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長袖善舞美人心
柳兒未語淚先流,榮華公主忙伸手為她擦了,柳兒委屈說道:“當年東齊太子齊遠行動詭異,公主你察覺後,就令我到東齊,暗中監視齊遠。因探聽到東齊太子齊遠欲暗中與北燕太子燕重燁在單孤山會盟,締結密約,我孤身一人一路跟蹤,中途卻被齊遠發現,齊遠派一侍衛擒我,那人對我窮追不舍,我逃進深山,等我用盡力氣終於將他擺脫,已過了大半年的時間。我喬裝改扮返回西秦,公主早已離開,回返南鳳國。我一路南行,要回南鳳國找公主,卻遇上了一群悍匪,那些匪徒正是當年擄走我娘和我的那夥匪徒,一個匪徒要對我,要對我行不軌之事,我終於掙脫,跳進一條大河,誰知水流太急,我被衝暈過去,失去了知覺。醒來後發現是在一江湖郎中家裏。那郎中上山采藥,在一瀑布下的寒潭發現了我,將我救起,他說我周身大穴遭寒氣侵襲,一生都難以擺脫畏寒的毛病,並且今生恐難生育。”柳兒說到這,眼淚又吧嗒吧嗒往下掉,榮華公主又為她拭淚,將她摟在懷裏,不斷安慰,想她如今為飛華貴妃,卻終身不能生育,命運豈不可悲?
柳兒繼續說道:“我在那郎中家養病,一住又是一年多,郎中醫術很好,對我亦好。我初時腿腳皆不能動,他每日為我施針,並教我活動之法,我才慢慢好轉,那郎中將我帶到鳳凰城,原來他是工部侍郎的獨子程心寶。”榮華公主點頭,十多年前工部侍郎確為程廣,柳兒提的定是他了。
“程心寶將我帶回家中,本想對他父母稟明要娶我過門,我卻不肯,我不能生育,他是家中獨子,他父母怎會答應。他苦苦勸我,我就是不應,無奈他隻得認了我做他義妹。我當時身體不好,又失了武功,心灰意冷,雖知道公主就在京城也沒去找,我那個樣子,找到公主,留在公主身邊又有何用?”柳兒將心中苦悶對榮華傾訴。
榮華公主搖頭歎息:“柳兒你怎會這麽想?你真是不該!你可知我為你懸了十六年的心,為了找你,我們那兩年派人四處奔走,你若早回,我們或可尋名醫為你診治。”
柳兒惋歎一聲,接著說道:“八年前,皇上小恙,不知怎麽聽說程心寶懂些疑難雜症,竟親自登門,在後花園見到了我,我們小時也並不經常見麵,他竟還認出來我,他聽說我的遭遇,非要我入宮,我不同意,他便拿皇權壓人,我沒辦法才入了宮門。公主,我不能生育,在這深宮就是笑柄,好在皇上對我好,這也讓有些人嫉妒,但我生活中好不容易有了抹亮色,那些小事我也就不去計較了。”說到最後,眼神有些迷離,還有些甜蜜,榮華知道她對飛華有了感情,又為她高興,又為她辛酸。
榮華想起那夥匪徒,就問:“你說那夥匪徒害你娘和你,可有特征,可告訴了皇上?”
柳兒怔怔點頭,說:“是啊,我告訴了皇上,皇上派人為我報了仇,可我寧願沒告訴他!”
榮華不解,見柳兒臉色慘白,眼露恐懼,似在忍著什麽,突然她淚如泉湧,撲到榮華懷裏,失聲喊道:“我娘死了,死了,我害死了我的親娘,我不知道她還在那夥人手中,皇上派人闖進他們的巢穴,將人斬盡殺絕!”
榮華公主驚呆,動彈不得,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知是同情還是恐懼。
第二日,榮華公主還未從震驚中恢複,柳兒遭際堪憐,亦可悲,報了仇,卻害了娘親。可想而知柳兒心中會裝有多少淚水,可想而知柳兒為何會麵帶憂鬱。
正歎息著,明皇後單獨前來。明皇後性情溫淑開朗,深明大義,對榮華公主也很坦率,直接說道:“皇姐,你好不容易回宮,就和程貴妃談了些什麽啊?那麽久,真是讓人心裏不舒服,皇姐就不想我嗎?我也有一大堆的話要對姐姐說。”
榮華公主笑笑,和她打趣:“你啊,做了這麽多年的皇後,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怎還這樣?”
明皇後神色不太自然,澀澀說道:“做皇後又怎樣,有兒有女又怎樣,我已不再是他的唯一了,現在他心中最重的隻有他的心珠,他的樂貴妃,姐姐,你聽聽,樂貴妃!我朝可有這封號?隻因她不愛笑,他便是盡心思,讓她笑!怕將來是要烽火戲諸侯呢!”
明皇後醋意滿天,榮華公主早已料到。昨日柳兒話中亦漏了口風,明瑜飛華自小感情就好,雖有上次風波,但感情未傷,一人突然生變,另一人怎不傷心,以二人個性,必有一番爭執。榮華公主歎了口氣,勸道:“瑜妹妹,宮中隻你一人有所生養,可見皇上對你恩寵,皇上對你不會冷酷無情,程貴妃她實在可憐,又無子女,絕不會有非分之想,你看在皇上麵子,看在姐姐我求你的份上,不要和她計較;你啊,入了宮門,應知皇家多事複雜,我知我這話不一定中聽,但你既然選擇了宮廷,選擇了飛華,你計較也是無益,怕還要被人說辭,徒惹是非。”
明皇後神色突然靦腆,笑道:“情況正如皇姐所說,我去吵去鬧,皇上反倒不愛理我,這男人對你好時海誓山盟,變了心就心如鐵石,毫不留情。”雖笑著,眼圈卻紅了。
榮華公主見她如此,忙說:“他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不單是我的弟弟,我的話他也未必會聽。我們這次回來,隻是為了祭祖,有些話是不好深勸的,原因你也知道,你平日雖不能幹政,也要讓他無後顧之憂,少為宮中瑣事操心。”榮華公主語重心長,明皇後連連點頭。
明皇後爽快應道:“皇姐皇姐夫人雖不在朝廷,心裏到底還是念著這個弟弟,念著南鳳國,隻不知道皇上自己是怎麽想的。不過,皇姐你放心,程心珠若本本分分,不來挑釁,我絕不會動她分毫,我啊,隻是氣不公罷了!我怕你們都被她外表騙了。據我看她內心相當陰暗。有一次,韓昭儀和別人閑聊,言語略略冒犯了她,她竟將韓昭儀最為珍愛的鸚鵡給毒死了!”
榮華公主修眉一挑,問道:“你親眼所見是她親自下手?”
“雖未親見,也確定無疑。我身邊嬤嬤是親眼見到她宮中女侍往籠中倒水。”明皇後言之鑿鑿。
“宮中險惡,親眼所見都未必是真,更何況是他人傳言,況且也不是她親為。”榮華公主就事論事。
明皇後努努嘴,搖搖頭,又跺跺腳,抱了榮華公主撒嬌:“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和皇上說得一模一樣,我就是擔心,皇上一片癡心,到頭來被她矯情蒙騙,盡付了流水。”
榮華公主無奈搖頭,說道:“你也太小瞧皇上,皇上自幼失母,外人怎樣對他,他曆來十分敏感,怎會分不出真假?你與他朝夕相處,還不了解他嗎?”
明皇後黯然,然後自嘲一笑,說道:“是啊,我就是太了解他,才什麽事都依著他,他才會如今日這般對我。皇姐皇姐夫耄耋情深,我非常羨慕,雖知是種奢望,但也默默期盼。別的女人雖也很美,很溫柔,也多才多藝,皇上卻從不多看一眼,隻這個程心珠!皇上死活讓其入宮,那個程心寶在宮門外跪了三天,也沒讓他收回成命。皇上最重老臣,當時卻一意孤行,我就知道,皇上的心不是我一個人的了。可有什麽辦法?他是皇上,我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隻是沒料到竟會那麽毫無征兆,還以那麽讓人難堪的方式。”
榮華公主無語,一入宮門深似海,多少愁苦盡在此中,冷暖自知。有誰會了解烈火油烹的鼎盛背後隱著多少無奈?這個中滋味榮華公主絕對不想品嚐。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她怎麽能開口再勸明皇後要泱泱大度。那個負心之人是她的弟弟,所愛之人卻是她的摯友。這,真是一團亂麻,哪裏是頭?哪裏是尾?再說她就是勸,如今的飛華也未必會聽啊,在他心中,她全家都是危害南風江山社稷的大逆罪人,隻是怕犯眾怒,不敢公開宣揚罷了。
榮華公主無從勸解,隻得將話題岔開,打聽明皇後和南鳳靈帝的孩子。太子鳳夜瀾自然見過的,二皇子鳳夜歌十四歲,隻都是儀表不凡,每日隨朝中袁太傅攻讀詩書子集,非常勤勉,皇上很滿意;長公主鳳夜花十四歲,和鳳夜歌為雙胞兄妹,聰明伶俐,活潑可愛,皇上視為掌上明珠。榮華感慨:“真是妻賢子孝,和和美美,為何單多出一個柳兒?也真難怪明瑜傷心。”
明皇後派人將她的孩子接到碧霞宮,孩子們在母後麵前更多了一份拘謹,明皇後擺擺手,示意鳳夜瀾帶弟妹退下。
不到片刻功夫,姐弟們卻匆匆奔回,進了碧霞宮,直嚷著說碰到古怪之事。明皇後臉一板,說道:“什麽古怪?大白天見鬼嗎?夜瀾你說,怎麽回事?”
太子鳳夜瀾猶豫再三,終於說道:“我前段日子找到了一個隱蔽的假山洞穴,今日帶弟妹們去玩兒,不了還沒到洞口,就見一人從洞中飛出,躍到樹上,轉眼就不見了。我們有點吃驚,就等了一會兒,見沒什麽動靜,就大著膽子進了洞。”
明皇後、榮華公主都有些緊張,問道:“洞裏有什麽?”
鳳夜瀾搖搖頭,說:“沒人在了,但洞中留有香氣,應是宮中女子常用的香粉。”
明皇後問道:“那飛出洞外之人可是女子?”
鳳夜瀾沒答,鳳夜花說道:“不是,母後,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身材魁梧,穿棕色常服,是個男子,輕功厲害。”
榮華公主、明皇後感到事情蹊蹺,又問:“然後你們就回來了?”
鳳夜歌咧嘴一笑,說道:“沒回,我們裝作回了,實際上一出那園子,我們就上了遠處的夜星樓,皇兄說一定可以看到究竟是何人鬼氣森森?”鳳夜花也是滿臉崇拜,仰視著鳳夜瀾,鳳夜瀾想板起臉,卻化作了得意一笑。
明皇後瞪他一眼,說道:“還賣什麽關子,學什麽不好,非學這種裝模作樣?快說,見到誰了?”
鳳夜瀾頑皮地眨了眨眼,搓了搓手,張望了一下,假意啞了嗓子,說道:“母後,你絕猜不到,那人就是姑姑的閨中密友,聽說昨日還哭哭啼啼的柳兒,程貴妃!”語氣無一絲恭敬,可見鳳夜瀾對柳兒觀感不佳。
榮華公主雖極不情願,但心中悄悄對柳兒起了一份異樣,心想見到燕重垚後定叫他好好調查一番,畢竟,與柳兒十六年未見,鬥轉星移,人心變換,柳兒一人之言不能盡信。
深宮多罪惡,善良單純的人不會在深宮久存,若柳兒為求在宮中立足,以她昔日精明與能力,與宮外之人勾連合作也未必就無可能,但榮華想到宮中人多嘴雜,就順勢約明皇後前去祭祖,以便路上得空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