姚刀覺,眼看著既然自己兄弟都把心底話說出來了,那麽自己又何必再把那些憋在心裏已經好久的說話還繼續藏著掖著?他也歎了口氣,苦笑道:“鐵哥,不是怎麽兄弟沒骨氣,實在是骨氣填不飽肚子啊。您想想,假如和邗缸翻了臉,那麽以咱們兄弟的身份,又哪裏再高攀得起第二個肯給咱們肉骨頭啃的〖銀月派〗弟子?相反,像咱們兄弟這種處境的人,月球上成千上萬,多得根本不稀罕。沒有了咱們,邗缸大可另找走狗飼養,對他來說那也沒什麽差別。但對於咱們兄弟來說,卻就……唉~~”
姚覺刀接過自己大哥的話頭,道:“也正因為這個道理,所以鐵哥,咱們兄弟才會心甘情願,聽著邗缸這不入流的武士級小人物指揮和命令啊。鐵哥,鐵大爺,假如……假如您能夠給我們兄弟幾根肉骨頭啃啃,那麽咱們兄弟這兩條命,今後就都賣給鐵大爺您了。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絕對在所不辭。”
鐵馬收斂怒氣,冷冷點頭笑道:“很好,很好。”卻也不置可否,回頭向自己身邊左右的瞿思樂還有荀絲露兩名女子分別瞥了兩眼,緩緩道:“那麽,妳們又怎麽樣?對於月球的生活和北巴吐城的現狀,妳們就沒有什麽話想說嗎?難道說,妳們就願意永遠這樣過一輩子?現在妳們還可以在‘月帝閣’那種酒店打工度日,但是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之後,又如何了?難道到時候,老態龍鍾的妳們,還可以照舊穿著兔女郎服裝,陪伴客人到處遊玩嗎?嘿嘿,即使妳們願意,到時候恐怕也沒人有興趣找妳們了吧?”
瞿思樂屬於那種有一天活一天的性格。什麽幾年十幾年幾十年,她腦子裏根本就沒這個概念,自然也想象不出來到時候究竟自己會變成怎麽樣。這時候聽鐵馬問起來,她懵懵懂懂,完全不明白這樣到底有什麽意思。費好大勁想了老半天,終於還是半個字的回答都想不出來。
荀絲露抬起眼眸,認認真真地看了鐵馬兩眼。忽然搖了搖頭,道:“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找上我們這些人?而現在你問這些問題,究竟又是什麽意思?利用?可是我們這些人,又有什麽地方值得被你利用了?當然,像你們這種大人物的心思,我們肯定是怎麽想都不可能明白的了。但……”
荀絲露頓了頓,淒然苦笑道:“若然你要問對於月球有什麽想法,那麽……我可以回答你,這裏就是地獄!至於幾年以後,十幾年幾十年以後怎麽樣?嘿~~我們這種螻蟻小民,甚至連還有沒有明天都不知道,那麽長遠的事情,又怎會有資格去想?無非得過且過,有一天算一天罷了。”
“哈哈,你們一個平凡人,覺得月球是地獄。另一個司令級強者,卻也要為了三餐不繼而甘心給人當走狗。那麽邗缸你呢?你又怎麽看了?”鐵馬的二郎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漫不經心地問道:“你並非普通人,是掌握了〖電流推動〗的武士。雖然這力量本身無足輕重,但總算能夠讓你脫離凡人的世界,成為強者世界的一員。而身為〖銀月派〗弟子,又有個身份顯赫兼足夠護短的師父做靠山,你邗缸在北巴吐城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呼風喚雨,任何享受都幾乎予取予求。你總應該可以感到滿意了吧?”
“滿意?嘻嘻~哈哈~嗬嗬~~”邗缸陡然爆發出一陣比哭還要難聽的狂笑。他笑得竭斯底裏,笑得淚流滿麵,甚至連坐也坐不住,改為將自己整副身體都俯伏在地氈上。良久良久,他好不容易方才收住了笑聲,重新抬起頭來。霎時間,姚家兄弟和雙姝都情不自禁地大吃一驚。隻因為如今呈現眼前的這個邗缸,雖然麵貌依然,眉宇間卻赫然多出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他們感覺無比陌生。
“鐵爺,你問我滿意不滿意?問我對月球怎麽看?那麽現在小的就告訴你。普天之下,再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小的更加痛恨這個該死的鬼地方,更沒有任何人可以比小的更加希望這地方趕快完蛋的了。我恨,我好恨啊!為什麽上天要這樣捉弄我?為什麽要將我生在這個時代,生在這個月球了?為什麽?為什麽!”
五官扭曲雙眼發紅,邗缸將自己向來竭力表現的斯文淡定一麵,徹底拋到了九霄雲外。在這個特殊時間特殊地點特殊場合,長久以來一直埋藏於他內心最深處,從來不敢向任何人提及的心聲,陡然間隨著某股強烈衝動激烈翻滾冒湧,令他猶如骨鯁在喉,不吐不快。
“武神時代,以力稱霸?這算什麽垃圾規則?人天生為萬物之靈,與野獸之間最大的分別,難道不就是頭腦和智慧嗎?隻有智慧,才應該是這個世界最至高無上的力量。為什麽我們堂堂人類,一定要學猴子和猩猩一樣,用誰的力氣大,誰的肌肉更發達這種荒唐標準來決定成功和失敗?荒謬!無稽!不可理喻!
鐵爺,雖然念書不多,但我也知道一些古代的事情。五千年前,在磁場力量出現之前,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那時候,決定權力歸屬的不是拳頭,而是頭腦。倚靠著智慧的力量,整個世界曾經被建設得無比繁榮發達。雖然當時人類還沒有能夠走出地球,但單單地球上的人口總數,已經達到了七十億,足足是現在全太陽係人口的七倍!那時候,所有人類都享受著和平和富足的生活。隻要自己肯努力,就一定有機會掌握權力和財富。那是多麽美好的時代啊,鐵爺你說對不對?”
口頭問著對不對,然而實際上,邗缸隻是盡情發泄自己對這個時代的不滿而已,根本無須得到任何回答。所以也不等鐵馬開口,邗缸已然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而僅僅隻在彈指刹那,先前的滿腔憂傷與懷念,忽然又變成了無比憤怒,無比怨恨的詛咒與叱罵。
“〖電流推動〗!我草他媽的藍道天武,你這狗雜種什麽都有了,為什麽還硬要無中生有,去發現什麽〖電流推動〗的超能力量,更為什麽要將它推進為〖磁場轉動〗?藍色純潔的地球之夢,夢你祖宗的大頭鬼!藍道天武你這狗種,從墳墓裏站起來張開眼睛看看啊。現在這麽個狗日/的時代!究竟算是怎麽一回事?天生擁有磁場力量,就永遠高高在上,而沒有磁場力量,就一輩子掙紮都出不了頭。到處到處嚴重汙染。連吸口新鮮空氣,洗個熱水澡都變成奢侈享受了。這樣烏煙瘴氣的世界,難道就是你的追求和夢想嗎?
挺起腰杆堂堂正正地做人,每個人都想。我也想。難道我不知道自己做的事都很傷天害理嗎?難道我不知道自己所的事都很卑鄙無恥嗎?我他媽/的全都知道!可是知道又能怎麽樣?可是這個該死的時代,這個該死的月球啊,它根本沒給我們留下任何可以堂堂正正做人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