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了?”影子在昏暗的燈光裏拉長,夜風乍起,晃動不安。

“回爺,雀自那日下山後,便隱於玄天府中,未見其現身,隻是……”玄武猶豫著是不是該往下說。

“隻是如何?”男子的聲音越見溫和。

玄武心下惶然,追隨爺多年,他當然知道,這溫和的聲音後麵代表著什麽。

“隻是,他府中的暗底回話,他……在為未過門的妻子守靈!”玄武心一橫,“為期三個月。”壯著膽子把消息全報了上去。

男子手上的動作一僵,明暗不明的臉上掠過一絲怒色,他在守靈!他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要守三個月的靈!!看來,那個女人,他是當真的了?哼,那個女子為了他跳崖,所以,他就真的動心了?

小家夥,你還是不懂事啊……我怎麽告訴你的,女人都不可信,女人全是騙子,是殺人於無形的利器,你忘了嗎?一直規律的敲打著桌麵的手停了下來,男子轉身,俊朗的臉上,淺笑依然,隻是那雙鳳眸裏,卻冰霜一片。

“告訴朱雀,我給她的時間到了,三月後,若再不能練成,那麽,她便不用回來了。”淡笑的臉,溫潤的聲音,甚至聲線越發低柔,偏偏話裏的決絕和陰狠如此迫人。

玄武跪伏於影子中,明明身邊但是燭火所照光明之處,卻心裏寒意四起。嘶啞的聲音帶著絲惶恐:“是,爺,屬下這就去辦,那,玄天府那裏……”

男子抬手一揮,帶起的風讓燈火不安的左右搖晃,“玄天府?嗬,江湖聞名的玄天府,我倒想見識一下。”

似是突然想到,男子一向溫和的聲音裏也起了變化:“那天到底崖上是怎麽回事?不是讓你把人帶回來就行了嗎?”

“爺,屬下當然知道爺的意思,更不可能會違背爺。那日照計劃行事,分配了人手。隻是那個趕車的身手也十分了得,無夜率了天字隊的三人與他一起合力,仍是不敵,而無影,無月,無霜率了天字隊餘下的六人,追堵馬車,不料那隨身的婢子也是個練家子,護了馬車先行,無影也是個聰明的,他也知道爺要的是那女子,便和無月帶了兩人追車而去,無霜攜餘下的六人圍著雀兒,本意便是想困住他,誰知仍讓他追了上去。”

“玄武,你這番話是在告訴我,這些年來,我都白養了你和你的人嗎?”

“屬下該死!”玄武不敢抬頭。他知道他說不過去,幾年的監視,居然會有這麽多的漏洞,那人的身邊,竟有這麽多高手,不得不說,這是他最大的失敗!

“死有何用?”男子緩步踱到窗前,夜風吹起發絲紛紛,“此趟靈山之行,你暗衛無字堂,八大高手失之四人,天字隊更被全滅,你居然告訴我你隻是該死?”手上勁道一起,未見招式,僅是袍袖微拂,玄武身畔的上等檀木椅便碎裂散架,玄武臉上已是大汗淋漓,兩眼中一片恐慌,他瑟瑟伏於檀木殘渣中:“謝爺不殺之恩,屬下不會再讓爺失望!”

玄武重重的磕著頭,顫抖的聲音裏帶著緊張過後的虛弱,他當然知道他的主子手下留情了,不然碎的不會是椅子,而是他全身的骨頭了。

“你下去吧,朱雀回來的時候,你再回來吧,到時,我要看到新的無字堂和天字隊。”男子倚窗而立,怒氣來的快也去的快,悠然的拿出玉笛輕輕擦拭著。

玄武抬頭正要告退,一看玉笛,心下已明。看來,三個月後,不僅是朱雀的最後時間,也是自己的了。

“屬下告退!”玄武迅速離去,比平常的速度更快,帶起的風揚起男子的長發,男子抬首望月,梧桐樹上,銀月如盤。

“又是月圓,小家夥,你又在做什麽呢?”男子低語,語氣溫柔繾綣。

玄天府,牡丹亭裏,任天一襲黑色長衫,襯的他周身的氣息更加黑暗,他低聲淡淡的對著坐在椅上的人:“外麵的人全撤走了。”

“是嗎?看來,他是忍不住了,明日有好戲呐,讓你備下的衣服,備好了嗎?”慵懶中帶著沙磁的聲音。

“都備好了,你確定要在這裏見他?”任天皺眉。

“嗬嗬,他也想了好多年了不是嗎?也該滿足一下他。”戲謔的話裏帶著冷意。

“這倒是,你見過她了?”任天問的隨意,心裏卻略帶苦澀。

墨羽凡蹙著眉,收起了懶散的神色,從椅上直起身子,踱到亭邊,園裏的花在夜色下泛著銀光,黯然道:“昨日是十五,你知道的,她的傷……”

任天背一僵,他當然知道,他怎麽不知道,每逢十五,便是她傷發的日子,而每到這天,他總希望能陪在她的身邊。可惜,她要的不是他,從前不是,現在也不是。

“你這趟上山,可有進展?”任天比任何人更急。他知道靈璣老人的能耐,可是,那毒,實在是天下奇毒,縱是靈璣老人,也數年製藥不得,僅能控製一個月隻犯一次。

任天提到上山,墨羽凡神色不變,仍是淡然抬頭望月,隻是搖著扇子的手,幾不可見的緩了一緩。

“當日,我先讓錢伯下山,我獨自上山見了師傅,師傅如常給了解藥,不過……”墨羽凡心裏也不解,師傅拉著他說的那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任天聽到如常給了解藥,心下澀然,還是沒有解藥嗎?又聽的墨羽凡沒說完的不過,當下一喜,急聲道:“可是藥引有了眉目?”

墨羽凡徐徐轉身,桃花眸裏掠過一抹暗光,任天的態度……

見任天著急,他勾唇而笑,睨著任天,帶著一絲趣味:“是啊,有眉目了。”

“你笑這樣什麽意思?臭小子,你別亂想,我隻是做為一個大哥,關心凝雪而已。”任天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沉聲掩飾著。

墨羽凡隻是睨著任天壞笑不語。旋即又想到師傅那天說的話,他收起玩心,麵帶疑惑的道:“師傅說,那藥,本是尋不得的,隻是,他月前觀星象時,有異星現世,這藥與藥引或有轉機。”

任天心裏一喜,麵上卻沉靜如常:“那可有提及該往何處尋?”

問到這個,墨羽凡更是無解,他長歎一聲,用碧玉扇指了指天,無奈道:“師傅說看天意。”

任天臉上黑了三分,什麽叫看天意,六年前尋不到藥是天意,六年後,有了藥和藥引了,卻又要看天意,到底這該死的天意是什麽?

墨羽凡看了看任天,他回身,默然的看著那叢牡丹,半晌後,輕聲的問著身後的人:“你說,當日,她便在這無端出現的?”

任天從身後走到墨羽凡身邊並立,他知道墨羽凡問的是林一一,對於那個女子,他更多的是不信任,見墨羽凡看著牡丹花的神色,他不舒服的開口:“是,你不需要再為她傷神,她來曆不明,而且當日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不是嗎?”

墨羽凡俊臉上神色不變,盯著牡丹的眸裏,深如潭水,“她是為了救我。”

任天濃眉緊鎖,不耐道:“為了你?你何須她救?她自己愚不可及,又何必多想?再說,那本也是計劃好的不是嗎?”

不!不是!我的計劃裏,沒有她替我求死!我不想她死!墨羽凡的心裏在叫囂著,嘴上卻笑著應道:“說的也是,嗬嗬,那個傻丫頭,算了,不說她了,明日便有好戲看啦~~~睡覺睡覺,養足了精神,爺我明日還得扮扮癡情郎呐~~~”

說完,轉身拍拍任天的肩膀,習慣的壞笑:“親愛的天天,走吧,良宵苦短,我們早點安歇吧……”

“滾!東廂已經收拾幹淨了,你小子趕緊給我走!”任天黑著臉一掌拍掉墨羽凡勾著他肩膀的手,這小子,就是皮癢!

哈哈哈,墨羽凡也不還嘴,朗笑轉身,徑自搖著他的碧玉扇,一步三晃的穿過牡丹花,揚長而去。

月色下,一襲白衫,長袖翻飛,片葉不沾,幾步便已不見了身影。

任天默立片刻後,也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