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晁諾講解
林蕊蕊愣了一下，沒有繼續上去，免得引起對方更大的敵意。
不過就在她抬頭間，互相都能將對方的樣貌看清楚。
站在上方樓梯的白衣男子在看到林蕊蕊時，表情明顯一愣，因為林蕊蕊的皮相實在是太好太沒有攻擊性了，那人眼底的警惕都消失了一些，他對後麵嘀咕幾聲，很快，他身後冒出兩個青衣青年。
一身戎裝，明顯是軍職人員。
那兩人也認真打量了一下林蕊蕊，眼神很犀利，似乎是想透過表象看本質，看能不能從林蕊蕊這完美的皮相下扒拉出間諜屬性。
林蕊蕊表示很淡定，這種程度的目光根本嚇不住經過21世紀各種頂尖罪犯視線洗禮的人。
兩位戒備的人看完似乎確認沒有問題，又互相嘀咕幾聲後，不一會，一位身著黑衣帶著黑色帷帽的男子走出來。
黑袍男子站在那兒，身姿挺拔，器宇軒昂，哪怕被帷帽擋住麵容，隻露出光潔的下頜，看不出年齡，卻依舊讓人覺得這會是一位俊逸非凡的優秀男子。
不過這個裝備也許對古人而言算是一個遮掩。
但是對於一個看慣了假麵舞會與便裝的現代人，更別提這個現代人還看過類似的裝扮。
林蕊蕊的眼眸微微眯起，又遇見了呢。
在林蕊蕊於內心嘀咕的時候，黑袍男子也是渾身一震，望過來。
隔著黑紗，四目相對。
林蕊蕊與他對視了一會，清冷的嗓音低沉響起：“在下得了山長的許可，可進藏書閣看書，敢問為何攔我？”
那黑袍人似是有些無奈，看著她，沒有回話。
負責黑袍人安全的三人頓時用不善的目光看向林蕊蕊。
林蕊蕊似乎沒有察覺到緊張的氣氛，不太客氣地說道：“若是沒有事，麻煩你們不要攔住我求學的路！”
“你！”那個白衣侍讀一臉不忿地低聲。
卻見黑袍男子的手微微一擺，那白衣侍讀躬身退後半步，眼眸依舊不善，卻不敢再出聲找茬。
黑袍男子的手又擺了擺，另外三人身形先是一怔，雖有人眼露出不安，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勸解點什麽，卻最終什麽也沒敢與黑袍男子說，三人還是行禮後躬身後退，隻不過在離開書閣前，幾乎一人給了林蕊蕊一個隱晦的威脅或白眼。
“……”林蕊蕊，真有一種莫名其妙躺著也中槍的感覺。
書閣裏隻留下兩人。
“林神醫，”獨屬十六七歲少年才有的青瓷聲音響起，黑袍人摘開帷帽，順帶甩了一下腦袋，烏黑高高束起的長發順著帽簷滑落，書閣光線不暗，晁諾白皙的臉蛋上隱隱有光澤流動，鼻若懸梁，雙唇微抿，如塗了粉蜜一般，相貌如此俊美，卻宛如高高在上的謫仙沒有沾染半分塵世浮華的氣息，他黑色的星辰類似的雙眸直直地看著林蕊蕊，裏麵閃動著久別重逢的激動光芒。
“好久不見，”林蕊蕊客氣地回道。
晁諾的眼底浮起一絲難過，當然，這抹情緒很快又落下，他語速有些快的說道：“林神醫，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別的。這裏麵是有原因的，我，一開始我以為是你不想讓我打攪你，所以隻是在那裏默默地等著，等到我將蜀城的事情處理完畢後，你卻一直也沒來找我，我再去找你時，卻被告知你不在……後來，後來又有人與我說你去了別處，隻不過在我尋過去後，並沒有發現你的蹤跡。”
晁諾這話並沒有點名道姓，但林蕊蕊就是明白，估計是在一串因緣巧合之下，被自家大哥還有劉煜給聯手忽悠走了吧。
“哦，這樣啊，”麵對這類被自己親近之人欺騙後的受害者，林蕊蕊內心覺得有些無措，但麵上還是非常淡定，“那你今日在這裏……是？”
“不不不，今日真的是巧合，”晁諾的臉上露出宛如稚子一般純真的笑容，“我想，這應該是上天對我做了一件好事後的獎勵吧。”
說到這裏，天使般的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直直地看著林蕊蕊，眼底滿是無法抑製的歡喜。
林蕊蕊的臉皮狠狠地**了一下，明明記得幾個月前，這晁諾的性格看著是充滿防備受過傷的狼崽子一樣啊，怎麽今日一見，他看上去就像是“看到肉骨頭的小狗”一般，而且還是那種膽子不大怯怯的小狗，小爪子提起望著你，似是在詢問，我能吃麽我能吃麽……
“咳，嘛，可能吧，”這種時候，林蕊蕊隻能逃避地打著哈哈過去。
“對了林神醫，你與那位劉公子還有聯絡嗎？”晁諾突然一臉嚴肅地問道。
林蕊蕊一愣，剛想回複說劉公子現在就在她的府邸呢，後來隱隱覺得這話有些曖昧，便含糊道：“聯係不少。”
“那，他與你胞妹有……關，聯嗎？”晁諾打量著林蕊蕊的目光略遲疑地說著，畢竟將一個外男和一個未嫁少女聯係起來，這實在對名聲不好，不過見林蕊蕊沒有惱怒，他便將話說得更細了，“就是，有送東西，或者說話，或者邀請碼？”
林蕊蕊遲疑了一下，想著胞兄胞妹不都是她的身份麽，便點點頭。
“嘶——”晁諾突然慍怒地倒抽一口涼氣，一手猛地拍在旁邊的書架上，發出“砰”的聲音，“白兄果然沒有說錯，他圖謀不軌。”
林蕊蕊：“……”
這種分開一個字一個字的聽能聽懂，怎麽集合在一起她就不明白晁諾的意思了呢？
好在晁諾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當即對林蕊蕊叮囑道：“林神醫，你與你胞妹最好離劉公子遠一些的好。”
“嗯，我們本來與他的交流也不是很多，”林蕊蕊心虛地回道。
晁諾的表情很凝重，話語間有些焦慮地說道：“林神醫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你可知道這洛國的上層權貴總有一些齷齪的癖好。有的是喜歡施虐男童，有的喜歡……罷了罷了，不能汙了林神醫的耳。反正我舉例的目的是要說，林神醫你與你的胞妹這種，雙生子，又，有如此相像美麗，總，總是會遭到一些心地不良的人的窺伺。”
“等等，”林蕊蕊略詫異地看著他，“你該不會是指劉公子把！”
“當然是他了，”一開始的天使範消失殆盡，晁諾臉上露出狠辣狼崽的模樣，“若不是他從中作梗，我和白兄又怎麽會被趕走。”
看得出，晁諾對劉煜的怒氣非常重。
應該說，曾經的劉煜為了達到簡單、快速、高效的目的，趕人的手法十分粗暴。
“不用擔心，我與白兄會保護你與林妹妹的，”晁諾一臉認真地看著林神醫，眼底隱藏壓抑著一股深情。
可惜，被“林妹妹”這個稱呼給雷到的林蕊蕊，沒有發現。
“那個，”林蕊蕊聲音有些虛的開口，“我哥會……”
“林神醫請不要拒絕，”晁諾認真地看著林蕊蕊，嘴巴動了動似是想說什麽，最終還是有些泄氣般歎了口氣，然後說道，“我與白沫是真的關心你們。劉公子，不，應該說榮王的勢力很大，若是不趁著他還有所顧忌的時候提防起，以後就更加難辦了。”
林蕊蕊覺得被晁諾用這種眼神看著，內心壓力有些大，左右望了望，打著哈哈說道：“嗯嗯，我會注意安全的。那什麽，我來嶽文書院總共才會有十來天，主要還是為了聽講，嗯，正好藏書閣也有很多地方看不太明白，留在這裏也沒什麽必要，我還是抓緊時間趕緊去學堂聽講吧……”
“等等，”晁諾突然開口。
林蕊蕊偏頭看他。
晁諾的眼底露出一絲失落，他是聰明人何嚐看不出林蕊蕊是想借機逃跑，可是，可是他真的舍不得啊……畢竟這麽久沒有見麵了，而且像是這種私底下能夠交流的機會，從他離開陵城後就沒有過了……
晁諾很想對林神醫敘說心裏的思念，但是他又心有顧慮，害怕林神醫會誤會他是純粹為了皮相之色，而且，而且在洛國男子與男子之間的一些事，畢竟還是不入主流受世人另類眼光的……
晁諾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原因，給林神醫獨特非凡的名聲抹黑。
片刻，晁諾深吸一口氣，又展現出別樣的自信，說道：“不如我來教你吧。”
“嗯？”
晁諾有些別扭地挪了挪嘴巴，說道：“林神醫可不要認為我是不通俗務的玩跨子弟啊，去年的大考，我好歹也是進士21名呢。”
進士，古代科舉製度中通過最後一級考試者，稱為進士，意為可以進授爵位之人。洛國三年一次，每考一次，隻會從成千上萬中取一百來人。很多人考到白發蒼蒼也依舊是一個秀才，無法踏上進士的門欄。
十幾歲的少年，21名，已經算很不錯的成績了。
林蕊蕊微微一笑，先是問道：“這第二層的書籍，你熟悉否？”
晁諾答道：“粗略翻閱一二。”
“那如此，就多請指教了，”現成的老師在這裏，林蕊蕊當然不會拒絕晁諾。
林蕊蕊當即走入二樓，拿起最近的一冊書開始翻閱。
古籍對林蕊蕊而言，最不舒服的地方是沒有標點，隻能按照押韻、斷句和一些理解來劃分，知道古人為什麽讀書總要搖頭晃腦讀得很大聲麽，還不是因為夫子借用這種大聲讀書，反複叮囑那些學子，斷句的點在哪裏，哪些地方是要連在一起理解，哪些地方是要分開理解。
不過讀書的人多了，總會斷句斷得各有特色，就好比在雕版印刷術出來之前，手手抄寫相傳的古籍，總有那麽幾個字幾句話是不一樣的。
這還不是因為抄寫的人，各自理解不同，或者出了錯誤，後世才會有不同理解的注釋一樣。
晁諾跟在林蕊蕊身側，林蕊蕊拿起的那本書被名為《周氏》。
“果然是這本啊，”晁諾臉上露出了然的表情，這本書的來曆還是頗為曲折。
《周氏》是一位名為周無為的人在幾十年前編寫的，有關最初的三皇五帝，到洛國開國皇帝的全紀錄，全書10篇，五十萬餘字，分為十二皇紀（記曆代帝王生平、政績）；三十世家（記諸侯國、諸侯和勳貴興亡）；七十列傳（記重要人物的言行事跡，主要敘人臣，其中最後一篇為自序）。
以人物傳記為中心來反映曆史內容的一種體例同時記錄了各家對同一事件或人物的不同立場和看法，故《周氏》各篇中對同一事件記錄看法頗有矛盾之處，而這正是《周氏》的特點，也是後世人熱愛《周氏》的原因。
不過因為周無為敢於記錄當朝皇帝的行為，而且還是沒有任何美化甚至帶點批判的記錄，謀朝篡位，最終被開國皇帝的子孫斬殺。
當然，皇帝陛下是知道這本書的，不僅僅知道，皇宮裏麵就有一本被保留著，不過當今天子是一位敢於正視曆史的明君。
他雖然懶得為了一本書，去和那些禮儀官員爭論是否給書開禁的問題，但他對於看這些書的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這本曆經劫難的書，至今也屬於洛國的禁書，隻能小範圍內流動。
而那個小範圍，一般就是世家裏麵，以及五大頂級書院裏麵才有備案，平民出身或者落魄世家出身的學子，沒有哪個不會慕名而來尋找這本《周氏》的。
“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華，質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虛美，不隱惡，故謂之實錄……”晁諾倚在林蕊蕊身後，認真地講解《周氏》，稍微低頭，就能看見隨著他的講解翻書的林蕊蕊。
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小腦袋時不時會隨著講解而理解點頭，或者疑惑的歪歪腦袋，偶爾遇到不明白的地方，眸色會變得猶如琉璃般，貓眼眨呀眨的，唇線也會拉直，看上去委屈得可愛。
若是聽到明白理解的地方，眼中會閃過一抹興奮，嘴唇會微微張開，臉頰露出一個淺淺的小酒窩。
晁諾一開始落在書頁上的目光，慢慢的，幾乎全部落在了林蕊蕊身上。
一顰一笑，深深地刻錄在晁諾的眼底。
他不禁覺得有些恍惚。
一瞬間，他突然很想不顧一切地將林神醫也拉入糾結的情感深淵。
可惜下一秒，理智回歸，晁諾還是克製住有可能傷害到林蕊蕊的思緒。
林蕊蕊認真地聽著，這本《周氏》她沒有看過，雖然這樣的曆史她有從別的史書中翻閱過，隻是那些史書都枯燥得不行，乏味的很。
如今看到《周氏》，字裏行間惟妙惟肖，閱讀起來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特別是耳邊伴隨著洛國本土人士晁諾的細心講解，聽著越發覺得新奇有趣。
畢竟在同一件事情上，古人與現代人的觀念都有可能是截然相反的，就好比在開國皇帝上，哪怕是洛國本土人晁諾，他評價的時候都屬於隱晦地帶著一些鄙夷，對反賊篡位這種行為非常的不提倡。
可落在林蕊蕊的眼底，一個將奢靡腐朽壓迫人民的王朝徹底掀落，開創盛世的男子，就算他私心更多，但做出這樣的功績，用一句明君偉人來形容，林蕊蕊會覺得很貼切。
當然，這樣的話她鐵定不會說出口，畢竟她來到這裏，更多是希望讓自己看著更符合洛國人民的三觀與邏輯，就算心裏不認可，表麵上也要做到沒有破綻才行。
思緒稍縱即逝，林蕊蕊繼續專注在書本上，突然“咦”了一聲，她詫異地用手指點了一下竹簡，說道：“晁公子，你是不是看錯了？這是舜王並不是堯王啊……”
“……”晁諾詭異的沉默了一下，“嗯，是我看錯了，繼續舜王那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