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駱曲白。

遇到林千流之前,我不知道愛情長什麽樣子。

後來,我才知道,愛情到來的時候就是林千流闖入我生命中的那一刻。

01

兩年前。

高考結束後,我從考場上出來。

校門口人群擁擠,學生們或在討論高考試題的答案,或在交流自己在這場考試中能取得到多少分數,又有多少把握能考上某個學校。

在聽到那些聲音時,我想起了林千流,目光下意識地在周遭搜索起來,隨即才想起,我們在不同的考場。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自己的後知後覺表示鄙夷。

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被林千流左右了,但也許她一直都不知道。

想著,我的手再一次不自覺地伸向口袋,想要掏出手機給林千流打電話。然而,手還未伸進口袋裏,我就看見了我的母親。隔著人海,她朝我招手,示意我過去,於是我皺著眉邁步擠進了人海之中。

“媽,你怎麽過來了?在車上等我就可以了。”我一向不喜歡嘈雜,母親也一樣。

“我怕你找不到。”母親溫婉地笑著,眉心的褶皺卻暴露了她的強顏歡笑。

我知道,她放心不下我。無關我的年紀,隻因為我小時候曾被懷疑患上了自閉症,並因此接受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所以,哪怕我如今健健康康,她也總不安心。

我沒有說話,在母親挽住我的手臂後,與她一同穿過人海,來到父親的車前。隨後,母親坐到了副駕駛的位子上,我習慣性地坐到了後座。

扣好安全帶後,父親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問我:“曲白,考得怎樣?”

我淺淺一笑:“挺好。”

母親責備地白了父親一眼,說道:“我們小白那麽聰明,能考不好嗎?”

我仍然淺笑著,一心想著給林千流發短信,便將手伸進口袋想要拿手機,卻發現口袋裏空空如也。我皺著眉,將整個口袋翻出,隨後又翻出另一邊的口袋,一無所獲,手機早已不翼而飛。

大概是從車內的後視鏡看到了我的動作,母親側著身,轉過頭來問我:“怎麽了?”

我攤了攤手:“手機不見了。”

“是不是掉了?”父親聞言,作勢就要掉頭,“要不要回考場找一找?”

“不用了。”我連忙阻止,“反正也沒有什麽大的作用。”

其實,我並不喜歡用手機,手機於我,唯一的作用便是聯係父母親。說起來,不見了的那部手機還是父親淘汰的二手手機,老舊的款式,除了打電話、發信息,也沒有其他多餘的功能。

想來,就如林千流說的一樣,我是個無趣的人,眼裏隻有學習。平時除了父母親會給我打電話之外,也就隻有林千流偶爾會打來一兩個騷擾電話,以及發一些有點煩人但我也不是很討厭的短信。

想到林千流,也想到高考前最後一麵時她篤定的眼神。

那一天的她,信誓旦旦地對我說:“我一定會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學的。”

思念驟起,此時的我沒有發現,映在車窗上的我的臉上掛著笑容,恰似一江春水。填滿我整個腦海的,隻有林千流。我不知道,林千流當時的信誓旦旦裏有多少自信,我隻見到,那時她的眼裏有著微微的不安與緊張。

以林千流的成績,考上Y大是可以的,隻是可能會被調劑到比較冷門的專業。

比起擔心她考不上,我更擔心的是,她因為我考到Y大,最終卻被逼學了一個自己毫無興趣的冷門專業。

因為我的一句話而倉促地決定自己的人生,我也怕林千流會後悔。

就在我胡思亂想時,父親已經將車開進了市內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停車場。

車子熄火後,我看著窗外,不解地問:“怎麽到酒店了?”

“你爸在這裏預訂了一個貴賓房,安排了慶功宴,準備給你慶祝慶祝。”母親笑著將我拉下車之後,伸手把我的嘴角往上拉扯,“小白,笑一個。爸媽知道你不喜歡,但是人生就這麽一次,你就開心點,依了我們吧。”

我無奈,也知道慶功宴是母親安排的,以父親的性格,他不會安排這種宴會。

“爸媽保證,不會超過十點。”見我一臉的不願意,母親豎起了三根手指,做發誓狀。

“九點。”我的意思是,不能超過九點。

“沒問題!”母親笑逐顏開,一手挽著我,一手挽著父親,走向電梯。

這場慶功宴最終超過了母親許諾的時間。

將近十點半,我才躡手躡腳地從慶功宴上逃了出來。

因為心心念念著林千流,一離開酒店,我就去往最近的營業廳補辦電話卡,然而,營業廳早已關門。

無奈之下,我直接回了家,然後第一時間打開電腦,登錄QQ。

如果找不到我,林千流一定會在QQ上找我的。

果然,我剛登錄QQ,電腦的小音箱裏就傳來連續不斷的“嘀嘀”聲,是消息提醒的聲音,而且聽聲音就知道,林千流給我發來了不少消息。

想著,我揚唇一笑,點開了QQ上閃爍的頭像——

“手機怎麽關機了?”

“駱曲白,你在哪裏?”

“你不理我了嗎?為什麽不理我?”

“你快說話啊,你快回我消息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是不是因為我考砸了,所以你不想要我了?”

“你覺得我很差勁,對不對?”

連續四十多條消息,哪怕隔著屏幕,我都能感覺到林千流的無助和悲傷。消息看了一半,我無法再保持冷靜,隻想立刻飛奔到林千流的身邊。

可是,當站在門口時,我才想起來,我根本不知道林千流在哪裏。

自責難過之際,我瘋了一般開始翻箱倒櫃。許久之後,我終於找到了家裏唯一的一部備用手機,那是被母親淘汰了多時的舊手機。

我迅速地換上備用電話卡,插上充電器,開機。

等待的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開機後,我直接撥打了林千流的手機號碼。好在我記性很好,林千流的號碼早已留在我的腦海之中。

“嘟——嘟——”

等待音才響起,電話就被接通,我連忙出聲:“喂?”

那廂的林千流頓了頓,緊接著哭喊道:“駱曲白,渾蛋!”

滿是委屈的哭腔,瞬間就軟化了我的心,也刺疼了我的眼睛,我禁不住皺緊了眉頭,輕聲喚她:“林千流?”

“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嗎?”林千流似乎以為這通電話是她打過來的,聲淚俱下,語氣中有著對這通電話真實性的懷疑,“還是,還是我出現幻聽了?”

“是我,我是駱曲白。”聽她說話的口吻,似乎是喝醉了,我愈加緊張起來,說話的口吻卻保持著冷靜,“千流,你在哪兒?我馬上過來找你。”

“是你?”林千流頓了頓,我聽到了她似乎在吞咽啤酒的聲音,“不,你不是,你不是駱曲白!”

“就是我,林千流,你到底在哪裏?喝了多少酒?”我已經要失控了。

“你才不是駱曲白!駱曲白不要我了!嗚嗚!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林千流,你先告訴我,你在哪兒?”

“駱曲白是個渾蛋!他不要我了,他都不想理我,就算我今天死了,他也不會流一滴眼淚!”

“他會。”我咬著牙,努力維持冷靜。

“他不會他不會!”

“林千流……”

“好啊,你說你是他,那你過來啊,你來找我啊!我等你,我就在這裏等你!你來啊,你來找我啊!你過來啊!”

“啪——”她的聲音還未落下,電話裏就傳來酒瓶砸落在地上的刺耳聲音,緊接著一陣咒罵傳入了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低吼:“林千流!”

“喂?”那邊回複我的卻是另一個聲音,隻聽男人說,“你好,你的朋友喝醉了,正在我們店裏耍酒瘋呢,你能不能過來帶她走,如果不可以的話,我們就要報警了。”

“很抱歉,我馬上過來。”我深吸了一口氣,揉著發疼的眉心,“麻煩你報一下地址給我。”

掛斷電話後,我慌慌張張地出了門,趕了過去。

02

我見到林千流時,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她躺在店外冰冷的水泥地上,因為醉酒,一張臉漲得通紅。我皺緊了眉頭,心裏難受得不得了。彼時是夏季,風輕輕吹過,卻宛若從遙遠的冬季跨來。我連忙俯身想去抱她,不料店員卻拉住了我。

“那個,她還沒付錢。”店員的年紀與我們相差不遠,說話時有些不好意思。

“多少錢?”我立刻掏出錢包。

“一共兩百三十四元,喏,包括剛剛被她弄壞的桌椅。”他指著不遠處的牆角。

我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直接從錢包裏掏出錢遞了過去。

蹲下身後,我一邊試圖抱起她,一邊嚐試著喚醒她。

“林千流?”

“嗯?嗯……”

大概是我的手有些涼,碰到她滾燙的臉,讓她甚為不適,於是她輕哼著推了推我,往另一邊縮了一下。

下一秒,手機從她手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我微微歎了一口氣,手機提醒了我,該打個電話給林爸爸——至少需要知道林千流家裏的地址,我才能把她平安送到。

想著,我撿起了手機。

按了一下主鍵後,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跳出一個數字密碼鎖的界麵。

我為難地蹙了蹙眉頭,這個密碼鎖宛若一種暗示,暗示我正在做著“竊賊”一般的事情。

我吸了一口氣,搖搖頭,摒除心裏的不適感,將注意力放在了密碼鎖上。

以林千流這麽單純的性格,設置的密碼應該不會太難。

如此想著,我隨手輸入了林千流的生日——好在我記性一向不錯,林千流隻說過一次的日期,我卻牢記心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密碼錯誤。”

如果不是林千流的生日,密碼又會是什麽呢?我努力地回想著林千流說過的每一句有可能幫助我找對密碼的話。

與她有關的記憶在腦海裏紛紛擾擾地簇擁著,而我,除了那一句“我喜歡你”,再也記不起其他。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林千流對我說過無數次。

我忽然想,密碼會不會是我的生日。

這樣的推測讓我的心忍不住蠢蠢欲動起來,我能感覺到自己在手機屏幕上遊走的手指在輕微地顫抖。

1221。

密碼正確。

曾經就聽說過,如果一個人用某個人的生日作為密碼,那麽那個人在她的心中一定很重要。

所以,大概對於林千流來說,我很重要。

我忍不住輕笑起來,像得到了一個紅蘋果的小孩。

正得意忘形時,地上的林千流輕輕哼了一聲,我立刻清醒過來,找到署名“爸爸”的手機號碼,撥了過去。

四五秒的等待之後,電話被接通。

“喂,你好,請問是林千流同學的爸爸嗎?”我有些緊張,頓了頓,才自我介紹,“我是林千流的同學駱曲白。”

“駱曲白?”那邊的林爸爸似乎若有所思。

“嗯。”我低頭看了看林千流,“那個,林千流喝醉了,我準備送她回家,但我不知道你們家的地址。”

“怎麽會喝醉?”林爸爸的聲音裏滿是擔心,但他很快就報上了家裏的地址。

掛了電話,我將林千流的手機放入她的包裏,又將包掛在手臂上,準備抱起她。

可是,我未曾想到的是,原本還在昏睡的林千流卻因為我的動作被吵醒。隨後,就像一隻壞脾氣的貓一般,她立刻張牙舞爪地推開了我。我一個踉蹌,兩個人一同摔倒在地。

身上傳來疼痛感,我顧不得理會,慌忙奔向林千流。

“林千流,你怎麽樣?摔到哪裏沒有?”

“別……別碰我!”

我才碰到她,她就用力把我推開了。

隨後,她眯著眼睛,搖晃著腦袋看著我,神誌不清地問:“你……你是誰?你……想幹……幹嗎?”

我歎息著,回答:“我是駱曲白。”

“什麽?”林千流皺著眉,用力地搖了搖腦袋,隨後整個身子前傾,仿佛是想要靠近些看清楚我的臉,“你……你說,你是駱……駱……曲白?”

“嗯,是我。”我點頭。

“哈哈!”她忽然大笑起來,“駱……駱曲白才……才不長……這樣,你……你是騙……騙子!”

眼前的林千流耍起酒瘋來,既煩人又可愛。

追逐拉扯間,我們來到了路邊。雖然已是晚上十一點,但馬路上仍有絡繹不絕的汽車飛馳而過。

怕她不小心跑到馬路中間,我皺著眉歎息著上前拉住她:“我就是駱曲白。乖,別鬧,我帶你回家。”

“你真的……真的是……駱曲白?”被我擁住的林千流雙手抓住我的手臂,抬起頭來,認真地打量我,兩三秒後,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她突然用力把我推開,哭著大喊,“駱曲白,你……你渾蛋!嗚嗚……我考……考砸了,你……你就不……不理我了……”

“沒有……”她的眼淚仿佛落在了我心上,苦苦的、澀澀的,我忍不住上前,將她拉回懷裏。

“駱……駱曲白,你就是個……就是個渾蛋!”她掙紮著推開我,踉踉蹌蹌走在距我一米遠的地方。

她像是沒有聽到我剛才的回答,隻顧著發泄自己心中的委屈:“我是瘋了才會喜歡駱曲白這個渾蛋!”

“林千流,乖,別鬧……”我再次上前拉她。

“你,你是駱曲白?你真的是駱曲白!”這一次,她像是認出了我,隻是下一秒還是將我推開了,臉上的驚喜不過停留一秒的時間,就被慍怒匆忙替代,隻聽她哭著喊,“駱……曲白,你……你別碰我!你走開!我不要……不要跟你說話,不要見到你,嗚嗚嗚……你這個渾蛋!”

醉酒後的林千流力氣超乎我的意料,我隻感覺腳下蹌踉著,整個人往後倒去。

任憑我如何努力想要站穩,卻都無能為力。

緊接著,“砰”的一聲,除了她最後的哭喊聲,我再也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被屏蔽了。

世界在那一刻陷入了黑暗,沒有半點星光,像末日降臨,所有的聲音都被消泯。

03

我仿佛做了一場夢,夢見了林千流,從初識的第一麵到高考前她的信誓旦旦。

每一個畫麵裏的她,都像一束陽光,照亮我的心房。可是,夢醒後,當我睜開雙眼時,身邊卻沒有林千流,那一刻,我的心既失落又難過。

守在床邊的是我的母親,此刻淚流滿麵的她既驚喜又悲傷。

見我醒來,她連忙湊了過來,聲音帶著哭腔,問:“小白,你怎樣?疼不疼?哪裏疼?”

我笑著搖了搖頭,其實右腳有劇烈的疼痛在蔓延,但我隻想著林千流,開口就問:“林千流呢?”

想起昏迷前的一幕,我最怕她因為突發的車禍而受了驚或者難逃自責。

聽到“林千流”三個字,母親立刻就皺緊了眉頭,慍怒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哽咽的聲音滿是怒火:“提她做什麽?她害得你還不夠慘嗎?”

“我去找她。”

我不悅地皺了皺眉,掀開被子下床,但右腳一落地,劇烈的刺痛就鋪天蓋地般襲來。吃痛之際,我忍不住低低哼了一聲。

大概是我的表情太過猙獰,母親連忙撲了過來,一邊扶住我,一邊緊張地問道:“很痛嗎?你剛做了手術,不能亂動的,你怎麽這麽不聽話!那個林千流,我不許你再見她了,她就是個掃把星!要不是她,你的腳根本不會這樣!”

母親說著說著,忍不住捂著臉哭了起來。

那一刻我恍然意識到,我的腳落下了殘疾。

之後,醫生過來給我做檢查,我才知道,我的右腳將永遠殘疾。我沒有責怪過林千流,不過是一場意外,我隻在乎林千流的情緒。

所以,我再開口,問的仍然是她:“林千流知道嗎?”

母親聽見我的問話,愈加悲憤起來,可就在她開口要說些什麽時,房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緊接著,林千流的父親推門而入。

母親見到對方,立即上前氣勢洶洶地推搡他:“你來做什麽?你女兒是害人精,把我兒子害成這樣,你怎麽還好意思來見我們?”

“對不起。”林千流的父親始終低著頭,歉意滿滿。

“媽!”我出聲止住了母親的蠻纏,隨即問林爸爸,“叔叔,林千流怎樣?”

“我聽說你醒來了,所以過來看看你。”說著,林爸爸居然跪了下去,“孩子,我知道是我們害了你,是我們對不起你,但是求求你們,放過小千,不要追究她好不好?她還那麽小,還有漫長的人生要過,求求你們……”

看著林爸爸憔悴不堪的樣子,我沉默片刻,問:“林千流現在怎麽樣了?”

“她還沒醒來。”林爸爸一臉的歉疚,“我代小千跟你說對不起,她也不想……”

“不想?”母親忍不住,又上前推搡林爸爸,“她不想,我們就要原諒她嗎?我兒子永遠落下了永久性殘疾,誰又來可憐他?我們小白明明那麽優秀,為什麽要為你女兒的錯誤埋單?為什麽你們可以這麽無恥?明明害了我們家小白,還能厚著臉皮來請求原諒!”

“媽——”我伸手拉住了就站在床邊的母親,隨即朝林爸爸說,“放心吧,林叔叔,我們不會追究的。”

“不可以!”母親大叫起來,“必須要追究!”

“媽,我——”

“小白,這件事不許你擅作主張!必須聽媽媽的,林千流把你害成這樣,我一定要告她!”

“媽,我不想追究,我也不願意追究。”

“我說不行!監控都拍到了,就是她把你推出馬路的,她必須為此負責!”

母親的強硬態度令我頭疼起來,我看了看林爸爸,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狠下心對母親說:“如果你非要追究,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她。”

大抵是沒想到我會如此倔強,母親咋舌,久久說不出話來。

沉默之際,簡思樂推門進來,聲音從門口處飄來。

“阿姨,您就依了曲白吧。”她一邊說一邊緩緩走來,眉心微蹙,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帶著擔憂,“但是,曲白,你也要答應阿姨,忘記林千流,刪除她的一切聯係方式,隨我們到國外好好休養。”

“思樂……”母親大概也在糾結是聽從簡思樂的建議,還是堅持追究林千流的責任。

“媽,如果你答應不追究,思樂說的,我都能做到。”我不覺得簡思樂在幫我,但我別無選擇,對我來說,林千流才是最重要的。

終於,母親思考了足足一分鍾才答道:“好。”

我鬆了一口氣。

離開之前,我去林千流的病房外看了她。我很想走進去,站在她麵前,跟她說一句“再見”,但我害怕,怕她看到我一跛一跛的模樣。

此時的她剛從昏睡中醒來,隔著一扇玻璃,我聽到了她與林爸爸的對話。

關於那場意外,她失去了所有記憶,就連見過我這件事,也變成了一場夢。

我沒有因為林千流的忘記而難過,反而覺得慶幸,因為忘記對於林千流來說,是一種解脫。

如果,她記得是她親手將我推出馬路的,那往後的每一天,她都隻會活在折磨裏。

我是愛她的,我不要她活在痛苦的自責裏。

可惜的是,我的愛太晚,也太沉默。

其實,自小我就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不愛說話。小時候因為這樣,母親擔心我患上自閉症,還強迫我接受治療。然而,治療之後,我仍然改不掉不愛說話的毛病。

這些,林千流都不知道。

至於簡思樂,從小我們就是鄰居,算是青梅竹馬,我當她如親妹妹一般。原本我的個性那麽沉悶,根本不可能與簡思樂說話。但後來迫於父母親的壓力,我必須每日都跟簡思樂說話,教她做作業,陪她玩樂。

我一直不懂愛情,直到我遇見了像牛皮糖一樣纏著我不放的那個女生。

原本白紙一般的世界,因為林千流的出現而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但是,我依然不懂得表達,隻會冷著一張臉,說著令人反感的話。好在自始至終林千流都樂在其中。她不介意我話少,不介意我冷落她,永遠像一個小太陽,溫暖著我。

等我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愛上林千流時,我們已經站在了人生第一個分叉路口麵前。

我不想影響學業,不想林千流因為喜歡我而荒廢了自己的學業,所以我要求她必須跟我考上同一所大學。

那時候的我,也許是自私的,從未想過林千流有何意願,隻想著讓她遷就自己。

可是,林千流一點都不介意,甚至因為我提出的要求,而傻傻樂了一整天。我看著她傻樂的樣子,就像被陽光擁抱一樣。她不知道,從那一刻開始,我也在幻想和期待以戀愛之名在一起的每一天。

而這一切,我若是不說,林千流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

好在,命運足夠眷顧,故事的最後,此時此刻此分此秒,林千流就在我麵前,一邊念叨著接下來要去哪裏約會,一邊給我煮意大利麵。而我在她身後,看著她忙碌的背影,一個人回憶著從前的種種。

每一幀記憶,都足夠回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