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下 叛軍的反撲(一)

稍微抽空關心一下如今應該稱為東海軍衛戍營的趙猛部,他麾下的五百東海軍士兵並不是全部是駐紮在鎮上的,事實上隻有約兩百人常駐鎮上,其餘三百人則分為三支百人隊,分散到東海領地三處相對重要的戰略要地上,準備在那裏構築新的簡易城關,以輻射周邊各鄉村的防務。

這種做法並不是趙猛自己想到的,而是司馬富強結合東海的現狀及古人的經驗製定的。事實上東海領地內僅有東海鎮一座城池的現狀是屬於比較少有的,一般都是像尾縣那樣擁有三四座城池。司馬富強就是準備將東海鎮設置為領地內的治所,同時再興建三座城池扼守戰略要道。

未來這三座城池將分布在的官道北、中、南三段的戰略要地上,形成一串鎖鏈狀的防禦體係。目前隻能是先讓衛戍營的三支百人隊駐紮於此三處地點,慢慢地再征集民夫把三座規模不用很大的小城池修築起來。

在休整了一天之後,東海鎮上的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有長老會的存在,司馬富強並不需要為領地的建設艸什麽心,隻需要定好一個發展的大方向,長老們自然會執行得妥妥帖帖。尤其是夢中人推行開倉賑糧的舉措之後,長老們更是感恩戴德,倍加用心地處理政務,完全無需東海隊為此艸心。

在離開了三天之後,東海隊終於再度回到東尾關,卻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大跳。不止是東海軍全線退守東尾關,本該在尾縣中部與叛軍作戰的離州府軍也如喪家之犬般地躲在東尾關後麵的官道邊上。

黎威手下的這些離州府官軍個個衣衫襤褸、丟盔卸甲,一看就是剛吃了敗仗退下的殘兵。再結合營帳和行軍灶的數量,可以大致估計出從這些退下來的官軍人數大約在千人以內,甚至還不如此刻駐守尾東關的東海軍兩營兵力來得多。

據黃誌所知,黎威此番出征尾縣的離州府軍足有五千之數,那麽剩下的四千兵力又在哪兒?

這個問題在見到黎威之後便有了答案,這位定遠將軍一臉的憔悴,眼窩深陷得讓人聯想到骷髏頭,發灰的臉色沒有一絲的生氣,胡子拉雜外加一頭亂發,看起來有好幾天沒能睡好覺。不用問也知道,那不見蹤影的其餘四千兵馬已經沒了,離州府軍吃了個大敗仗。

說起來尾縣叛軍的兵力共有兩萬多,以尾縣現如今的財政狀況來看,已經算是窮兵黷武了。所以這兩萬叛軍的裝備和素質絕對不如經費充足的離州府軍,甚至連三餐夥食都有些難以為繼。

尾縣北有心縣,南有慧縣,這兩縣雖然都不是離州和兌州的州治所在,但多少也有少量的官軍駐紮,以牽製和遏製叛軍。為了應付來自南北兩麵的壓力,叛軍不得不在這兩個方向上各常駐近四千的兵馬,根本無法抽身出來對付黎威的征討大軍。

至於尾縣東西兩麵的東海和箕縣,雖然原先叛軍於相鄰關卡的駐軍不多,但加起來又分去了三千兵馬。

如此算下來,叛軍真正能夠調動得了的人數僅有九千左右,而且相對於鎮守四方的那一萬多精銳,留守的基本上都是戰鬥力低下的二線部隊。而這九千人馬還有相當一部分是缺乏戰鬥力的輜重兵等保障部隊,真正有戰鬥力的也不過是四五千人的樣子。在這樣的情況下,離州府派出五千精銳征討叛軍,已經算是擁有較大的優勢了。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尾縣東南還有東海軍在攪局,先是吃掉了尾東關的一千五兵力,又連連蠶食了望慧城和尾南倉的近兩千兵馬。這對於尾縣叛軍的士氣打擊是極其巨大的,在他們想來,這東海軍該有個四五千人馬,才能如此輕鬆地吃掉尾東關和望慧城,無形中又增加了心理壓力。

按理說有東海軍的攪局,黎威所率的五千離州府軍應該更加遊刃有餘才對,沒想到居然成了眼下這種局勢,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看著一臉落拓的黎威,司馬富強雖然滿心的疑惑,卻是不敢開口詢問,隻能求助地望向黃誌,希望他能從這名敗軍之將口中套出點有用的資訊來。

黃誌受命前去與黎威搭訕,卻也不知該從何說起,這種揭人瘡疤的問題可不好開口,隻能是隨意地與對方寒暄幾句。

黎威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顯然是心中有一大堆的苦水要找人倒,卻又怕說出來後遭黃誌笑話。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不著邊際的題外話,直到黃誌終於想到了一個切入點,“杜子騰這人黎將軍知道吧?”

黎威聽到這個名字之後立刻呈現出咬牙切齒的模樣,“那是個狡猾的家夥!”

黃誌聞言一怔,在東海軍巧取了望慧城之後,夢中人們便不再把這守城大將當一回事,認為他的水平不過爾爾。沒想到此時黎威卻是對杜子騰一副深仇大恨的模樣,顯然是與此人有些恩怨,再結合離州府軍當下的慘狀,黃誌心裏立刻有了計較。

他試探姓地問了一句,“該不會是杜子騰調動尾縣南部的叛軍北上夾擊黎將軍的官軍吧?”

心中的症結已經被黃誌揭開,黎威反而沒了顧忌,如同開了閘的水壩,一股腦兒將蓄積已久的苦水都往黃誌這邊傾吐出來,“不是他還有誰!那家夥不知道哪根筋不對勁?居然放棄了尾縣南部的戰略要地,完全無視兌州府軍的威脅,竟是將南部四千大軍全數調離,北上狙擊我軍,與叛軍主力對我形成夾擊之勢。若不是因為腹背受敵,我怎麽會落到如此地步?冤啊!冤……”

黃誌心中忍不住鄙夷黎威的誇大其辭,杜子騰就算抽調了尾縣南部所有駐軍,那也不過隻有兩千出頭的人馬,其餘早已被東海軍消滅。而黎威敗給東海軍的手下敗將,居然還振振有詞地譴責杜子騰狡猾,在黃誌看來,這是不是說明他的智商有點問題。

當然,這些吐槽的想法隻能是藏在心裏,要是真說出來,得罪了黎威不說,還會讓他知道離州府軍真正的敗因居然是由東海軍引起的。

若是沒有三個臭皮匠的以戰養戰大計,東海軍也不會奪了杜子騰的南部大本營望慧城。杜子騰若不是失去了自己的根基,也斷不可能孤注一擲地調遣所有的兵力北上。他這根本是抱著將功贖罪的目的去拚一把的。

說到底,這就是由東海軍練兵所引發的連鎖效應,最終導致離州府軍的大潰敗。叛軍可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雖然一時失了南部諸城,卻是因此解了中部的困局。此刻尾縣叛軍追著黎威的叛軍一路南來,已經順勢收回了尾東關,正屯兵東尾關外,對守關的東海軍形成壓迫之勢。

也正因為這樣,吃了敗仗的黎威也不敢立刻撤回州府,而是暫時駐紮在東尾關後,以便東海軍支持不住的時候前來支援。

聽完這些,黃誌倒是不同情黎威的遭遇,反而憂心起自己的東海軍來。等到黎威牢搔發完了,他才找了個借口離開,趕緊去找司馬富強和張偉商量對策。

此時這兩人已經先行一步去東尾關的城牆上探視敵情,等到黃誌趕到,隻見關外絞車弩射程之外屯著叛軍上千人,正在熱火朝天地忙碌著,看那樣子是在打造攻城器械,準備攻打東尾關。而尾東關上又是人頭攢動,重新為叛軍所據守,一片繁榮景象遠勝當初。

“我們留守望慧城的騎兵部隊還沒趕回來……”司馬富強憂心忡忡地對黃誌說到。他同樣對黎威的遭遇沒有一絲的同情,反而是心憂東海軍流落在尾縣的子弟兵。

“我們必須重新拿下尾東關,打開通道,讓那些騎兵回來!”張偉更是幹脆,直接視眼前數千叛軍如無物。

雖說留在望慧城的騎兵僅有數十人,但卻是經曆過數場連軸大戰,其經驗與素質都是目前東海軍中首屈一指的,三個臭皮匠還指望他們成為將來東海軍構建騎兵營的核心力量,怎能任由他們受困尾縣。

倒也不是說張偉看不起叛軍的幾千兵馬,實在是因為現如今的東海軍今非昔比。此時駐守東尾關的兩個營兵力就有近千人,手握著當初從尾南倉繳獲的大量輜重,堅守數月不成問題。關後還有離州府軍同樣是近千人,雖然士氣有些低落,但還是可堪一用,在東海軍疲憊之時,可以作為輪替之用。

有這兩千兵馬坐鎮,叛軍想要拿下東尾關,五千兵馬都未必夠用。更何況東海軍還有暫時封存起來的殺手鐧——八牛弩,不但可以完全覆蓋兩關之間的空地,更是能直接打擊尾東關牆頭的守軍。上次攻打尾東關時,三個臭皮匠對八牛弩的使用還是有所保留的,僅僅用來發射“塔蹶箭”,並未用於攻擊之用,所以叛軍還未意識到東海軍手握著可以直接威懾尾東關的利器。

而此刻東尾關的軍營裏還有五百人之多的叛軍戰俘,這些基層士兵並沒有太多的個人立場,從軍的原因也很簡單,要麽是被拉壯丁,要麽就是為了混口飯吃,反正跟誰混都是一樣。隻要黃誌願意,隨時可以發動“社交”專屬技能,一通演講就能化敵為友,將之轉換為東海軍的力量。此時暫未將這些戰俘收編,隻不過是因為缺乏中級指揮官來領導他們的緣故。

說到指揮官,黃誌立刻找到武強問話,“李二虎的事情你辦得怎麽樣了?”

武強聞言臉色一垮,“末將無能,說服不了那個倔脾氣的家夥,願受士心大人責罰。”

“嗯,是該責罰。”黃誌當然知道武強搞不定,當初之所以把這個任務交給他,完全就是為了找個“責罰”他的機會。

武強忐忑不安地等著士心大人的處罰決定,黃誌卻不肯馬上給他一個答複,反而是繼續吊著他胃口,“這樣吧,我現在去和他談談,若是我也說服不了他,那就不是你的問題,‘責罰’也就可以免了。反之,若是他答應了我的邀請,那時候我再來提出處罰措施,相信你也能心服口服。”

武強完全不知士心大人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他也無法提出什麽異議。雖然知道士心大人魅力十足、口才一流,要說服個直腸子的家夥定然是手到擒來,但他也隻能認命了。

“兄弟,你真陰險!”等到看著武強惴惴不安地遠去,張偉才感歎著。

“嘿嘿,若不是這樣,怎麽能讓他毫無怨言地從一營的士兵中抽調出擅長攻堅的精銳力量呢。”黃誌得意地說到,“再說了,我還不是為了滿足兄弟你的願望麽。”

“是是,你快去搞定李二虎吧!說不定馬上用得上他。”張偉自然知道自己兄弟在玩什麽花樣,趕緊催促到。

“隊長,這裏就交給你們兩個了,我去會會李二虎。”黃誌同司馬富強打了個招呼,轉身走向東尾關的拘禁室。

拘禁室中,李二虎這些天來被好酒好菜地供著,過得比在望慧城時還要愜意一些。不過李二虎就是個頑固的家夥,隻要說服不了他,哪怕有可能被斬首,他也會一直這麽倔著不肯投降。

眼看著黃誌走進拘禁室,李二虎甚至不等他開口,便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態度,“又來勸降啦?你二虎大爺我誓死不從!”

對著李二虎笑了笑,黃誌好整以暇地走到他對麵坐下,這才開口,“我看李將軍是條漢子,這才生了招攬之心,若是換了別人,我可沒興趣。”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就算是這員直腸子的悍將也愛聽這樣的話,臉色頗有些自得,卻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黃誌“社交”技能的作用下有些鬆動了。雖然還不至於因為這麽一句話便投降,但他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聽黃誌接下來的話語,而不是像對待武強那樣完全不予理睬。

“李將軍這樣的好漢,在叛軍算是明珠投暗了。”黃誌歎了一口氣,一副惋惜的表情。

李二虎不滿地抗議到,“放屁!我們不是叛軍,是義軍!若是跟了你們官軍,那才是明珠那個投了暗。”

“我們不是官軍,是東海軍。”黃誌糾正到,同時已經摸出了李二虎心中的症結所在,他痛恨官軍。

“不是官軍?難道你們還能是義軍?”雖然覺得眼前這個人挺不錯的,但李二虎還是不相信黃誌所言。

“先不說這個。”黃誌擺擺手,“我先問你,尾縣叛軍有何資格自稱義軍?在他們手裏,尾縣的百姓過上好曰子了嗎?”

李二虎不由得為之結舌,這個問題讓他無法反駁。“義軍”控製尾縣以來,百姓們不但沒有過上好曰子,似乎還比不上當初了。雖然這不是“義軍”有意為之,但不得不承認事實確實如此,這“義”字有些說不過去。

黃誌不說“你們”,而說“他們”目的就是為了讓李二虎不自覺地與叛軍首領們劃清界限。這耿直的漢子不由得有些認可了黃誌的說法,是叛軍首領“他們”沒讓百姓過上好曰子,不是自己的責任。

“我們是不是義軍,自然會證明給你看,但是尾縣那些絕對是不配自稱‘義軍’的!”黃誌趁熱打鐵地向李二虎灌輸有利於自己的觀念,“而且就以李將軍的能力而言,在望慧城杜子騰手下也是屈才了。早就聽說李將軍驍勇善戰,手裏卻沒有一支能夠發揮你才能的精銳之師,實在是可惜!若是將軍能夠加入我們東海軍,我保證給你一支擅長攻城拔寨的精銳部隊。”

“就算你們東海軍打敗了杜將軍,那也不代表你們有多厲害。”李二虎不甘心自己曾經效力的部隊被人貶低,故而竭力辯解著,卻已經忘了自己的初衷。“你們還不是和離州軍一起仗著人多勢眾,才拿下了望慧城。”

“離州軍是離州軍,東海軍是東海軍,我說過,我們不是官軍,他們又怎麽會出兵相助?況且就憑離州軍,他們還不配。”黃誌擺出一副對離州軍很不屑的樣子,這很對李二虎的胃口。“而且人多勢眾的不是我們,而是望慧城的守軍。我們拿下望慧城隻用了五百人,其實當時你也親眼看見了。”

李二虎聞言大驚失色,“就是和我們一起回來的那支部隊?沒有其他人?”他一直以為東海軍還有部隊藏於別處,沒想到當天看到的竟是攻打望慧城的全部。和黃誌說了這麽多,他潛意識裏已經選擇了完全相信此人,對於黃誌的說法也沒有任何的懷疑。

黃誌並沒有回答李二虎這個不是問題的問題,而是起身說到,“現在我們出去走走,我證明給你看,我們東海軍是一支義軍!”

此時李二虎對於這支東海軍已經充滿了好奇,再也沒有任何排斥感,當下跟著站起來,“好!如果你能拿出讓我心服口服的證據,證明東海軍是一支義軍,而且還能給我一支你所說的精銳部隊,我便加入東海軍,至死不渝!”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黃誌的說服工作基本上已經成功了,此刻隻需要拿出證據來打動這個直腸子的家夥,便能成功拉他入夥,東海軍也將多出一員悍將。雖然李二虎這人不適合獨當一麵,但卻有著武強、陳闖所沒有的優點,他有強悍的攻堅能力,三個臭皮匠早就為他準備好了一個適合的位置,就等著黃誌將他說服。

盡管此刻叛軍已經大兵壓境,但是在他們抵達之前,最後一批尾縣難民還是及時地湧入了兩關,此刻正在東尾關這邊接受調查,沒有問題的話就會讓趙猛的東海軍衛戍營派人來將他們領走。

這批難民足有上千人,鬧哄哄地在東尾關以東數十裏外設置的臨時安置點中等待盤查,黃誌帶著李二虎來到此地,讓他隨意選擇難民問話。

李二虎看來看去,這麽多的難民讓他有些眼花,最終選了一位耄耋老者問話,相信老人家不會是東海軍的托兒。“大爺,你們真是從尾縣逃難過來的嗎?”

“怎麽不是?那幫子山賊把尾縣攪得民不聊生啊!”老人氣呼呼地罵到。

李二虎聽了直臉紅,黃誌那還算客氣的,隻按照官方的說法稱呼他們叛軍,尾縣的難民們顯然怨氣十足,直接不客氣地揭了他們老底。

他不死心地又問到,“尾縣現在是很糟糕,但是東海就很好嗎?”

說到這個,老人家就激動了,“何止是很好!簡直就是活菩薩啊!我們就是聽聞東海稅賦低,世道又太平,不止是收容我們,還分房分地,這才巴巴地趕了過來。現在聽說又有新政策了,在我們獲得第一次收成之前,他們還管飯吃!老頭子我算是開眼了,要是東海的父母官是皇帝,天下就太平了。”

又問了幾個人,得到的都是大同小異的答案,李二虎再沒有任何疑問,當即在黃誌麵前跪下叩頭,“士心大人!別說你不給我一支部隊帶,就算你讓我當一個小兵去衝鋒陷陣,我李二虎也跟著東海軍了!誓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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