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風翎在書房裏踱了幾步,對方才墨羽凡所說的話,還是不太讚成:“此舉十分冒險,若是歐陽浩與鳳離霜二人不願下手,楚月那邊隻怕應付不了。”
“赤鷹若不動,他們二人,自是不急於下手。”墨羽凡自椅上坐直身子,“鳳東數城,如今盡在他的手上,三軍帥印又執掌在手,璿璣扣著沐陽玉,無非是等著他一聲令下,界時西寶城以南,定會漸亂。”
“既是如此,你又為何執意讓楚月斷了糧市?”
“沐陽玉一心向利,西寶城一十八鋪覬覦多年,我又怎能讓他失望?”笑得象隻狐狸的墨羽凡提了筆,龍飛鳳舞間,已將鳳天國運一紙定奪。
“唉!罷了,你若決意如此,我也無話可說,隻是可惜了楚月多年心血。”葉風翎搖頭,伸手接過他的書簡。
墨羽凡眯著眼,“丟了餌,自是圖著吃餌的東西,若連這都不懂,楚月也便是白學了這些年。”慢吞吞的說完,又扯著嘴角笑,“左堂主今夜甚是悲天憫人,怎麽,想學那廟裏菩薩,悲天下蒼生?”
葉風翎翻白眼,“少酸我,我問你,林姑娘之事又該如何?”
墨羽凡看著窗外月色,一臉高深莫測,“撤回左堂所有尋她之人,此事我自有主意。”
早知他會這麽說!
“蜜兒可是明日到?”葉風翎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
想到鳳蜜與,墨羽凡也斂了笑意,淡淡道:“她年紀尚小,過些日子,自會明白我非她良人。”
年紀尚小?據他所知,林姑娘與小公主,好似一般歲數?上次小寶和阿塵談話時,他好似有聽到。
想到阿塵,他就皺了眉頭,但願事情不是他想的那般,要不然……他偷偷瞄了眼墨羽凡,阿塵你小子最好跑得遠點!
“你不累嗎?左堂主?”墨羽凡走到窗邊,外麵月華如練,滿庭花草盡染銀光,夜漸涼,秋意已抬頭。
葉風翎臭著臉,“你想趕我走就說,別一副關心於我的模樣!我若有一天累死,也定是為了你這臭小子!”
嗬,墨羽凡低低笑出聲,看著院子裏莫紅的影子,回頭看他,雙眼裏興味盎然:“明日讓莫紅一同隨行,如何?”
葉風翎兩眼睜大,嘴邊笑意收也收不住,“此話當真?”
“莫紅。”低聲一喚,轉身對上迅速進了門的莫紅,“今夜你收拾一下,明日同左堂主出門一趟。”
莫紅遲疑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強忍著喜意的葉風翎,“……主子?你的傷……”
墨羽凡揮揮手,“無礙,此次出門,一切聽從左堂主安排,行事時,你便侍於他左右,下去吧。”
“是!”莫紅又看了一眼葉風翎,才掉頭離去。
直到感覺不到她的氣息,笑不攏嘴的葉風翎才用拳擊了一下墨羽凡的手臂,“算你小子有良心!”
墨羽凡含笑點點頭,又稍為正色道:“莫紅身世,你可知?”
“我自是一清二楚!”葉風翎也收了笑意,“這點你無需多慮,葉風翎若連他的女人也保不住,豈不笑話!”
“嘖嘖,這就你的女人了?我竟不知你這般皮厚!”墨羽凡笑得讓人牙癢癢,“回去吧,此行,不可出錯!”
葉風翎也知茲事體大,稍出不慎,便會一發不可收拾,當下也收了兒女情長,一抱拳,“左堂接令!”
墨羽凡點點頭,回身又望著窗外。
頎長身姿沐浴在銀輝裏,夜風撩動發絲,窗邊負手而立的身影透著寂寥。
葉風翎看著從小到大的兄弟,想起他這數月辛苦,低低歎了一聲:“我走了。”知道他已聽到,轉身輕輕帶了門離去。
無邊蒼穹上,星子璀亮,銀月高掛,想起今夜華箏所唱之曲,月光下的男子,絕美容顏上盡是神傷。
庭裏的桃樹早已花盡,日月星晨變幻時,早已物是人非。
麵前似乎又見她嫣然巧笑,滿天桃花紛飛,她且歌且舞。眼一閉,又到漫天星空下,她那滑落的淚,說著令人心碎的話。
“一一……”一聲纏綿之極的低語,帶著令人心酸的渴求,消逝在風裏。
林朵朵在廊下站著,身邊倚著牆的是無塵。
嵐音則坐在庭院裏的石椅上。
院子裏一片寂靜,夜已經深,縱是百花巷,也漸收了嘈雜,歸於寧靜。
吱嘎一聲,緊閉的房門終於打開,走出一臉細汗的桃兒。
朵朵急急轉身,提步想越過她進入房裏,卻被桃兒攔下,“她已經睡下。”聲音有些啞,且態度並不好。
無塵連忙上前,“婆婆如何說?”
桃兒擦去額上的汗,先看了一眼抿著唇不發一言的林朵朵,壓下心中不滿,轉頭回答了無塵的話,聲音有些啞,“婆婆給她用了藥,小黑也吸出殘毒,餘蠱暫時壓製住。”
嵐音點點頭:“當日在天璣閣時,無雙情蠱略有耳聞,照今夜看來,確實棘手。”
無塵恨恨一捶牆,發出一聲沉響,“該死的!”
林朵朵別開臉,望著院中的桃花樹沉默不語。
嵐音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疲憊坐於椅上的桃兒。
林朵朵微眯了眼看著她撫著額頭的側臉,卻不上前,隻是緊繃的背,壓抑著他的鬱悶。
嵐音已從華箏處得知事情始末,看這一院裏心事沉重的各人,開口道:“夜長隻怕夢多,看來,已不得不為之。無塵,你……”
說到這裏,他便說不下去,因為他看到無塵臉色驟變,握緊的拳上青筋暴起,而林朵朵的臉色也甚是難看。
聽到嵐音隻說了一半的話,低頭不語的桃兒緩緩抬頭,看了無塵又看了林朵朵,雙眸泛紅,嘶啞著聲音道:“你們到底有沒有替一一想一想?!”這麽直接無情的指責,讓無塵與林朵朵齊齊低下頭去。
看兩人這樣,桃兒更加鬱憤不已,從椅上起了身,指著林朵朵,一臉怒意:“你!口口聲聲一一是寶貝!卻為了那莫明其妙的理由堅持不讓少爺見一一,你可知情蠱相連,離得近了,若是一人為了另一人心痛,那另一人也難逃蠱蝕?!”
林朵朵痛苦閉上雙眼,由著桃兒罵,他不想解釋,也解釋不清楚。
是,沒錯!他確實是對寶寶落崖一事耿耿於懷,但是為了她與孩子,他又怎麽會拿她的幸福開玩笑?之所以晚上會這般做法,無非是想試探墨羽凡的心意!
所以,華箏說要奏曲時,他並未阻止,而那曲會令得墨羽凡如此失態,甚至引發兩人的餘蠱,卻是他始料不及的事。
嵐音皺皺眉,“桃兒,奏曲是華箏的主意,不關朵朵的事。”
桃兒恨恨一甩手,帶著哭音道:“便不是他的主意,他也應攔下少爺,帶他來看看一一!一一、一一她有多麽辛苦,你們可知?!”
一個少女失去心中所愛之人的所有記憶,卻獨獨留下腹中胎兒,哪怕他們再多人關心關愛於她,那種彷徨無依苦悶的心情,又有何人能替?!她便曾無數次的發現一一在夢裏淚濕了枕巾,每日裏那黯然神遊時臉上的迷惘和孤寂,他們又有幾人能替?!
林朵朵咬牙,身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他怎麽會不知道,隨著腹中孩子日漸長大,寶寶出神的時間越來越多,每次一看她苦苦思索卻一臉茫然的表情,他便心如刀割!又悔又恨!後悔自己當日不該研究那台機器,恨的是自己給從小便捧在掌心的妹妹帶來這麽痛苦的一切!!
可是後悔與自責無濟於事,所以,他一直在想著怎麽找回一一被封鎖的記憶。
會失去對墨羽凡的記憶是因為深度催眠,他對這方麵其實頗有研究,解開催眠,其實並不難。輕度的,隻需要一些提示字語便能喚醒。但是這麽深層次的催眠,卻不能強行解開,否則傷了腦,以後不傻也呆,這樣的後果,他不敢想象也不能接受!
其實,催眠最好的解藥,便是被催眠者的意誌力。而能刺激寶寶意誌力的,顯然隻有墨羽凡,當然,這也有風險,畢竟她現在懷著孩子,而且摻雜著那情蠱的殘留。
所以,他才想試探一下墨羽凡,值不值得讓寶寶為他再冒一次險。
桃兒看著他的沉默背影恨恨一轉頭,對上無塵,“還有你,阿塵!當日我與朵朵出穀尋你時,便已同你說過,開青樓的原因,你可是忘了?”
無塵不敢抬頭看桃兒,半晌才道:“不曾忘。”
“既是不曾忘,今日為何瞞下不說?”桃兒再也忍不住,看著他們兩人,淚眼模糊,“今日若是一一有個不測,你、你們……”
“不!不會的!我絕不會讓一一出事!”無塵一臉蒼白撲上前來,一把抓住桃兒的手臂,“是不是她怎麽了?婆婆呢?婆婆怎麽還不出來?”
“阿塵!你胡鬧夠了沒有?!”冰婆拉開房門,一臉沉怒。
嵐音連忙上前行禮,“見過前輩。”
冰婆點頭擺擺手,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安睡的林一一,才帶了門出來。
“莫在此處爭吵,尋個地兒說吧。”老人家一臉的疲累,方才一通行針下來,讓她氣息虛弱了不少。
桃兒上前扶著她,“師父。”聲音嘶啞臉上猶有淚水。
冰婆拍拍她的手背,“沒事,你罵罵他們也好!”
林朵朵提著沉重的腳步走近兩人,“是我不好,讓婆婆受累!”
冰婆看看他和一旁懊惱自責的無塵,長歎一聲。
嵐音道:“到聽音閣罷,我們也需好好商議一番。”
冰婆點頭,臉上一片肅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