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乾清宮外麵又是銃聲,又是喊殺聲的,宮殿裏的人都是戰戰兢兢,度日如年。不知過了多久,外麵的喊聲漸漸聽不見了、金屬撞擊聲也聽不見了,大概已經分出了勝負,卻不知哪邊勝了哪邊敗了。

“砰砰……”宮門響起了敲打聲,外麵有人喊道:“可以開門了!”

裏麵的玄衣衛侍衛都唰唰拔出腰刀,一部分來到宮門口嚴陣以待,另一部分侍衛則和張盈在一起,看住站在玉塌旁邊的女人們,如果是敵兵進來,這些美麗的女子將瞬間香消玉碎。

太後張盈依然端坐在玉塌上,她驚懼不安地看著宮門。所有的人都靜靜地呆在願意,側耳傾聽著宮門外麵的動靜。

唯一不害怕的人,大概就隻有任太後了,她時不時仍然會說一陣:“你們這些豺狼,還我的孩子,還我炅兒……”

宮門外麵的人繼續拍著大門,喊道:“叛軍投降了,快開宮門!”

“太後娘娘……”門後的太監回頭看向張嫣。

張嫣不安地使勁捏著衣角,她十分害怕,她害怕張問戰死了。興許每個女人都有依靠心理,特別是在危險的時候,希望有個男人可以依靠。她又十分心急,急迫地想知道張問的消息。

她想了想,說道:“開門。”

過得一會,宮門“嘎吱”一聲打開了,一陣涼風灌了進來。太監向外麵看了一陣,高興地喊道:“娘娘,咱們勝了!咱們勝了!”

乾清宮外麵的磚地上,擺滿了無數的屍體,在宮殿間陰冷的燈光下麵,十分恐怖。青磚已被染成了血紅,但是明天一早,血將會被清洗幹淨……這紫禁城的石頭上,曾經流過多少血,洗過多少次呢?

乾清宮內的氣氛立時就熱烈起來,首輔顧秉鐮忍不住興奮地歎道:“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五百人盡然打敗了數千兵馬……”

張嫣欠了欠身子,她急切地看向宮門,卻沒見到張問的身影,她皺眉道:“張問呢,張問呢?快宣張問進來!”

太監急忙出去尋找張問,因為投降的叛軍人數眾多,張問正在安排善後,他下令鐵軍營收繳叛軍的所有兵器,並打散後再駐紮。

張問聽了太監的傳話,便轉身走向乾清宮,宮裏的光線和外麵比起來更加明亮,好幾個燈架上都點滿了星星點點的蠟燭。張問的身上血跡斑斑,但仍然掩不住黃金甲的閃光,這副盔甲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穿起來十分英武。

他走到玉塌前麵,跪倒在地,喊道:“臣已擊潰叛軍,太後可以安心了。”

張嫣的眼睛裏充滿的溺愛十分明顯,而張問的眼裏仿佛就隻有太後一個人,讓旁邊一直遭受冷落的遂平公主朱徽婧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酸楚……

就在這時,一個太監奔了進來,興奮地大喊道:“太後娘娘,張閣老,天大的捷報!朱大人派人傳報,良鄉大捷!報信的人在午門外邊候著呢。”

“朱大人……西大營勝了?”張問瞪圓了雙目,呆呆地看著那個說話的太監。乾清宮內的大臣頓時一片嘩然,有個老家夥直接跪倒在地上,高呼道:“蒼天有眼啊!”

太監激動地說道:“可不是朱大人打了勝仗麽?”

張問忙道:“快,快把傳報的人帶到內閣衙門,我隨後就到。太後,臣先行告辭。”

張嫣有些疲憊地微笑道:“你先忙你的事兒去吧。”

張問隨即帶著一幫大臣從乾清宮裏走出來,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是滿地的屍體。張問心裏很急,卻隻能慢下來從屍體之間跨過,迎麵的風出來都帶著令人作嘔的腥味,靴子踩在已經開始凝結的血水上麵,沾得厲害,使得行走都有些困難,特別是那些穿皮靴的文官,被血粘住了靴子,不小心能把腳從靴子裏拔出來。

當張問來到內閣衙門,拿到了急報,還沒來得及翻譯密文內容,那個傳令的軍士已經興奮地說開了,軍士也參加了對福王的戰役,所以他便按耐不住就說起了所見所聞,“……咱們章將軍的驃騎營撤退之後,西大營的主力壓了上去,和叛軍從下午一直打到天黑。天黑之後,各自收兵回營,福王那邊好像不想打了,趁夜就想悄悄溜掉,驃騎營的兄弟就追了上去,正遇著叛軍的騎兵,當時小的也在驃騎營,真別說,叛軍那些騎兵真不夠看的,咱們沒盔甲,照樣能把他們撩翻下馬……”

內閣衙門裏張問等幾十個文官都在聽那軍士說話,那軍士見著這麽多朝廷大臣聽自己說話,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湧上心頭。內閣裏被殘殺的同僚屍體還沒有來得及處理,到處都是慘烈的景象,但是血腥的場麵並沒有絲毫影響大家聽到勝利消息的激動……勝利,從來都是用無數的骸骨堆積而成的。

張問一邊興致勃勃地聽那軍士滔滔不絕,一邊翻譯密文,很快就把捷報給譯了出來:“下官兵部尚書朱燮元頓首,中興元年十月二十一日淩晨,下官率西大營主力六萬步騎擊潰福王叛軍主力十五萬,大獲全勝。自十月十七日爆發大戰以來,曆時四天,斬首十萬有餘,俘獲敵軍將士四萬餘,福王率少數殘餘向南逃竄,已被我驃騎營追擊圍困在山中,不日便可擒獲……”

張問看完,又遞給顧秉鐮,周圍幾十個文官都急切地想看,顧秉鐮回顧了一眼旁邊的同僚,便用顫•抖的聲音讀了出來。

一群在屍橫滿地的內閣衙門裏,爆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張問也忍不住激動道:“很好,朱燮元不負我的重托!”

“大明萬歲!”大夥興奮地扯著嗓子高聲呐喊,不喊出來無以發泄這些日子擔驚受怕的壓抑。不僅是擔驚受怕,眾人幾乎都已經絕望,每一個人,都太需要勝利的消息了。

張問舉起手平息住眾官的喧嘩,說道:“建虜還在攻安定門?”

眾官麵麵相覷,誰也不清楚狀況,宋虞那叛賊一番鬧騰,嚴重破壞了中樞的指揮係統,中樞整個晚上都沒有城防上的消息。

張問遂派人出宮去詢問清楚,不久後得到消息,建虜清除了安定門外的明軍之後,死死盯著這個薄弱環節,晝夜強攻,都打了一晚上了還沒停下來。幸好有鐵軍營四千餘精銳作為中流砥柱穩住城防,雙方仍在血戰。

“傳令朱燮元,盡快處理良鄉戰場,明早之前趕到京師!”

顧秉鐮問道:“降兵如何處置?”

張問身上的黃金甲還沒有來得及脫下來,腰間還掛著牡丹重劍,他的手按在劍柄上,殺氣騰騰的樣子,讓顧秉鐮心下一寒,忍不住說道:“那可是四五萬活生生的漢人……”

“殺!”張問瞪著眼睛咬牙道,“除福王等押解回京,叛軍俘虜全部坑殺!”

顧秉鐮等官員驚愕道:“張閣老,三思!他們已經投降了,不再是朝廷的敵人了……四五萬條人命啊!這些人家裏還有父母妻女兄弟,殺了他們,會讓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傷痛欲絕,會讓多少人仇恨朝廷?”

張問冷冷道:“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都要自己吞下罪惡的惡果!他們不顧社稷,不顧億兆族人安危,死有餘辜!吾意已決,下令朱燮元,將俘虜就地處決!”

顧秉鐮等怔怔地看著張問,張問吸了一口氣,緩下口氣道:“京師尚在危險之中,西大營必須馬上調回京師,那些俘虜留著會拖延時間,而且是隱患,當此緊迫關頭,豈能有婦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