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苦命人易遭捉弄

秦慕蕭和燕洛雪心中都覺分外蹊蹺,秦慕蕭回身低聲吩咐眾人小心戒備,他自己一催馬,靠近了秦柯的皇輦,周化風陪侍在身邊,一臉憂色,秦柯僵直挺坐在皇輦之上,雙拳緊握,臉上血色全無,雙目陰狠,望著戲台上地美人,一言不發。

而戲台上的人更讓秦慕蕭大吃一驚,那人輕紗拂麵,雖朦朧,但可知其嬌媚,她身姿婀娜,正搖曳起舞,舞姿魅人,那舞步卻是南鳳踏花舞。

這人竟是東齊國幽王的貴妃水茵兒!

燕洛雪也遠遠見了,不知這水茵兒為何到了西秦國,更不明白的是怎麽還如此拋頭露麵,上了戲台。難道東齊幽王見她失去了利用價值,廢了她貴妃身份,將她逐出了宮門?可即便如此,依水茵兒心性,也不可能任自己淪落至此啊。

再說,這觀眾也太高貴了些!這戲台橫在路中心,擺明了是攔截西秦國皇帝歸京嘛!燕洛雪本是恨不得馬上就回到鹹安城,探聽她娘親榮華公主下落,可水茵兒等人卻又來節外生枝,這不僅又給她平添了一段煩悶。

燕洛雪來到秦慕蕭身邊,輕聲問道:“水茵兒怎麽會到西秦境界?”

秦慕蕭微皺著眉,不知神遊何處,西秦武帝秦柯猛扭過頭,瞪著他們,臉上神情嚇人,他語調不穩,問道:“她就是水茵兒?東齊幽王的那個貴妃?”

“是!”秦慕蕭點頭應道,心裏掠過異樣,這水茵兒對他,對燕洛雪的態度很讓人捉摸不透,他曾懷疑水茵兒與秦柯大有淵源。

“她為什麽會跳踏花舞?”秦柯問道。

秦柯知道踏花舞,自然是看過某人跳了,這水茵兒曾說過在夢中經常給一人跳舞,這人與秦慕蕭酷似,如今看來這人定是秦柯無疑!

而踏花舞,是南鳳國青年男女成婚之夜新娘跳給新郎的舞,是表達滿腔愛意的舞,是期盼一生幸福的舞,誰會跳給秦柯看?秦柯曾誤會榮華公主曾和他春風一度,曾誤會秦慕蕭是榮華公主為他生的兒子,而榮華公主不正是南鳳國人?

秦柯為什麽會誤會?答案呼之欲出!

秦慕蕭的身子都顫抖起來,水茵兒會是他的親生母親嗎?

“踏花舞?我怎麽知道?”秦慕蕭目光變得不屑,話語中帶著玩世不恭。

秦柯身子輕晃了兩晃,隨後冰冷眼神投向戲台,說道:“朕認識這個女人,她是朕的宮女,後來,朕將她派去服侍榮華公主。”

“皇上果然認得她!”秦慕蕭聲音也冷了下來。燕洛雪立刻覺出極不尋常,她眼光在三人臉上逡巡,想要探出根由。

秦柯“哼”了一聲,從牙縫裏迸出一句話:“若是她,她就該死!”

“為什麽?她那麽可憐,為什麽該死?她能有什麽錯?”秦慕蕭原本不知是何原因對水茵兒有幾分關注,為了這份關注,他甚至悄悄在動身去南鳳國前派人到錦華宮中布置了眼線,現在,想到水茵兒有可能是自己的娘親,想起她身如浮萍,四處飄零,受盡欺辱,他對秦柯的怨恨一下子升到了極點。

秦柯側目看著他,一字一字問道:“她如何習得踏花舞?習踏花舞目的何在?為何會到北燕?你可知朕為此事十八年來夜不安寢,食不知味,朕時常想若讓朕得知是何人欺瞞朕,假扮榮華,朕定將她碎屍萬段!”

秦柯每說一字,秦慕蕭心就停跳一下,他當然知道秦柯所受的苦楚。原以為金風玉露,可轉瞬即是春夢流散,愛恨都難寄托。水茵兒當年究竟種下了什麽因,才結下了如今這個苦果?若她千方百計迷惑了秦柯,為何不留在秦柯身邊,還要遠赴北燕?

燕洛雪見這對原本就很別扭的父子又開始較勁,都看著水茵兒卻誰都不張口探問,她一催馬,向前走了進步,喊道:“水姑姑,您這又是唱哪出戲啊?怎麽都看不懂?”

水茵兒卻不回答,隻是將水袖舞得更急,輕紗拂動間,燕洛雪看到她眼中含淚,神情淒苦至極。燕洛雪想:“水茵兒真被東齊幽王拋棄了嗎?身邊似乎沒有人服侍,堂堂皇妃淪落江湖,唉,水茵兒的命怎麽這麽苦!”

秦慕蕭卻在一瞬間已經注意到水茵兒如今口不能言,顯然受了脅迫,是誰這麽大膽?東齊幽王授意?但東齊幽王也似乎不會這麽無所顧忌到不在乎皇家顏麵的地步啊。

這時,一聲甜膩膩嬌笑傳來,一位花枝招展的風塵女子扭扭噠噠走上戲台,她對著秦柯等人扭捏地招招手,然後猛一揮手,戲台下鑽出七八個人,一起囂張地躍上戲台,立在水茵兒身後,風塵女子手裏夾著絲帕,她絲帕掩嘴偷笑,矯揉造作,真是令人作嘔。

秦慕蕭喝到:“你是哪裏來的輕浮女子,在這裏裝神弄鬼?”

“輕浮?小女子比起這位還自愧不如!不過這位對你們似乎很重要,不是嗎?”那女子陡然變臉,手突然掐住了水茵兒的脖子。

秦慕蕭大怒,秦柯卻說道:“稍安勿躁!”,手一揚,一支袖箭疾馳而去,插進那惡女斜墮的雲鬢上。

惡女驚叫一聲,秦柯說道:“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惡女用絲帕擦了擦冷汗,說道:“不過是想用她換幾樣東西罷了,急什麽?”

“什麽東西?”秦柯秦慕蕭同時問道。

“一把金釵,一把長命金鎖,一條紫玉手鏈。”那惡女訕訕笑道:“你們西秦皇家不會連個普通飾品都舍不得吧?那兩個女娃可就在你們身邊啊。”

秦慕蕭和燕洛雪對視一眼,怎麽這夥人也要這幾樣東西?這幾樣東西如此重要?這夥人和柳兒的曉寧樓會不會是一夥的?

“不知你要來何用?”秦慕蕭揚聲問道。

“這三樣東西是我家主家傳之物,但卻流落四方,如今總算蹤跡重現,家主定要將這三件飾品收回,告慰先祖之靈。家主取回自家東西,理所應當,西秦國不會賴賬吧?”那惡女笑嘻嘻涎著臉,竟絲毫不把西秦國大軍放在眼裏。

秦柯冷冷哼了一聲,說道:“朕宮中美女如雲,朕會在乎一個水性楊花,心機狡詐的女人嗎?你們也太小瞧朕了。”

秦柯雖這樣說著,實則心中惱怒到極點,這群人膽敢在西秦都城附近有恃無恐,在他這個西秦國天子麵前指手畫腳,可見勢力非同小可,到底是哪國為其撐腰?這些人如何得知他們行蹤?或者有人通風報信,或者一路跟蹤,不管怎樣都證明其實力不可小覷。

秦慕蕭聽了秦柯的話,血色湧上了臉,他狠聲叫道:“惡女,你當西秦國是傻子嗎?這女人最會做戲,多少騙人害人的把戲,她做起來都得心應手,如今在這裏裝什麽可憐?你還是帶著她從哪來,回哪裏去,不要再這裏丟人現眼,招人煩。”

燕洛雪喚了聲:“阿蕭。”

秦慕蕭沒有看她,隻深吸口氣,閉了閉眼,他還能怎樣,事實明擺著,燕洛雪身上有鳴鳳釵,情鎖,但鎖命鎖卻在姐姐秋月憐身上,那知道這金鎖的就隻有水茵兒,水茵兒曾因為這金鎖而認為秋月憐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不是嗎?

“哈,原來是怕這女人太丟西秦國皇家的臉,也對,但,你們這樣,就堵得住天下悠悠眾口嗎?既然你們不同意,我們留著她也沒有用了,不如將她直接賣入勾欄院算了。”惡女輕浮的用手撫著水茵兒的臉,水茵兒卻一動都不動,如木頭人一般。

“何必為難一個可憐人呢?”燕洛雪說道,“姐姐似乎在風塵,難道不知這其中的苦嗎?你也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你回去轉告你家家主,就說他先祖生前極是灑脫,怎知後人卻如此不濟,竟幹起這敲詐勒索的下三濫勾當,真是愧對故人,另外,他心裏打什麽主意,不要以為別人不知,叫他察亮了眼睛,省得受人利用。再過一陣子,他便要大婚,不如雙方見了麵再做協商不遲。”

燕洛雪這番話,別說秦柯聽不懂,秦慕蕭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輕聲問道:“是誰?”

“臨淄王,以後再跟你解釋。”燕洛雪輕聲說道。

戲台上惡女變了臉色,有些不知所措。她惱怒地站起,走到前台,水茵兒就落了單兒,秦柯對著周化風一使眼色,周化風騰空而起,身上鋼索飛出,纏上了水茵兒,水茵兒旋上天,秦慕蕭一縱身,穩穩接住了下落的水茵兒。

那惡女驚覺上當,卻不慌,伸手掏出一物,向空中一拋,空中一片紅煙,氣味難聞,眾人忙著掩鼻躲避,一時間大軍有些混亂,待煙霧散盡,哪裏還有戲台,哪裏還有人影,若不是水茵兒還在,真以為是大白天遇鬼了。

水茵兒穴道立刻被秦慕蕭拍開,她雙眼含淚望著秦柯,眼神眷戀,羞澀,更多的是絕望。秦慕蕭想起她的遭際,心中悲催,說道:“你為什會在這?他們是誰?你究竟是誰?與我……”

水茵兒嘴角動了動,似乎要說話,一道血劍卻噴了出來,秦慕蕭的錦袍上染了鮮血,水茵兒委頓倒下,秦慕蕭驚慌大叫:“師公,師公,快來啊!”

天機老人忙過來查看,他說:“她中了毒,應是毒發了,這毒你婆婆也難醫。”

秦柯上前,蹲下身子。森冷說道:“不準死,你沒說清楚就想一死了之,沒那麽容易,不準死,聽見沒?”

水茵兒勉強睜眼,說道:“我也不想死,我剛剛想起一切,我……柳兒……”

她伸手,秦慕蕭一把握住,她氣息微弱,但還斷斷續續說道:“我早該想到,可惜,已太遲,我多想抱你,好好……”她一口氣哽在那裏,眼珠不動了。

秦慕蕭心中哀慟,他將水茵兒抱起,叫到:“婆婆,快來!”

他茫然向前走了幾步,又環顧四周,站在那裏,不知怎辦才好,這時突然傳來急促馬蹄聲,秦慕蕭也不知閃避,就站在路中間,隻覺疾風拂過,手一輕,水茵兒不見了。

秦慕蕭大叫:“你不要走啊!你不要走,我不怪你,我從來沒有怪你!”

燕洛雪上前抓住他的手,說道:“那人是林太監,他帶走了水茵兒,說不定會救她。”

“救她?”秦慕蕭緊緊捏著洛雪肩膀,問道:“真的嗎?”

燕洛雪連連點頭。

秦慕蕭虛無一笑,說道:“對,你說得對,她不會死的,她還沒報仇,怎麽舍得死!我糊塗了,謝謝你,你在我身邊真好。”

燕洛雪扭頭,將淚水甩去,她不忍心秦慕蕭難過,才說出這番話,這人是林太監不假,可是水茵兒十有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