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求敗倒了下去,與此同時,鬼牙火山的山腹之中猛地傳出轟鳴巨響。緊接著,一股熾熱岩漿從火山口裏高高噴出,將天空烏雲也燒成通紅。漫天火雨傾盤灑下。情景雄奇壯麗,氣勢更加驚天動地。可是此時此刻,卻沒有人還有餘暇興致去欣賞這幕要命奇觀了。藍海深深吸了口氣,隨手將仍舊夾在自己掌心裏的“刀”插在腰帶上別好,伸手探進刀求敗的屍體裏摸索。雙眉向上一挑,顯得驚喜交集。他不假思索地抓緊了某樣東西用力扯下,赫然竟是刀求敗那顆依舊完好的心髒。
武神級強者的生命力無比強悍,而心髒和大腦兩處部位,更是力量之源泉。刀求敗雖然死去,可是他這顆心髒卻還保存著活性。而斷心即使失去心髒,但有藍海先前的羽毛氣勁保護,則哪怕斷心的血管內沒有鮮血流動以供給氧氣,他的大腦還能支持至少二十四小時。隻要藍海可以及時再用“冥神易天訣”,將刀求敗的心髒移植在斷心身上,那麽斷心就能複活。不過要想進行這件事,,必要前提是藍海自己,能夠先從這座已經開始爆發的火山上逃出去。否則的話,一切都隻是空。
“驚怖大肆凶殺鬥”第三關結束時,小雪離開了山腳下的鬼邏真宮神殿。而緊接著她就跟隨哥哥斷心來到了山頂上,前後絕不超過十分鍾。她一名沒有任何特殊力量的普通人,光憑徒步行走,當然不可能僅僅花費十分鍾時間就爬完整座鬼牙火山。這時候情況緊急,小雪本來就是心思聰慧的女子,當下更加用不著多話吩咐,立刻就從貼身內衣之中,取出了她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永遠不會再有機會用得上的遙控器。
機械轟鳴聲響,一艘小型飛船迅速從半山腰處騰空而起,來到了小雪身邊停下。藍海撿回“困獸”的碎片,拚盡潛力趕上前去,先幫助小雪把斷心的“屍體”抬起來移入船艙後座,隨即自己也登船坐好。小雪坐在駕駛座上,無限感慨地回頭最後看了刀求敗一眼,隨即緊抿雙唇,發動了飛船。“嗡~”的輕微振動聲中,飛船合攏艙蓋,離地浮升,調整好方向,尾部推進器內猛然噴發出淡淡藍焰,推動船隻疾飆飛出。剛剛離開峰頂,火山口裏已經“咕嘟咕嘟~”地冒湧出大股大股暗紅色的岩漿。頃刻之間,已經將刀求敗的屍體徹底淹沒埋葬,不留半點痕跡。就仿佛,世界上根本從來也未曾存在過什麽鬼牙武神一樣。
鬼牙火山爆發,巨大火柱連天接地,氣勢霸道磅礴之極。數以千萬噸計算的巨量火山灰,更伴隨著灼熱熔岩從地心噴發出來。遮天蔽日,到處一片昏暗。突然間,無數火頭從森林中冒起,竟是林中枯枝殘葉被火山灰點燃。星星之火,隻在瞬息之間已經勢成燎原,將鬼牙島變成了火海煉獄。死亡氣息蔓延全島,島上飛禽走獸固然驚慌失措地到處狂奔亂躥,近海之內同樣有無數海魚成群結隊,激蕩起滾滾濁浪。
藍海前來鬼牙島,是乘搭船隻〖抹香鯨號〗登陸。之前他已經把自己的信物給了小雪,讓她先把撫子送到船上,交由同樣是黃龍口〖斷水流〗道館出身的船長徐無鬼照顧,並且轉告徐無鬼,隨時做好出航準備。此時此刻,方圓百裏範圍之內,到處都充斥著一片毀滅與死亡的氣息。停泊在島嶼岸邊的〖抹香鯨號〗,受這天地之威所震懾,船上人人也禁不住為之駭然變色。
連那些見慣了風浪的大男人也是這樣,站在甲板之上的撫子和珊瑚兩女,麵色便更加是蒼白如紙。珊瑚還好一點,撫子卻是十指死死抓緊了船舷圍欄,眼眸內淚水滾滾,早已將視線模糊。卻仍舊不肯眨眼,惟恐錯失了迎接自己“丈夫”回來的機會。眼看著滾滾熔岩從火山峰頂處漫溢流淌,逐漸將島上土地淹沒,卻始終不見人影。撫子的心也不斷地向下沉,向下沉……就在她即將完全失望,精神也瀕臨崩潰之際,突然間,隻聽見身後有船員驚喜交集地大聲叫喊道:“回來了,回來了!大家看,是館主的飛船啊!”
撫子嬌軀劇震,立刻抬頭仰望。隻見漫天火雨之下,一艘小型飛船正從島上迅速飛來。片刻之間,飛船停在甲板之上。艙蓋打開,首先走下來的,正是藍海。撫子眼眸內那不停打轉的淚水終於如珍珠般落下。她失聲痛哭,自動投懷送抱,緊緊摟住了自己的“丈夫”,惟恐他再度離開自己。珊瑚也是長長舒了口氣,一顆幾乎已經躍上喉嚨的七竅玲瓏心,好不容易才徐徐落定。
藍海反手摟住撫子,輕輕摩挲著她柔滑的玉背以作安慰,回頭向船長徐無鬼吩咐開船。不用他多說,徐無鬼也早就不想在這島上多待了。一聲令下,汽笛長鳴。〖抹香鯨號〗馬力全開,用最快速度離開岸邊,向著浪急風高的外海駛去。身後之處,烈火與熔岩逐漸將整座鬼牙島吞噬淹沒,此情此景,恍如……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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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深夜。無盡黑暗大海之中,此時此刻,〖抹香鯨號〗正孤獨地漂浮在水麵上。抬頭遠眺,隆隆轟鳴震動依舊從鬼牙島的方向源源不絕地傳來。地心熔岩早已將島上所有生命統統毀滅,卻仍然沒有絲毫要停止的跡象。巨大火柱從火山口上噴發釋放,將黑暗夜幕映耀成通紅一片。哪怕彼此相隔已經有上百公裏之遙遠,卻仍然具有某種教人為之心驚膽寒的恐怖魅力。
然而,除去那毀滅性的火紅之外,還有充滿了躍動生機的翠綠。無數綠色光點,仿佛大群螢火蟲一樣從海底深處蜂擁冒上水麵。穿透甲板與玻璃,源源不絕地飛進〖抹香鯨號〗最豪華的艙室之中。艙室裏的藍海就像無底黑洞,不斷地貪婪吞噬著這些光點,借此補充自己的巨量消耗。白天時候和鬼牙武神激戰所殘留的各種傷勢,已經痊愈了七七八八。但他並未就此停止。因為要救活從物理角度而言已經“死去”的斷心,其消耗之巨大,絕不會比白天那一戰節省得到哪裏去。
但是這番辛苦努力,絕不是徒勞的。良久良久,熒綠光點終於徐徐消散,不再有任何補充。藍海眉宇間神色略見疲憊。他喘了幾口長氣,隨即抬手一揮,將包裹在斷心身體外麵的那層白色羽毛氣繭撕開。柔和燈光之下,斷心再度重見天日。原本傷痕累累的身體,現在已經完全恢複。除去新生長出來的皮膚顏色比較淡之外,誰也看不出他曾經受過致命重傷。麵上那兩條十字刀疤還在,但疤痕兩側的肌肉也不再翻卷。假如說,以前這兩條十字刀疤讓斷心乍看之下,就猶如地獄惡鬼般猙獰恐怖的話,那麽現在,卻頂多隻會讓人覺得他有點醜陋,不會再感覺害怕了。
藍海仔細打量著斷心,對於自己的工作成果感到非常滿意。他站起來活動活動手腳,做了幾下深呼吸。隨即轉身回頭,聚精會神地並起右手食、中二指,發動〖電流推動〗。劈啪輕響之中,藍色火花在指尖上閃爍跳躍不定,藍海一指點出,正中斷心的心髒部位。強烈電流短暫地流經全身,刺激心髒重新工作。
“砰嘭~砰嘭~砰嘭~”一下接一下,從祖父屍體摘下來的心髒從沉寂中蘇醒過來,在孫兒的胸膛裏有力地跳動著,將血液輸送到全身每個部位。蒼白皮膚逐漸恢複紅潤,靜止的胸膛也開始上下起伏。突然間,斷心“嗬~~”地吐出口長長濁氣,垂下放在身側的手指,本能地作著屈伸動作,慢慢支撐著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呆了片刻,他艱難地開口澀聲道:“我……還沒有……死?”
“當然沒有。因為我要救的人,不會那麽容易就死的。”藍海在柔軟沙發上落座,同樣也舒了一口氣。身體雖然疲累,但精神上卻充滿喜悅。能夠將本來已經注定必死的人救活,簡直就是項奇跡。那份強烈的成就感,甚至比百年美酒更加醇厚醉人。藍海雙腿交疊,愉快地調侃道:“死亡的感覺怎麽樣?有沒有看見牛頭馬麵,黑白無常了?”
斷心性格沉默內向,不是喜歡說笑話的人。何況他也根本沒聽說過什麽牛頭馬麵和黑白無常。他伸手在自己身上到處摸索著,眉宇間盡是濃濃疑惑,喃喃道:“怎麽……可能?我分明已經……?可是這具……身體……竟然……?還有,這顆心髒,又是……怎麽……回事?”
“除去眼睛以外,要修補你的身體很簡單,基本沒什麽困難。”藍海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眼睛作為人體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修複難度非常大。雖然“冥王回春訣”可以通過掠奪植物的生命力來補充自己,從而進行再生活動,但是要想令晶體破損的眼睛也恢複正常功能,就必須讓磁場能量達到二十五重天以上境界。這是硬性的死要求,並不能通過其他任何技術手段進行彌補。
斷心沉默了片刻,道:“沒有眼睛也……算不上……什麽大不了。我已經……習慣了。那麽,這裏是……什麽地方?小雪呢?還有,你……殺死……刀求敗……了嗎?”
“問題很多啊。嗯~~一個個地來講吧。”藍海十指交叉,道:“首先,這裏是我的船〖抹香鯨號〗,我們現在已經離開了鬼牙島,在大海上麵漂著。小雪和撫子一起,正在另外的船艙裏休息。她們安全得很,用不著擔心。至於刀求敗嘛……他可以說死了,也可以說還活著。就活在你的身體裏。”
斷心愕然一怔,下意識地抬手按住自己的心髒。雖然口舌笨拙,但內心卻十分聰敏。隻在轉念之間,已經想明白了其中關鍵。霎時間,他眉宇間神色變幻不定,像是又痛苦,又欣慰。刀求敗不但親手斬殺了斷心和小雪的父母,多年以來,更用盡各種手段去逼迫折磨那些他認為“有資質”的人。其殘酷冷血瘋狂無情之程度,絕對令人發指。斷心對他可謂恨之入骨,隻希望能食其肉而寢其皮。
但無論如何,彼此之間始終也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刀求敗為了修煉〖用心斬〗可以絕情絕義,斷心卻做不到這種境界。何況人死如燈滅,知道世上再沒有鬼牙武神之後,無形之間,斷心內心那份原本無比濃烈的仇恨,也就逐漸淡下來了。
白天在鬼牙火山山頂上,當斷心發現自己的〖邪狼斬〗,原來居然就是〖用心斬〗的“反璞歸真”時,因為這打擊太過突然太過沉重,所以他也曾想過,要在殺死刀求敗之後就立刻自殺,以消除〖用心斬〗在這世上所曾經存在過的一切痕跡。不過,這種想法畢竟太過激烈,隻是沒辦法之下的辦法而已。當真正死過一次之後卻又重新複活,世上便絕不會有任何人還會想著去尋死。藍海是這樣,斷心當然也不會例外。
〖抹香鯨號〗是隸屬黃龍口〖斷水流〗的船隻。黃龍口繁榮富庶之極,這船上的陳設布置,當然也不會寒酸。尤其藍海此時所在的艙室,原本是船長徐無鬼的私人房間。房間的壁架上麵,就放了不少好酒。藍海站起來走過去,隨手拿出一瓶白蘭地,分別斟滿了兩杯。一杯留給自己,一杯卻遞給斷心,問道:“現在刀求敗死了,鬼牙島也已經毀掉。斷心兄,接下來你和小雪打算怎麽樣呢?”
人生在世,一天不死要吃飯,兩天不死要穿衣。即使是擁有〖磁場轉動〗的武神級強者,也不能例外。既然死不去,以後究竟怎麽生活,也著實是個問題。隻不過,當時斷心和小雪一心隻想著報仇,又因為知道彼此實力懸殊,最好的結果,也不過就是同歸於盡而已,所以又哪裏會去想成功之後究竟該幹什麽的問題了?此時此刻,藍海一但問了起來,斷心滿麵都是迷惘,竟是完全不知道究竟該怎麽回答。默然良久,他仰首將酒杯裏的烈性白蘭地一口喝幹,凝聲道:“大概……可以找座……城市住下來。然後……就過些平淡的……生活吧?到時候……總會……有辦法的。”
“嗬嗬,我倒不認為一位武神,是可以真正地過平淡的生活。”藍海也舉起酒杯抿了一口,緩緩道:“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了。弱肉強食,暴力為尊。想要過得平安,過得舒服,不但必須比別人強,而且更要讓別人也知道,你確實比他們強。否則的話,就會有無數貪婪餓狼從四麵八方撲上來,將你狠狠撕成粉碎。過平淡生活?老實講,你這根本就是個不切實際的奢望。”
斷心又沉默了半晌。緩緩問道:“那麽……我們究竟應該……怎麽辦?”
“跟我幹吧。”藍海不假思索,立刻就拋出了準備已久的橄欖枝。道:“你和小雪都已經知道了。我的真正身份,是藍武城城主藍海武神。寂寞平凡,我不能忍受。我夢想可以出一番驚天動地的事業,然後站立於這世界的最顛峰。為了這個目的,現在我要去東瀛扶桑,將那裏所有部族和城市都徹底征服。我會改變那裏的混亂,然後給予他們秩序。那裏將會變成所有人都可以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而不必時時刻刻也生存在暴力和恐懼之中。隻有我自己一個人去幹,事情會很困難。但假如有你幫忙,情況就不同了。怎麽樣,你願意嗎?”
藍海和斷心,兩個人其實以往並沒有什麽交往。對於彼此認識也不深。但是鬼牙火山上,斷心曾經挖下來自己的心髒送給藍海。此時此刻,斷心仍然能夠聽得見,那顆本來屬於自己的心髒,在對方胸膛裏跳動的聲音。再加上又是藍海把自己從死神手裏硬生生扯了回來。無形之間,兩人已經建立起了一份堪比血肉至親的深厚感情。對於藍海,斷心便擁有一份信任,相信對方不會陷害自己和出賣自己。而且,他和小雪身上根本沒有任何財物,除非動用武力去傷害別人,否則在鬼牙島以外的這個廣闊世界裏,也實在難以維持生計。那麽投靠藍海幫他做事,倒也不失為一條好出路。
“好。那麽,我就……跟著你,一起去……東瀛扶桑。”斷心用力點點頭,道:“不過,我不希望……小雪也……跟著我們……去……打打殺殺。先把她……安置好了,然後才能……出發。”
“這個沒問題。反正,〖抹香鯨號〗也要先回黃龍口休整。現在我是那邊〖斷水流〗道館的館主呢,就讓小雪去道館,和撫子一起做伴吧。”想起撫子直至現在,仍然把自己當成了是武田剛,藍海也不禁有些頭痛。既不能把撫子甩開不管,可是也不能就此將錯就錯,心安理得地以“武田剛”自居。究竟應該怎麽安排撫子才算妥當?藍海並沒有什麽好主意。既然如此,他也就隻好暫時把問題擱置,先專心去做正事,等到日後再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