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腿傷終於好了,隻要不做過激的運動,就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了。

隻不過,遺憾的是,我走路姿勢有些改變了。不複曾經的灑脫和張揚,現在一路走來,便顯細微謹慎。

人家說,時間可以淡忘一切,感情,傷害,還有仇恨。

是的,我想殺楚天雪母子的心情已經不複當初那般強烈,隻是我仍然記得,舞兒的死是因她們而起。

這個仇,我是忘不掉的。但是,我不會再輕易讓自己去記起它,因為我要控製自己的情緒。

在山穀裏的日子雖然無聊一些,孤寂了點,但是卻很舒心快樂。而不用擔憂太多,算是自由自在。

漸漸的,我開始喜歡這裏。花喜,半夏,鬼爺爺都成了我的親人,有親人的感覺,真的很好。

這天,吃過晚飯以後,花喜跑到我房間裏來,一向多話的她,卻顯得有些沉默了。

我問她怎麽了,她一開始並不怎麽回答我,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因為和師兄半夏鬧別扭了。

她說有一次和師兄出穀,明明看到師兄買了一支很漂亮的衩子,她一直以為師兄會送給她的。可是,現在都過了好幾個月了,師兄也沒拿出來。

方才她有意示探的問半夏時,半夏竟然說不知道,顯然把衩子一事,給忘到腦後去了。

後來花喜以為他是故意的,就耍了些小性子,不料半夏卻說她莫明其妙,然後不理會她就走開了。

我聽完這些,不由有些心驚肉跳,心想,幾個月前,半夏是送了我一支衩,上麵鑲著一顆藍寶石,雖然很古樸,但卻優雅耐看。該不會,就是花喜說的那支吧?我不敢拿出來求證,因為我怕花喜傷心。

其實,和半夏熟絡了以後,這半年來,他每次出一次穀,幾乎都給我帶禮物回來。

有時候是吃的,有時候是穿的,有時候是用的。

那時花喜還小,也不知道她心裏怎麽想的。可現在,我已經能感覺到,這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開始為男女之情悲傷了。

從她那清湛的水眸中,我看到迷茫,痛苦,還有無盡的掙紮。

我拍著她的頭說:“花喜,沒事的,沒喜的,以後會好的。”

花喜仰著頭看我,布滿水霧的瞳仁裏,充滿了無盡哀怨道:“姐姐,你說,師兄他會不會娶我啊?”

我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隻能沉默。

“姐姐你說啊?難道你也不確定嗎?”

我笑著拍拍他的頭道:“傻丫頭,這個我說不準,要看緣分的。”

花喜有些失落的埋下頭道:“那姐姐,你還記得師兄生辰的那一天嗎?”

“我記得啊。”我望著她,眼裏肯定的回答。

“那時我們放飛願望燈時,你知道師兄許的願麽?”

我再一次默默的搖了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你沒問過嗎?”花喜好奇的盯著我。

我淺笑:“願望也算是他的隱私吧,隻要默默放在心裏等著實現就好了。怎麽?你去問過?”

花喜點點頭,但神情依舊苦澀:“我問過,可師兄沒說。隻是笑了笑,然後走了。”

“沒關係的,我相信,以後她會告訴你的。”

花喜聽罷,帶著哭腔的搖了搖頭道:“可是,我怕啊。”

我有些惶恐的看著她,然後為她擦淚道:“花喜,你怕什麽啊,來,不要哭。跟我說吧,我會幫你。”

“我怕師兄以後會喜歡別的女人。”

我聽完,這才釋然一笑,盡量心中有些自欺欺人,但我還是說了:“不會的,你這麽好,又這麽可愛,而且漂亮善良,你師兄將來一定會娶你。”

花喜聽完,這才略微安靜下來道:“真的嗎?”

我點頭,這一刻,總覺得自己像個騙無知小孩的騙子。

眼前的花喜,真像白雪公主般惹人憐愛,而我卻像騙她吃蘋果的巫婆。

“姐姐,外麵有好多漂亮姑娘,我怕以後師兄會變心。”

“不會啊,半夏不是那種人。若是變心,出山這麽多次,早變心了。”

“也是啊,可是師兄對我都不好。”

“怎麽會呢?他可一直跟我說,很喜歡你這個師妹啊。”

花喜嘟著唇道:“我知道,可是並不像男女之間的喜歡。”

我訝異,小小年紀的她,還懂得這麽多。

“你怎麽知道不是男女之間的呢?”

花喜抬起頭道:“因為我聽姐姐說的啊!”

“我?”我納悶看著她,好像不曾記得自己跟她講過這方麵的事情啊。

花喜卻一臉癡迷道:“你給我講的故事中,每個男主角都是那麽的喜歡主角,他們看女主角的眼神是那樣的炙熱和深情。他們肯為了女主角付出一切,而且,你總說,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很快樂,會忘了時間。甚至會克服所有堅難困苦,然後走到一起。可師兄不一樣,他看我的眼神,並沒有你說的那樣狂熱,也不深情。就算跟我單獨在一起,他的眼睛也不會一直追隨我,連對藥草也比我關心。”

麵對她的詢問,刹那間,我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原來,在花喜的內心,竟是如此敏感脆弱。

確實,我也知道,半夏看她的眼神,不可是親人之間的關愛,兄妹之間的嗬護擺了。

可我,又該怎麽告訴花喜這個事實呢?

他們從小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本該是天生一雙,奈何老天捉弄,落花有情,流水無意。

“姐姐,你說,若是我像你這般美麗,師兄會不會就喜歡我了?”

花喜陡然間傳來的幽怨話語,把我嚇了一跳。

我有些不自然的挺直身子,然後看著窗外道:“我哪裏美麗了,我才不及花喜你的一半呢。”

花喜有些不服氣的嘟著唇道:“你騙人,上次出山,師兄還說,你長得比外麵的姑娘都好瞧呢。還有,花喜自己也覺得,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女人了。”

“啊?你們隻是跟我親而已,所以才覺得我好看。就像鬼爺爺,也會覺得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孩子一樣啊。”我盡最大的努力去安慰她,對於她們的話,我隻是一笑置之。畢竟美不美,我心裏大概有數。姿色不差,但談不上像他們說的那樣。

可花喜聽完,卻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拿出一麵巴掌大的小銅鏡來,一臉憂傷的說道:“我沒有說謊,姐姐,你不信你看?”

麵對她的認真,我從反駁,眼下隻能順從她的意,笑道:“你什麽時候還把這個帶在身上啊?”說起自己的容顏,我好像從落崖之後,就一直沒有注意過了。隻是偶爾在水盆中的倒影裏大概看個輪廓,因為在無憂穀裏,想要一麵銅鏡看看自己,那可不是一件易事。

而且,我本來就一直想著報仇,養傷,對於模樣,並沒有什麽關注。穀中又無外人,也隻有我們四個,打扮不打扮,都沒什麽意義。

“就從那次下山,我看到山下好多千金小姐帶著它上街,時不時的照一下,我也想這樣,所以就偷偷瞞著師父買了一個。”

我笑她傻,然後接過鏡子,仔細一看。鏡中的人兒,一麵不見,竟不複從前。

十五歲以後的我,竟可以長成這樣好看。鏡中的我雙眸似水,卻帶著談談的冰冷,瞳眸深處似有看透一切的力量,額畔雙頰可謂膚如凝脂,雪白中透著粉紅,仿佛能擰出水來。淺薄的朱唇,語笑若嫣然。那烏黑的長發,直垂腰際,風起,青絲隨風舞動,發出清香,似能引來蝴蝶。

這一刻,我不由迅速的放下銅鏡,鏡中的自己變化大得,自己都難以想像。

好似一個仙子般的人兒,真的會是我嗎?我不由吃驚的想到。

花喜卻淡淡一笑,唇角有些苦澀:“姐姐,這下知道我沒騙你了吧。”

我轉過頭,再次安撫她道:“沒事的,你也很美。等你再長大些,就更美了。”

“真的嗎?”花喜躺在我懷裏,有些天真的問道。

我溫和的拍打著她,點點頭說:“真的。”

就這樣,花喜帶著美好的期盼,在我懷裏,進入了夢想。

望著這張純美無瑕,天真潔淨的容顏,我隻覺得,她就像墜入凡間的天使。沒有理由,不讓男子疼愛。

隻不過,半夏一直以為就把她當成妹妹,一起生活,一起成長,那種親情,已經完全融入了血液。若讓他再把她當成情人一般,又怎麽可能?

我輕歎一聲,把花喜放在榻上,然後掖好錦被,靜靜的守護在她身畔。

屋外,陡然傳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

我起身朝門外走去,正見半夏站在那裏。

他一身白衣,不沾纖塵,如詩如夢般美好。隻是淺然一個笑意,連天邊的明月也為之黯然。

他深情的看著我,神情有些不自在道:“餘恨,你還沒睡啊?”

我點頭,然後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屋內道:“花喜在裏麵。”

“我知道,她應該就是來找你了。她在幹嘛?”

“睡著了。”我如實回答。

半夏卻一喜,然上前握住我的手道:“那正好,她睡了,你跟我去吧。”

被他修長而溫暖的手握著,我的心也不由微微跳動起來,抬頭凝望他道:“去哪啊?”

“帶你去一個很好的地方,來吧,你絕對不會後悔的。”

就這樣,我跟著白衣如雪的他,不知走了多久。

然後來到一處很寧靜百花叢中,抬頭,寂月皎皎,然星空卻是說不出的美麗。點點的繁星好似顆顆明珠,鑲嵌在天幕下,閃閃地發著光。

星空下的花朵越發神秘高貴,它們肆意的綻放著,似要在這最後的時刻,將自己的美麗映在人的眼眸。

半夏指著一個五米來高用竹子搭成的木閣道:“走,我們一起上去。”那木閣四周有藤蔓纏繞,上麵開著不知名的小花,讓人覺得既驚奇,又美麗。

我看著如此別出心裁的閣樓,不由驚歎的問道:“誰搭的?”

“不知道,反正我們入穀之前,就有了。”

我笑笑:“那怎以上去啊?”

半夏露出整齊而幹淨的牙齒,陽光一笑:“這個,我有辦法。”說罷,他突然轉身,然後在一個幹草垛子裏麵尋找了一些兒。

在我納悶間,他就搬了一個木梯出來。然後放在木閣旁邊,對我露出勝利的笑容道:“餘恨,走吧,跟我上來,你會發現驚喜的。”

我笑著跟了過去,然後順著他的腳步,一步一步的上了木閣。

在木閣之上,我顯得小心翼翼,就怕自己過於魯莽讓它塌了。

半夏似乎瞧出了我的心思,忙安慰道;“沒事的,以前我也以為它不結實,可是後來才發現,就算在這上麵打架,它也不會塌的。”

“真的?”

“真的。”

他認真的盯著我,肯定而有力的回答。那種眼神,就好比在應答某種承諾一般,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忙轉過身道:“半夏,花喜來過這裏嗎?”

突然想到花喜今天找我說過的話,我一時有些難受。

半夏卻朗朗回道:“她來過啊,不過隻在下麵看,我沒讓她上來。”

“為什麽啊?”我轉過身,在星空的照耀下,有些納悶的盯著半夏。

半夏卻沉默一笑:“因為那丫頭太鬧了,我怕她上來,把這裏踩塌了。”

我聽罷,微微一怔:“你不是說上麵打架都不必擔心嗎?怎麽怕她踩塌啊?”

他卻伸手,親昵的刮了刮我的鼻子道:“傻瓜,我當然是騙你的啊。”

這個熟悉的動作,刹那間讓我一怔。似乎在某個地點,某個瞬間,某個人,也對我做著這個親昵的動作。

我一直以為,我把這個人已經在內心挖個坑埋葬了。可這一刻,就這樣一個微輕的舉動,卻讓我對他的記憶,完全湧起。那東西過去,就像洪水猛獸一般,連抵擋的餘力也沒有。

刹那間,我隻覺得眼眶有些酸澀。

半夏放大的俊美容顏朝我伸了過來,他不解的看著我道:“怎麽眼睛紅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我忙轉過頭去,狠狠的將淚水一擦,強迫自己鎮定道:“我沒事。”

“是嗎?”看到我這個樣子,對方顯得有些失落道。

我點點頭:“半夏,花喜,在你心中是什麽樣的?”我淡然的問他,他卻是一怔。繼而笑了:“那丫頭是一個調皮蛋,總愛惹事,成天嚷嚷,可沒少給師傅找麻煩。尤其是一出山,經常看到好玩的東西人就不見了,害我跟師傅急得滿大街的找,可麻煩了。”

聽著他的話,我會心一笑:“你覺得她是個麻煩嗎?”

“是啊!”說完以後,半夏似乎又覺得有什麽不妥道:“不過啊,也因為有這樣一個麻煩,我們的生活才會有趣。”

“你喜歡花喜嗎?”為了不讓他察出異樣,我故意用最平淡的語氣詢問。

他聽罷,想也不想就點頭道:“喜歡啊,花喜是我最疼愛的人,這輩子我都想照顧她。雖然和我沒有血緣關係,但他注定就是我最親的親人。”

“親人?”

“對啊,花喜還有師傅,都是我的親人。不過,現在又多了你。”他回頭看我一眼,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對於你們,我願意用一切換你們平安快樂。”

“謝謝。”我埋頭,感激一笑:“那你對花喜,有沒有特別的?”

他歪著頭,想了一會我,有些不解道:“什麽特別的?她是我妹妹,一生都要保護她,愛護她,直到她找到一個可以托付終身的人。這樣,我才安心。”

“啊.....”

“怎麽了?為什麽這樣問?”

驀地,我竟說不出話來。

看來,半夏對花喜,真的隻有兄妹情,而非情人之間的愛情。

我無力的搖了搖頭苦笑,然後仰望天空。

半夏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他見我不說,也不強迫我。隻是指著遠處的星空道:“餘恨,你說我上次放出去的願望燈,滅了沒有?”

我對他清淺一笑:“隻要在你心裏沒滅,就永遠不會滅。”

他聽完,也同樣對我笑道:“你說得對,心裏不滅,就永遠不會滅。你知道,我帶你上來,是幹嘛嗎?”

“幹嘛?”我好奇的望著他。

他不看我,而是興奮的指著遠處道:“你看,這就是無憂穀,站在這上麵,你可以窺見整個無憂穀的一切。”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下麵有凹凸起伏的山穀,有濃鬱密集的叢林,還有一望無限的平原。螢火蟲打著它的燈籠,像一支美麗的音符,一點一點的往前飛。

無憂穀的所有,幾乎盡在眼底。

“餘恨......”

“嗯?”

“美不美。”

“美,太美了。”我點著頭,眼裏充滿了無盡欣喜。

山風吹著我的頭發,我爽朗一笑,似乎,許久不曾這樣大笑過了,這一次我笑得很別動聽,遠處蕩漾的回音都讓人醉了。

隨著月光,放眼望去,空山寂寂,冷月如勾。寒星懸浮於天幕之上,仿佛點點光斑,如同棋布。夜色中的山穀,本來是淒清幽冷的,好像荒蕪人煙的隔壁,但若果仔細看去,會發現地麵上花團錦簇,樹木蔥蘢,整個空氣中,蕩漾著花的幽香,和草木的清香,兩股香氣交織在一起,令人如癡如醉。忽而,一聲鳥唳劃破了夜色中寂寥的山穀,憑空多了一點生氣。這時候,天邊的盡頭飛來無數鳥群,寒鴉萬點,絡繹不絕。

我和半夏就這樣盯著美景,卻忘了時間,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進山穀,整個世界仿佛由地域變成了天堂,原來,山穀之中,絕壁之下,竟然有著無數低矮形狀不一的山岩,當它們連成一片岩海,仿若人間仙境,世外桃源。

在驚歎這大自然美妙神奇的同時,我突然想到,這一幕,似在哪裏見過。

夢中?幻覺?還是說......地圖......

當我清醒過來時,腦海裏,隻剩下這兩個字。

不錯,好像是地圖。

當下我驚呼一聲,翻遍了所有口袋,總算找到了那張曾經在蘇士賢書裏麵無意發現的寶藏地圖。

不錯,這東西還有蕭清允送我的玉佩,我一直隨身攜帶。想必,那日楚天雪去我房間搜尋什麽,也是為了這個吧。

我慶幸的把東西放在掌中一握,幸好,當初沒有讓那個賤女人找到。

如果,這地圖上麵畫的地型,真的跟這裏一樣,那麽,是不是寶藏就會藏於此地呢?

瞬間,我隻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驚天秘密,全身上下,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