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一頭龐大的虎妖發出絕望的哀嚎，渾身抽搐著栽倒在地，而在附近，則是屍橫遍野，一支數百人的難民隊伍被這頭虎妖綴上，大開殺戒，不是江穆趕到，這群人連十個呼吸都撐不住。
而即便就算是這樣，這虎妖都造成了數十人的傷亡。
沒有人哭，便是小孩子都隻是驚恐的看著，完全嚇傻了。
殘存的難民加快速度離開了這裏，哪怕沿途不斷有人倒下，也完全顧不及。
這樣的情況，江穆沿途已經看了不下數百起，但凡被他發現的妖獸俱被斬殺，可是卻很少見到有修仙者，偶爾見到一個，見到禦劍飛行的江穆也都嚇得臉色一變，掉頭就跑。
可惜的是，他們基本都是底層散修，對於事態了解不多，隻知道末法將至，靈氣斷絕，還有人說修仙宗門想屠滅他們這些底層散修的，消息駁雜，真假難辨。
江穆心頭沉重，他的行程也因此被耽擱下來，他做不到無動於衷，做不到冷漠而過，那就得想辦法，盡力而為。
這很糟糕，江穆自己都知道自己這樣做糟糕。
他現在是在修仙界九州十地的最北境，想返回南州至少得跋涉五十多萬裏，這一路上，所見所聞，他若是全都管了，別說回南州了，也別說去魔獄山了，這就是他的劫難。
在心底微微一歎，江穆催動門板飛劍，攔下所有隻知道倉皇逃走的凡人難民。
不用說什麽，這些凡人難民直接跪在地上，邦邦邦的叩頭，也隻知道叩頭。
“從這裏往東走，看見那座山沒有，翻過去，有一個營地，我建的，那裏有人會保護你們，給你們吃的，然後有車輛，可以拉著你們南下，別亂跑了。”
江穆盡量用溫和的語氣，連續重複了三遍，又給這數百難民留下一些食物，清水，用一些簡單的低級療傷靈符給傷者療傷，做過這些之後，這才禦劍繼續往西去，這兩日，他用這種方法，已經收攏了兩萬多難民，幾十個落魄散修。
能怎麽辦呢？
江穆也很煩啊！
或許不幸中的萬幸，就是他通過第三次散功重修所得的劍元力，其下限真的低到了令人驚嚇的程度。
一縷劍元力，就可以日行兩萬裏。
擊殺妖獸，按照目前的消耗，得殺上一萬頭，才能損耗一縷劍元力。
翻過一座山峰，前方山腳下是一座早已燒成了灰燼的村鎮，大火甚至引燃了整片山林，焦黑的火場裏，還有數百具燒焦的幹屍，而這裏的痕跡顯示了，在幾日前曾爆發一場很激烈的戰鬥。
江穆神念一掃，就看到了幾具被撕成碎片的殘屍，是人族修士，這裏的火球法術應該也是他們釋放的，但並未能成功擊殺對麵的妖獸，反倒是讓逃進山林裏的凡人百姓被燒個精光。
他們自己死戰到最後，死無全屍。
江穆麵無表情的經過，門板飛劍輕輕掠過，將所有屍骸掩埋。
這隻是小事，唯有心頭又沉重了一分。
真的，他上輩子就是一個南疆的小宗門的掌門，一輩子都沒有出過山南五郡，他對南州以外的事情都了解不多，更勿論這五十多萬裏之外的遙遠北境大荒了。
突然，他心中一動，卻是發現西南方向約百裏之外有劍光一閃，有人在那裏鬥法。
一縷神念如絲線飛出，同時一口神鐵飛劍出鞘，無聲無息的橫跨百裏，隻一個回旋，就將一頭實力相當於元嬰的青色狼王斬殺。
而另外一邊，是個狼狽至極的中年人，全身上下血如泉湧，半張臉都被撕掉了，是個金丹，他應該是以本命飛劍遁逃至此，終於被狼王追上，一巴掌就扇飛在地，隻差一步，就要成了那狼王的點心。
片刻之後，江穆踏著門板飛劍，貼地三尺，無聲無息，不慌不忙的來此，他不能提高速度，因為他要節約劍元力。
他要從現在開始，養成節約的好習慣。
此時短短時間，那中年人已經飛快的療傷完畢，連實力都重新恢複了八成，一看就是個大宗門的弟子，還沒有改掉奢侈，浪費，鋪張，傲嬌的壞習慣。
一點皮肉傷，用得著消耗掉三張高級療傷靈符麽？
江穆現在分外看不慣這種行為。
“乾元宗外門弟子陳誌華，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這人見到江穆後，立刻大禮參拜，感激涕零。
“乾元宗？”
“是的，前輩，晚輩因為路途遙遠，沒有來得及在封山之前趕回山門，這才流落在外，不忍見妖獸屠戮凡人，這才出手，結果不曾想被這頭妖王盯上，差點身死道消。”
“這附近可還有大股妖獸？”
“回稟前輩，晚輩也不知，如今幽州境內，除了乾元宗外，另外三家大宗門，七家中等宗門，全部都封山閉關，護山大陣一開，根本找不到他們所在，小宗門實力又弱，更逞論底層散修，全都是一盤散沙，結果大荒上的妖族突然入侵，竟是無法抵擋，如今已經有十餘日了，幽州大地，到處都是妖獸，到處都是逃難之人，一言難盡也。”
江穆聽完，又以神念化為絲線搜索周邊，的確不見妖獸蹤跡，這才道：
“隨我來吧。”
“是，晚輩願意聽從前輩調遣。”
那陳誌華還想放出他的本命飛劍，但被江穆一把拎起來，可別浪費靈氣了，就你那破劍，動靜又大，速度又慢，簡直沒法看。
片刻之後，江穆腳踏門板飛劍，返回難民營地，這是一座被廢棄的宗門坊市，裏麵早就被一搶而空，人也不見蹤影。
但好處在於，修仙者修建的建築格外結實，哪怕放一把火，也燒不毀，所以就被江穆拿來做難民營地。
此刻這營地中狀態並不好，破破爛爛，髒兮兮的，空氣裏彌漫著傷口腐爛的臭氣，還有各種糞便的味道。
陳誌華隔著很遠就皺起鼻子，倒是江穆麵色如常。
來到營地，他直接從儲物玉符倒出幾十頭妖獸，包括那頭狼王的屍體。
立刻就有一個猥瑣的小老頭兒飛快上來，點頭哈腰的笑，在說著恭維話的同時也不耽誤他手中一把神鐵小刀轉的飛快，僅僅十幾息就將那狼王屍體給完美解了。
血肉，骨骼，皮毛，狼牙，等諸多部位一一放好，旁邊數名煉丹修士飛快收起，速度快得驚人。
嗯，那神鐵小刀是江穆給這老頭的，就為了能夠快速分解妖獸屍體，所以這幾天下來，這家夥已經得了一個北境刀王的美名。
開玩笑呢，那可是神鐵！
這些妖獸屍體會煉製成各種低級靈丹，還有精肉大力丸，這玩意也可以給凡人服用，吃一枚幾天不用吃飯都不餓。
那幾十名散修，如今是這難民營的管事，每人還要負責帶著一百名難民青壯，維持秩序，目前來看，倒也和諧。
“給我說說過去這一個月修仙界的情況。”
江穆在難民營地中央的一座石塔上落下，直接詢問道，那些底層散修所知道的都是一知半解，隻有這種大宗門的弟子才會知道得更多。
“是，前輩！”
那陳誌華也沒有矯情，當即便從天玄宗入侵南州，南州在神劍門，神華宗的統領下設立蒼龍大陣，與之對抗講起，然後講到天衍宗太上長老為了推演古仙人第三諾，竟遭反噬，被劫火焚盡。
隨後玉淵宗，乾元宗，太清宗，天玄宗這四大宗門毫無聲息的封山閉關隱世。
“前輩，就是這樣，也不知是哪個宗門，竟是一口氣放出這麽多消息，令大量的中小宗門心驚膽戰，紛紛收縮實力，封山閉關，這更是導致一部分散修人心惶惶，衝擊坊市，最終令偌大的幽州，竟然如同無人之境，任妖族南下，屠戮萬千生靈。”
陳誌華講完這一切，仍舊憤恨不已，真的，就算那些大宗門都封山了，但就憑著幽州的那些中小宗門，都足以將來犯的妖族殺個片甲不留，什麽時候北境大荒輪到妖族肆虐了？
結果，太慘了。
而江穆心中的震撼，同樣是無與倫比。
“古仙人的第二諾竟是與國運有關？”
“偉力可鎮天下？”
“國運可鎮天下？”
“道德？道德怎麽鎮天下！”
陳誌華雖然是大宗弟子，但他看問題的深度仍然無法與江穆媲美，尤其江穆聯係上輩子的種種情形，很快就勾勒出真相，更是明白了為什麽四大超級宗門為何要閉關封山，這幫老家夥，是絕望了，恐懼了。
是的，絕望加恐懼！
上輩子，關於末法時代的到來，大部分人是歸咎於靈氣潮汐，事實上江穆也是這麽認為的。
直到此刻，他知道了，不是，與靈氣潮汐根本沒有半點關係。
如果是靈氣潮汐的話，那麽靈氣有落潮，就一定會有漲潮，這就是天地運行的規律，沒什麽可怕的。
真正可怕的是，這一切都是古仙人那三諾造成的。
第一諾，讓凡人獲得了逆天而行的機會，讓修仙者可以飛升仙界。
第二諾，直接就讓國運替代靈氣，你不服？抱歉，國運至高無上。
這才是五大超級宗門真正絕望恐怖的原因。
直接給你斷了其他的路。
更別說第三諾了，修仙者的偉力，人間帝王的國運都要被道德給鎮壓，聽起來荒謬絕倫，但你沒有資格反對。
古仙人麵前，所有人都是螻蟻。
“人人講仁義，人人講道德，人人都能不用刀槍來說話，每個人隻要行得正，坐得端，就不用擔心別人的傷害？隻需本本分分的種田，本本分分的經商，本本分分的做事，這天地就安寧了？就可以含飴弄孫，一直活到老死，有這樣的日子，還修仙做什麽啊！”
“荒謬！”
有那麽一瞬間，江穆覺得自己的心境都受到了影響。
好半天之後，他才緩過來，任何事情，還是不能粗暴的下結論的。
就比如現在，誰會相信五十多年後，凡人能建立一個大秦王國呢？
國運在此，萬法黯滅。
這在所有修仙者眼中都是無比荒謬的事情。
那麽想必未來習慣了有皇帝，有帝國的人，大概也習慣不了人人平等，人人講道德的世界。
那個時候，別說修行了，沒準連妖精都不許出現。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座山。
魔獄山。
那下麵到底關著什麽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