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逢隻道是尋常
“那我先下去了！”柳媽媽說完就要離開，忽然看到小沫，又停了下來，“這位公子，芸兒房裏是不能留兩位客人的，您……？”
“我……”小沫也有些不知所措。
“小沫，你先下去等我！”慕容童囑咐道。
“嗯，好，公子，你小心些！”小沫說完便隨柳媽媽下了樓。
待柳媽媽和小沫關上門離開後，慕容童剛要開口說話，紗帳內就傳來莫雅芸輕柔的聲音：“公子請坐，桌上有酒菜，芸兒要撫琴了，公子想聽什麽？”
“你就是莫雅芸？”慕容童語氣不善的反問道。
“公子要聽什麽？”
“喂，我問你話呢？你可認識慕容奇？”
“公子，桌子上有備好的酒菜，芸兒現在就開始彈曲了！”莫雅芸語氣冷淡的說。
“你——”慕容童剛想接著說，卻聞琴聲悠悠傳來，於是無奈的坐下來，倒了一杯酒，喝起來。
慕容童幾次想打斷，支吾了半天始終沒開口，隻得耐著性子繼續聽，莫雅芸彈的是《梅花三弄》，琴聲婉轉悠揚，確實好聽，但想到慕容奇為了這個煙花女子正在家裏焦急的等消息，慕容童一點兒欣賞的心情都沒有。終於曲畢，慕容童“蹭”的站起來不屑的說：“不就是會彈琴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公子，你我並未相識，何必出言相損呢？”莫雅芸不卑不吭的說，“既然公子琴技高超，何必白費銀兩來這裏？”
“你——”感覺到莫雅芸的孤傲和冷淡，和外麵的那些熱情的女子完全不同，慕容童竟一時語塞。
“我……我問你，你認不認識慕容奇？”慕容童雙手掐著腰一副要打架的姿勢。
“對不起，小女子不是您的奴婢，沒有義務要回答您的問題！”
“你——”慕容童聽罷，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啪’的一下放下酒杯，走近紗帳掀開紗簾，正對上抬起雙眸的莫雅芸，一下子呆住了！
莫雅芸著一身粉紅色織錦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素白色織錦腰帶束在纖纖楚腰上，頭上挽著簡單的發髻，三千青絲隨意散著，眉如春風，麵若秋月，仿佛墜落在人間的仙子般清新脫俗，完全不像慕容童臆想的那樣一股子狐媚氣，隻是眸子裏卻似乎漫一層霧，迷迷蒙蒙的。
“是你！”
“是你！”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原來你就是莫雅芸？”慕容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莫雅芸。
“公子，您這是……？”被慕容童這樣目不轉睛的盯著，莫雅芸隻覺得臉開始有些不自然的發燙。
“我……”這一分神，慕容童忽然忘了要說什麽，不好意思的撓撓後腦勺，垂下眼簾，看到古琴，又猛地抬起頭，露出清澈明亮的笑容道，“我……我獻醜為姑娘彈一曲吧！”
莫雅芸沒有說話，微微欠了個身，側立在慕容童身旁。慕容童甩開袍子坐下，伸出雙手撫上琴弦，一曲《漢宮秋月》就哀哀怨怨的飄蕩出來。
莫雅芸借著慕容童專心致誌撫琴的空檔，情不自禁的細細打量起她。一身上好質地的月牙對襟長袍，腰間鬆鬆垮垮的係著同一色帶子，墨色長發被束在高冠之中，兩條水藍色絲帶自兩鬢落下，在脖頸處打成一個結。白皙的皮膚，俊朗的眉宇，幹淨的眸子，挺秀的鼻梁，薄唇泛著粉紅色，一時間還真是雌雄難辨。不過莫雅芸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他雖已束發，卻一定沒到加冠年紀。在風月場所中摸滾打爬這麽多年，這一點莫雅芸還是看出來的。
“啪啪”，曲畢，莫雅芸含笑的鼓起了掌：“公子琴藝確實高，小女子佩服！隻是……”莫雅芸頓了頓，“公子彈得這曲《漢宮秋月》，溢滿了憂愁哀怨，公子可是有心事？”
慕容童站起身從紗帳裏走出來，聽到莫雅芸溫柔的話，除了訝異她的聰穎之外，竟不好意思起來，麵對如此溫婉嫻靜的女子，先前在心裏責怨了無數遍的話語竟在頃刻間散去。
“唉……！”慕容童沒有說話，長長的歎了口氣。
“公子果真有心事兒，可願說出來……”莫雅芸遞給慕容童一杯酒，溫柔的一笑。
“我……”看著莫雅芸柔情似水的眸子，慕容童竟不忍心起來，支支吾吾道，“那個……芸兒姑娘可認識慕容奇？”
“認識。”莫雅芸簡潔明了的答道。
“他是我哥！”慕容童頓了頓，“我哥和公主早有婚約，但是他執意要娶你，爹不同意，他已經在院子裏跪了三天三夜了！”
“哦，這樣啊，”莫雅芸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簾應了一聲，然後又抬起頭，眸子裏溢滿了淡淡的憂愁，峨眉微蹙，“芸兒隻是青樓歌妓，能得到慕容公子如此垂愛，真是幸運，不知公子今日來的意思是……？”
“我……”慕容童看到滿目憂愁的莫雅芸，竟不知如何開口了，於是慌張的從衣袖裏拿出一遝銀票放到桌子上，然後輕輕的說，“這些錢財雖然不多——”
“公子是想讓我離開？”莫雅芸冷笑一聲道。
“嗯，嗯，”慕容童瞪著清澈的眼看著莫雅芸，重重的點點頭。
“嗬嗬，”莫雅芸輕輕一笑，“那…公子是想讓我離開金陵，還是你哥？”
“不！不！我是想讓你和我哥一起走！遠走高飛！”慕容童連連擺手，急切的解釋道。
“我想公子可能想多了，我隻當慕容公子是朋友、知己，別無他意，”莫雅芸微微一笑，淡淡的說。
“這……”
“而且明日我將脫籍從良……嫁與他人！”莫雅芸說完，走到窗邊望著深邃的夜空。
“芸兒姑娘……”看到這樣落寞的背影，慕容童緊緊的皺起眉頭，心竟莫名的疼了一下，片刻，慕容童雙手抱拳作了個揖，“姑娘，告辭！”
“公子，請留步！”
“嗯，怎麽了？”慕容童聞聲停下腳步望著那抹清冷的背影。
“煩請公子轉告慕容公子，小女子多謝他抬愛，隻是他雖有情，但落花卻沒有那個福氣，更沒有那份情誼！還是不要折磨自己了吧……”
“什麽？你——，這麽說，你對我哥當真沒有一絲感情？”慕容童有些不相信的問。
“可以這麽說！”
“哼！如此也好，芸兒姑娘請放心，回去我會好好勸他的！告辭！”想到慕容奇的一片癡心在莫雅芸心裏竟一文不值，慕容童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遂狠狠的一甩長袖，轉身離去。
“慢著！”
慕容童放下開門的手，轉過身疑惑的看著莫雅芸。
“慕容公子，你還沒有加冠吧？”莫雅芸輕笑一下，眼裏流落出深不見底的落寞，“小小年紀，以後……還是少來這種地方吧？”
“這個不勞芸兒姑娘憂心，要不是為了我哥，我慕容童才不會來這種地方呢！”慕容童說完忿忿的離去。
“慕容童……果然是個孩童兒……”望著慕容童離去的背影，莫雅芸輕輕的念道，嘴角流露出淺淺的笑意。
“哎，兩位公子好走，歡迎再來哦！”柳媽媽扭著水蛇腰歡送著慕容童和小沫，“明天可是秦淮花魁芸兒姑娘賣身的好日子，記得來關顧哦，哈哈哈……”
“什麽？你說什麽？”慕容童猛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瞪著柳媽媽，回想了一下方才莫雅芸的話。
“怎麽了？明天芸兒姑娘賣身……哎，公子！”柳媽媽還沒說完，就看到慕容童衝進了濛濛細雨中。
“公子，公子！等等我啊！”小沫跑在慕容童身後喊道。
雨越下越大，慕容童卻無暇顧及，匆匆趕回慕容府。
“哥！哥！”
“咳咳，”慕容奇看到慕容童慌慌張張的擁門而入，雙手撐著身子坐起來。
“哥！”慕容童過去坐在床邊。
“童兒，芸兒她……”慕容奇蒼白的臉上露出濃濃的期盼。
“她說她隻當你是朋友、是知己，她不跟你走，而且她明天要賣身了……”慕容童小心翼翼的說。
“什麽？咳咳咳……”慕容奇不相信的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麽，緊緊的握著慕容童的手道，“童兒，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芸兒一定是覺得自己是青樓女子，所以才……”
“你說的也有道理，那怎麽辦？”慕容童眼前浮現出莫雅芸那抹清冷寂寥的背影，心“倐”的一緊，這樣的女子，真是讓人莫名的心疼。
“童兒，你知道嗎？芸兒總說她是青樓女子，不會有真正的幸福，可是我從來沒有介意！從來沒有介意啊！”慕容奇失控的大喊道。
“哥，你冷靜一點，我們再想想辦法！”慕容童按住慕容奇的肩膀，寬慰道。
“咳咳咳……”慕容奇本就蒼白的臉更加的沒了生機。
“哥！你沒事吧？”慕容童急忙拍拍慕容奇的背擔心的問。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慕容奇悲慟的喃喃道。
“哥！”慕容童心疼的看著慕容奇。
“童兒，你先出去吧，我想靜一靜！”慕容奇虛弱的吐著字。
“哥……”慕容童咬咬嘴唇，慢慢的退了出去。
回到房間，慕容童想到慕容奇那受傷的樣子，心裏一橫，又準備趕去百花樓。誰知道剛打開門就碰上迎麵而來的慕容夫人。
“娘！”慕容童諾諾的叫道。
“這大半夜的，你打算去哪裏啊？”慕容夫人怒瞪著慕容童。
“娘，哥哥是真心喜歡那個芸兒姑娘的，你就成全他們吧！”慕容童搖著慕容夫人的胳膊撒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