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花喜是一起將鬼老怪的屍體抬回去的,回去麵見半夏的時候,我們合夥編了一個完美的理由來欺騙半夏。我們說鬼老怪在半山采藥時,不慎墜落山澗,然後猝死。

半夏異常悲痛,但對我們的話卻深信不疑。畢竟,他是怎麽也不可能相信,殺害他師傅的人,會是他最親愛的師妹。那個一同將他們撫養長大的人。

對於鬼老怪的死,半夏是異常悲痛,他一個人跪在鬼老怪的靈前,三天三夜。雖然不曾留一滴眼淚,但我們誰也能從他落寞而絕望的臉上,看到他的難過。

我不知道花喜的內心想法是什麽,不過這些天,她的精神很恍惚,時常喃喃自語,喊著師傅。從她那呆滯的目光中,我看到了她的悔恨與無助。

那天,靈芝也察覺了無憂穀裏的氣氛非同尋常,於是牽著我的手,有些好奇的問我:“娘親,怎麽爹和幹娘最近都不理我啊,連飯都不怎麽吃呢?”

我對著她苦笑,滿是悲傷道:“因為,幹娘和爹最近很傷心,所以吃不下飯。”

隨後,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道:“那祖爺爺又怎麽了?為何他一直躺在那裏,連話也不跟我們說了?昨天,我怎麽叫他,他也不答應我。”

聽到這裏,我掩不住內心的悲傷,捂著嘴就哭了起來。

靈芝見我哭了,驀地有些受驚:“娘……娘……娘啊,你怎麽哭了?”說罷,她也跟著哭了。

那晚,靈芝鬧得很凶,一個勁的要她的爹,可是半夏因為守靈,哪也沒去。

後來,靈芝又要祖爺爺,我無奈,隻能告訴她祖爺爺死了。

小小的靈芝,對於生離死別還沒有什麽概念。畢竟,在這無憂穀裏,鬼老怪還是第一個死去,她也是第一次麵對死人。

“娘,你說祖爺爺死了,他為什麽會死啊?”

看著她瞪大水眸,一臉天真的望著我,我言以對,我總不能說,是她最粘的幹娘殺害了他吧。

“娘,你說啊,人為什麽會死啊?祖爺爺又為什麽會死啊?”

我含淚道:“因為,他老了,就要死啊。”

“人老了就要死嗎?”

“嗯,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逃不過的。”

“那祖爺爺死了,他會去哪裏呢?”

我無法告訴孩子關於地獄的殘酷,於是就說了天堂的美好。

“祖爺爺死了,就會到天上去,然後變成小星星,守護著我的靈芝。”

聽到這裏,靈芝顯得異常興奮道:“是嗎?娘親?那我以後可不可以跟祖爺爺玩呢?”

我搖了搖頭,不忍道:“不能了,以後啊,隻有祖爺爺能看到靈芝,但靈芝看不到祖爺爺了。也不能說話,也不會相見了。”

靈芝一聽我這樣說,驀地急哭了,拉著我的手道:“不,不……我不要祖爺爺變星星,我不要見不到祖爺爺。我不要祖爺爺死嘛,我要去找祖爺爺,我要祖爺爺跟我一起玩。”

這是長這麽大以外,她第一次這麽肆無忌憚的哭鬧,任憑我怎麽哄也沒有辦法。直到她完全哭累了為止,才漸漸睡去。小小的她,在夢中熟睡也是蹙著眉的,我想,在夢裏,她也在思念她的祖爺爺吧。

五天後,我們在無憂穀選了一處山明水秀之地,然後把鬼老怪給葬了。

生前的他,清貧且樂善好施,死後,這裏群花環繞,前有寧靜溪流,後有群山圍繞,讓他在這裏安寧,怕是最好的選擇了吧。

葬了鬼老怪以後,我們一起默然的回到了曾經的小屋。沒有了鬼老怪的存在,屋裏有說不出的清冷與空蕩。

花喜一個人把自己瑣在房裏,也許經曆的此事,這給她的無知,帶來了一次狠擊。

半夏並沒有因此而懷疑什麽,隻當花喜也是傷心,而這樣把自己封閉起來。

我看著曾經意氣風發的師兄妹倆,如今卻因鬼老怪的離去變成這樣,也不由心痛不已,更多的卻是無可奈何。

那天,看到頹然疲憊的半夏,神情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這些天的悲痛與絕食,瞬間讓他瘦骨嶙峋。

那深陷的眼窩,完全展現了他這幾日沒有休息好的結果。

“半夏,把這個喝了吧。”我知道他不想吃飯,便把一些熬好的參湯端了過來。這個雖然不能充饑,但補充一點體力算是沒有關係。

這幾日來,一言不發的他,陡然暴發出一聲淒涼的喚聲,緊接竟捂著臉朗聲哭了起來。

這還是,鬼老怪去逝到現在,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有句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些天的隱忍與堅強,到了此刻,完全瀕臨崩潰。

我在怔愕片刻後,同樣哭著上前,我一把抱著半夏道:“半夏,你別難過了,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些。”

他一介男兒,竟嗚咽的對我說道:“餘恨……餘恨,師傅走了……師傅真的走了……”

我輕拍著他的瘦得紮人的背脊,淡聲說道:“半夏,你沒有了師傅,還是有我們,有我們知道嗎?”

“餘恨……餘恨……我怕,我好害怕……”他一邊說哽咽的淚,再次無聲滑下。

“半夏,你一定要堅強些,你是鬼老怪最得意的徒弟,你要肩負起所有責任,因為花喜她還小……”

當我提到花喜的時候,他微微一怔,竟止住了淚水。

下一秒,他漠然的將我推了開來。那通紅的雙眸,竟用前所未有的陌生與冷漠道:“是不是,師傅臨前,有對你交待什麽嗎?”

看著他悲痛而無奈的雙眸,我心裏盡管很不忍,但我想到,花喜所做的這一切,難道不就是為了這個嗎?還有,鬼老怪臨終前的遺願,也是這個。就算,對於半夏再怎麽殘忍,但也隻能說出這些,才能圓滿。

於是,我違背著自己的內心,無力的點點頭道:“鬼爺爺說了,他若去了,你將終生照顧花喜。”說到終生兩個字,我的語音都在顫抖。

他聽罷,隻是冷冷一笑,繼而有些嘲諷與認命的掀起唇道:“終生……真的就是終生嗎?”說這句話時,我能深深體會到他內心的悲涼與不可推卸的難受。

我不再回答,隻能用默認來坦承這一切。

他沉冷一笑:“好,餘恨,既然這是你親口告訴我的,那麽我會照做。”

留下這句話,他似乎不再打算做任何無謂的掙紮,隻留下一個哀怨而涼薄的身影。

我盯著那身影內心揪痛,深深的輕喚一聲:“半夏……”可剩餘的話,到了嘴畔,卻怎麽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