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徐寶再現1
大家重新把目光又落在了這個一臉稚嫩的少年身上。
“我是！他不過是一個雜種！”
粗礪的岩石被雕刻得異常華美,金色的穹頂將這個小小少年的臉蛋照得透亮。
嫩嫩的手指頭指著科榕懷裏瞪著圓溜溜眼睛的小家夥——他就是艾嵐的長子,普拉。
“這個發育遲緩智力嚴重障礙的小東西根本不可能做繼承人！”他一點一點逼近小家夥，眼中充滿了不屑。
“誰讓他進來的！”艾嵐冷冷的聲音回蕩在巨大而空曠的廳室內,讓少年的身體一陣瑟縮。“未成年的族人沒有任何立場站在這裏說話！”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路,艾嵐身著華麗的月牙色長袍,穿過人群，走到廳室正中央,接過孩子。
眼神像是一簇利刃射向少年，仿佛那個並不是他的孩子。
人們這才開始低聲交流,交換著彼此的想法,但淩駕一切的卻是一種超然的嚴肅，一種接近安靜的虔誠。
少年冷冷的臉仿佛是被冰削出來的,緋色的唇緊抿著,這點他和他父親很像。
“我有權在父親做出如此荒唐的決定之前製止你！”
“製止我？”艾嵐挑挑英挺的眉，麵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你現在沒有那個資格。”
“那他更加沒有資格在這裏！”
普拉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意思，扯動麵部神經拉出一個牽強的笑，“我就是覺得他有問題！”
“真可笑，你是在懷疑我的基因嗎？”艾嵐露出被冒犯的怒容，“你，沒有資格！”
這對父子倆的對峙變得讓外人無法插手，兩個人一樣地放肆，一樣地刻薄。
“我不是懷疑您的，我隻是懷疑他的！”
普拉將手指指向韓京，那表情就是公然的挑戰。
“你夠了！”艾嵐抓住了他肩膀，“帶他出去！”
“普拉說的沒錯！”老頭子們包括其他族人們大聲發表著自己的意見，“他破壞了我們的基因！”
每個人臉上都是那種空蕩蕩的表情！
韓京捏緊了拳頭，他想要停止這個愚蠢的過程，這些人的眼神簡直就像是要刺穿你的靈魂，你此刻就像是赤身**地站在他們麵前任他們窺伺，還不能有所反抗！
“應該出去的是他！”
場麵一發不可收拾，說話的元老仿佛在唆使著人們集體對韓京進行欺辱。
“你們夠了！”
韓京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不讓別人輕易看出他掙紮的跡象，“你們以為你們是誰！”
“你以為你們之前被當做殖民地是為什麽！”
“……”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對於驕傲而自信的迪洛克人來說，這件事就是一個極力想抹去的恥辱，韓京不明白艾嵐是用什麽心情跟他講這些的，但是此刻，他從族人的臉上看到了憤怒和震驚。
“你們知道你們為什麽作為冷血動物而被排斥嗎？”韓京很用力地吸著氣，“你們隻要有足夠的生物質能保證自己活動就可以了！你們自私？你們確實很自私。你們看不起我們？你們其實什麽都不懂！”
艾嵐冷著臉沉默，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困惑還是生氣。
“哦！他竟然如此無禮！應該把他的皮剝了掛在門上！”
人群開始騷亂，指著這個無禮的異族人，雖然是很憤怒，卻沒有誰敢真正上來撕碎了他。
“跟我走！”艾嵐異常失落的臉靠近，接著就是擠過人群被帶到了屋外的欄杆邊上，“你在這裏呆著，我進去。”
看著高大卻低落的人的背影，韓京很不舒服，是自己的話傷到他了嗎？
一陣風從敞著的門口湧進來，吹在他背上，吹皺了他的衣領，黑色的碎發朝前飛舞，他的身體在發抖，牙齒在打顫，但是他不會離開這裏。
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英雄，也許時刻會失去勇氣，但是他發現，他自己永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強勁得多。
冬天暗沉的夜幕籠罩著這片大地，明亮的星冕卻將它撕破。
他用目光描繪著遠處黑黢黢的山棱，這裏就像是一個詛咒一樣，把自己牢牢地捆在了這裏。
“我這麽決定了，要是不服，你們不必跟隨我。”
耳膜上陡然傳來一股壓力，韓京聽到身後的人們傳來的歎氣聲和腳步聲，這種聲音讓他頭皮發麻。
轉過頭去，他看到人群在向自己走來，最前麵的是艾嵐和他手裏的寶寶，濃霧好像讓他們漂浮在白光之中。
艾嵐離他越來越近，最後在他跟前站定，周圍的人都帶著以前沒有的新鮮神色——一股夾雜著委屈的憤怒。
由於艾嵐的阻撓，那些元老們就是再想對他實行戒律也是無可奈何，老家夥們沒指望從他嘴裏聽到妥協，但是他竟然要領這個異族人去他們的核心地！
看到這陣勢，韓京沒來由地想逃。
可是，意識到這一點的艾嵐卻緊緊抓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走，他的表情稍微有些變化，可以說是有一點失去耐心。
“總是一點事情就想逃跑，你就不能和我一起麵對嗎？”
這條件反射一樣的反應夠有趣的！
抓住他的胳膊，艾嵐領著他朝廳室的外麵那冰封的岩棱走過去。
那個少年緊追在後麵，“父親，那個人類就有這麽重要嗎！”
“就算是對你不忠你也如此在意他嗎？”
“閉嘴！”將孩子拋給了科榕，艾嵐的瞳孔就像是一簇突然凝結的冰棱，猛然一縮，他轉過去吼道，“你懂什麽！”，“不許再講那件事！”
艾嵐捏住韓京的手指在發抖，外麵的雪花像是麵粉一樣細細的，掛在兩人的睫毛上。
韓京哆嗦個不停，走了一陣子，艾嵐才脫下自己的衣袍披在他身上。
“對不起。”
“什麽？”
“我不該那麽說你的族人。”
“這是理所當然的，冷血動物就是冷血動物。”
“你在生氣？”
“沒有。”
艾嵐硬朗的半邊輪廓在明亮的月色中顯出大致形狀，強烈的冷風將他的眸子吹得半眯，“別說話。跟我走你就知道了。”
“……”
韓京沒來由地妥協了。
穿過一些並不陡峭的山棱和長滿紫色植物的山坡，他們來到一個半掩埋在底下的洞口處。
通過好幾扇門的瞳孔鑒定和身份認定才進入了這個被所有人認為是核心的地方——地下室。
“核”和母親的所在地。
除了正中央的雞蛋大小的核，一大推儀器的堅實感和閃爍的屏幕讓韓京感到沒來由的安心。
頸後有呼氣，一聲嘲弄的歎息，“我母親也在這裏，你看到了嗎？”
艾嵐低語著，韓京慢慢轉過身，看到了“核”下方一個被金發遮住了半個身體的女人！
他敢確定那是一個女人，因為那個身體散發著女性獨有的柔和光芒！
難道那就是艾嵐的母親！
韓京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這個給了艾嵐生命的女人。
這個女人美麗如秋日，充滿異國風情的五官，色澤柔和卻溫暖的淡黃色頭發，身材是那麽嬌小——如果，她此刻睜開眼睛，那定是能將你的所有靈魂都吸走。
竟然充滿了一種生命的模糊感。
回頭望著艾嵐，韓京腦子裏自動對比著兩人的長相——相似，但是給人的感覺卻是太過於迥異了。
“她就是我們迪洛克人最後一個女性，至於原因，我之前交代過。”艾嵐的聲音有些低沉。
韓京一驚，感覺好像又要繞到某個敏感點上麵去了，“你還在在意嗎？”
“沒。”艾嵐走到他身後，拉起母親的手，將她的手與韓京的疊在一起，然後自己也握了上去。“你沒有錯。大家也沒有錯。”
“……”
心裏意外地平靜。
“母親一直被我完好地保存著多虧了這個‘核’。”
艾嵐話鋒一轉，安靜地看著這個雞蛋般大小的東西。“我們部落的核心。”
“為什麽帶我這麽重要的地方？”
“這不是你們地球人講的見家長嗎？”艾嵐鬆開手，靠著內牆，“是時候帶你來見見她了。”微笑的唇角是那麽得優美和誘人。
“……”
再次望回這個男人的母親，韓京終於能理解為什麽艾嵐會這麽好看了。
他不再去注視母親，而是盯著艾嵐，“你是見不到我的母親了。”
“嗯，我知道。”
“……”
猝不及防的平靜卻是將內心的安寧剝奪，韓京突然站了起來，將自己溫熱的唇貼上艾嵐的，“我希望你信任我。”
艾嵐笑了笑，“當然。”
在黑暗中揮舞著影子般黯淡的修長的手：“過來，我給你做一個認定，讓你也能自由地出入這裏。”
“我說的信任不是指這個！”
“我知道，”艾嵐向他回望，“快過來。”
所有的事情注定會消失，注定會向永無止境額矛盾的終點飛去。
當一切都做好的時候，就像人們所說的會有一種額外的擔心，他總覺得這麽做有隱隱的不安。
而這種不安在徐寶的到來而顯得尤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