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應征駐唱歌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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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的結果是貧血加睡眠不足,不知道是否純粹為了推銷藥品,醫生不由分說地給寧威開了整瓶的安眠藥,以及一堆補鐵的藥物,寧威苦笑著覺得這位醫生還真是挺可愛,像他這麽簡單地開藥,寧威也會。治療發燒就用冰塊、治療腹瀉就用肛栓,腸胃炎則直接開止痛劑,諸如此類。

走出診療室,寧威順手將處方箋揉成了團,正要扔進垃圾桶的時候,被艾豔豔的女兒搶了下來。

“你幹嘛?醫生開的藥就要去配,然後回去好好吃!”艾豔豔的女兒凶巴巴地對寧威吼,將處方箋小心地撫平,放在自己的口袋裏。

“沒必要啦。”寧威聳了聳肩,“藥又不是什麽好東西。我貧血根本不是因為缺鐵,隻是一個月前剛剛動了一次手術而已。”

“不管。你給我好好吃藥,好好休息。”艾豔豔的女兒不由寧威分說地去交了錢,提著裝藥的袋子將寧威直接送到了艾豔豔酒吧二樓的臥室,強迫他躺在床上,幫他打開了冷氣,給他掖好被角,然後倒了杯溫水放在寧威的床邊。

“有什麽事情打電話叫我,我今晚都在這裏。”艾豔豔的女兒臨走的時候說。

這不是寧威第一次被外人照顧。上次病倒的時候,陸青嵐的母親也對寧威照顧得無微不至。寧威覺得自己很幸運,經常碰到對自己那麽好的人。然而,被陸青嵐的母親照顧的時候,寧威的心中隻有惶恐,而被艾豔豔的女兒照顧著,寧威卻覺得很安心,仿佛艾豔豔的女兒是自己的哥哥或者姐姐一般的存在。他從來沒有過這麽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的照顧的經驗,不由覺得有些尷尬,紅著臉道了謝。

“謝什麽?你現在等於是我的繼父,你生病我照顧你是理所當然的。”艾豔豔的女兒在寧威的手機中輸入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說,“這是我的號碼,我叫齊彤,你叫我Chettie也可以。”

寧威苦笑著點了點頭,說起來,他是以“做艾豔豔的床伴”為條件得到現在這份工作的,至今也確實和艾豔豔持續著這樣的關係,這麽說來,齊彤叫他繼父從事實上來說也沒什麽不對。不過,被一個比自己大八歲的女人喚作繼父,這個笑話未免太超現實了。

寧威目送著齊彤走出房間,接著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他晚上都極難入眠,現在雖然天已經黑了,但在平時工作才剛剛開始,叫他怎麽睡得著?可是,現在就起床卻似乎會辜負齊彤的好意,寧威苦笑著翻了個身,順手從床頭櫃上拿起了藥瓶,百無聊賴地看著上麵的文字。

“舒樂安定片(別名:艾司唑侖片)”

“100mg(100片)”

側麵還有兩行小字:

“主要用於失眠,也可用於焦慮、緊張、恐懼,還可用於抗癲癇和抗驚厥。成人用量:口服。鎮靜,一次1-2mg,一日3次。失眠,1-2mg,睡前服。抗癲癇、抗驚厥,一次2-4mg,一日3次。”

把這100片安眠藥全部吃下去的話,是不是就能擺脫這種無休無止的痛苦呢?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想這些令人煩惱的人和事?是不是可以從看不到未來的漫長而深邃的黑暗中脫離?是不是再也不用麵對胸口無休無止的痛?是不是……不用再想再也得不到的他?

可是,就這樣輸給自己的懦弱了嗎?就這樣輸了,即使死了也會不甘心吧。不,死了就不會感到不甘心了,死了就不會體會到任何負麵情緒了,既不需要負任何責任,也不會有任何悔恨。不論是被悲慘地拋屍荒野,還是手裏握著玫瑰花躺在棺材中,這都會是他再也看不見的最後的身影。

可是,他死了的話,妹妹怎麽辦?欠老師的錢怎麽辦?

原來,人類最悲哀的事情,並不是在不想死的時候必須麵對死亡,而是在想死的時候,卻不得不活下去……

寧威擰開了瓶蓋,藥瓶中,100片小小的白色藥片靜靜地躺著,無言地訴說著誘惑。寧威開始認真地盤算,用身邊床頭櫃上的一小杯溫水,能不能把這麽多藥片咽下去。他從瓶子裏取出一片白色的藥片,放在眼前靜靜地凝視著。如果吃下去,就能獲得一夜安眠嗎?可是,然後呢?睡醒了之後就能忘掉這無邊無際的痛嗎?不,在這之前,自己不會被噩夢擊垮嗎?不,不需要噩夢,即使美夢也能將他僅剩的微弱意誌完全粉碎——如果夢見青嵐的話。可是,如果全部吃下去,就再也不會做夢了吧?隻要把這100片小小的白色藥片,全部吃下去就可以了。

就在那片白色藥片碰觸到寧威的嘴唇的刹那,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提示著他收到了短信。像是做壞事被撞破的孩子般,寧威渾身一顫地將手中的藥丸放回瓶子裏,蓋好蓋子,拿起了手機。

短信是齊彤發來的。“還好嗎?”隻有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和一個標點符號。寧威順手回複了“還好。”按下發送鍵的手在微顫,因為寧威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齊彤拯救了。不,或許並不是拯救,隻是在這個世間繼續無謂的逗留。不管怎麽說,對現在的寧威來說,死也是絕對不行的,因為還有妹妹,還有爸爸,還有欠著老師的錢,這些事情不論出於善意還是惡意,都將他牢牢牽絆在這個見不到光的世界。

一會兒,齊彤的短信又來了,“感覺好些嗎?”

寧威苦笑著回複:“本來就沒事。謝謝關心。”

“如果不太困的話,你下來一趟吧?我媽的意思。”齊彤的回複如期而至。

寧威從床上坐了起來,穿上牛仔褲,將手機放進口袋裏,走到了樓下的店堂中。

深夜十二點,平時應該是最熱鬧的時候,今天晚上卻依然沒什麽生意。三三兩兩的顧客點了雞尾酒、啤酒或者果汁,坐在小圓桌上閑聊,一臉“不要來打擾”的樣子。

從店堂的後門走進店堂的寧威,注意到吧台旁邊有一個背著吉他的男孩子,不由怔了一怔。那個男孩子十七八歲的年紀,留著金黃色的朋克頭,身材很瘦小,臉頰也深深凹陷下去,因為有些齙牙的緣故,看上去竟然有些像隻猴子。寧威在心裏為自己無聊的想象對對方道歉,一邊走上了前去。

“來應征駐唱歌手的。”艾豔豔對寧威招著手說,“你也來聽聽看怎麽樣?幫我麵試一下。”

“我對音樂一竅不通的。”寧威嘟囔著走了過去。

“沒關係啦。”艾豔豔隨口敷衍著寧威的抱怨,將那個男孩推到了舞台上。

有些羞澀地給吉他調弦後,男孩開始了演唱。唱的似乎是自己寫的歌,像是故意在耍弄個性般地狂暴地對待他的吉他,嘶吼著別人聽不太懂的歌詞。艾豔豔和齊彤一起搖著頭,幾秒種後,齊彤大聲叫了暫停。

“這種演唱要把客人嚇跑的!你會不會什麽比較通俗的流行歌曲?”然後悄悄對著艾豔豔和寧威說:“這種才叫做對於音樂一竅不通……”

“對不起,我隻唱自己寫的歌。”男孩倔強地搖頭。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了?”艾豔豔抽著煙,淡淡地說。

仿佛妥協了一般地,男孩又一次拿起了吉他,這次唱的是經典名曲《恰似你的溫柔》。然而,這首旋律和歌詞都並不複雜的音樂,男孩卻跑調了無數次。而且左手也無法正確地按住吉他的品味,使吉他發出來的聲音很糟糕,讓人聽了有一種好像心在被撕扯的感覺。

不止艾豔豔和齊彤,連寧威都皺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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