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而今戰鼓驚又聞
鳳夜瀾看著麵帶微笑的南鳳靈帝,對南鳳靈帝的問話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堂堂一國太子,才不會對巫族的東西感興趣,但他不會傻到對南鳳靈帝實話實說的程度,他知道南鳳國國師雖然死了,但在南鳳靈帝的心中,地位無人能及,其中緣由無人知曉。於是他斂了心神,麵露好奇,說道:“兒臣自然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讓一個東齊將軍背著君王和他國做交易?”
“哦,既然這樣,讓你看看也無妨。”南鳳靈帝親切地對鳳夜瀾招招手,示意他到近前,他自己則起身,伸手在枕下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盒子,遞給了鳳夜瀾。
鳳夜瀾打開,一本古舊的羊皮卷靜靜躺在盒內,依稀還有些味道。他拿起來,問道:“父皇怎麽知道卓含章要的是這本書?”
南鳳靈帝回到書案前坐下,說道:“什麽是他國沒有的呢?什麽是朕看不懂的?也隻有它了。國師曾說他巫族祖上傳下奇書,奇書攸關巫族運數,且攸關南鳳皇族之氣運,朕一直不得見,卻原來此書在樂貴妃手中。”
“父皇?”鳳夜瀾不知南鳳靈帝對他提及樂貴妃的用意,“貴妃娘娘怎麽會有這種書?”
“這卻不知,樂貴妃真不是簡單人物,你不要小看她。”南鳳靈帝說道,“她雖表麵上柔弱,但她可是燕重垚調教出來的高手。”
鳳夜瀾簡直不能理解南鳳靈帝了,他不是非常寵愛樂貴妃嗎?怎麽此時的語氣如此戒備?是試探他,還是寵愛隻是假象?
“瀾兒,看人絕不可以看表麵,父皇這次把你帶在身邊,就是要你見識一下,有些事,有些人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南鳳靈帝說道,“就說明嘉蘭,你認為她還是原來的那個明嘉蘭嗎?”
“父皇在懷疑什麽?明嘉蘭投靠了東齊國?”鳳夜瀾有些不信。
“這倒不至於,但投靠某個令她動心的男人有沒有可能?你也說了,那卓將軍雖帶麵具,但看起來氣度不凡,你能擔保明嘉蘭不會動心?”南鳳靈帝微微哂笑。
鳳夜瀾默然無語,他的反應說明了一切,南鳳靈帝說道:“明嘉蘭以後不可再用,回國後,我會為她賜婚,你切莫從中阻撓。”
鳳夜瀾低聲答應一聲。手無意識的翻動著古卷書頁,等他看清書頁上的首飾圖後,不由“咦”了一聲。
“怎麽,你見過哪一個?”南鳳靈帝傾身問道。
鳳夜瀾的臉色有些發白,他抬頭望著南鳳靈帝,沒有說話,南鳳靈帝臉色微沉:“是誰?你不想說?是她嗎?”
鳳夜瀾猛搖頭,說道:“兒臣隻是覺得眼熟,具體誰帶過,想不起來了。”
南鳳靈帝起身劈手奪過古卷,罵道:“混賬東西,你就死活要護著她?將來她要你死,你死不死?”
鳳夜瀾撲通跪在南鳳靈帝麵前,說道:“父皇息怒。”
這時,南鳳國皇後明瑜正巧睡不著,在夜色中散步,經過大帳,聽見南鳳靈帝訓斥鳳夜瀾的聲音,忙讓衛士通報,南鳳靈帝冷冷坐在書案後,看著明皇後,說道:“這孽子將來非斷送了南鳳國江山。”
明皇後不敢輕易插言,她視線落在那書頁上,問道:“這是什麽書?怎會有皇姐的鳴鳳釵?”
鳳夜瀾神色變得更加恍惚,南鳳靈帝說道:“皇後,上次皇姐回宮,這支釵她還帶著嗎?”
“沒有。”明皇後搖頭。
南鳳靈帝歎了一口氣,隨即對鳳夜瀾一瞪眼,喝道:“朕再問你,你可見過?清晨之時一切都會知曉,你若欺瞞,便再不是朕的兒子。”
明皇後意識到後果嚴重,忙跪下,鳳夜瀾見他母後眼中滿是懇求,隻得說道:“我隻是驚鴻一瞥,也不知看真切了沒有,表妹腕上的手鏈,嗯,有點像。”
南鳳靈帝的臉抖了一下,笑道:“很好,你總算還識大體。等天亮後,你若有機會,就去問問,她那鏈子從何處得來。”
南鳳靈帝過去,將明皇後扶了起來,對鳳夜瀾說道:“去準備吧。”
準備什麽?準備和燕洛雪見麵嗎?她一定會來嗎?
見鳳夜瀾還愣在那裏,南鳳靈帝眉毛又皺在一起,鳳夜瀾問道:“父皇還沒有說究竟如何答複卓將軍。”
南鳳靈帝將書丟給鳳夜瀾:“你告訴他,是他的遲早都是他的,不是他的,他怎麽費盡心思,也未必得到,聽明白了嗎?”
燕洛雪在陣陣低沉卻震撼耳鼓的號角聲中醒來,秦慕蕭已不在身邊,她身旁倚靠著的是鳴蟬,鳴蟬見她睜了眼,說道:“夫人醒了,莊主讓奴婢服侍您更衣。”
燕洛雪坐直了身體,看了看鳴蟬提在手中的淡紅色宮裝華服,還有放在座位上的白色狐裘,輕聲說道:“你出去,我自己換,換完我叫你。”
鳴蟬答應一聲,下了車。燕洛雪伸手解了衣衫,秋日的寒涼入骨,她的手都有些發顫,她告訴自己,穿上了這身衣服,下了車子,站在世人麵前,就等於昭告了四國,從此就真正與南鳳國撕破了臉,她的爹娘就再也沒有退路。
“夫人?”鳴蟬等得著急,出聲催促。
燕洛雪命令自己將衣服一件件穿好,既然沒有退路,或者從來就沒有她的活路,那她也隻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鳴蟬為她精心打扮,甚至還特意為她擦了粉,塗了朱丹。燕洛雪取出了她娘送給她的鳴鳳釵,讓鳴蟬為她插在發邊。這鳴鳳釵今日也要隨著她重見世人。
燕洛雪盛裝出現在秦慕蕭麵前,秦慕蕭的目光染上了一絲惱意,他過去,牽她的手,將她拉至胸前,悄聲說道:“你在誘惑我嗎?今天可不是時候。”
燕洛雪縮回手,屈膝一禮,輕柔笑道“我是妖孽,今日要迷得你團團轉,你可不要丟了魂兒,誤了正事。”
調笑間,燕洛雪似換了一個人,臉上陰霾盡去,眼中愁楚近消,秦慕蕭知道,燕洛雪已選擇了勇敢麵對。
西秦國在祭神壇西側百丈之遙駐紮,燕洛雪坐在車上,抬頭仰望祭神壇,這祭神壇確實和記憶中的有了些許變化,仍是梯形,仍是四方主神,但這底座的四方壁畫,卻讓她久久移不開目光,這祭神壇底座原本隻是山石壘就,並無壁畫的。而且,這壁畫的內容讓她心驚肉跳,那是當年四國會盟時的凶險場麵,隻不過,畫中人物背後畫了光環,有如上古神仙。四國會盟,史書記載都言語不詳,畫這種畫的究竟會是誰呢?
祭神壇中心放置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鼎內是祭祀用的羔羊。鼎周圍有四個方幾,幾上放著雕龍白玉盞,盞內是瓊漿美酒。四國君王將在日出之際,歃血為盟,訂立合約。這一切,都已就緒,就等著太陽潑灑光輝。
吉時已近,四國同時號角齊鳴,似乎用這喧囂呼喚著天神。燕洛雪緊張得手心出汗,她仰麵觀瞧,隻瞧見秦慕蕭護著西秦武帝秦柯拾級而上,一步步登上了祭神壇,站在了西側神像之側;而北側站著她爹爹燕重垚和皇祖父燕熙,東側東齊幽王在臨淄王齊雋的陪伴下立於東側,雖相隔很遠,燕洛雪卻像感覺到臨淄王邪魅的目光穿過麵具,向她這邊看過來。她偏過頭,卻一眼看見了鳳夜瀾正護著南鳳靈帝登上了祭神壇。
南鳳靈帝會有什麽舉動呢?他該怎麽大開殺戒?
東齊幽王對北燕君王深深一揖,燕熙側身避過,麵無表情。燕重垚躬身代父皇還了幽王一禮。燕重垚輕聲說道:“父皇切勿動氣,以免中了他的奸計。”
西秦武帝秦柯目不斜視,目光悠遠,不知在想什麽,身形挺拔,簡直可與身旁神像相媲美。燕重垚深識其心,知道他厭惡自己,對自己視而不見,恨不能自己死在他麵前。可看在秦慕蕭的份上,還是不要與他計較,他臉上露出友善笑意,拱手說道:“燕重垚在此謝過西秦國不計前嫌,大力施以援手。”一句話,深表謝意,卻也挑撥了東齊和西秦可能的聯合。
秦柯沒反應,東齊沒反應,南鳳國靈帝鳳飛華卻怒目直視著燕重垚,燕重垚冷淡一笑,鳳飛華看他已如仇人,連那層偽善的麵具也摘下來了,他就真如世人傳言他一直嫉妒他這個姐夫?即使是那樣,也不用在這裏讓外人看笑話吧?要知道,他才應該是興師問罪的那個啊?
東方已是殷紅一片,燕洛雪站在車轅上,但還是見不到旭日的出生,隻隱隱聽見四國君王的誓詞:天神在上,庇佑蒼生,四國同心,誓結盟約。
“你們在此盟約,可講了誠信!”燕洛雪耳邊突然傳來尖銳的質問聲音,那是秦珍兒在質問她的七哥秦墨陽,燕洛雪使勁搖頭,想擺脫那聲音,但眼前景象突變,她看見祭神壇變成一片火海,她跌坐在了車上,幻象消失了,她的心怦怦直跳,似要跳出胸腔來,她穩穩神,隻覺得嘴裏一陣腥甜之氣。這情景似真似幻,是前世?還是預示著今生?那場大火究竟是怎麽燒起的?她怎麽想不起來?是誰點著的?七哥嗎?不對!根本沒人點!神像的眼睛在發光!難道是……七百年前的秦珍兒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受過現代科學教育的燕洛雪你也想不出來嗎?
燕洛雪看向東方,一縷霞光已映在祭神壇上,不能再猶豫了,若真如她所想,若真有人故伎重施,後果不堪設想。可是她該怎樣示警呢?
燕洛雪跳下了車,高喊道:“周化風在哪裏?”
周化風見燕洛雪神色是從沒有過的慌張,馬上就迎了上來,他要施禮,被燕洛雪擺手製止,燕洛雪問道:“可有戰鼓?”
周化風一愣:“戰鼓乃殺閥之物,太子妃要來何用?”
“快拿來!”燕洛雪急聲說道,聲音都變調了。
一麵戰鼓被搬到了燕洛雪身前,燕洛雪拿起鼓槌,重重敲了下去,她越敲越急,猶如箭雨如蝗,猶如人仰馬翻。
祭神壇上四君王鮮血已經滴入雕龍玉盞中,正要將之祭天神,倒入鼎內,忽聞鼓聲聲動天地,一派肅殺之氣,心頭大驚。秦慕蕭迅速衝至秦柯身邊,拉著秦柯,喊道:“危險,快走!”飛身掠下神壇;燕重垚也知變故發生,搶上去抱起父皇燕熙,飄搖直下;臨淄王齊雋抱起嘴裏大罵著“混賬東西”的東齊幽王也急急下了神壇,神壇之上隻剩下南鳳國靈帝鳳飛華和發呆的鳳夜瀾。南鳳靈帝靜靜看著擊鼓的燕洛雪,說道:“還不下去,在這等死嗎?”聲音冰冷刺骨,鳳夜瀾忙上前,帶著他也翩然落地。
片刻功夫,燕洛雪被四隊圍在中心,她的臉透出一抹非凡豔色,眼睛大睜著,卻似乎什麽都沒看見,她嘴角噙著詭異微笑,卻已帶著豔紅血色,她的雙臂瘋狂地擊向鼓麵,似乎已陷入了夢魘。
秦慕蕭衝到她麵前喊道:“雪兒,你不要著急,我沒事!”
鼓槌擊破鼓麵,鼓聲鏘然而止,燕洛雪丟了鼓槌,顫巍巍說道:“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她一口鮮血噴出,身子直直向後倒去,秦慕蕭身形移動,將她摟住,眼神又驚又痛。而這一切也嚇壞了聽到鼓聲就不顧一切趕到跟前的榮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