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那血光將整個石碑完全包裹住,梓琳就覺得一股柔和巨力傳來,腳下一個踉蹌,人已經被推出涼亭之外,趕緊朝喬小玄看去。
卻見那石碑轟然縮小,變得隻有兩盆兒大,懸浮空中,周圍一圈九幽冥焰熊熊燃燒,煉化之下,那“逍遙”二字慢慢淡化,就連石碑周圍的紋飾也一一消失不見,整個變得如流水衝刷過的一般,光溜溜的。
這神奇的一幕喬小玄卻是全然不知,就在那石碑變化的一刻,喬小玄正飛速處理繁雜信息的腦袋。
迷蒙之間,心神似乎飄蕩到某個不知名的空間,喬小玄甚至有一種與這個空間格格不入,自己就是過客的感覺。
這裏的天地悠遠而深邃,天不知其高,地不知其闊,一股浩瀚蒼茫的洪荒氣息撲麵而來,喬小玄覺得自己在這天地之間,渺小得都無法形容了。
空氣中漂浮的是奇花異草的芳香,各種珍惜走獸在大地上奔走,天空也有五彩神鳥滑過,全然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不過,卻夾雜了一點蠻荒之中特有的殘酷意味。
這裏沒有禮法,隻有弱肉強食的基本自然法則。
空氣蕩漾起水波,天地轟然一變。
喬小玄突然來到一處原始森林的上空,俯瞰大地,盡是繁茂的植物。
遠處有一隊人馬緩緩馳來,個個強壯精悍,身著獸皮,手持武器。尤其為首一人更是有八尺之高,線條剛硬的臉龐寫滿了威嚴,手中一根鎦金鐵棍,兩頭各有一個金箍。
喬小玄猛然覺得很是熟悉,這一片原始森林,前麵的滔滔江水,就連那人水中的鐵棒,都很是熟悉,卻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大隊人馬已到近前,各自勒疆控馬,駐足江邊,為首那人朝江水看了看,又朝四周地貌觀察一番,當下把手中鐵棍朝江水一拋。
金光閃過,也不見這大漢作勢,那鐵棍迎風就漲,轉眼已是十人難以合抱那般粗壯,其高更不知幾何,深**進江水之中,一股如若實質的威嚴壓迫彌漫開來,那奔流不息,浪大滔天的江水竟然全都平息下來,連一點兒微瀾都掀不起來。
為首的大漢朝那露出水麵之上的鐵棒看了一眼,思考一下,當下點點頭,對身邊的人說著什麽,看樣子似乎很是滿意。
喬小玄猛然一震驚醒,我靠!定海魔針!
傳說釋迦波旬治水之時,以一塊頑鐵神珍煉成的超級法寶,能定大千水勢!
再細細看了看這一方地貌,喬小玄恍然,這和魔靈河河畔是何其相似?
正想間,釋迦波旬伸手一招,定海魔針徑直落入掌心,江水又恢複了流逝,依然是波瀾壯闊。
釋迦波旬回首指示,正要抬腳朝上遊江源處看看,卻見江麵轟然騰起九道巨浪,怕不是有百丈高下,好似九支巨大的箭矢,電也似地朝釋迦波旬激射而來。
浪花濺出魔靈河堤岸,一瀉而下,淹沒了遠處的座座村莊。
眼見自己的子民在江水中掙紮、哭號,釋迦波旬怒發衝冠,當下一揮手,自有隨從打馬飛奔而去,救起落水的百姓。
釋迦波旬抖手一丟,定海魔針脫手而出,轉眼變得橫貫天地,朝那九道巨浪當頭壓下。
轟隆隆!
一陣巨響連連,如雷公怒號,江麵如若實地一般轟然踏下,江水都朝兩側擠去,騰起千丈高下,卻吃得定海神針那鎮水之力,就這麽呆在半空,也落不下來。
江水中間露出一大段河床,九條五爪神龍就這麽癱在江底,被神針壓了七寸,連連掙紮,卻不得脫身。
釋迦波旬踏前一步,卓立江邊,戳指喝道:“爾等何方妖孽!竟敢興風作浪,殘害黎民,某豈能繞你!”
九龍連連哀求,當先一龍叩首道:“釋迦波旬王饒命,小龍等乃是仰慕釋迦波旬王英姿,前來投奔的啊!望能在駕前效以犬馬,功成之後,得禹王封為鎮水龍神而已,這殘害黎民卻是無心之過啊!”
“哼!”釋迦波旬魔王怒道,“九條無知小蛇也想封得龍神之位,豈不是妄想?!”
那“小蛇”兩字剛一出口,上天感召人皇金口敕令,金光降下,分化九道,朝九龍擊落,隻一下,便是九顆龍珠被打出體外,飛入釋迦波旬手中。
那金光毫不停歇,各自纏繞住一條神龍,朝中間孟然一擠,眨眼間,角爪皆盡縮回體內,隻剩下光禿禿九條巨蟒趴在水底哀嚎連連……
喬小玄看到這裏,空間一陣震蕩,心神猛然被擠了出去,再睜眼時,已回到涼亭肉身之中。
當下還在回味所見所聞,卻發現麵前漂浮著一塊龜甲。
“龜甲?!”喬小玄莫名的熟悉非常,當下一拍腦袋,“這不是和我那塊一摸一樣嗎?”
再細細一看,也不全然相同,那上麵的符文字跡就有些不一樣。
喬小玄想不出個所以然,但心中明白,這和自己原來那塊怕不是一套的東西,居然帶有上古洪荒的記憶,肯定不是簡單的東西。
當下心念一動,龜甲落入掌心,融化一般,消失不見。
喬小玄這才發現,梓琳正站在涼亭之外,滿眼都是焦急的看著他,不禁心中一暖,正要說話,卻聽見耳邊一聲巨吼。
喬小玄腳下一動,就衝到涼亭之外,當先擋在梓琳身前,這才回頭一看,卻是那涼亭之中,原本馱著石碑的龍子霸下石雕發出的大吼。
這具石雕慢慢退去土石之色,通體墨綠,龍首龜身,仰天又是一聲咆哮,滔天的氣勢彌漫全場,神情激動而暴戾,竟然口吐人言,“孽龍!你這個老牛鼻子!如今機緣已到,老子脫身而出,你也沒了借口了吧?!”
言罷,龍子大人搖頭擺尾,周身騰起一團白雲,接著就飄向天際,說是飄,可那速度卻是不慢,轉眼消失在天際。從頭到尾,連看都沒了看喬小玄一眼。
兩人愕然對視一眼,頗有些摸不著頭腦。
“孽龍?是西方某一靈仙府的主人嗎?”喬小玄道。
梓琳點點頭,“應該是吧,對了,你將這仙府令碑收取煉化了?”
喬小玄道:“恩,不過,我方才被這石碑帶入了環境,見到一些奇異景象。”
於是喬小玄將遭遇向梓琳一一訴說。
“釋迦波旬、孽龍、治水、魔靈河?”梓琳連連念叨著,皺眉思考。
喬小玄不敢打擾,自顧自的查看著腦海裏對這仙府的描述,卻是丹房靜室,正廳閣樓,藥田寶庫一一俱全,其中內容廣博,還需細細查探。
“孽龍洞?孽龍靈人!”梓琳眼中精光一閃,驚叫道。
“什麽?”
“孽龍靈人!沒錯,這裏應該是孽龍靈人的洞府!”梓琳滿眼都是興奮的神色。
喬小玄腦海之中閃過繁雜的信息,其中有一些奇聞異事提到過封神大戰,闡教十二金仙之中,正有一位孽龍靈人。
梓琳道:“你方才講那故事我就覺得耳熟,卻原來那隻是故事的上半段,民間流轉還有下半段。”
“是嗎?那是什麽?”
“九龍討封不成,反被打回原形,那為首的神龍當場怒火攻心,燒盡三寶,氣死當場,而後釋迦波旬魔王善念發作,大發慈悲,放走了其餘八龍。”
“其中有一條孽龍,心生怨憤,當下決定埋伏在前路,報複釋迦波旬魔王。卻沒想見得一條黑龍正興風作浪,吞吃黎民。”
“孽龍本就是靜心潛修的異類,心性善良,隻是苦於出身鄙薄,縱然法力高強也不得龍神之位,才去求助釋迦波旬魔王。此時見了黑龍殘暴,當下大怒,連報複一事都拋在了九霄雲外,和那黑龍就是一場大戰,兩者皆是法力高強、神通無量,打了三天三夜也不分勝負,可那孽龍失了龍珠,便漸漸不敵。恰巧釋迦波旬魔王趕到,當下卻是覺得這孽龍也算心存良善,於是將龍珠朝他一拋,決定助他完成這一場功德。”
“孽龍得回龍珠,神勇異常,百合之後,將那黑龍擒下,正要殺之,卻猛然覺得空間凝滯一般不得動彈,才發覺釋迦波旬魔王施展了法力,阻止他造下殺孽。當下心驚不已,原來這釋迦波旬魔王這般厲害?!原來這釋迦波旬魔王歸還他龍珠乃是慈悲,助他得這一場功德,否則收拾著黑龍哪裏需要他孽龍來代勞?”
“於是熄了心中忿念,拜別禹王,就在這魔靈河之畔的孽龍洞潛修。這才有後來得到的孽龍靈人,拜入準提大菩提靈仙門下,成就十二大菩提靈仙的美名。”
“原來如此。”喬小玄點頭道,接著又想到方才那白胡子老頭,又道:“可是那白胡子老頭,和這裏數以千計的幽魂惡鬼是怎麽回事?仙家洞府豈能有鬼物作祟?說起來,還有一隊玄甲騎兵綁架村民,那白胡子老頭也被綁走,這卻又是怎麽一回事?”
梓琳搖搖頭,“孽龍靈人成道之後,便拜入西方聖人門下,卻是沒有再居住這孽龍洞,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想必後來又發生了許多軼事吧?”
喬小玄想想也是這麽個理兒,當下笑道:“不如你我到仙府一遊,說不定可得什麽靈丹妙藥,仙家法寶也說不定。”
梓琳欣然同往。
修真之道,其路漫長坎坷,除了大智慧、大毅力,還需要大機緣,才有成道的可能,此次落入仙府之中,說不定就是一大機緣,梓琳身為修道之人,最高理想便是得道成仙,豈會拒絕。
另一種傳說,這孽龍是一種九爪巨形怪物。自宇宙初造,渾沌初開之時,此物便已生活在江洋大海之中,極有靈性。九爪孽龍長逾兩丈,頂背有長列巨刺,堅逾鋼鐵,犀得無比;全身生有黑色鱗甲,大如蒲扇;刀槍不入;腹下呈灰白狀;蹄爪之間常排泄奇腥粘液,山野小蟲,觸之即死;口吐白煙,腥鹹熱辣,毒烈無比。這種傳說流傳不廣,知者甚少。
兩人穿過桃林,又走過藥田,皆盡是些靈芝、人參之類的藥材,雖是珍稀,但對仙家來說,卻也隻是平常而已,倒讓喬小玄一陣失望。
不多時,兩人將整個仙府逛了一圈,卻是無甚收獲,最有價值的,怕就是那百畝藥田了。喬小玄連連歎息,這孽龍靈人也是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走就走唄,還什麽也不留下點兒。
梓琳倒是平常心,有一點兒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味道,卻是個逍遙紅塵之外的修道人的樣子。
這倒不是喬小玄貪心,反而是喬小玄比梓琳對修道界的本質看得更加清楚、明白。
從他那倒黴師傅古天來看,這修道界的爭鬥比起紅塵俗世隻怕是更加厲害,一旦生死之爭那就直接打到形神俱滅為止,哪裏還有什麽商量的餘地。
喬小玄心中明白,隨著自己修為高深,對的靈藥、材料的需求接踵而至,上哪找去?現在開個礦都要辦一連串的手續,更別說那些天材地寶了,隻怕早就被幾個大派瓜分無疑,這樣遲早要和修道界有了往來。
喬小玄要成長,要卓立於世,那就要實力,要勢力
不多時,兩人又回到這涼亭之中,看著周圍絕美的風景,卻是相顧無言。
這幾日的相處雖然時日不長,卻頗為曲折,甚至經曆過生死,兩人之間那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也不知還有沒有繼續下去的可能。
“哈哈哈哈!”
正惆悵間,耳邊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這笑聲太熟悉了,喬小玄當下就咬牙切齒,那日領他們進入石門的老頭,就是這樣笑的。
喬小玄豁然回轉,微微眯著眼睛看著老頭,也不說話,水月劍在手指上歡快的跳著舞蹈,一臉要殺人放火的表情。
老頭心思靈活,當下連連賠笑,不動聲色的退後幾步,“嗬嗬,公子息怒,小老兒這不是來賠罪了麽。”
喬小玄露出一點微笑,看上去卻是更滲人了,輕言道:“你先說說,你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
老頭一挺胸,頗為自得的說道:“老漢我乃是人皇年間……”
“嗖!”一聲風響,白胡子老頭立馬止住話語,他那半拉胡子輕輕飄蕩在空中,喬小玄伸手一招,水月劍回到掌心,懸浮寸許,微微旋轉,散發著絲絲涼意。
“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喬小玄冷笑著說道。
“嘿嘿!”老頭獻媚一笑,立馬又是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隻是,那白胡子又飛快了長了出來。“是是是,小老兒乃是這桃林管事,蒙孽龍靈人收留,得享仙府勝境。”
“這裏真是孽龍靈人昔日府邸?”梓琳問道。
“回夫人的話,正是孽龍靈人居處。”老頭笑道。卻讓梓琳一陣臉紅,沒了言語。
“咳咳!”喬小玄假摸假樣咳嗽一聲,結果話題,“廢話少說,你卻說說,為何要害我倆,將我引入這仙府陣法之中?”
老頭立馬愁眉苦臉,連連哭號,“哎喲!我的公子爺!天大的冤枉啊!你們方才所見乃是虛空幻境,據說是孽龍靈人所留,什麽等待有緣,卻是與小老兒不相幹呐!”
“那這桃林幽魂又是怎麽一回事?”喬小玄道。
“哎!”老頭正了顏色,歎氣道,“這卻是一樁慘事,那是在燃燈老魔主宰婆娑的年間,這仙府之上傳來陣陣爭鬥之聲,也不知怎的,驚動了仙府靈脈,地勢一陣變化,居於仙府之上的一整個村莊,完全的塌陷下來,那一千多號村民,無論老幼,當場慘死。又苦於仙府的禁製,受困於那青木大陣之中,連投胎轉世也是不能了。”
梓琳抬眼看了看喬小玄,又低下頭來。
喬小玄也是心涼,沒想到自己無意間吞噬掉的都是些苦命之人,哎!造化弄人啊,如今卻是連個補償的機會都沒有了。
老頭又道:“本來小老兒獨居於此,也算逍遙自在,那千多幽魂也隻好在青木大陣之中安了家,可是好景不長,就在幾百年前,一夥玄甲騎兵闖進仙府之中,全是厲鬼一流,煞氣衝天,將那青木大陣搞了個烏煙瘴氣,還抓走村民吞吃,最最可怕的便是他們那鬼王,號稱“八大王”,似乎生前就是一個戰陣之才,殺伐之將,就連青木大陣中的無盡生化之力也靠近不了他身周百丈之類。”
“老頭兒,你還裝蒜呢!你跟隨孽龍靈人多年,難道沒點兒本事?對付個區區鬼王怕是不再話下吧,還在我麵前裝作奸猾小人,我心說也沒什麽值得你圖謀的東西,你倒是說說,你想什麽呢?”喬小玄笑道,目光卻開始血光閃爍,隻怕一言不合,就要動手。
老頭當下連連擺手,哭道:“哎呦!我的公子爺,小老兒哪裏有什麽本事,也不敢有什麽圖謀。我不過是一區區桃樹成精,蒙孽龍靈人大靈仙恩澤,才容我在此修行。而您現在已是仙府之主,小老兒自然要伺候周到了。”
喬小玄、梓琳對視一眼,各自搖搖頭,麵色沉重。
原以為危險就此遠去,還平白得了個仙府,雖是空空如也,倒也不錯,沒想到,這最大的問題還沒解決呢。
聽老頭說那鬼王,名號叫做“八大王”,又是戰陣之才,喬小玄估摸著該不會是那個殺人魔王吧?
若真是如此,那還真是問題大了,隻怕這番難以全身而退啊。
三人一時無話,喬小玄吩咐這白胡子老頭安排食宿,反正他要裝孫子,那就指使唄,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就這在涼亭之中,喝著桃花美酒,看著仙府景致,還有身邊貌比花嬌的梓琳,喬小玄心頭不自覺升起一股就這麽退隱也不錯的念頭。
可惜,正與邪卻是恒源在兩人之間的一個難以解決,又不得不麵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