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投誠的緣由

“祖父!你可不能不能講理,表哥不好意思說真相,含糊其辭,但我可是知道的,那事分明是表哥師父自己造的孽!”黃忻依從小就受寵,一點都不怕自己祖父,更何況經曆過那麽可怕的事情後,她又有什麽好畏懼的呢,曾經的烏山就是一場噩夢,哪怕在好姐妹的幫助下逃了出來,也久久不能忘卻。

她是感激林子墨的,不單單是林子墨救了她的好姐妹,更是因為林子墨的沉默。

那些曾經幫助黃忻依從烏山逃出來的姐妹們,對黃忻依抱有極大的期待,期待她找人將她們救出來。可黃忻依逃出來後先是大病一場,之後……之後她可恥的膽怯了,她不敢開口求救,甚至這個事情她都不願意讓人真的發現。理由很簡單,不過是因為她害怕,害怕這件事情暴露後會遭遇的一切流言蜚語。

她自私自利的隱瞞了。

可她那未全部泯滅的良心時時刻刻拷問著她,所以那一段時間黃忻依被折騰的臉黃肌瘦,神經衰弱差點被逼瘋了。

而如今逃出來的姐妹們都以為是黃忻依開口求救的,誤會的原因隻是有一天她們當麵向林子墨與黃忻依道謝的時候,林子墨了然地看了黃忻依一眼,但並沒有否認,隻是沉默。

所以逃出來的人在感激林子墨的同時,也沒有忘記黃忻依。

可越是對黃忻依溫柔以待,滿臉感激,黃忻依就越是內疚,越是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卻又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什麽。

正好在又一次去探望小姐妹們的時候,聽到她們正在背誦護士手冊,突然有一種找到可以奮鬥的目標的感覺。她找到了林子墨,也聽從了她的建議,來到這裏。

“啪!”黃家老祖宗又是用盡全力地拍旁邊的桌子一下,“長輩的事哪裏輪得到你說!當初若不是馮大夫,你祖父我早就死了,你怎麽能不感恩。林子墨那小子算什麽,不過就是走了榮王那裏的門路,直接就越過柳府來管事了,也不知道柳莫尋柳大管家是怎麽想的,居然還真的沒反抗將事情丟開就走……哼,難怪有風言風語說林子墨那小子是榮王的姘頭,我看,這事很靠譜。”

“祖父!”黃忻依知道黃家村的很多人對林子墨感官不好,但她不知道已經這麽嚴重了。

這事還得從林蕊蕊區別對待何家山與黃家村的恩怨說起,何家山那邊又是煤礦又是炕又是新式作物,甚至這作物還得到軍官老爺的把手,流言說是聖上都看重呢。可同為林蕊蕊那五百畝地上的黃家村呢,不但什麽都沒拿到過,反而還吃了幾次悶虧。這對比強烈的,你說黃家村的人能不眼紅嫉妒麽。

“這小白臉不就仗著榮王寵麽,可他畢竟不是蜀城人,根不在這裏,我們暫且先忍了!”黃家老祖宗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黃忻依,“你可是我孫女,你莫非不站在祖父這邊反而跟著小白臉那裏混?!”

“祖父!你不要左一個小白臉右一個小白臉啦!林公子還是聖上親封的少上造呢,”黃忻依不滿地扭了扭帕子。

“……”黃家老祖宗一噎,頓了頓,猛地揮揮手,“不成不成!反正不準你出去!”

黃忻依眼珠一轉,然後說道:“啊!我聽說何家山山腳下開了一處學堂呢,所有未滿十五歲的少年都可以進學堂學習呢。隻要是認真讀書者,一切讀書費用皆有林家承擔!”

黃家老祖宗驚詫扭頭,讀書這事在洛國可算得上很奢侈的事情,一般人家是肯定讀不起的,識字與不識字的人,不論幹什麽,都會受到兩種階級待遇。

可他聽到了什麽,居然是免費讀書?!這,這何家山的人也太占便宜了吧。

憑什麽啊?

他們黃家村的人也老老實實耕地種田,沒少做什麽啊!

憑什麽他們什麽都沒有啊!

黃忻依說完,瞧了一眼自家祖父憤憤不平的表情,繼續道:“林神醫接管之後啊,農稅從十分之四五變成隻要上交十分之二呢,何家村上上下下的吃得油光滿麵,現在都在煩惱老鼠會不會進米缸偷吃呢。”

古代農田,除了地主或者富農,其餘的人想要每日吃白米都是一種奢侈,如今居然都開始擔心老鼠偷米了,這證明什麽呢?

證明米缸的大白米多啊!

百姓們日子過得好啊!

黃家老祖宗的眼睛亮了起來,動了動嘴唇,但還是不表態,一動不動。

黃忻依在心裏暗笑,她還能不了解自家祖父麽,雖然性格有些偏激,但本質還不是希望黃家村的人集體過上好日子!

黃忻依添油加醋道:“而且啊,林神醫說了,但凡是在她的田地耕作的,願意跟著林神醫幹的,林神醫可是免費將大黃牛全天借給他們!不但是一開始免費,隻要那戶人家老老實實跟著幹五年,那大黃牛就送給那戶人家呢!”

“什麽!可是,可是真的,真的送大黃牛!”黃家老祖宗騰地一下站起來,麵露震驚地看著黃忻依。

這真的沒辦法不震驚!

大黃牛啊,這可是世族都不能明目張膽捕殺的利器啊!

林子墨居然白送!

這也太牛了!

黃家老祖宗的老臉皮抖了一下,想要說什麽,但是在看到自家孫女竊笑的表情後,又頓了頓,不開口了。

黃忻依在心裏嘀咕,祖父真是太重麵子了,於是繼續說道:“林子墨這人也不藏私,但凡想到什麽能改善農事的法子,立馬就讓她下麵的租戶知道,比如那新改造的犁,那炕什麽的,還有鋪子啊,還讓管事們去讀書去學什麽來著……對對對,經管什麽的,一開始管事們還不好意思,也納悶有沒有用,後來證明這是頂頂有用的,光是一個首飾鋪就翻了幾番。對了,隔壁村何瘸子月前不是米都沒有一粒了麽,現在呢,承包了一個小綢緞鋪,天呐,如今家裏三麵牆都掛著臘肉,爐子上也有好幾排在那裏熏啊!如今何家山哪個人不是比以前賺翻好幾倍?!買起年貨來,個個都提的手軟,簡直好過得不得了!”

黃忻依瞧出自家祖父眼中越來越嚴重的動搖的神色,知道有戲,決定下最後一劑猛藥,突然歎了一口氣道:“也難怪林公子對我們黃家村的印象不好,據說二叔他們一家放印子錢的事情,被林公子抓了個正著。而表哥的師父馮大夫,他居然還公然陷害林公子。若不是林公子命大,又得了聖上的眷顧,指不定就怎麽樣了呢。”說到這裏,黃忻依還撇撇嘴,顯然對那個馮大夫很看不慣。

放印子錢,就是放高利貸,舊社會借債,一般由債主放出錢後,預先算好利息,借債人按日攤還,債主每天都要派人到欠債人那裏收款,在折子上蓋上一個印子作借款已還的證明。

“放肆!怎能這麽亂編排長輩!”黃家老祖宗氣得漲紅了臉,“放印子錢怎麽了,這是你情我願的事情,馮大夫……咳咳。反正不得編排恩人。”黃家老祖宗再怎麽不了解時事,但馮大夫那檔子肮髒事,他還是有所耳聞的。

黃忻依失望道:“可是老祖宗,就是你嘴裏說的你情我願的印子錢,卻弄出了一條人命!祖父,表哥一家可是逼死一條人命啊!”聲音有些哽咽。

“你說什麽?”黃家老祖宗震驚的問。

“祖父,這事我們一直沒提,就擔心祖父你心裏受不住。那還是林公子來之前的事情了,您還記得馮大夫上門就診的事情嗎?!為什麽從來不上門出診的馮大夫會上門?為什麽從來不收弟子的馮大夫會收下表哥呢!”

說到這裏,黃忻依臉上有些憤憤不平,也有一些悲哀,“還不就是因為馮大夫與表哥家一起放印子錢,雙方誰也不信誰,為了鞏固關係就結為師徒麽。正好結為師徒那天祖父您病了,馮大夫湊巧才過來治病的。祖父你知道麽,後來表哥他們放印子錢,利滾利,又不準對方以物易物,逼得一戶人家沒辦法要去賣女兒,結果那女兒不堪受辱地跳河了。祖父可知道,其實表哥他們就是故意的,馮大夫與知府裏一師爺較好,而那師爺的兒子看上了那個姑娘要收小妾,姑娘死活不肯。於是這三戶人狼狽為奸,故意逼得那家人沒活路!逼得那姑娘跳河。”

“嘶——這不可能!那可是你三舅!”黃家老祖宗不敢相信地說道,“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嗬,三舅?我沒有這麽逼良為奴逼死人命的三舅!”黃忻依冷一聲,“馮大夫不是個好相與的,祖父若是去蜀城認真打聽一下就知道,那道貌岸然的馮大夫心裏到底有多狠,手段又有多黑!曾經不少大夫都是被這號稱神醫的馮大夫給逼走的呢……”

說到這裏,黃忻依又將過去知道的一些馮大夫與三舅舅一家狼狽為奸造下的孽,挑了一些說與祖父聽。

“這,這,這……”黃家老祖宗的臉隨著黃忻依的話,變白變黃變紅又變綠,就像一個五彩調色盤一樣,在聽到自己的兒孫居然還借用他的名號,霸占黃家村的公地放貸給外麵人的時候,黃家老祖宗胸膛氣得一拱一拱的,猛地一拍桌案,“這個,這個孽畜!”

說到這,突然兩眼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祖父,”黃忻依大驚失色的衝上去,然後衝後麵含著,“來人!快喊郎中!”

外麵的人聽到裏麵的動靜,大驚失色,一些人趕緊衝進來扶著老祖宗上床躺著,另一些人則兵分幾路請大夫。

待得郎中請過來,又仔細診脈過後,便道:“老人家,切忌怒燥,你們怎能讓老人家受那麽大刺激呢,虧得發現及時,否則說不定下次就醒不來了!”

黃忻依低著頭聽郎中訓斥。

其餘聽到消息的人也衝了進來,其中就有被黃忻依批判的三舅舅一家。這位三舅母是個嘴皮子很厲害的女人,開口就是:“哎喲,侄女呀,你也是個快要當母親的人呢,怎麽還這麽毛毛躁躁的呢,萬一出點什麽……唉,這得多虧是在娘家,若是在婆家發生這種事,你可不是就要去跪祠堂了麽。”

三舅母念念叨叨,黃忻依木著臉沒有回答,而正在屏風後換衣服的黃家老祖宗,原本無神的雙目,在看到那不肖子孫後,慘白的臉漲得鐵青。

“爹啊,你可怎麽……”這位黃三舅一臉關切,“哎呀,怎麽就突然氣暈了,可是外麵的事太瑣碎了?我早說了交給我做就……”

“閉嘴!”黃家老祖宗突然吼了一聲,“你滾!”

“父,父……”黃三舅從小就是個受寵的,還真沒被吼過。

“忻依……”黃家老祖宗沒有搭理從小最疼愛的兒子,認真看向黃忻依,“記住,備上大禮,去和林少主請罪!”

黃忻依連連點頭,說道:“祖父好好休息,我一定辦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