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荼羅天宮規模極宏,方可百丈,高有千丈,作十三層,外觀壯麗堂皇,內裏卻一任天然,略無繁飾,處處煙水迷漫,靈光閃動,朦朧晶瑩,不一而足,更有奇花異草憑空生長鋪蔓,散發陣陣馥鬱,令人心曠神怡,縱目環顧,四下盡皆廣闊無邊,乃是自在天宮秘法構築的一方亦真亦幻的洞天福地。

囿於門規,喬小玄並未施展遁法,隻是分雲撥霧,踏著被禁法加持隱形的玉階,足足攀了小半個時辰,方才來至曼荼羅天宮之頂,但見頭頂繁星無量,身前雲海翻騰,雲海之中,浮有若幹蓮台,仿佛隨著上空星鬥緩緩轉移,又仿佛始終未曾挪動,數人已在其上按賓主坐定。賓席上首坐著一位老者,須眉皆白,雙目細長,似睜似閉,麵貌清臒,戴紫金魚尾冠,朱袍玉帶,腰懸一柄二尺來長、精輝熠熠的無鞘小劍,氣度頗為高華,隻是神色有些倦怠,正不住自顧把玩著奉茶的水精盞,下首坐一中年道士,水合服,衝天冠,左右袖角各繡一輪紅日,端坐如鍾,麵含淺笑,頜下三縷長須微微飄揚,神態灑落出塵,再下首坐的也是位老者,一身碧綠水雲褂,案頭倒著一個鮮紅葫蘆,這老人麵目陰冷,見到喬小玄上來,忽然臉上肌肉**,眼神如梟如電,將他上上下下狠狠打量了一番,末了鼻間又是重重一哼。

喬小玄微覺不愉,渾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這古怪老頭,當下不及細思,右首已有人道:“好教龍太傅與真一、如來兩位道友得知,這便是收取幻瓶墨竹的我宮中弟子喬小玄。”說話之人碧衣玄帔,唇紅齒白,有若二八佳人,正是喬小玄的師尊,自在天宮這一任宮主,旃檀仙子,她下首依次著自在天宮其餘十一位宮主,無不梅雅菊清,纖儂可人。

賓席下首的綠袍老者將喬小玄打量數眼,雙目略一開闔間,似有陰冷寒光倏忽射出,俄而幹笑幾聲,道:“自在天宮和旃檀仙子好福氣,收得如此佳徒,若老魔我兩眼未花,想必令徒已近假仙之境,果然少年英雄,煞是了得,為仙林添一段空前佳話。”

旃檀仙子暗自皺眉,不知這老兒為何皮裏陽秋,明是吹捧,暗中卻指摘自在天宮收授男徒,敗壞宮規,隻是對方言辭隱晦,不便計較,且喬小玄身份來曆亦不足為外人道,當下隻得佯作不明,轉身對喬小玄依次介紹道:“這位是當朝太傅玄通天君龍玄通龍老大人,這位是無極洲逍遙海真一本際,這位是金剛山無量峰如來老……仙,且去見禮。”原來那綠袍老人名諱不大好聽,喚作如來老魔,旃檀仙子神思不屬,險些據實直呼,還算她頗有急才,臨時改口,免去一場尷尬。

如來老魔臭名昭著,所說《金剛無相真魔經》,簡稱《金剛經》,億萬年來,這本魔經毒害了多少修行人,雖然不是一無是處,修魔的人可以稍作參考,但萬萬不可照搬書中之法,因為這是一本如來老魔為自己求證不滅魔身而說的魔經,裏麵充滿了如來老魔預先設下的圈套,等著讀經的人上套。億萬年來,但凡讀此魔經的人,最後都被如來老魔煉化成舍利魔丹,美其名曰“舍利子”,億萬年來被騙的修行者命終焚化出的舍利子,被多少不.明.真.相的人視為吉祥物,奉為至寶。如來老魔迄今尚離不死之身還差十萬八千裏,一直靠吞服舍利魔丹延長壽命,那些舍利子都是如來老魔的延壽藥丹。經中有偈語:“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如來老魔的四大護法就從這句偈語演化而來。數萬年來,幾乎沒人知道這句偈語中的殺機,為了“見如來”,而去尋找“諸相非相”,中了如來老魔的圈套。如來老魔的四大護法,乃是: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喬小玄聽到無極洲逍遙海六字,俏麵微微一肅,隨即依言上前,執晚輩禮節,與三人一一拜見,那龍太傅與真一本際均作勢虛挽,口稱不必多禮,惟有如來老魔依舊麵呈不豫,怏怏點一點頭,亦不多言,喬小玄本自心高氣傲,見狀暗慍愈增,隻是拘於宮中尊長盡皆在場,終是隱忍下來,換作平時,不管對方是何等來頭,如此拿腔做勢,他早已拂袖而去。

據傳,真一本際複姓長樂名靜信,又稱真一天尊,本際天尊,真一真人,本際真人。真一之體,常存不滅,每到天地初開,授以秘道,謂開劫度人。然其開劫,非一度矣,故有延康、赤明、龍漢、開皇,是其年號,其問相距經四十億萬載,所度皆諸仙上品,有太上老君、太上丈人、天皇真人,五方五帝及諸仙官。”

據傳,真一天尊稟自然之氣,存在於天地萬物之前。他的本體常存不滅,即使天地全部毀滅,也絲毫影響不了他的存在。每當新的天地形成時,真一天尊就會降臨人世間,傳授秘道,開劫度人。所度者都是天仙上品,包括太上老君、天真皇人、五方天帝等神仙。每當新的天地開辟時,都有其年號,曰延康、赤明、龍漢、開皇等等,年號之間相距長達四十億萬年。而且,真一天尊位居三十六天的最上層“大羅天”中,所居仙府稱為“玄都玉京”。玉京之中,黃金鋪地,玉石為階,宮中有七寶、珍玉,仙王、仙公、仙卿、仙伯、仙大夫等居於中央和兩旁的仙殿中。

有關真一本際的諸多傳說,喬小玄早有耳聞。喬小玄心知肚明,那些傳說不乏誇大成分,現實中的真一本際不可能有傳說中的那麽厲害的。

如來老魔肥頭大耳,慈眉善目,對喬小玄溫和的說道:“小玄小友,聽本老仙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的主人翁是你的前生。你的前生是一個小沙彌。從前有一位小沙彌跟隨寂悟大禪靈仙學西方無生靈仙法門,可是他侍奉寂悟大禪靈仙已經很久了,寂悟大禪靈仙卻不曾指點他任何西方無生靈仙法門或修行的儀式跟規則。這個小沙彌有一天忍不住問師父:‘我跟隨你很長一段時間了,為什麽從來沒聽你指示過我如何才能見到阿彌陀大靈仙?’寂悟大禪靈仙說:‘其實自從你來到這裏,我無時無刻不在指示你呢!’小沙彌困惑的問:‘你指示我什麽呢?’寂悟大禪靈仙回答:‘你送茶,我接;你送飯,我吃;你行禮,我點頭。你怎麽可以說我沒有指示無生寂滅仙理呢?’小沙彌聽了,低下頭來想師父話中的道理。寂悟大禪靈仙在旁說:‘見阿彌陀仙則當下便見,去思考便不對了。’小沙彌一聽,便開悟了。”

如來老魔說到這裏,頓了一下,繼續溫和的對喬小玄說道:“小玄小友,這個小沙彌就是你的前生。寂悟大禪靈仙就是本老仙的前生。你的前生和本老仙的前生是師徒,所以,今生今世,我們雖然目前不再是師徒關係,將來也無法確定我們能否有緣在今生今世成為師徒,但起碼有一個最低標準,那就是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成為仇人。無論本老仙對你做了什麽,也無論本老仙所做的一切在你看來是多麽的邪惡,你都必須坦然接受,不得有任何抗拒意識。你隻需記住一點,本老仙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本老仙的良苦用心的。”

真一本際與玄通天君龍玄通和如來老魔二人換個眼色,對喬小玄道:“小玄小友,我等此來,非為別的,乃是想與小友打個商量。”

喬小玄心中冷笑,暗道果然來者不善,也不立即接腔,而是回首向師尊望去,旃檀仙子煙眉微蹙,隱隱含憂,其餘各宮主也個個麵色凝重,見他望來,方又展顏笑道:“前輩垂詢,不可輕忽怠慢,須得恭敬慎重。”

喬小玄心思靈透,對師尊態度微微了然,當下含笑對真一本際道:“還要請教真人,所謂商量,究竟意指如何?”

真一本際將麵前水精盞叩敲幾記,略一沉吟,道:“明人不說暗話,小玄小友,你這幻瓶墨竹,想必是自貧道無極州逍遙海中得來的吧。”

喬小玄搖搖頭道:“真人所言,小玄不解,所謂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想那無極州逍遙海,也不曾聽說有哪位真仙開府立宗,自當是我天朝王土,喬小玄鬥膽請問龍老大人,不知喬小玄所言,究屬當否?”

數月前那無極州逍遙海入夜時有毫彩衝霄,絢爛紛繁,天下修真之士均知有異寶行將出世,紛紛趕赴一試身手運氣,不料護寶蚯蚓著實厲害,連傷數人,兼之眾所周知那隱居火蓮海中的真一本際也是證得假仙的有數高手,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雖則此人始終未曾露麵,想來也不會始終隱忍,或是精心盤算,冷眼旁觀,伺機出手也未可知,因此上又都先後散去,惟有喬小玄心氣高盛,毫不忌憚,加上自在天宮上下對他愛護有加,不斷有同門襄助,最終終於生擒這隻萬年如意蚯蚓,收取二寶,其中瑣細之處,也不必一一贅述,眼下這真一本際找上門來,劈頭提及此事,顯然自有用意。

喬小玄見對方似是機鋒暗藏,自也不能無動於衷,當下輕輕巧巧一招避實就虛,讓過真一本際話頭,同他摳起了字眼,依有司律法,惟有真仙下界開府立宗,方可不受朝廷轄製,真一本際雖然修為不凡,有著假仙之能,但離那破開虛空,飛升證為真仙的境界,差的還不是一點半點,喬小玄博聞強誌,當即抬出這麵擋箭牌來堵真一本際的口,否則若不慎貿然應承,隻怕巧取豪奪之名立時坐實,不免陷於被動,臨了還不忘拉上有著朝廷身份的龍太傅分散火力,也可算異常機敏了。

李太傅被喬小玄拖入話團,隻是笑笑,也不搭腔,依舊帶著淡淡倦瑟的神情,慢條斯理地啜茶不休。

倒是如來老魔按捺不住,嗡聲道:“好小子,忒地奸猾。”他還待出聲,卻被真一本際擺擺手製止住了。

真一本際一言落空,也不以為忤,恬然依舊,又道:“喬小玄小友言之有理,逍遙海的確非屬貧道,所生異寶自也不是貧道禁臠,理應能者得之,不瞞小友,當時貧道也曾起意,隻是臨時有件要事耽擱不得,不得已方才不待寶物出世便即離去,但終究存了一份念頭,因而向金剛山無量峰如來道兄相借了一條萬年如意蚯蚓,期冀賴以遷延一段時日,待有餘裕,再圖收取,奈何終歸無緣,不但寶物為小友所得,連那如來道兄的萬年如意蚯蚓,也被小友擒去。”

喬小玄連道僥幸承讓,一幅恭敬有加的樣子,暗裏卻嗤笑不已,心說這是你自家安排不周,況且太也貪心,原本天下靈寶天下人得之,你意存霸占,而今出了紕漏,又怨得誰來。

真一本際頓了一頓,又道:“貧道福薄也倒罷了,隻是那萬年如意蚯蚓乃是如來道兄珍愛之物,是以隻得不揣冒昧,腆顏叨擾,一則還請小友行個方便,將其賜還,二則途中恰逢故友龍老大人雲遊四海,聞道小友修為了得,不禁心折,有意一識風采,故而相攜前來,倘有孟浪,尚請多多包涵則個。”

自在天宮眾人聞言齊齊一愕,本以為真一本際是為了寶物旁落,心有不平而上門問罪乃至訛寶來的,孰料到了最後,提出的竟然是這麽一個古怪請求,各宮仙子相互對視幾眼,均自略感輕鬆,隻是真一本際雖然看似言語謙遜,實則綿裏藏針,隱隱抬出龍玄通太傅的身份施壓,今日之事能否善了,依然在所難言。

喬小玄不置可否,又反問道:“小玄放肆,敢問真人如何得知萬年如意蚯蚓現在此間。”

如來老魔不待真一本際作答,便已搶先恨聲道:“小子,你待抵賴怎地?我那條萬年如意蚯蚓久經心煉,彼此通靈,自然知道它被拘禁在此,你休要不認帳,不然惹得老魔我一把火起,施展手段,叫你自在天宮雞犬不寧!”此人言談極粗魯放肆,居然自稱老魔,同真一本際的溫文爾雅堪稱兩極,說到後來,已是須發紛揚,據案欲起。

喬小玄星瞳一寒,自幼及長,宮中姊妹師長對他莫不寵愛有加,半句嗬斥也不曾有過,也是素來高傲慣了的,豈容他人如此恃強威逼,他也不屑反舌相譏,隻是微微冷笑,暗中凝神,一俟如來老魔再有冒犯,便要迎頭反擊。

旃檀仙子不料原本一團和氣的局麵片刻間便急轉直下,竟成劍拔弩張之勢,眼見不是頭,當即清咳一聲,脆聲道:“喬小玄不得無禮,前輩高人在此,怎可無視尊卑,放肆歪纏,還不謝罪退下!”這話明裏是訓斥喬小玄,實則指責如來老魔自貶身份,一味罔顧是非曲直,以大壓小。

喬小玄不敢抗命,依言躬身謝罪,隨即退至自在天宮諸人身後,卻不去提那條萬年如意蚯蚓。

如來老魔那裏肯依,這邊真一本際反應也不慢,一把將他按定,道:“道兄稍安勿燥,此事著落在貧道身上便是。”

如來還待出言,卻聽上座太傅龍玄通道:“如來道友,我等上門是客,焉能以客犯主?素聞自在天宮治下有方,旃檀仙子自有公斷,你不可失了見識。”他這話在小玄聽來,似也暗含鋒芒,意謂自在天宮不可包庇縱容門下胡為,區處失公,卻不便出聲分辯。

玄通天君龍玄通名滿天下,在朝貴為太傅,出則假節,入則九錫,門生故舊遍布四海,在野也是仙林耆宿巨擘,執掌東天師宮,兩百年前便已證得假仙果位,修為深不可測,可謂位高言重,如來再猖狂不羈,也不得不賣他麵子,聞言隻得悻悻一哼,重行坐定。

龍玄通壓下如來,複不出言,真一本際方對喬小玄道:“喬小玄小友,那條萬年如意蚯蚓乃如來道友多年祭煉的碧磷血焰天魔蠱大陣關鍵所在,倘若失卻,誤他修為不小,是以情急失態,小友幸勿見怪。”說著隔案略一拱手。

喬小玄躬身還了一禮,道:“不敢,是小子輕狂了。”

自在天宮這邊旃檀仙子以下,一幹宮主卻聽得是個個暗自擰眉,真一本際所說的碧磷血焰天魔蠱大陣,據傳是太古魔君軒轅法王苦心創製,施展開來,瞬時便是萬千蠱蟲遮天蔽地,夾雜無數魔火血焰、碧磷焚雲,其勢奔湧如潮,所過之處,盡皆灼噬一空,半點生機不留,實是一等一厲害的魔道手段,如來老魔恃此橫行,闖下好大名頭。

其時天下萬法歸宗,細究根底差不多全是盤古天道一門,故爾諸派雖則亦有抵牾,到底念及香火淵源,始終未曾大動幹戈,縱然魔道行事陰損狠辣,隻要不是為非作歹禍亂世間,也隻是大家道不同不相為謀而已,說白了是個意識形態差異,魔道中人行走濟世,隻問結果,不論過程,同樣匡正驅邪,魔道宗旨是以大霹靂手段一掃而盡,正教則會甄別遴選,努力不致殃及其餘,修魔修道,在天道之下,並無本質區別,魔道不乏君子,正教亦有奸佞。

獨有自在天宮不同,這一門源流不是自天道分化而來,於這道魔之別,就看重的多,雙方關係自然也疏遠的多,百千世下來,同魔道爭鬥也不知凡幾,雖說俱有折損,但終是天道勢盛,自在天宮不能取勝,反倒連吃大虧,更在旃檀仙子的十一世師祖那一代惹動天下魔門聯手攻剿,一場做過,自在天宮凋殤無數,十二位自在天主竟有十位死於非命,幾至滅門,經此一役,自在天宮終於心灰意冷,自問無能除魔衛道,索性幹脆隱居深山,不問世事,落得個眼不見為淨,真正自在,隻遣極少數弟子隱匿身份,入世行走,也隻是觀察記省,不再插手。

此刻聽真一本際一說,自在天宮眾人除了這一代宮主旃檀仙子時有入世,曉得如來老魔根腳之外,其餘宮主方才曉得此人原來身屬魔門,憶及舊事,當下就有幾人臉色不那麽自然起來,而旃檀仙子琢磨不透那龍玄通趕這趟混水的來意,眼見他態度不明,高深莫測,心中也自思疑不定,但她淡定功夫極佳,麵上依舊和顏潤色,光彩照人,不露半絲焦躁。

就聽一人道:“三位道兄口口聲聲說我自在天宮掠人珍寶,卻問此事起因究竟是我門下不守規法,粗魯冒犯,還是如來道友冒失莽撞,強自出頭?”說話之人霞衣金冠,柳眉飛挑,玉麵凝霜,乃是娑羅仙子,當年決戰,她祖師娑羅天宮之主也自殉難,娑羅仙子性烈如火,是自在天宮有名的急脾氣,每每提及往事,莫不撫膺跌足,此刻自然沒什麽好聲口。

真一本際訕笑一下,道:“此事總是貧道不是,彼時幻瓶墨竹尚未出世,寶光毫焰已然照徹火蓮海,晝夜不熄,這等奇妙,前所未有,貧道見獵心喜,又兼忝為地主,是以動了貪念,方才拖累了如來道兄,還望自在天宮諸君看我三位幾分薄麵,抬手賜還萬年如意蚯蚓,貧道這廂有禮了。”說罷離座起身,向自在天宮眾人深一稽首。

旃檀仙子連忙還禮,未及回話,下首又有人搶道:“然則我門下喬小玄收寶之時,一來漫說竟不知情,二來縱然知情,依道友之見,難道便隻得束手嗟歎,就此作罷不成?自來天下之器天下人得之,真一、如來兩位道友所為,未免太也霸道,況我自在天宮行事堂堂,又不曾使下作鬼蜮伎倆,辛苦將這條萬年如意蚯蚓擒來,待要如何處置,均屬應有之義,何來賜還一說,莫非市井中人屠豬宰狗,還要厚葬皮骨,方是公道?”此人辭鋒尖銳,尤勝娑羅仙子,乃是與其相交最篤的優曇仙子,她同娑羅仙子於自在天宮中,一司接處涉交,一掌戒律定規,犀利潑辣可想而知,言下之意竟將如來視作豕犬之流。

如來老魔聞言大怒,他本就脾性偏狹,又是魔功滔天,幾近假仙之境,從來隻有人怕他敬他讓他,何嚐被人欺他壓他罵他?叵耐今日於這自在天宮之中,在他看來,先是喬小玄小鬼不吐口實欺他,再是龍玄通太傅倚勢賣老壓他,現下竟被一籍籍無名的女流之輩暗藏春秋罵他,真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即大喝一聲:“豎子受死!”大袖一揮,作勢虛拿,就聽空中淒淒哭嚎之聲大作,勾心之至,幾欲令人愀然落淚,隨即一幢綠油油光華遽然飛起,化做一條大手,周遭隱約可見無數虛幻人形,如同鬼魅,隱隱飄散一派血腥光輪,濃鬱黏稠,有若實質,那大手雙指一並,仿佛戟剪,登將自在天宮禁法凝成的星光雲霧劃破,隨即更不停頓,勢如匹練,直向優曇仙子飛去。

真一本際一驚,忙道:“道兄不可莽撞。”袍袖一拂,卻終是沒能攔下如來老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