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諾流著淚說道:“我沒瘋,我很清醒。我也知道我不該愛上僵屍,可是我控製不了自己去愛他。師傅,我是真的愛他。師傅,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愛上一個人,我不想失去他。求求你,不要傷害他,紫諾願意代他受過,好不好,師傅……”
淩楓怔怔的看著滿臉淚痕的紫諾,這是他記憶中那個堅強的小女孩嗎?那個從小到大不管受到什麽苦都沒有哭過,整日躲在他懷中撒嬌的紫諾?那個他最疼愛的徒弟,被譽為修習道術最有天份的徒弟,那個他抱有最大希望的徒弟?
“你就是我師傅?怎麽看都不像我爸說的那個死老頭嘛……”
“師傅,你在做什麽啊?捉鬼?好像很好玩耶,師傅教教我嘛。”
“鬼……紫諾不怕,真的……不怕……師傅救命啊……”
“師傅,你好厲害。紫諾的師傅是天下最最最棒的師傅了。”
“紫諾不會哭的,爸爸走了後,紫諾發過誓,這輩子都不會再流一滴淚……”
“天師府劉紫諾,領掌教天師法旨,願入世斬妖除魔……”
……
看著紫諾的眼淚,淩楓心頭沒來由的一陣抽絮,微微動了動嘴皮子,欲言又止,最終忍不住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無力的說道:“罷了。”
罷了?是答應紫諾,放棄傷害喬小玄?還是他放棄了紫諾?
隻有紫諾明白淩楓的意思,罷了,淩楓放棄她了。
紫諾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淩楓,淚如雨下,不相信的問道:“師傅,你不要紫諾了?”
淩楓歎道:“紫諾,你讓師傅很失望。”輕步往外圍走去,經過修真者旁邊時說道:“她畢竟還是我徒弟,我實在不忍心。諸位請看在淩楓麵上高抬貴手。”
一名修真者答道:“淩天師大義滅親,我們佩服。天師放心,隻要貴徒不生事,我們決不為難她。”
淩楓擠出一絲難看的,苦澀的笑意,說了聲:“謝謝。”當走到外圍時,他立刻像老了幾十歲一樣,兩手無力地垂了下去,兩眼無神的看著紫諾。
淩楓終於放棄了紫諾,並不是他自私,而是他太理智。淩楓是一個事事以大局為重的人,他明白,如果他選擇幫紫諾,不但不討好,事後更會受到在場這些修真者的擠壓,甚至會危害到天師府。所以他選擇放棄。他的做法是最理智的,隻有這樣,才不會讓紫諾受到傷害,而他也不會得罪這些人,反而會獲得他們的尊敬。
“不!”雖然淩楓放棄了她,可紫諾仍不會放棄喬小玄,急忙爬起來攔在眾人前麵叫道:“你們不可以傷害喬小玄。”
陳濕潤輕聲說道:“紫諾,放棄吧,不要做無畏的犧牲。”
“不!”紫諾瘋狂的叫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靈圓大師,你們出家人不是以慈悲為懷,救人濟世?為什麽要趕盡殺絕?”
靈圓打了個魔仙號,輕輕閉上了眼睛。
“陳堅道長,你們道家不是講求無求無欲?為什麽還要欲念橫生?”
陳堅道士扭開了頭……
“陳前輩……”
陳濕潤無奈的歎了口氣。
紫諾一一數落眾家,眾人無一應答。
到最後紫諾含淚嘲笑道:“你們每一個人自詡是名門是正派,你們的做風哪裏有名門正派?你們全都無恥,卑鄙,比妖怪更加不如!”
一個妖怪大聲喝彩道:“罵的好!”
所有修真者都怒視著他,那個妖怪立刻將後邊的話連著口水吞進肚子裏。
紫諾淒笑一聲,跪在地上朝淩楓叩了三個響頭,哽咽道:“師傅的大恩紫諾今生沒法報答了,如果還有來世,紫諾願意好好報答您老人家。師傅,保重。”說罷再次叩了三個響頭。
淩楓高高抬起頭,緊緊的閉著雙眼,可仍是忍不住老淚縱橫。
紫諾叩完頭立刻跳起來,轉身飛快朝喬小玄跑去。陳濕潤反應過來,急忙大叫道:“快阻止她!”
馬上就有數條人影朝紫諾飛馳而去,紫諾頭也不回,朝前大叫道:“神之殿!”就在這時,整座大殿突然巨烈的搖晃起來。
“轟隆隆”的巨聲在耳邊鳴響,大殿天搖地動,許多人一時站不住腳朝旁邊靠去。
突然,地麵冒出數麵高大的土牆擋在了追逐紫諾的人的前麵,兩邊的巨壁往眾人靠攏,頂蓋上巨大的屋瓦碎石紛紛落下,下麵一些人躲避不及被巨石壓在下麵,慘叫連連。
靈圓突然睜開眼大叫道:“這座宮殿居然有靈魂。大家小心,它要拚命了。”
震耳欲聾的“轟隆隆”聲不絕於耳,兩邊的牆壁向人群方向倒塌,地麵的青石磚也塊塊卷起。不過能來到這裏的修真者和妖族畢竟都是精英,很快就反應過來,馬上抽出各自的法寶抵禦神之殿的攻擊。
在眾人與神之殿相持不下的時候,紫諾飛快的跑到喬小玄前麵,縱身一躍而上,伸手抱在喬小玄的腰間,兩人就這麽緊緊抱在一起在半空中漂浮著。
一隻手在喬小玄的臉龐上輕輕的撫摸著,紫諾露出淒涼的笑容,湊上溫軟的嘴唇在他唇間重重的吻下,紫諾流著淚柔聲說道:“喬小玄,來生再見。”
咬緊牙根用指甲在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劃下,手腕處立刻血如泉湧。
紫諾將自己的傷口處遞到喬小玄嘴邊,正徘徊在痛苦的邊緣,處於迷亂狀態的他在嗅覺感受到新鮮的血液時,立刻露出饑渴的表情。迫不及待的將兩顆長長的獠牙咬進紫諾的手腕處,瘋狂的吸食血液。
紫諾的臉上表露著痛苦的表情,也摻雜著些微的甜蜜。她溫柔的目光看著喬小玄在不斷的吸食著自己的血液,然後看著自己的手臂快速幹癟……
紫諾覺的自己的腦袋越來越重,昏昏沉沉的,然後眼前一黑。
在昏迷之前,她隱約聽到喬小玄的狂叫聲:“紫諾……”繼而一陣強大到無可彼敵的力量在她周圍澎湃,爆炸……
當喬小玄接觸長刀的那一刻,他的心神立即被長刀所吸引。從長刀上迸發出來的奇異能量讓喬小玄感到異樣的難受,可是他又欲罷不能,在觸摸到刀的那一刻,他就與刀融為一體,他即是刀,刀即是他。這是一個很懸的概念,就好比一個人的身體內同時相處著兩個不同的靈魂,它們彼此爭鬥不休,卻又甩不開對方一樣。
喬小玄一直在與長刀作精神鬥爭,身體又飽受著血咒的折磨,感受著體內的血液一絲絲的流盡,他的心中泛起一陣無力感。
這是自他覺醒了僵屍的力量以來,第一次的無力,雖然以前也有數次麵對過生死,可每一次他都能從容應對,每每能在關鍵時刻爆發出屍王的潛在力量保命自救。可是這一次,他做不到。在全身血液即將流盡的時刻他仍舊沒有感受到玄一的氣息,屍王的力量仍在蟄伏。
喬小玄雖然正處於掙紮的狀態中,可外界所發生的事,所說的話,他都聽的一清二楚,隻是苦於無力表達。
紫諾為他不惜獨自去對抗修真者和妖族,令他感動。當他聽到淩楓放棄紫諾時,也為她叫屈。他很想大喊,很想仰天長嘯,也很想朝大殿內的這些人怒罵一聲:“你們算什麽東西?”可是他做不到。現在的他連動一下嘴皮子都不可能,這個身體仿佛已經不屬於他,他完全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悲哀。
喬小玄為自己感到悲哀。他隻能無助的聽著眾人侮辱著紫諾,而他,卻幫不了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與自己的師門決絕,感受著她的肝腸寸斷。
這就是人心嗎?在利益麵前,什麽都可以拋棄?甚至包括友情,親情,師徒之情……
“紫諾,你這是何苦?”喬小玄不禁在心中感歎道。
喬小玄雖然不能動,也不能言語,可是紫諾為他所做的一切他全都清晰的知道。當紫諾朝他跑來的時候,當神之殿全力為她斷後的時候,他知道紫諾要做什麽了。
“不,紫諾,不要過來。不要……”
紫諾當然聽不到喬小玄的呼叫,她毫不猶豫的用指甲劃開了自己的手腕。一絲的血腥味刺激著他的嗅覺,喬小玄體內的血液即將流盡,在新鮮血液的誘惑下,他的身體不聽使喚的一口咬在紫諾的手腕上。
“不……不要!該死的,這該死的身體!紫諾,我不要失去你,我不要!!”
喬小玄的心頭一陣揪心的疼痛,他的心在狂吼。可惜他不能阻止自己的身體去吸食紫諾的鮮血,可惜他不能開口說話,可惜紫諾聽不到,可惜……
新鮮的血液流進身體,在體內四處奔騰。身上每一處細胞似乎都被激發了,喬小玄全身紅芒大盛,那些被周圍飛舞的骷髏咬破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快速愈合。感受到來自喬小玄身上的壓力,他手中的長刀急速的抖動起來,發出清脆的“噌噌”的聲音。
“紫諾,不要啊……紫諾……住手啊,不要再吸了,不要再吸了!”
“紫諾,你這個笨蛋!不要這樣做……”
“我求求你,紫諾,快離開我……”
……
感覺到紫諾的手臂甚至整個身體在迅速的幹癟,喬小玄的心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他在狂叫,他在狂呼,卻是無聲的叫,無淚的哭。
血液的能量充斥著他的身體,賜予他一種新的活力。
可是如果能夠選擇的話,喬小玄寧可不要這種活力。他寧肯自己默默死去,甚至形神懼滅,也絕不希望紫諾受到任何傷害。可是他阻止不了,他的身體不受他所控製的在不斷吸食著紫諾的血液,紫諾的生命。
血的味道,原來是這麽苦澀……
紫諾終於支持不住,身體微微一軟就要滑倒。
“紫諾,紫諾,紫諾……”喬小玄的心中瘋狂的大叫,不斷呼喚著紫諾的名字,可是她聽不到,也許以後再也聽不到了。
“喬小玄,我今天又想到了新的絕招哦……我還沒說完你跑什麽?快過來給我試招……”
“喬小玄,你這個笨蛋,紫諾催心掌……”
“豬頭天!!你居然又偷了我的內衣……”
“如果,我們能活下去……我答應你……”
“因為,我……愛上了他……”
“喬小玄,來生再見……”
……
往事的一幕幕在喬小玄的腦海中迅速的閃現而過,他很想抓住紫諾,抓住這些曾經的回憶,可是卻悲哀的發現,自己原來是那麽的弱小無力,他什麽也抓不住……
力量,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渴求力量。如果不是他的無能,紫諾就不會為他獻血。如果不是他的無力,紫諾還能快樂的生活下去。紫諾……
喬小玄愈想,心頭愈是波瀾起伏,燒著的血登時由心直向其腦門衝去,燒昏了他的腦海,一股莫名而可怕的力量突然在他體內暴增,全身的肌肉在賁張,要他不能不發!他的雙手不斷地顫抖著,他的胸膛在急速地起伏著,他的喉頭發出“呀呀”的低吼,他似乎已忘記了一切,甚至忘記了他自己!
力量。
力量……
紫諾……
“紫諾……!!!”喬小玄突然伸出一隻手緊緊抱住紫諾欲將離去的纖腰,一隻緊握著手柄,仰天狂叫。
力量,一股足以毀天滅地,無與倫比的強大氣勢從喬小玄身上爆炸開來。
一種強大的紅芒從宮殿起向四周擴散,眨眼間後將整片湖水染成了血紅。
宮殿附近四處遊蕩的水生物立刻作紛飛鳥獸,慌不則路的四處躲藏。
整座宮殿天搖地動,所有的修真者和妖怪都被遠遠的拋飛落地,在猶如狂風暴雨的氣息中驚駭欲絕的看著喬小玄。
強大的氣息仍舊從喬小玄的身上散發著,一圈一圈以波紋狀朝外擴散。
喬小玄將高高仰起的頭緩緩低下,一雙血紅的眼睛冷冷的盯著眼前的眾人。
他的眼,鮮紅欲滴,兩行熱血自他眼中滑落。
是淚。
僵屍的眼淚。
天啊,僵屍居然流下了兩行的血淚。
風雲即將色變,血浪即將濤天。
所有的人都發現自己在喬小玄強大的威壓下全身不能動彈分毫,隻能渾身顫粟著。
隻有神之殿吐出了微弱的聲音:“冥夜,你終於回來了。”
喬小玄一手持刀,一手抱著已經昏迷的紫諾,兩隻血紅的眼睛似毒蛇盯著獵物一般冷冷的盯著所有的人。
冰冷的聲音從他嘴中一字一句緩緩吐出:“你們,都,該,死。”
傳說,僵屍是沒有眼淚的。既然是已經死去的肉體,又哪裏來的眼淚?
傳說,僵屍是至情至性的。因為他們沒有生命,所以他們比人更懂得如何去尊重生命。
傳說,當一隻至情的僵屍為你流出眼淚時,你將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因為僵屍沒有眼淚,而他們為你所流的其實不是眼淚,而是永恒的生命……
傳說,當僵屍流下眼淚的時候,天地將會風雲變色,血浪濤天。
這隻是傳說,沒有人知道是真是假。因為從這世上有僵屍以來,就沒有出現過流淚的僵屍,包括當年的冥夜。
可是就在這一刻,就在岩漿中一處大湖底下的大殿內,這個傳說終於出現了。身為冥夜往生者的喬小玄,終於流下了僵屍史上的第一滴淚,僵屍的眼淚。
當喬小玄流下血淚的那一刻,外界風雲變色,整座千魔仙山赫然布滿無數紅色烏雲,幾可盡閉星月,就連漫天冰雪也黯然失色!霎時紅雲鋪天蓋地,宛如蒼天也在受傷淌血!
好詭邪的一幕奇景!那些鮮紅如血的烏雲應驗了那件足可驚動天地的事快將降臨。
夜空上的紅雲更越聚越濃,越聚越厚,甚至連星月亦已被徹底遮蓋!百裏血雲,竟將這片冰天雪地映照得一片血紅!
與此同時,世間各地無數強大的存在同時不約而同的朝千魔仙山方向望去。
“屍王?”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真的是他。萬載屍王,他終於重臨世間了……”
“屍王不是死在仙人的手中了嗎?為什麽我還會感覺到屍王的氣息?”
“冥夜啊,你終於回來了……”
“這個世間又要多事了……”
“唉,屍王回歸了。當年的一戰,隻有我們少數幾個仙人才知道,屍王的強大。也隻有我們幾人才知道,屍王其實是傷在神的手中,當年他與神一戰隻是受創遠循,而那位大神卻……”
“屍王終於回來了,天啊!我們該怎麽辦?”
……
呼嘯的勁風充斥著整間大殿,喬小玄一手抱著紫諾,一手持著長刀,緩緩自半空飄落。他傲然站立,冰冷的目光在眾人的臉上冷冷的掃過,凡是他目光所過之處,沒人敢與他直視。他站的很直,如山似嶽,仿佛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能將他壓倒。喬小玄就如神似魔一樣,傲然挺立在這天地之間。
“冥夜。”神之殿虛弱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道:“你終於回來了。”
冥夜?屍王冥夜?所有的人臉色大變,雖然他們早已知道這個少年就是曾經令仙、人、魔、妖各界談之色變的萬載屍王冥夜,但當他真正站在他們麵前時,這些人才發現原來自己想要憑己之力殺死屍王的想法是多麽的天真。冥夜隨意一站,身上所散發出的強大氣息已令他們膽顫心驚,根本提不起要反抗的念頭。賤!所有人不約而同的想道,自己真賤。他們在冥夜的麵前隻是一隻螻蟻,是死是活全看他的心情。而他在他們的眼中則是高大無比,高大到無法估計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