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宗雲深大殿內。

江穆時隔半年,再次召集門內弟子以及諸多外門護法。

說起來還是要感謝桑牧原這位老兄的,不是靠著他威逼利誘一番,還無法達到疾風知勁草的效果。

浮雲宗門內弟子不用說了,一個個的都願意與宗門共存亡,難得那些外門護法,坊市護法,甚至什麽也不是的底層散修願意站出來。

明知是死,也願為公道而戰,或者為恩德而戰,哪怕沒有站出來,但隻要還願意在那個時候留在雲湖城的,才是值得信賴的。

雖然這仍然有失偏頗,畢竟人之畏死,乃是常情,但江穆還是願意千金買馬骨,浮雲宗的名望需要通過這件事,要擴大起來。

浮雲宗的整體力量,必須要通過這件事,整合起來。

浮雲宗要成為規則的製定者,至少在秦歌郡,要成為規則製定者。

江穆希望,這種考驗人心的事情,不要再發生了。

人心經不起考驗,考驗出來的也未必是真心。

所以,縱然很心疼那十二萬塊靈石,江穆還是讓太乙門的人將那座規模頗大的山門護法大陣給部署了,距離末法時代還有八年零五個月,他不能再讓有類似桑牧原一樣的修仙者肆無忌憚的跑來找存在感。

浮雲宗,要有大宗氣象,至少給別人看是這樣的。

至於說借力神劍門,他還沒想好。

畢竟,他可是個假貨,他這個師叔的身份,能讓神劍門不幹涉秦歌郡,他就很滿足了。

“弟子等拜見掌門師尊!”

“弟子等拜見掌門!”

兩重聲浪相繼響起,聲震大殿穹頂,寬闊的,可以容納三百人從容坐立的雲深大殿,此刻竟是人滿為患。

其中有浮雲宗弟子一百五十六人,一半都是新收的弟子。

剩下的全都是通過這次人心考驗篩選出來的護法和仗義執言的底層散修,計有五百八十七人。

他們很激動,也很興奮,一個個目光崇拜的看著江穆,因為就在不久前,兩個消息先後炸裂秦歌郡。

一個是雲湖山莊被滅,一個就是老傻子江穆順利進階元嬰,嗯,前者代表了那位元嬰後期修仙者桑牧原不再成為陰影,他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浮雲宗沒有發現靈石礦脈,都是東湖山莊那群人妖言惑眾,死不足惜。

而後者,則是代表著浮雲宗正式成為秦歌郡霸主,而且是唯一的,尤其是在秋山派掌門聽信謠言,已經跑去南疆無盡海尋找所謂的江穆的情況下,簡直可笑。

雖然有很多底層散修哀歎沒有在那個時候站出來,但更多的底層散修卻覺得好開心,他們不想站隊,也不想仗義執言,更不想主持什麽公道,因為他們不配,也因為不想死得毫無價值。

但浮雲坊市是在過去幾百年來,對待底層散修最好的坊市。

就憑浮雲宗願意善待幾百萬凡人,他們就願意與浮雲宗合作。

就這麽簡單。

此刻,坐在上首的江穆看著所有人,心情有些複雜,重生至今,他能折騰到這個程度,也算不錯了,倘若他不知曉製備靈石一事的話。

所以,他需要去尋找一個答案。

隻有這個答案,才是他的立身之本。

曾經他嘲笑二師兄許意心中無物,現在他才知道,在這個世上,想做一個純粹的人,到底有多難。

二師兄不是愚蠢,不是看不透,而是比他更清楚這一點。

要想心中有物,必須有所堅持,禦劍先禦心,修仙先做人!

二師兄明白這個道理,很多人也明白,但是做不到,不是不想做,而是那代價太大,需要一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和壯烈!

思緒至此,江穆才緩緩開口,平靜的聲音傳遍雲深大殿內外,這聲音沒有穿雲裂石的激烈,卻自有一種暮鼓晨鍾般的清醒。

“本宗自開山祖師在秦歌郡建立道統以來,已經有三千五百載,歲月悠悠,多少英才湧現,浮世蒼蒼,幾多風雨飄搖。我輩庸碌駑鈍,能守住這份道統,靠的不是修行上的奇才,不是交遊廣闊,不是運氣使然,而是靠著腳踏實地,靠著心有良知,靠著同門友愛,靠著做事用心。”

“人世間有大**,大悲喜,還有生老病死這樣的桎梏,沒有人可以逃得脫。”

“凡人苦,修行苦,眾生皆苦。”

“凡人羨慕修仙者,散修羨慕有宗門的修仙者,低階修仙者羨慕更高境界的修仙者,當這樣不斷的羨慕下去,似乎隻有得了長生道果,飛升仙界的仙人才是最值得羨慕的。故此,我輩皆求長生。”

“我,江穆,也想求長生,但我首先要做一個人,做人很難嗎?在座的皆是人,出門去,滿天下都是人。”

“但何為人?”

“生我者父母,養我者五穀,育我者宗門,容我者天地,我於山清水秀之地修行,我於紅塵濁世中曆練,我要知曉善惡,我要明辨是非,我要理解民生之艱難,我要哀痛生命之消散,對酒當歌我喜,仗劍除魔我怒,紅顏如玉我愛,天下太平我樂,為眾生之苦,當常懷悲憫之心。”

“或許有一日我會離去,不再歸來,世間不會留下我的足跡,也無人記得我,我亦無憾,隻因我曾與天地同行。”

“我的師兄許意曾說過,禦劍先禦心,心要有物,方能不滯於物,而他終究未能超脫,兩百年苦修,最終化為一抔黃土,但我想給他補上一句話。”

“禦劍先禦心,修仙先做人。”

“這便是我浮雲宗修行的根本所在,從今以後,上至掌門,下至弟子,當遵循此訓,言行合一,當知這世上之事有所為,有所不為,當知這修仙路上,你們除了踽踽獨行追求長生大道之外,也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江穆的聲音回**,許多人在驚詫,許多人在思考,許多人在揣摩,因為這番說辭很新奇,但卻與大家以往做事情的準則有很大不同,甚至是截然相反。

修仙不就是為了長生大道,那麽為了這個目標我去努力有什麽不可?

當然,我們不會去作惡,不會去濫殺凡人,但為何要管民生艱難,為何要悲哀別人的生死?

眾生皆苦,關我屁事!

你是浮雲宗掌門,你說話好聽,你拳頭最大,我們聽你的,但這件事,注定會有許多不同意見。

雲深大殿內,一片死寂。

見此,江穆笑了笑,他也沒有要求每個人必須同意,他隻是擺明了一個立場,這就是浮雲宗,這就是他心中想要的答案。

而他同樣知道,就算是浮雲宗弟子裏,也會有很多人不能理解,這是正常的。

他隻希望,用這番話做鋪墊,能夠給修仙者接納凡人,容納凡人留一個機會。

總有人覺得力量可以碾壓一切,也總有人覺得可以高人一等。

他們極盡鄙視,奚落之能事,他們認為他們將不可戰勝,且直到永遠。

其實,誰又能知道,意外和明天到底哪一個會先來?