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看著隱的身形慢慢消失,林風輕輕的吐出一口氣。說實話,他實在不願做這種事情,勾心鬥角不說,大量界幣就能夠買一個人的一切——他的生命,他的信念,他的人生。他內心深處真的十分反感這種掌握別人生命控製人生的行為。

苦笑一聲,林風在心中給自己伸出了一個中指,鄙棄自己:“都成了混蛋了,還要把自己標榜成為高尚的人,真是夠虛偽的。”

想了想,林風轉身再次走進交易係統,將身上剩餘的幾瓶二品【補元丹】傳給了水清淺。而後傻傻的看著“青啊清淺啊”的灰色賬戶發了一會兒呆,退出了係統。

一路上警惕著風無跡的追蹤,林風萬分小心的回到了家中。看著怡然自得悠閑抄幾口小菜,喝幾口小酒的爺爺林笑塵,看著依然昏迷不醒,但氣色卻很好的父親林如海,看著忙裏忙外精神也明顯好轉起來的母親水纖雲。先前感到無比疲倦困苦的心突然間就安靜下來,有了家中的這些人,這些安寧,所有的一切都無論違心還是危險,都是值得的。

輕輕的走過去,搶幾口爺爺的小菜,灌幾口小酒,在林笑塵反應過來前跳著離開。拿過母親手中的衣服,將母親按在椅子中幫她揉著酸困的肩膀,林風感到這一切真好。愈發的堅定了心中的信念,一定要救醒父親,一定要滅了一切可能毀掉這種幸福安寧生活的東西。

門外有葉飄落,晃晃悠悠的打了幾個轉,終於還是落到了樹根處的泥土上。

林風坐在樹下靜靜的看著,而後將被風刮遠的樹葉聚在一起,埋在樹根處。

“落葉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林風輕輕的吟唱著,目光溫暖。

此時,初秋的風慢慢的盤旋在樹木間,不時的裹挾著幾片黃葉紛紛揚揚。無邊的落木之下,一個少年安靜的坐著,眼神穿過重重的遮攔,無限延伸的投向遙遠,看著秋日高遠的藍天,目光淺淺,柔笑燦燦,不知其心中慨歎。

良久,少年收回目光,站了起來,伸了一個慵懶的懶腰,嘴角的淺笑愈發令人覺得溫暖:“已經睡了這麽*的一覺,唔,該起來繼續努力了。”

原來剛才那一幅高深的模樣卻是在睡覺…………

拍了拍屁股,想到幻這幾日的反常跡象,林風很是擔憂,進入識海,推開黑色城堡的大門,林風看到了一個神情悲傷的幻。

“你怎麽了?”林風大吃一驚,實在想不通短短的幾天時間發生了什麽,竟然能夠使得猥瑣淫.蕩如幻成了這般模樣。在他的印象中,幻應該是怪蜀黍中的翹楚帶頭人才對,就應該整天眼睛色迷迷的掃視四周,嘴角掛著淡淡的賤賤的微笑。

“吱呀”一聲,天推開大門走了進來,林風愈發的吃驚,因為此時天原本如冰塊般的臉上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這絕對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坐。”幻簡單明了的說道。

林風有些害怕,上前摸了摸幻的腦袋。

幻一巴掌拍開林風的爪子,給了他一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你丫才有病呢。**什麽呢?想趁機占我便宜麽?想的倒美,給爺滾開。”

林風不怒反喜,心中空懸的石頭終於放下,幻還是以前的流氓幻,沒有問題。

“喝什麽茶?”幻不再搭理林風,看著天問道。

“新茶,用最少泡茶五十年的舊杯泡製。”天回答道。

“和我恰好相反,我喜歡最少五十年以上的舊茶,卻必須用新杯泡製。”幻微微一笑,而後變戲法的從身後的櫃子中端出兩個茶壺,兩套茶具,兩種茶葉。

“我要新杯新茶。”林風趕忙叫道。

幻沒好氣的看了林風一眼,又從身後的櫃子中拿出一個茶壺,一套茶具,一種茶葉。

天不待幻開口,便自顧自的從端過古樸的甚至有些破舊的茶壺茶杯,輕柔的將新茶放入壺中,快速的倒入滾燙的熱水蓋上蓋子,甚至連壺嘴也堵上了。

幻卻是恰恰相反,將舊茶放入新壺中,熱水化成一條細線,慢慢的倒入壺中,足有半柱香有餘,才堪堪的灌滿一壺茶水,水剛灌完,茶就已經泡好了。

倒一杯茶水在全新的茶杯中,幻灌了滿滿的一口,閉上眼睛感受一番咽下。

不知是不是茶水太燙的緣故,他緊閉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晶瑩的眼淚。

他並不睜眼,也不放下茶杯,就那樣保持著動作,眼睛中不斷的湧出晶瑩的眼淚,很快就密布了他白皙的臉龐。眼淚滴滴答答的或是落在地上,或是落入水杯中。

林風心中有些害怕,看了看坐在原地冷冷的天,看了看保持著動作肆意無聲哭泣的幻,心中也忐忑之際也暗暗的替幻擔心。

不知過了多久,幻抬起衣袖擦去眼角的淚水,看著手中半杯的淚水,提起茶壺倒滿,再次仰頭灌下。然後他輕輕的說道:“我的家族,滅亡了。”

聽著幻空前輕柔的話語,林風卻感到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幻繼續輕柔的說道:“雖然那一次你殺死了我族中最精銳的戰力,在那一役中我的父母,我的兄弟,我的妻子都如那黃葉般全部凋零。從那時起,在真正意義上,我就已經是一個孤家寡人。一個無家可歸,一個早就該死的魔了。但是我苟延殘喘,不知為何竟然保存了意識,活了下來。”幻話語輕輕,但是林風卻聽的心驚膽戰,生怕兩人打了起來。

“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千年時光悠悠已逝。即便是那時我沒有上戰場的親人也抵擋不了這悠悠的時光,早就化為塵土。我孤零零的一個魔,心中很是迷茫,很是淒涼,便想找到一個歸宿,一個心的歸宿。我暗想,即使千年前我落羽族損失慘重,但實力仍不容小覷,一兩條血脈總能延伸下來的吧?心中有了期望,便有了一直安慰自己的東西,便有了理由活下去。那次我進交易係統,見有【魔界千年紀事】便買了下來,誰知道我翻來翻去幾遍竟然沒有絲毫落羽族的訊息。隻在一個地方模模糊糊的指出,我落羽族竟在我族精英隕落之後不到十年內便迅速落敗,而後便在沒有任何的訊息了。”幻的臉色雖然很平常,他說話的語調也十分的平靜,但是林風感到看上去卻是很苦,很苦。

“後來我瘋狂的買各種關於魔族的書,哪怕有一絲可能與落羽族發生聯係的書籍。我找啊找啊,終於在一本不起眼的小書上找到了一條訊息。”幻眼神哀傷的看著黑色的星辰道:“落羽族在戰後二十年,也就是永和20年,消逝了最後一條血脈。”

“曾經那麽偉大那麽輝煌的落羽族,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消逝了。甚至在【魔界千年紀事】中都沒有提上一提。我查了又查,終於有了一點隱隱的線索。”幻的手緊緊的捏起來,一滴滴鮮豔的血從指縫慢慢滲出,在白皙的手指上愈發顯得經驗淒慘。

幻的眼睛中開始滴落紅色的鮮血。血痕在他白皙的臉上劃出兩條驚心動魄的紅色線條。幻就仰著那臉蛋,表情柔和平淡,語氣柔柔:“隱隱中能查出是除我落羽族剩餘的九大王族中的幾族趁我族最虛弱的時候將我族瓜分殆盡,而後二十年追殺驅逐,竟讓我落羽族從此在魔界消名。根據我現在的推測,應該有血翼族和暗月族。卻不知道還有多少暗中的大手。”

“天,我知道你失去了記憶。雖然你殺了我族最精銳的那部分,但是我其實並不怪你。兩軍交戰,生死有天。況且那時候是你人族最危急的時候,我要是你,我也會那麽做。才醒來的時候我很恨你,但是漸漸的,我真的已經不恨你了。千年已逝,什麽東西都隨著千年前的那場大戰消逝了,都埋葬在了滾滾的曆史長河中。但是!”幻的聲音仍是那般平平和和:“我們十大王族是戰友,是同盟。他們怎麽可以在我們浴血搏殺奮勇前進的時候殺害我的族人?怎麽可以在我族精英盡滅的時候趁火打劫,滅我家族?怎麽可以!!!他們怎麽可以?!”

“我雖然憤怒,我悲傷,但是我現在無能為力。但是我發誓,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會讓他們為曾經的卑鄙無恥付出代價。哪怕是在千年之後!”幻聲調仍然沒有波動。他很平淡的說出這句話,但是林風竟然感到了話語中壓抑不住的滔滔血焰。

幻說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口的灌下,苦澀的笑了笑:“知道我為什麽喜歡舊茶新杯麽?舊茶就像是積存了幾十年的回憶一般,緩緩的喝下一口茶,就喝進了過去幾十年的滄桑。而我喜歡回憶,喜歡過去那些美好的回憶。但是過去還有很多不好的事情。就像是泡茶一樣,茶有好壞,因此泡過茶的茶壺茶杯也就自然而然的帶上了茶的味道,或好或壞。用舊杯跑出的茶自然就帶上了過去茶留下的東西,或是好,或是壞,就不純粹了。這或好或壞的茶就會令我想到過去的所有,壞的,不想記起的,極度厭惡的!”

“但是我隻喜歡美好的,純粹的。哪怕回憶是苦澀的,悲傷的,我也隻希望有悲傷苦澀,而不要加上美好。不喜歡,我不喜歡。”幻此時就像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賭氣的說著。

發泄完的幻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緩緩的品著自己的新杯舊茶,不發一語。

天的茶終於泡好了,他鬆開塞住壺嘴的劍意。提起茶壺飛快的倒了一滴茶。而後又飛快的封住壺嘴杯口。輕輕的端起隻一小口的茶水倒入口中,任憑茶水在口中流動翻滾,天隻是靜靜的含著,細細的品著,感受著。

待品盡了茶水中的各種滋味,天才緩緩咽下。

“幻,千年前發生的任何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天的語氣有些沉悶:“我甚至不知道我是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其實我真的很希望記住。無論痛苦悲傷喜悅,有那麽多的事情可以回味,可以感悟,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再次如上次般倒了一口茶,細細品味後咽下,天輕輕的說道:“舊杯新茶。用往昔那麽多的茶的酸甜苦辣來品味最新的茶。就像是用過去的種種感悟來.經曆最新的事情,才會更加認真的對待新茶,才會更有滋味吧。”

林風有些傻傻的看著兩人,就是簡簡單單的喝茶,兩個人喝出兩種不同方法也就罷了,偏偏還各自蘊含著這麽深奧的人生道理。

眼睛轉了轉,林風剛想要搶過兩人的茶杯品上一品,也沾一沾兩人的人生,兩人的態度。天和幻卻不約而同毫不猶豫的狠狠打在林風伸出的手上,果斷而堅決,目光中還隱含著一種你再伸手試試看的威脅。

看著兩人如同寶貝般的護著各自的茶,林風突然明白了,這不隻是他們的茶,更是他們的人生。幻不喜歡複雜,他想要簡簡單單,高興就高興,悲傷就盡情的哭。所以他是一幅放.蕩不羈猥瑣的怪蜀黍形象,所以他痛恨那些搞陰謀的家夥,對堂堂正正殺死他族中精英直接導致他家族破敗衰落的天反倒沒有太大的敵意。

而天喜歡這種積澱累積起來的歲月厚重感,喜歡了平靜,安詳,有滋有味。所以他平時也不愛說話,隻是靜靜的品味著歲月的厚重,人生中的各種滋味,並且怡然自得其中。

幻和天相對而坐,喝著喝著將自己的茶杯遞給了對方。相視一笑對飲過去,紛紛的搖了搖頭:“原來是這個滋味,真不是我的滋味。”

幻看著茶杯,看著幻,突然感慨的說道:“現在隻剩下你我了。”而後落寞的走進房間。

天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也輕輕的說道:“是啊,隻剩下你我了。”慢慢放下茶杯,默默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